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倒是够直接的。
回东北去吗?林雨桐从裤兜里掏出钱,凑在一起也有十多块了。
回靠山屯肯定够。
拿着。
在路上买吃的的钱都够了。
唐糖低声道:借我一百,以后我加倍还你。
我要到南边去一趟。
南边?探亲啊?林雨桐将钱收回来,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我们两口子还没上班呢?况且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哪里有什么钱?给你凑一百块钱,真的是很吃力的。
要是你那边有什么急事,我去给你借点救急?我……我不骗你……唐糖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才低声道:我姐姐在南边插队……她要出去……海那边……我姑姑和小叔都在那边。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再在靠山屯待下去我会疯的。
我的事瞒不住人,在靠山屯没有人不知道的。
就算回城了,也会被人知道的。
我得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得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你们都看不起我。
但是我没办法。
我要是不跟父母断绝关系,他们就摁着我的头往水里塞……我妈妈求我跟她断绝关系……她受不了我们姐妹……被欺负……我们家的成分你知道……也有海外关系……我爸爸去年春天就死了……妈妈也……我姐姐在等我……求你了……说着,她就跪下了,没有人肯帮我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就算有钱你也去不了南边,你有介绍信吗?林雨桐问道。
有!唐糖好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我有!只要豁得出去,没什么办不来的。
你现在到家属院门口等我,这不是小数目,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行。
林雨桐低声道。
唐糖赶紧拿起包,就往外走。
林雨桐就去找四爷,跟他低声说了,……她这种情况,是不容易。
钱都是小事,万一她在那边出了事,牵扯出咱们怎么办?她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来,现在不打发她,以她的性子,只怕会没完没了的。
搅和的一家人都没办法过日子。
四爷一笑,给她,但也不能全给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看她的造化。
反正咱们知道的就是她姐姐病重,要钱医治。
咱们给的是救命钱。
不管她说什么,你只当从来就不知道。
林雨桐应了一声,干脆跟四爷一块走,准备回家。
二姐端了半盆子白面皮回来,怎么不在家吃饭?专门买了这个。
不了。
你们吃。
孩子还在家呢。
林雨桐说着,就往出走。
二姐在后面喊,你倒是有时间把孩子带过来认认门啊。
林雨桐应了一声。
到了家属院门口,林雨桐将有零有整的五十块交给她,就这些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唐糖愣了半天,才点点头,我给你打个欠条。
她说着,就打开包。
林雨桐也不拦着。
唐糖找了半天,才找到笔,没有纸,就在一张一分钱的纸币上写了。
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接过来,行!虽然没指望她还钱,但还是接下了这个借条。
现在的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但总比这个狗皮膏药缠着,搅和的林家没法过日子强。
再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响也不好。
林雨桐是看着她上了公交车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一去,会是什么运道呢?只怕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行了!花钱买清净。
四爷安慰她,看来她不像是说假的。
南边确实有这样的风气,也有这样的渠道。
不管什么时候,在你不能将对方彻底压下去的情况下,别把对方往死角逼。
她没活路了,就疯狂了。
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对付这样的疯狗,给它一块肉骨头又有何妨?那要是它吃完了再来呢?林雨桐问道。
她有点怕这女人把钱花了,再来纠缠。
她已经没有什么脸皮了,所以,她会不顾一切的闹的。
不管有理没理,人言可畏啊。
就听四爷道:那就再给她一块肉骨头。
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一棍子打死了事。
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
枣红了圈,有些就开始往下落。
满院子都是。
老爷子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将这掉下的枣捡起来,每天都能捡到一小盆。
生吃的枣怕孩子闹肚子。
洗干净了,放在锅里蒸或是煮。
等熟了以后,晾凉了,也甜丝丝的。
孩子们也爱吃这个。
印薇也不嫌麻烦,将枣皮和枣核都去掉,压成泥,那蜂蜜一拌,给孩子吃。
等到了八月十五前后,满树的枣就都红了。
用竹竿打下来,将完好无损的枣晾晒好。
收起来,能一直放下去。
今年光是这个枣树的枣,都有二三百斤。
听附近的人说这个枣树这些年可没怎么挂果,还真是厚积而薄发。
老爷子听了这话,就越发欢喜。
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可不正是好兆头。
这一年的重阳节,林雨桐正在厨房给孩子蒸枣糕。
院子里,老爷子的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声:……恢复高考……招生对象,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
这一天,林雨桐觉得,一定要记住。
一九七七年的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阳历的十月二十一日。
哪怕在这个四合院的小厨房里,她似乎也能听到知青们的欢呼声,雀跃声,还有奔走相告之声。
能听见他们哭,听见他们笑。
听见他们看见曙光而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还有那浑身都沸腾起来的血液的流动声。
她知道这个结果,但仍然止不住泪流满面。
印薇跑进来,拉着林雨桐,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她已经毕业了,不会再高考了。
但是还是高兴,兴奋。
那是多少人的期盼。
桐桐,收拾书。
给连队里,还有靠山屯寄过去。
四爷在院子里喊道。
林雨桐解开围裙,塞给印薇,对!要快!要快!她上过大学!但是从来不知道,再来一次,大学原来有这样的诱惑力。
所有需要的书,林雨桐都凑齐了好几份。
他们不急,但是有人急。
新华书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家长都挤着买书,给下乡的孩子们寄去呢。
四爷给连里和靠山屯都发了电报,告知一声,书已经寄出去了。
千万注意查收。
数理化自学丛书,这书十分老旧了。
它不是一本,它是一套十七册。
还是四爷在新华书店的老仓库里淘换出来的。
完整倒是完整的,就是时间久了,潮湿,虫蛀,不怎么好看就是。
这些书,林雨桐和四爷都做了两遍了。
数理化这玩意,学过了,重新捡起来并不困难。
老爷子不叫人打搅林雨桐和四爷学习。
三个孩子总是没事就探着脑袋往屋里看,一岁多的孩子,能到处跑了,也能简单的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两人还是会抽出时间跟孩子相处,什么都比不上他们重要。
林雨桐还是选择了理科。
因为文科她不敢下笔。
这一次考试,政治色彩还是很浓郁的。
比如,要是评价历史人物,不小心就踩到地雷了。
自己的思想毕竟跟文革里趟过一遍的人不一样。
所以,她不敢尝试。
这次,文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史地。
理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
由省、市、自治区拟题,县(区)统一组织考试。
所以,如果不考外语专业,英语就不用学了。
数理化一半都是初中内容,这个参加过后世高考的人真的没难度。
语文和政治,才是最叫人担心的。
四爷就道:你千万记着,不能太激进。
因为大部分阅卷的老师,思想还没转弯。
明白吗?林雨桐点点头。
政治是必考科目,谁也逃避不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背诵时事政治。
而一年内的人民日报,更是得细细的读一遍。
天冷了,下了两场雪了。
考不上也没关系,别怕。
四爷先这么安慰林雨桐。
然后又道: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学历还是很要紧的。
你不出来工作,别人会说闲话。
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可要工作,没有学历,就只能干体力活。
所以,不是我非得逼你。
只要有了学历,哪怕以后不工作,别人反倒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叫敬畏。
证明你不是没能力工作,明白吗?所以,你先得尽力。
要是实在还不成,明年再试一次。
好不好?林雨桐心里哼了一声,小看人!咱曾经也是千军万马挤过了独木桥,考上了重点一类大学的人好!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