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长天伸手扶起四爷,快起来。
快起来。
四爷搭着印长天的手起来,这些年,您还好吗?好好好!印长天不住的上下打量四爷,好似还不能相信似得。
我说老印,赶紧叫孩子们进去。
外面多冷啊。
那人帮着拎包,将人往里面带。
屋子不大,但还是分里外间的。
里外都有炕。
一个人住倒是宽敞。
可就是这屋里也冷的够呛。
跟冰窖似得。
印长天像是才发现林雨桐一样,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扭头看四爷,这是……是儿子的媳妇。
等到了年纪就结婚。
四爷说的很坦然。
林雨桐脸皮厚,赶紧问了一声好。
好小子。
印长天拍拍四爷的肩膀,坐,都先坐。
那带路的就道:一会我叫人给你送点菜来。
孩子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我那边还有柴火,这就给你送来。
林雨桐赶紧拿出一瓶二锅头来,叔叔拿着。
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您别嫌弃。
如今这酒可不好买。
那人蹭一下就揣怀里,不嫌弃不嫌弃。
这可是好东西,好几年闻不到酒味了都。
四爷就赶紧笑道,那一会子叔叔过来一起吃饭,咱们爷几个喝一杯。
印长天就笑道:你叫曾叔。
这些年,老曾管着咱们这些人,倒也没特别为难过。
四爷赶紧起身,对着这位曾叔就鞠躬,多谢您了!曾叔赶紧一让,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就朝印长天竖了个大拇指,好似在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我就不打搅你们爷俩说话了。
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就揣着酒回去了。
这屋里有个不大的灶台,要是常烧水烧饭,这屋里不会冷。
但看着这个样子,印长天肯定不是个常做饭的人。
连柴火都没有。
门口只有一点柴草和三五根柴火。
林雨桐先给锅里添了水,就要生火。
印长天赶紧道:我来,我来,你们都歇着。
父亲,您坐着。
四爷赶紧拦了,叫她收拾。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柴火给林雨桐先搬了进来。
屋子是土坯的屋子,干净不到哪里去。
父子俩盘腿坐在炕上,久久都没有说话。
孩子……其实……你不该来……印长天长叹一声。
跟他连在一起,少不了受牵连。
以后想进步,只怕都难了。
四爷抿了嘴,儿子当年年纪小,不懂事。
这些年,一直打听父亲的下落。
好不容易能自立,哪里能不管父亲。
印长天就皱眉,你妈那人,我知道。
她不会乐意你跟我有牵扯的。
她那里,以后每月我会寄钱给她。
赡养她的义务,儿子一定尽到。
四爷低声解释了一句。
印长天瞬间就明白了,这孩子这些年跟这他妈,过的并不如意。
林雨桐见屋子没有喝水的缸子,只有两个碗。
就用碗泡了茶送上去,放在炕桌上。
印长天一闻茶香,就看了四爷一眼,这可都是好茶,你从哪弄来的。
一个朋友帮忙淘换的。
四爷避重就轻,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听说农场的条件艰苦,您这里到底怎样?头两年闹得厉害。
也着实是死了几个人。
越是文化高的人,越是想不通。
就越是想不开。
印长天摇摇头,你老子我在战场上死过几回的人了,什么日子过不得。
批斗就批斗,叫学习咱们就学习。
写反省材料就写反省材料。
叫种地咱们就种地。
这不也扛过来了。
后来,上面有人说话了,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换了个老曾来,这人你也见了。
是个圆滑的好人。
不难为人,也能将上面那些检查的糊弄住。
关起门过日子,也还安生。
四爷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下这屋里。
想着,他这也算是报喜不报忧了。
看这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肯定是饿不死,但也吃不饱。
更不要提吃的好了。
林雨桐翻开灶台边的面袋子,里面都是玉米面掺着麦麸。
这叫人怎么吃?麦麸都是喂猪的。
她扭头看向四爷,胤禛,你来看看。
四爷起身,低头一看,脸都青了。
印长天就笑道:一会叫老曾弄点玉米面去。
你别嫌弃这个寒碜。
要不是老曾,连里面的玉米面也没有。
不是红薯粉就是麦麸。
红薯粉他们淘洗红薯不干净,或者是晒红薯干的时候沾上了土。
那个面啊,到嘴里就别提了。
麦麸可比那个强。
正说着,老曾就提了一捆柴和几斤的玉米面进来。
林雨桐接过来,赶紧递了两斤粮票过去。
你这孩子,这不是打你大叔的脸吗?老曾坚持不要。
林雨桐给他塞到兜里,曾叔,大家都不容易。
本来就麻烦了您,您再这样,我们就更过意不去了。
老曾也没把粮票掏出来,对着印长天无奈的笑。
拿着,老曾。
你儿女这些年孝敬你的,我也没少占便宜。
印长天就笑着道。
对于林雨桐的会来事,还是很满意的。
等把老曾送走,林雨桐才翻出腊肉来,这都是猪腿肉,下锅炒了就香的很。
弄这些费了不少心思。
印长天看向四爷。
这孩子才多大,来这一趟不知道要准备多久。
光是淘换这些东西,就不容易。
没事,我插队的地方,紧靠着小兴安岭。
这些野物不少。
四爷低声问道:看还有没有叔叔伯伯要请,桐桐手艺不错,还有几瓶好酒。
这些年儿子们不在身边,少不得大家的帮衬……四爷还说了啥,林雨桐完全没听到。
满脑子都是‘桐桐’‘桐桐’。
老夫老妻了,还被这一声‘桐桐’给叫的心猿意马,面红耳热,险些切到手。
等回过神来,父子俩已经不在屋里了,显然是去请客了。
林雨桐干脆将这个猪腿都给切了,见门边挂着辣椒串和大蒜串。
就干脆连这个一起下锅。
瞬间,屋里就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父子俩请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十多个人,满满当当的挤了一桌。
筷子碗都是自带的。
连凳子也是。
叔叔伯伯的叫了一圈。
四爷陪着这些人喝酒。
林雨桐进了里间,从空间里又拿了些挂面出来。
就着油锅,炒了葱花。
然后盛出来,添上水。
一人一碗汤面条,就是主食了。
可算是吃到一顿人吃的饭了。
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喊道。
徐大炮,你消停点。
一个带着眼睛的老人,吃的慢条斯文,你那嗓子,再把人家小姑娘吓着。
被称呼为‘徐大炮’的老者哈哈大笑,似乎能将房顶上的土给震下来,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老印他们家的人。
大方!不是那扣扣索索的小气鬼。
这年月,肉和细粮的伺候着,谁舍得啊。
那戴眼镜的老者冷哼一声,就是上次没给你一根烟,你记到现在。
是三年了还是五年了。
到底谁小气。
林雨桐失笑。
这些人聚在一起相互挤兑,还挺有意思的。
十几个人分了三瓶酒,谁都没有醉意。
早早的都离开了,给人家父子说话的空间。
晚上,林雨桐住在里间,他们父子睡在外面。
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说话声。
这些年,我大哥大姐也没来看过您?四爷问道。
是我不叫他们来的。
印长天躺着,手却放在被子上面,摸着被子上面盖着的崭新的羊皮袄。
你大姐也下乡插队了。
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家内蒙,骑马走上一天,连个人烟都看不到。
哪里敢叫她瞎跑。
等你大哥到了下乡的年龄,就去了陕北。
我的一个警卫员,刚好在陕北地方上工作,知道了你大哥的事,就安排你大哥当兵了。
去了云南。
当兵更是不自由。
哪里来的了。
你二哥……当年我走的时候,他也才十四岁。
等你大哥也要离开家了,就送他回了老家。
老家你奶奶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活着,如今也快八十了。
我叫他回去替我伺候你祖母去了。
印长天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的,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我这心里就是踏实的。
就是你啊……这些年不知道你的消息……有时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
如今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
我也心也能放心了。
四爷问道:老家在哪啊?山东。
印长天长叹了一声。
接到你哥哥姐姐的来信,我从来不回信。
我这个地方……还是别给你们招灾的好。
四爷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憋屈的难受。
他最开始听到没人来探视的时候,心里还不得劲。
如今一听,天南海北的,来一趟真的不容易。
这倒也真不能怨怪谁。
谁让咱刚好赶上这世道了呢?走的时候,父亲把这些地址都给我。
印长天呜咽了一声,也好,再没人出面联系……这个家……就真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