林雨杨回了家,外面听来的荤话,自是不能跟姐姐说。
可到底心里存了事,匆匆的吃了饭,只说今儿的功课太多,要用功,就去了外院。
林雨桐心说,这真是孩子大了,就有秘密了。
一时倒有些失落。
黛玉一笑,也起身就要回屋子。
可巧贾母打发鸳鸯来送两道点心。
黛玉寻思着今儿一天都没给贾母请安了,也就起身想去看看老太太。
眼看天都要暖起来了,忽而又冷了。
下起了雪珠子。
你出门把大毛斗篷穿上。
林雨桐叮嘱道,老太太哪里就缺了你一次请安。
明儿再去,老太太还能怪罪你不成。
偏偏这会子去,不成心叫人跟着不放心吗。
姐姐如今忒的啰嗦。
今儿才叫我出去走走。
我如今听了话,要出去走走了,你又不放心。
林黛玉转身,问道:我倒是如何才好。
罢罢罢。
林雨桐噎了一下。
自打熟悉起来,林黛玉伶牙俐齿的性子就又漏了头了。
早去早回。
大姑娘放心,有我看着呢。
鸳鸯笑道,就是晚了,陪着老太太住一晚也就是了。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
那贾宝玉坐卧不忌,哪里敢叫黛玉在贾母的院子过夜。
见姐姐脸色都变了,黛玉就知道她怕什么。
于是道:我一准回来。
不多留。
姐姐记得让厨下给我准备一碗雪梨膏子,回来我就要吃呢。
吃那个怪受用的,晚上再不咳嗽。
知道了。
林雨桐送了二人出门。
后头就叫平嫂子带两个婆子沿路去接,在贾母的院子外面等着。
却说那贾宝玉在梨香苑吃了不少酒,带着酒气一路往回走。
跟黛玉与鸳鸯走了个面对面。
我的老天爷,怎的叫你一个人走呢。
这都多晚了。
鸳鸯惊诧的道。
哪里就是一个人,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呢。
只是都知道贾宝玉的脾性,不爱叫婆子离得近了。
林黛玉见贾宝玉脚下飘忽,就知道喝了不少。
又见她斗笠歪戴着,不由的道:你那妈妈呢,又去哪里吃酒受用去了。
你惯常爱找那姐姐玩,又最是听那姐姐的话,怎的这次你那姐姐倒不知道周全了。
反倒叫你吃了许多酒,也不知道规劝。
我平日里说你,你只不听。
人家的酒真就那般的甘甜不成。
贾宝玉见了林黛玉,先就委屈上了。
妹妹如今大了,也有那亲哥哥热姐姐的。
咱们这一处长大的,倒越发的靠后了。
见了面不说话也就罢了,连看一眼如今都不能了。
我这心里闷的慌,就多吃了几杯,倒招的妹妹这般的排揎。
别人的话我几时听了,妹妹的话,我几时不听了。
哪里有什么姐姐,我只有妹妹罢了。
林黛玉想起往日的情分,眼睛就先湿了。
手里的帕子紧了又紧,才道:整日里胡说些什么。
见他着实难受,到底忍不住伸手,将他头上的斗笠正了正。
鸳鸯跟着,也不敢说话,这两位都是祖宗。
老太太的心思谁不知道,只看林家那位大姑娘的意思只怕是不成。
可要是两人真的两小无猜,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妹妹这是去哪。
贾宝玉想去抓林黛玉的手,林黛玉马上缩了回来。
只是笑道:今儿一天没见老太太,就过来瞧瞧。
正好顺路。
贾宝玉笑道:妹妹在家里可自在。
大妹妹没管着你。
林黛玉见他清醒,肯好好说话,就笑道:能不管着么。
吃饭得盯着,不吃点肉不成。
出门得看天,衣服不合适不成。
到点不回家也不成,早有婆子丫头来接了。
看书伤眼睛,过了时辰不成。
吃完饭不动动,一味的坐着不成。
晚上临睡前,不打发人来看一次,绝对不成。
阿弥陀佛。
竟是有人这样管着才好。
贾宝玉懊恼的道:我原不知大妹妹竟是个好的。
我要是早知道这样做对妹妹身子好,早几年就该管着的。
如今看妹妹康健了,心里就喜欢。
如今吃几碗饭,睡几个时辰,夜里可还是爱醒来。
还犯不犯咳嗽。
一顿还是那么多,不过是姐姐有耐心,怕我不克化,少吃多餐。
你们一天吃三顿饭,我一天得吃五顿甚至六顿。
夜里挨着枕头一觉到天明。
昨儿天突然冷了,有点咳嗽。
姐姐弄了雪梨膏子,吃了一碗,倒是马上就好了。
如今觉得身上是轻省不少。
两人走着说着,回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还没有吃晚饭,见两人一块进来,真是喜得无可无不可。
听说两人是路上碰上的,就点点头。
见宝玉吃了不少酒,先打发他回屋子。
拉了林黛玉的手直摩挲。
你这孩子,这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今晚就陪外祖母住着,省的这一路要吹冷风。
林黛玉一笑:哪里就冷了。
这走了一路身上倒是起汗了。
老太太还要留,鸳鸯就道:只怕林家大姑娘已经派了人来接了。
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老太太心太急了。
宝玉出了这样的事,林家不放心是正常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贾母才放林黛玉离开。
心里一叹,这林家还真不是好摆弄的。
那贾宝玉回了院子,就见晴雯在贴自己早起写的字,双手冻得通红。
连忙握了,我给你暖暖。
两人手握在一起,晴雯哈着气。
不一时的相视一笑。
那袭人自从跟宝玉的事被人发现,在丫头们中间,就有些压服不住了。
她以往就凭着贤惠,品行好,来压服人。
别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唯有她没有,说话不气短。
唯一的短处就是长得不比别人齐整。
可这当初看在老太太和太太眼里,却是最大的长处。
有两位佛爷撑腰,她自然腰板子硬。
可如今她先做了打脸的事,品行上有了大亏,谁还服她。
除了麝月几个老实的,哪个也不愿意听她的。
如今看着宝玉的面子,大家面上且还过得去。
黛玉出门,正好看见宝玉和晴雯相握在一起的手。
没打招呼就出了门。
一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平嫂子带着人跟着黛玉,也不敢说话。
宝玉再问时,才知道黛玉已经走了,一时跌足叹息,又问了袭人在哪里。
晴雯嘴上向来是不饶人的。
只道:人家现在是姨奶奶呢。
在炕上挺尸呢。
只说不舒服,二爷去瞧瞧,兴许这一瞧,就又舒服了。
这话没压着声音,袭人在里面的炕上自然听了个分明,紧紧的握住拳头,咬着牙不吭声。
这口气不忍也得忍。
宝玉朝里面看了一眼,没说话。
又问起晴雯豆腐皮包子的事。
贾宝玉今儿本就吃了李嬷嬷一肚子气,这会子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又听那茶也被李嬷嬷吃了。
顿时就发作了起来。
袭人听见说要撵了茜雪,这才起身出来:要不二爷把我们都撵了,换好的来伺候。
她知道宝玉的性子,喜聚不喜散,这倒成了她拿捏宝玉的法宝了。
宝玉还没怎么样,茜雪先冷笑起来,这会子倒又装起贤惠起来了。
你放心,撵了谁,也撵不了你。
我们是丫头,你是奶奶。
还就别在这里装好人。
宝玉气的直打颤:罢罢罢,我才说了一句,你们倒有无数的话要说。
谁也不撵,你们都在。
我只离了这里才好。
这话把一屋子丫头都唬白了脸。
直到鸳鸯叫人来问,这才消停下来。
平嫂子将黛玉送回院子,就去跟林雨桐汇报了一声,……我远远瞧着,倒觉得两人甚是亲密。
林雨桐点点头,才让平嫂子下去了。
她不由苦笑,想起人一着急,总是把‘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挂在嘴上。
气恼中带着无奈。
林黛玉对贾宝玉或许就是这样——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从这天开始,林雨桐就想办法绊住了黛玉。
什么办法呢。
跟着黛玉学做针线。
刺绣这玩意,林雨桐当然想学。
她就寻思着,穿来穿去的,这工作不可能干一辈子。
人总有厌倦的时候。
这项工作带来的好处,钱财到了其次,关键是平白多出几辈子的时间来。
时间是什么。
时间就是金钱啊。
多了一辈子,要是不抓紧学点什么,充实自己,这一辈子可不就白来了。
技多不压身啊。
这刺绣学好了,也不说干多大的事业。
只在网上挂个淘宝店,专卖绣品,估计也能把自己养活了。
人家古代,手工刺绣常见的情况下,都能靠手艺吃饭。
更遑论回到现代了。
那就是稀缺品啊。
如此一想,就越发坚定了要学会这一门手艺的决心。
黛玉的女红其实是不错了。
人家是千金小姐,动针线,完全都看心情。
并不是什么不捏针不拿线的性子。
教导林雨桐还是尽心的。
姐姐跟着我学,能学个什么。
林黛玉手里拿着书,看着林雨桐在刺绣架子上笨手笨脚的忙活。
该是请个绣娘回来,正经的学学才好。
我这辈子,能学成你这样,我就阿弥陀佛了。
别的,还是不敢想。
林雨桐手里忙活,头也不抬。
林黛玉心道,姐姐这日子过得也太艰难。
该姑娘家学的东西正经的一点没学。
这么一想,教导起来倒越发的认真了。
据说那贾宝玉上学去了,林雨桐只要与林黛玉错开这个时间段去给贾母请安,这两人就基本上碰不了面。
日子就在姐妹俩一教一学中度过。
偶尔几个姐妹也过来一起说说话,做做针线。
倒也不寂寞。
这一日,天气和暖。
不光三春来了,李纨也来了。
这倒是稀客。
林雨桐笑着将人请进来奉了茶:大嫂子倒是稀客。
很是该常来走动走动。
你们姑娘家在一处说笑,我过来,只怕是你们不自在呢。
李纨笑着,才打量待客的屋子,见收拾的精致齐整,就不免赞了又赞。
林黛玉笑道:大嫂子有什么话就说。
你再不是这般会夸人的人。
你一夸人,总是有个缘故的。
是不是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我不是那小气的人,我姐姐就更不是了。
你这一夸,到叫我好不自在。
只怕你夸得多的,我只想着你要求的多,反而不敢答应了。
这话像是笑话,可也直指本质。
李纨的笑意就有些牵强,脸上僵了一僵。
林雨桐心里苦笑,瞪了黛玉一眼: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嫂子不用理她。
她现在越发的猴儿了。
如今教我针线,时不时的还拿一下先生的款。
我可找谁说理去。
外头请的师傅都没她这般磨人的。
姐妹两个一硬一软,一个挑明一个收尾,愣是将人的话堵在嗓子眼,想恼都恼不得。
李纨失笑道:都说着林丫头牙尖嘴利,如今越发的见识了。
林黛玉抿嘴一笑,就不多话了。
林雨桐从潜意识里觉得,可能黛玉的敏感,让她早就察觉到李纨的为人。
这人身上有太多的功利色彩,是黛玉不喜的。
原著中李纨对于巧姐的遭遇袖手旁观,也证明黛玉的眼光是准的。
她微微一笑道:嫂子只管说。
李纨抿了一口茶才道:是为了兰儿的事。
听说林表弟在张家附学,我知道兰儿去不合适。
就想着等林表弟下学以后,叫兰儿过来,问问功课也好。
林家家学渊源,兰儿跟着,想必也能有些进益。
这读书是大事,也是正事。
从林黛玉教香菱学诗就看得出来,她喜欢爱读书的人。
林雨桐虽然因为原著的影响,觉得李纨为人凉薄,但也不能因此拒绝。
贾兰如今还小,说什么都太早。
她点点头,笑道:这不难,只管打发人将兰儿送来就是。
李纨忙谢了,对着黛玉道:就是林表弟没空,有林妹妹这般的才情,教导兰儿也够了。
这却万万不可。
林黛玉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之色,道:我再不能这般的轻狂的。
女子身在内宅,见识终是有限。
男子要在外为官做宰,就得走出去见识正经的学问。
不错!林雨桐点点头,女子就是再聪明,整日里圈在内宅,这胸襟,格局,见识都是不够的。
可不敢误人子弟。
家父在这些方面,对我们要求极为严格。
李纨直念阿弥陀佛:我就说,林家书香世家,总有些不一样的见识。
看来,将兰儿送来是送对了。
探春接话道:兰儿不是每天跟二哥哥去上学吗。
回来再念书,身子可还吃得消。
快别提去学了念书的事了。
李纨连连摆手,一句不肯多提。
林雨桐就知道这是从贾兰口中知道了族学里的事了。
可这里面牵扯到贾宝玉,秦钟,还有薛蟠。
哪一个都不是她寡妇人家能说道的。
事情定了,李纨就起身要告辞。
林雨桐就留人道:姐妹们都在,今儿就这我这里吃了。
还巴巴的回去做什么。
东府里,蓉哥儿的媳妇这两天身上不好。
我过去不方便,正要打发丫头去瞧瞧。
李纨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看来秦可卿和贾珍的事情,被人察觉了。
秦可卿该是落下了心病才是。
要不然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先前尤氏还疼着儿媳妇什么似得,怎么最后就有些漠不关心了。
她心里这么琢磨着,嘴上应着李纨的话:那是得去瞧瞧。
就听那惜春冷笑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都有这么一遭的。
众人被这话说的一愣。
林雨桐却觉得惜春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迎春不爱说话,这会子却道:好好的,说了这话,岂不叫人误会。
惜春将脸扭到一边,也不搭理人。
李纨笑笑,就起身去了。
林雨桐想,这秦可卿这事,只怕这贾家的人,都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了。
只是都装着聋子哑巴,不听不说罢了。
等众人散了,这才打发了平嫂子去送了两样药材,算是把这一层事给了了。
林雨桐此时尚且关心不到秦可卿的死活上。
因为按照原著,秦可卿死后,林如海就死了。
如今,秦可卿的死期就在眼前,那么,林如海呢。
他能否度过这个死劫呢。
这关乎到自家以后的前程和命运啊。
这些焦躁的情绪,却不能被林雨杨和林黛玉察觉。
她白天一如既往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连着给林如海写了几封信,提前预警,都不能安抚这心中的烦躁。
林雨杨了解自家长姐,自然感觉的到她的不正常。
而林黛玉生性敏感,自然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被两人逼问着,林雨桐才道:做了一个梦,梦不太好。
心里放不下父亲罢了。
没事,许是我多想了。
林雨杨突然道:我昨儿回来,倒是碰见靖海伯府上的侍卫,听侍卫的口气,似乎是要下一次江南。
那就意味着靖海伯肯定要去的。
如今江南,也就扬州是多事的地方。
姐姐,要不然我去拜访一下这位伯爷。
兴许能打听到什么。
哪怕是求他多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林雨桐苦笑一声:如今只能这样了。
于是她立马准备了几色礼,送了林雨杨出门。
闻天方听到属下的禀报还愣了愣。
这位林家的少爷就是初到京城的时候过来拜访了一次。
这才说要下江南,这小子就闻着味跑过来了。
消息这般的灵通。
肯定不是从贾家知道的。
因为自从认识了林家的人,他就刻意留意了一下贾家。
对这家人也算有些了解的。
见她们年纪小小,就托庇在这样一户人家中,心里多少有些怜惜。
那就把人请进来。
闻天方放下手里的笔,头也不抬的道。
林雨杨进来的时候,还惊诧了一瞬。
这书房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武官的书房,倒是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想不到伯爷也是学富五车之人。
林雨杨赞了一声。
你别奉承我。
闻天方一笑,请他坐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有事就说。
我不是那磨磨唧唧的人,真是忙着呢。
可没时间招待你这小友啊。
林雨杨呵呵一笑:伯爷是要下江南吗。
你消息倒是灵通。
闻天方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林雨杨肯定不会说是你身边的人出卖了消息,只道:家姐这两日噩梦不断,心神恍惚,总是不安。
很是担心家父。
我们就寻思着可能有些变故。
所以……来探听消息,还是让我保林大人无恙。
闻天方挑眉接过话头,问道。
此次去扬州的事,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只是暗地里有些差事,却不能随便透露。
若是真是因为心里不安,才来求助,未免太巧合了。
只要家父保住性命,以后,但凡伯爷有用得着林家的地方,林家上下,绝不含糊。
林雨杨的神色极为郑重,让人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闻天方挑挑眉,能说这样的话,就证明人家林家已经意识到了凶险了。
他沉吟半晌才道: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不敢给你什么保证。
这就是说确实有凶险,林雨杨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心尽量平稳下来,又道:伯爷尽心就好。
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们姐弟,绝不敢有丝毫怨恨。
好机灵的小子。
闻天方点点头,那就回去等消息,快则两个月,慢着半年,一准能有信。
林雨杨起身,跪下磕了头,才起身离开。
闻天方挑眉,这个林家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雨桐在家已经等急了,见了弟弟赶紧打发了伺候的人问道:如何。
这般大的事,林雨杨自然不敢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雨桐反倒踏实了下来:你做的很对。
只要等保住父亲的性命,什么承诺都值得。
到了贾家,她才真正体会到一家之主的荫蔽意味着什么。
就拿薛家来说,钱财是尽有的。
可失了家里顶梁柱的男人,唯一的男丁又是不顶事的。
薛姨妈和薛宝钗的日子,可想而知。
真的要是离了贾家,到外面支应门户。
手里的钱财哪里还保得住。
光是薛蟠三天两头的惹事,就是现成的把柄等着那些官老爷抓。
一旦抓住了,钱财就得流水似得往外流。
住在贾家,就有了贾家的荫蔽,至少没人为了他们手里的银子而故意找麻烦啊。
林雨桐还真就不想落到那样一种境地。
人家要是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我反倒不会放心了。
不能保证不出事,其实就是最好的承诺了。
她深吸一口气,这事只怕是机密中的机密,我们还是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该干什么干什么。
你照常去上学,不要露出行迹才好。
等到林雨杨离开了,林黛玉才带着雪雁来,姐姐想要瞒着我不成。
不瞒你,可也怕你哭哭啼啼的,反而漏了行迹。
林雨桐皱眉道。
林黛玉双眼果然就含了泪,我就这般不得用不成。
林雨桐就看着她的眼睛。
林黛玉扭过头,赶紧擦了眼泪。
凶险是有,但性命无碍。
这事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记住,是任何人!林雨桐认真的看着林黛玉,也别被人看出什么来,或是套去什么话。
别忘了父亲先前那场病是怎么来的。
林黛玉脸色一变:我知道了,长姐。
林雨桐见她郑重,这才放下心,以后一切照常,只做万事不知。
是!林黛玉攥紧手里的帕子。
她心里此时无比的庆幸,她不敢想象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贾家,会是什么样子。
父亲的消息,她只怕是不能知道的。
即便出了事,自己也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
不像现在,外面有哥哥撑着,里面有姐姐周旋,她竟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
这跟前几年自己在贾家的生活,变化是天翻地覆的。
至少那个时候,没人在乎她爱吃什么,是不是合口味。
就是用茶汤泡饭,那也是太挑食的缘故。
好似没人记得她身子弱,吃不得大油大荤一般。
去歇着。
林雨桐叮嘱,晚上休息的好了,一天都有精神。
林雨桐是家里的主心骨,她稳了,弟弟妹妹自然就稳了。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春天慢慢的来了,脱了冬衣,换上春裳。
满院子都是桃红柳绿。
林雨桐哪有什么心情欣赏春景,等待的日子总是煎熬的。
最短两个月,两个月没有消息。
日子还得往前磨。
等到下面的人送来几筐新鲜的水蜜桃的时候,林雨桐才恍然,夏天已经到了。
这桃儿味道好,跟蜜汁子似得。
林黛玉尝了半个,就不吃了。
打发人给各房里的主子送去。
林雨桐吩咐平嫂子。
平嫂子做事稳妥,人又心细。
别说贾环贾琮了,就是赵姨娘周姨娘这些姨娘,也都有份。
不多,是个意思罢了。
所以,这府里再没有人说什么眼里不容人的话。
尤其是宝玉院子里,给的本来就多了,又特特指了一盘子,是给袭人的。
林雨桐知道后笑了一下。
平嫂子略坏,这不是给袭人招眼吗。
想必她是在为黛玉不平。
这每每的另眼相看,可比冷言冷语厉害多了。
平嫂子回来就说了该是给宁国府准备一份寿礼去。
林雨桐这才想起,贾敬的生日要到了。
只让平嫂子准备一份中规中矩的礼,让林平送过去就行。
其他的不再多管。
到了正日子,王熙凤亲自来请。
林雨桐就带着林黛玉过宁国府,吃一日戏酒。
贾敬生日,贾母没有到。
王熙凤笑着解释:是林大妹妹送来的桃儿味好,老人家嘴馋,吃了半个,闹肚子呢。
林雨桐心里一笑,也不当真。
这话本就不能当真,只是托词罢了。
贾母是贾敬的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做生日的道理。
贾母没来,才是对的。
等没人围着了,林雨桐才跟王熙凤磨牙:嫂子倒是好口舌,老太太不来,你赖我的桃儿做什么。
好妹子,你倒是小点声啊。
王熙凤一直看不上尤氏,撇撇嘴道:她本就不该问的。
只到时候让人送几个好克化的菜去,是个意思就罢了。
偏有这一问。
倒叫我怎么答。
像嫂子这般周全的人,能有几个。
要都照着你这模子衡量人,九成九都是不合格的。
林雨桐跟着笑道。
以往有蓉儿媳妇帮她周全,还算看的过眼,如今越发的不济了。
王熙凤叹了一声,道:偏偏这个好人儿,怎么就一病不好了。
谁说不是呢。
林雨桐应了一声。
见林黛玉叫自己,就道:怕是你惦记她,去看看。
我一个姑娘家,年纪小,偏偏又长了一辈。
也不好到小媳妇的房里去。
你瞧了,过来给我说说境况。
横竖得拦一拦,别让她撞见那个贾瑞才好。
那个货色怎么收拾不行,偏偏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那贾蓉贾蔷也不是好货,这不是往两人手里送把柄吗。
这些人灌了黄汤子什么话不往外兜。
王熙凤那些作风不正的名声,只怕就是这么坏了的。
王熙凤应了一声,你只管去,我一会子就来寻你。
难得两人能说到一起,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
林黛玉见林雨桐回来就问:姐姐跟二嫂子说什么。
不过是有些担心蓉儿媳妇的病罢了。
这都病了多少日子了。
林雨桐应付了一声。
红颜多薄命啊。
林黛玉叹道,看神情竟然有些怅然和感同身受。
胡说八道。
林雨桐耻笑道:只要把得稳自己,长什么样都不会薄命。
不一时,王熙凤低头出来了。
看着眼睛有些红,应该是哭过了。
看着不好,竟是说些不祥的言语。
王熙凤叹了一声,有些伤感。
林雨桐见此地人多,就回头对林黛玉道:我陪二嫂子出去走走,你跟着姐妹们一道,不可乱跑。
外面人多,别叫人冲撞了。
又叮嘱几个丫头,一步都不许离开你们主子。
林黛玉点点头:我晓得,别一径的管着我。
林雨桐不理她的不满,跟着王熙凤出来。
可是有话说。
王熙凤多精明的人呐,一看就是要说私房话。
林雨桐见周围还算空旷,丫头们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就低声道:是我家的一个小丫头,打院子里过。
听见一个贾家的爷们,嘴里念叨着嫂子之类的昏话。
看着是喝了几杯酒。
我怕你出去了吃亏。
有心算无心,你再厉害又是女人,传出什么话可怎么好。
哪个长了这个烂肠子,老娘给他挤出来。
她双眼一瞪,自有一番煞气。
我就是怕你这脾气。
林雨桐道,想收拾这样的人,怎么不能收拾。
你这人一向脑子好使,怎么到了要紧的时候,反倒直来直去了。
你不读书,难道还不曾听过一句话,‘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事关名节,最最要紧的反倒是‘密’。
这事从都到尾,都不能让人把你牵进来。
王熙凤压下心头的火,猛然间一身冷汗。
没错,要不是林雨桐拦着,即便今日不收拾那人,过两日也要找人叫他好看。
可是然后呢。
这就成了一个把柄攥在别人的手上。
世人不会说那男人肮脏龌龊,只会说女子不检点。
好妹子!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熙凤道,放心,你的话我记下了。
过了几天,林雨桐听平嫂子道:那天在园子里,出了老大的丑。
那贾家有一个叫做贾瑞的爷们,冲撞了后街一个小媳妇。
那小媳妇也是贾家旁支的媳妇,昨儿来贺寿,去园子里转转。
不想碰到了一起。
那小媳妇也不是个本分人,两人不知怎的就对了眼。
倒叫那媳妇的男人给当场捉住了。
那家子兄弟好几个,将那贾瑞打的起不了身,还找上了族里,要贾代儒贾老爷赔银子,真闹着呢。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了结法。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
果然这才是王熙凤的手段。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就是那个小媳妇身上,不知被王熙凤使了个什么办法,让贾瑞认错了人。
后来才听王熙凤道:那贱蹄子本就不好,要不是那家的兄弟多,她不敢乱来,别人也不敢招惹她。
早就传出花名声了。
那天,叫了她陪我说了两句话,就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她身上。
于是,赔了她一身好衣裳好首饰,当场换了。
她身量跟我极为肖似。
打扮起来,倒也风流别致。
又叫小丫头引着她从那院子里过。
那贾瑞即便知道认错了人,可碰上一个好得手的,哪里能忍得住。
剩下的不用管,就让他们自己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