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年,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到来了。
锅里炖了熏鸡和熏兔,盛出来以后,林雨桐和四爷端着盆,往隔壁的宿舍区而去。
留下来过年的知青,男女各有五六个。
每人一碗炖鱼,一斤二合面的馒头,就算是过年了。
有那手里松快的,自己给自己买点罐头,买几根麻花,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林雨桐敲开了女生宿舍的大门,里面还真有几个熟面孔。
都是在火车上看见过的。
其中就有李爱红。
是你啊!李爱红迎出来,我还当新来的卫生员是谁呢?没想到是你。
咱们还真是有缘。
其他的人都看着林雨桐手里的盆,哎哟!来了一个接济咱们的阶级姐妹哟。
说着,就抢着将盆子端了过去。
没多少东西,里面炖了不少土豆。
就是吃个味,大家别嫌弃。
林雨桐客气的笑笑。
往后在这里,还得跟众人打交道不是。
别说肉了,就是土豆,咱们也好长时间吃不上了。
李爱红拉着林雨桐坐,怎么不见你出来。
医务室什么都没有,急着拾掇呢。
林雨桐解释了一句,那你们吃,我就先回了。
等等!一个高瘦的女孩站了出来。
林雨桐瞧着眼熟,有事啊?你这又是鸡的,又是兔的,哪里来的?这女孩一副正义的样子。
只是语气怎么跟审犯人似得。
林雨桐皱皱眉,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怎么?怀疑我什么?你眼睛瞎的,看不出来那是熏肉啊。
在北京,上海,这些熏肉是可以买到的。
你不知道吗?我家里疼我,你管得着吗?好心还当了驴肝肺了。
本来她是打算连盆子也放着这里的,等他们吃完了,明儿给自己送回去。
这会子,她可是不乐意这么干了。
高亚男,就你思想积极是不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不屑的哼了一声,对林雨桐解释道,你别理她,她不稀罕,我们稀罕。
其他几个就跟着附和。
林雨桐伸手,用她们桌上汤盆里的勺子,直接将自己端来的肉给分到她们饭盒了去了。
高亚男面前的饭盒,对不住,她没看见。
这会子她也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刚下火车,坚持叫姑娘们也冒着雨走路,说什么‘妇女也顶半边天’的人。
妇女是能顶半边天。
但要是非得跟自己较劲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就对不住了。
咱不吃你那一套。
而李爱红说的跟自己有多亲近似得,刚才高亚男发难,她习惯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人,她也不想结交。
所以,给她饭盒里的盛的,基本没肉,都是土豆。
林雨桐都觉得自己幼稚,但是这样的事,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我叫白晓梅,过几天我们去找你说话。
刚才出声的姑娘自我介绍道。
之后又指着另外两个姑娘,罗淑芳,徐菊芳,都认识一下。
林雨桐一一认了人,才端了盆,你们趁热吃。
我就先回了。
往后有的是时间一处说话。
说着就摆摆手走了。
李爱红扒拉着饭盒,怎么没肉啊?她看着其他三人的饭盒,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啊?你拉倒。
罗淑芳白眼一翻,一个盆里往出盛,你一勺,我一勺的,这只能看运气。
人家还能数着肉块给你盛啊。
这倒也是。
李爱红瞧着饭盒,姐妹们,你们倒是贡献点出来啊。
那三个抱着饭盒赶紧跑了。
高亚男哼了一声,革命就是吃苦受罪。
贪图享受,算什么革命。
口头革命,都是假革命。
白晓梅呛声道,那边还有窝窝头和煮黄豆,你把你那馒头和鱼给大家省下。
你吃你的苦去。
高亚男这才不说话了。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气哼哼的,这都什么人啊。
四爷就笑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跟这些脑袋不清楚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第二天拜年,给连长指导员家,林雨桐用手绢包了一点连包装纸都没有的水果糖。
这玩意可不好买。
但却也属于拿出来不惹眼的一类。
小林家的条件不错。
连长问道。
家里人都在厂子里上班。
福利还不错,年底发的那点票票,全都给我换成这些东西了。
林雨桐就笑。
药厂肯定错不了。
连长点头。
这一家子七八个人,省下来可不什么都有了。
他家里有孩子,也没推辞。
改明我给你弄点咱们的特产,也寄回家里去。
这是人家想还上人情,林雨桐赶紧高兴的应了一声。
给养马的耿叔拿了几个二合面的馒头半碗饺子。
顺便借了进城的马车。
耿叔人不错,拿了一块旧羊皮铺在车上,又拿了一床被子,这都是连里准备的。
这些小子们要用的时候,我还舍不得叫他们糟践。
你们两个大姑娘,还是盖上。
好歹挡着点风。
四爷谢了,就自己赶着马车,一路往县城里去。
这位王叔,住的地方还不错。
小院整整齐齐。
见到他们来,十分欢喜。
以后,别整这些东西给我带。
老首长叫你来找我,就是叫我照顾你。
如今倒好,换成你照顾我的。
王叔请三个人坐下。
王婶子就端了糖水来。
糖是稀罕东西,人家能拿出来,就是看中。
没怠慢的意思。
王婶笑道:听你王叔的。
我以前是照看老首长的护士。
都是老首长的亲近人。
不是外人,就别见外。
王婶在医院工作?林雨桐就拉着王婶,想问问。
你这丫头,药房的那个姑娘,不就是你的徒弟。
王婶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看来王婶还是个领导了。
医院的中药……林雨桐话还没出口,王婶就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医院中药房的药,我想办法给你弄到兵团去。
只要你们兵团打个申请报告。
就成了。
西药我没办法,但中药还是没问题的。
我们医院的中医大夫,前两年批斗的不少。
如今没人敢开药了。
你们兵团,那地方上管不着。
相对环境还能自在些。
那就太好了。
王婶又拉着印薇,问她在内蒙的事。
而四爷却跟着王叔去了书房。
……推荐上大学这个事,去年是在清华和北大试点的。
今年,按着上面的意思,就要推广开了。
你要回城,这是一个机会。
推荐的名额,我想办法跟你们兵团的领导沟通。
王叔十分认真,看来也琢磨了不少时候了。
四爷沉吟的半晌,王叔,你说,这推荐的人换成我大姐,能不能操作。
印薇?王叔十分诧异的看向四爷,你可想好了。
这名额可不容易争取。
今年我占了这个名额,明年我可不能再插手了。
人不能吃独食的,这上下的领导,也有自己要安排的人。
这道理四爷当然懂,不分给别人一口吃的,那就会有人来砸锅了。
大家谁也别想吃。
这道理我懂。
四爷的声音低下来,王叔,你说我大姐,这都下乡七年了。
过了年这都二十五了。
连婚姻都耽搁了。
要是再不想办法,这辈子可能真就这样了。
我还年轻,再说,一个男人想要出头,比女人容易。
我耗得起,她耗不起。
我现在在兵团,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也就是带着人检修农机具,轻松多了。
就是大学毕业了,刚开始工作,也未必就能有现在的好事。
但我姐不同啊,她在屯子里,再清闲那也是下苦力。
姑娘家的青春就这几年,不敢耽搁了。
王叔打量了四爷一眼,你小子行,有情有义。
他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才低声道,要是你的话,能送你去北京。
毕竟你的户口档案上上,没有显示跟你亲生父亲之间的关系,你的成分是工人家庭出身。
但是你姐,就有点麻烦。
得在咱们这里,给她另外建立一个档案。
亲属关系只能填写你。
这就模糊了你大姐的出身。
也不能往北京送了,太打眼。
为了保险,ha尔滨也不成。
倒是咱们a市有个农业学院。
不如就送到这里。
这都在咱们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就算要政审,你们团长,政委开个口,这事就得了。
但还得悄悄的办,谁也不能声张。
靠山屯那边的支书队长,你都得处理好。
到时候偷偷把人送走,谁也不知道去哪了。
你姐去了以后,也尽量别回来。
听懂了吗?四爷点点头,王叔放心,只要这边定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等回去的时候,四爷直接就先送了印薇回靠山屯。
这事情没安排妥当之前,还真不能告诉他。
等回了自家的院子,林雨桐才问四爷,你们在书房嘀咕什么呢?四爷就将事情简单的说了几句,魏晋时,那是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
直到科举,才打破了旧门阀,相对公平。
如今这样的推举上大学,必然是长久不了的。
历史只会向前,不会向后。
但如今,大姐的年龄耽搁不得,这却也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