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贾宝玉追着史湘云而去,劝哄了半天,湘云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两人头挨着头说起了不知从哪里杜撰来的典故。
只热闹的不得了。
袭人见天色越发的晚了,再屋里等了好半天,手里的针线活,一片叶子都已经绣完了,还不见宝玉回来。
抬腿刚要往林家去看看。
晴雯在她身后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往林家去,再叫人撅了面子回来。
那林姑娘前几年年岁小,跟咱们那位二爷还一处玩,这两年年纪渐渐的大了,又有林家的大姑娘看着,越发有了千金小姐的派头。
你瞧着,等闲了可能瞧见那位的面,就是出来散步,都有丫头嬷嬷围了个团团。
偶有见面,也不过是说些个玩笑。
可曾见她何时恼过。
人家家里有哥哥姐姐,有小性子也回去使,自是有人心疼的。
你只往那没有诉苦的地方的人那里寻去,就对了。
袭人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有理。
这没处诉苦的人,可不正是史湘云。
到了史湘云的屋子,翠缕先笑着迎出来了,袭人姐姐来了,可是来接宝玉的。
正在屋里说笑呢。
袭人笑了一声,跟着翠缕进去,就见湘云穿着小袄,歪在炕头上,宝玉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湘云又伏在炕上笑的直嚷肚子疼。
她脸上勉强带着笑意:二爷也真是,这都多早晚了,还不回去歇着。
只吵着云姑娘可怎生好。
错过了困头,夜里走了困,明儿又该嚷着脑仁子疼。
湘云看了袭人一眼,打趣道:我倒不曾困。
正好有人解闷。
倒是才看见嫂子来了。
说着又笑,二哥哥如今有了嫂子管着,真真是戴上了那紧箍咒,不能在外面不着家了。
袭人面色一红,她如今最怕人挂在嘴上的就是这件事。
她不由的想起那些外院小厮们说的荤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每常想起宝玉跟屋子里的丫头避着自己偷偷摸摸的拉拉扯扯,就觉得这句话最是有道理的。
宝玉脸上有些不乐意,但见湘云笑颜如花,就站起来低声道:明儿我还来。
湘云又捂着嘴一径的笑。
显然两个人在一处要欢喜许多。
袭人这才低着头,跟着宝玉往回走。
一路上也无甚话。
翠缕也就伺候湘云歇着了,见湘云刚才还好好的,如今脸上倒带着几分不快。
就不由问道:姑娘如今大了,你的心思我竟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是觉得这屋子刚才还热闹暄腾,这少了一个人,就冷清了起来。
湘云躺在炕上,这一大家子,可也只有我没有那亲的热的。
以前有林姐姐比着,后来又兼之林姑父重病不好了。
我倒是常可怜她。
觉得自己好歹还有个家,家里虽不亲热,但叔叔婶婶横竖不能真的一点也不照管自己。
只有她,三亲六故的,也只有贾家能住了。
在这府里,只怕要更添几层烦难。
却没想到她倒是个有运道了,找回来了哥哥姐姐,林姑父更是身体康健,官位还节节高升。
要是认回来的哥哥姐姐,都如宝姐姐的哥哥一般,那也就罢了。
谁曾料到,那林大姐姐端是个厉害的,疼她也是真的。
若是添了一点假,不能月月日日都一样精心。
谁还能做一辈子戏不成。
自从有了亲姐姐,林姐姐身边再没一处不顺心的。
她万事都顺心了,如今连性子也跟着变了。
我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你看她可曾跟我恼过。
可见这人的心性是会变的。
如今她那哥哥更是出息了。
将来未尝不是又一个林姑父。
家里有姐姐照看教导,外面有哥哥撑着体面。
家里更是有父亲能为她做主。
虽是早早没了母亲,可这府里,老太太,太太,嫂子们,哪一个不是可着劲疼她。
如此一对照,我才是是那最可怜的。
宝姐姐家里有亲妈,那哥哥再不济,也是一个依靠。
那哥哥虽浑,但是对宝姐姐还是疼的。
难道我还指着家来的堂兄堂弟来疼我不成。
那些个兄弟,一年里能见上两面就算是好的了。
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得亏当年父亲的爵位是给叔叔承袭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怕落人口实,只怕早没人搭理我的死活了。
翠缕跟着就道:姑娘才说,境况变了,就爱叫人移了性情。
姑娘以前可是不爱计较这些的人,如今怎么也多想多思了起来。
横竖有太太的嫁妆在,将来出门子了,家里也不会亏待了姑娘。
等到姑娘能当家做主了,万事就随心了。
这都是糊涂话。
湘云叹了一声,你看这府里几个嫂子,哪个的日子过的轻省自在了。
又是去那不知根底的人家,谁能想到好坏呢。
叔叔婶婶只打发我出门子罢了,至于以后的死活,谁在乎呢。
那将来的亲事莫不如就在相熟的人家找。
翠缕说道,好歹有些情分在。
史湘云叹了一声,久久都没有说话。
心道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带着几分天真。
才道:我往常叫你别说话,你只记住便罢了。
即便自己心里真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那边翠缕却应了一声,一点也不恼,扭头就睡,不一时还能听见微微的鼾声。
显然是个心里不存事的人。
一夜无话。
那贾宝玉想起昨天答应湘云要找她一处玩,所以,一起来就跑过来找湘云。
此时天气尚早,再加上昨晚湘云辗转了半晚上不曾入眠。
自然就起的晚了。
贾宝玉进了湘云的屋子,就见湘云被子只盖到齐胸的位置,露出白生生的膀子来,叹道:都这般大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一样,睡觉也不安生,回头嚷起膀子疼可如何是好。
说着,就只拿了她的胳膊轻轻抬起,将被子给盖上。
史湘云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进来,我就醒了的。
作死的,这一大早人还没起,没梳洗,你就冒冒失失的进来。
叫人看见了也不像样子。
打小一处吃,一床睡,谁还说什么了不成。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到底往外走去。
湘云这才叫了翠缕过来给她梳洗。
黛玉今儿起的早,来给贾母请安。
不想贾母昨晚上走了困,如今还不曾起。
鸳鸯就道:好姑娘,你且去云姑娘那么坐坐。
等老太太起了,看见你必是欢喜的。
黛玉笑道:你只管忙去,我知道你不得闲。
我这里不用招呼。
正好去跟云丫头说说话。
说完,带着丫头就往史湘云的屋子而去。
门口不见有伺候的小丫头,屋里传嘻嘻的笑声,一掀开帘子,就见宝玉正准备梳洗,那盆里的水显然是史湘云用过的。
林黛玉皱了皱眉,你可是个无事忙。
哪有一大早不洗脸不梳头就往人家屋子里来的。
贾宝玉一笑,只道,好些日子不见妹妹了,不想今儿倒是好运到。
看来这明日我还是不梳洗,就跑出来碰碰运气。
还能碰见妹妹也未可知。
史湘云接话道:他这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再是改不了的。
林黛玉就想起姐姐说的话。
姐姐每常说起,就只一句话,那还是打得少。
林黛玉自是知道姐姐的话不是说真打,而是说管教的少了。
真有人用心的,狠心的管了,哪有改不了的。
又不是多艰难的事。
这么一想,便没有答话。
那边史湘云却打掉了贾宝玉手里的胭脂,这毛病,多早晚你才能改一改。
黛玉亲眼见着两人一处梳洗,湘云亲自给宝玉编辫子。
以前不觉得怎样,如今心里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转身往外走,道:我先去瞧瞧老太太醒了没有,你们也别磨蹭,快点过来。
这边才出门,就跟袭人走了个对面。
袭人笑道:姑娘可见着我们宝二爷了。
在云丫头房里呢。
林黛玉道:我见二人梳洗,就先出来了。
你去瞧瞧。
如今也该是好了。
袭人忙道了谢,脚下不由的又快了几分。
进去一瞧,果然是已经梳洗过了。
心里有些不自在,但这到底是老太太的院子,不敢说什么,只得一个人转回去梳洗。
刚到门口就碰上前来的薛宝钗。
心里不由的又添了一份复杂的心绪。
这宝姑娘要真是个守礼的,就不该一大早上爷们的屋子里来。
但想到也就这宝姑娘能在太太跟前说上话,也就忙笑着迎了过去。
宝姑娘来了,快屋里坐坐。
袭人笑着邀请。
薛宝钗点点头,你这一大早不伺候你们那位爷梳洗,这是去哪了。
就是去瞧我们那位爷的。
袭人说着就皱了眉头,一大早上,套上衣服就出了门。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忙的人一通好找。
结果在云姑娘房里。
我过去的时候。
两人已经梳洗完了。
说着,她一叹,姑娘们如今都大了。
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坐卧不忌,失了规矩体统,该怎么好。
薛宝钗点点头,笑道:姨妈倒是不曾错看了你。
显然知道了袭人为什么在她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叫薛宝钗拆穿了心思,袭人也不恼,只脸微微的红了红,就道:太太的恩典,岂敢不尽心。
倒也不敢在这薛宝钗的面前耍什么小心思。
薛宝钗见她还算乖巧,就笑着寒暄两句。
辞别了袭人,一路朝贾母的院子而去。
想了想,还是径直朝史湘云的房里而来。
宝姐姐怎的也来的。
湘云笑着,让薛宝钗进去。
薛宝钗看了二人一眼,只笑道:碰见袭人,才听说你们在一处。
说着就看向宝玉道:袭人的话,要是有理,你也该听听的。
难得那么一个处处为你想着的丫头。
贾宝玉一听这话,顿时就拉下脸来:如今她是不光管头管脚,越发的还学会搬弄是非了。
你这话好没道理。
薛宝钗笑着道:我不过劝一句,你就去朝袭人闹脾气,我可不成了那帮弄是非的小人了。
贾宝玉一时语塞,竟是不能答。
只起身道:罢了!罢了!我只回去瞧瞧她,省得她见人就编排我的不是。
说完,站起身就走。
史湘云瞥了薛宝钗一眼,宝姐姐今儿的话,我怎么有些不懂了呢。
薛宝钗笑道:你不懂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为了谁。
说着,一点史湘云的脑门。
我知道你自小就跟袭人亲近。
但你也不想想,那丫头如今是宝玉的屋里人。
自是比别人亲近几分。
她心里如今不痛快,连对我说话都带着几分气性。
若是叫她的气顺不过来,只一气的往外瞎说,与你又是什么好名声。
薛宝钗叹道:自来人多世俗,多人云亦云,哪里知道咱们的难处。
你以后,可长点心。
史湘云眼圈一红:我常羡慕林姐姐有个亲姐姐,有人教导。
如今宝姐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自是知道好坏的。
你只当我是你姐姐便罢了。
薛宝钗笑道,这可值得你哭什么。
快收了。
一会子老太太问起来,还倒是我欺负了你呢。
且说那贾宝玉心里憋闷,回了屋子,就见袭人又背对着炕躺着,想着她往日里的好,心里的不乐又去了两分,这才过去,坐到袭人身边:‘你这又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在亲戚家的姑娘面前瞎说呢。
袭人心说,难道自己跟宝姑娘说话,又叫哪个不省心的蹄子听见了,去当了那耳报神。
于是接话道:怎么是亲戚家的姑娘了。
往常我们在林姑娘和云姑娘面前,不是有什么说什么吗。
怎么宝姑娘就不一样了,反倒成了亲戚家的姑娘。
贾宝玉扭头道:怎能一样,林妹妹和云妹妹再不是宝姐姐那样的人。
这话倒叫我奇怪了。
袭人翻身坐起道:林姑娘云姑娘是什么人,宝姑娘又是什么样的人。
贾宝玉只说不出来,脸憋的通红,才道:自来都说‘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可曾听过‘两姨’的表亲亲的。
这话叫袭人一愣。
林姑娘是家里姑太太的女儿,跟宝玉自是嫡嫡亲的姑表亲。
老太太是史家的老姑奶奶,两家算起来,又何尝不是姑表的关系,只是到了宝玉这一代远了一层罢了。
叫他这么一混赖,袭人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道:如今二爷有那亲的伺候,我们反倒近不得身了。
不过这点子小事,你就闹出这样的动静来。
如今连亲戚都知道了。
贾宝玉赌气往屋里去,谁也不理。
袭人心道:这位原是将宝姑娘跟林姑娘云姑娘当两样看的。
林姑娘云姑娘自来都是自己人,只宝姑娘是亲戚家的姑娘。
不过想了一遭林姑娘的性子,还有林家的厉害之处,她就觉得林姑娘若以后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在家里,于她们这些人,都不是好事。
云姑娘倒是有从小伺候的情分,她来了,自己倒是好了。
可就一样,太太那里必是不允的。
还是得跟宝姑娘亲近些才是。
心里这般的掂量了一番,也不敢真闹。
就起身去了里面,给宝玉盖了一层被子。
那宝玉一脚又将被子踢了。
袭人就知道这是心里不畅快,就道:这原是我的不是了。
你就收收脸上的神色,一会子老太太叫用饭,你这脸色去可如何是好。
话音才落,外面就有丫头叫贾宝玉去吃饭。
贾宝玉这才稍缓了脸色,还是不理袭人,一径连跟着袭人亲厚的麝月也不理了。
兀自往外走。
秋纹和晴雯躲在一边看了,直笑的肚子疼。
晴雯道:咱们这位爷这两天气且不顺呢,还是别往跟前凑。
要不然,又得被人看成是想着钻空子的人。
秋纹只笑笑,倒是没说话。
晴雯斜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闹得那些鬼。
横竖别惹我,叫我戳破了才好。
秋纹脸色一红,跟晴雯这狗脾气还真不能说什么。
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林黛玉陪着贾母吃了饭,就径直往家里去。
贾宝玉见她不似往常一般的理自己,心里不由的添了病症。
回到房了,也不理人,只叫了一个小丫头伺候,还赐了名叫四儿。
拿着几卷经书看,倒觉得有些感悟。
那黛玉回了屋子,只埋头在书堆里,万事不管的样子。
芳华就背着黛玉来了林雨桐的院子,将一早上的所见所闻,甚至是花钱从小丫头处打听来的,说给林雨桐听。
竟是将事情还原了七七八八。
我瞧着,二姑娘早上用的就少了。
回来又给端了汤,也没见动几口。
心里就有些担心。
芳华小声道。
我知道你。
你做的很好。
林雨桐叹了一声,你们只把点心汤水常往她手里递着些。
是!芳华这才退下。
林雨桐想了一回贾家的事。
林黛玉看着贾宝玉如此,只怕心里还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如今越发的盼着林如海能回京了。
忽的一日,平嫂子言道,大姐儿见了喜了。
林雨桐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码事的。
忙带着人过去看看。
你怎么来了,快家去。
王熙凤赶紧撵林雨桐。
林雨桐笑道:不怕,我是出过的。
又问道,孩子小,多半是没事的。
大人反而更凶险。
谁说不是呢。
王熙凤往屋里指了指,供奉了痘娘娘,如今正打发你琏二哥哥挪出去呢。
林雨桐想起由此引出的多姑娘,不由一叹。
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再说,多出一个女人和多出十个女人,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横竖也没惹出大乱子,便不言语,就丢开手。
见有几个大夫在,并且是一直看护在孩子身边,就起身告辞出来。
想了想,还是一日三餐,做了孩子爱吃的,或是自己去,或是打发丫头去,只送到王熙凤跟前。
这吃食自是用空间的泉水做的,对大姐儿的病症,肯定是极有帮助的。
林雨桐虽然知道结果并不会对这孩子有什么影响,但到底看不得小孩子受罪。
自己有办法,能帮助孩子缓解痛苦,就搭上一把手又如何。
林雨桐手艺不错,再有空间加持。
又见识过后世的许多儿童餐。
或是将饭团做成兔子,或是将萝卜菜蔬做成猴子。
就是汤,也弄的五颜六色,只用水晶的碗盛了,给送来。
王熙凤看大姐儿吃的香甜,对平儿叹道:总说我爱她的人品。
如今瞧瞧,这般用心的,满府上下,还有谁。
想想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也就是打发人问了一声。
其余人也皆是如此,连个正经动问的人都没有。
如今想想,这些年的操劳倒换来了什么。
好的时候,人前热热闹闹。
如今有事的时候,也不见人关照。
可见她这些年,什么人也没处下来。
对家事倒越发的心灰意懒了起来。
想想膝下也就这一个宝贝丫头,不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为哪个操心也不值当。
有了林雨桐暗地里的帮衬,大姐儿的状况比原来预想的好上不少。
本以为半个月,谁成想三五天,竟然已经见了好。
将王熙凤喜的无可无不可。
好好的谢了大夫,又叫平儿拿了厚礼谢了林雨桐。
因这几日没管事,家里攒了不少事情。
周瑞家的奉了王氏的话,叫王熙凤还照常管着家里的事。
王熙凤也没推脱,只是打发平儿跟着去,才对周瑞家的道:你只管回太太,姐儿这儿还暂时离不得人。
,这一场病,可把我七魂吓去了六魄。
有事交代平儿办也是一样的。
平儿办不了,找我或是找太太拿主意,都是使得的。
正好慢慢的将手里的差事脱了手才好。
周瑞家的想起王熙凤对平儿的看中,就笑着点头应了。
这见喜可是大事,短时间内好了,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
王熙凤要照看孩子,想了想她也能理解,就笑着应了。
王夫人点点头,横竖不能耽搁了事。
是谁在办又有什么要紧。
周瑞家的点点头,以后也由着平儿替王熙凤听事理事。
平儿自是忙去了,王熙凤想了想先前要将平儿提做姨娘的事,这倒是一个机会。
她将大姐儿先交给奶嬷嬷照看,就起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贾母见了王熙凤,直念佛:好歹有惊无险。
竟是比别人家还顺利几分。
王熙凤笑着道:正是这个话。
随即又有了愁容,道,我终是年纪浅,好些道理以前竟是不通。
如今经了这个事,倒叫我心里警醒了。
正要找了老太太来商量。
贾母忙问:你这猴儿还有作难的时候不成。
快别打趣我才好。
王熙凤苦笑,竟是我以前迷障了。
这才大姐儿一凶险,我这心里就害怕。
我们两口子膝下如今只这一个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要了我的命。
如今几年,我这肚子还是不见动静,总想着年轻,迟早也是会有的。
可有时候,这子女缘分由不得人。
如今想着,竟是错了。
不管是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养在跟前,虽不能贴心贴肺的,但也不至于膝下荒凉。
这才想着,将平儿提了上来,给她放了良籍,做个正正经经的二房才好。
这丫头的品性,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
该是配得上的。
也不算委屈了我们琏二爷。
也省得那么个好丫头,只跟着我们两口子,没名没分的瞎混。
要是她那肚子争气,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我就养在身边。
有个良籍的生母,脸面上也好看。
贾母吃惊的看着王熙凤,你这话可当真的。
今儿就是为了这个跟老太太商量日子的。
王熙凤笑道:先别告诉了她,省得她臊得慌。
说着就看一边目瞪口呆的鸳鸯,道:我知道你跟她好,可也别当那耳报神。
要是让我知道你走漏了消息。
我一并将你讨了去,给我们二爷当个三房。
鸳鸯脸一红,啐了她一口:还是个当家奶奶呢,全没有半点正形。
拿我们丫头打趣。
瞧着这是不乐意啊。
王熙凤斜眼一挑,这我倒是奇了。
我们二爷那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份有身份。
怎的还就配不上你了不成。
鸳鸯脸一红,骂道:就凭着你们两口子一对儿的破落户,再不去你家的。
只平儿那傻的,跟着你们胡混。
贾母听的哈哈大笑,对王熙凤道:你只去忙,我找了你们太太,商量了日子再说。
王熙凤这才笑着退下去了。
回了屋子,才想起这事得找贾琏提前说一声。
虽上次已经提过一次,这人不是没当真,就是已经混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不想叫人去找人,才吃了一肚子的气。
原来这贾琏离了凤姐,跟小厮混还不足性,这两天正找人想办法给多浑虫的老婆‘多姑娘’递话。
事情还没成,就叫王熙凤打发去找人的小丫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王熙凤生了一场气,没闹出来,反倒添了几分悲凉。
她将丫头打发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咬着嘴唇哭了一场。
对贾琏也死了心了。
横竖自己再养上一个儿子,叫他别犯了砍脑袋的事连累到自己身上,也就罢了。
不提贾琏对王熙凤已经察觉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提平儿对自己要升为姨娘的事毫不知情。
只说又等了十二日,又是祭了祖,焚了香,送了痘娘娘。
贾琏这才搬回了屋里。
王熙凤去隔壁看大姐儿,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铺盖衣物,竟然从里面掉出一缕青丝来。
平儿心里暗呸一声,将头发收起来。
想去外面吓唬吓唬贾琏。
恰好王熙凤想着选日子纳平儿的事还没跟贾琏提过。
如今事情到了眼前了,何不趁着平儿这会子不得空的时候,将贾琏叫出来说一声。
于是悄悄的出来,往房里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平儿的声音道:……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脏的臭的,只往屋里拿。
贾琏道:你赶紧收了便罢了,叫嚷什么。
将她招过来。
今儿可不能善了了。
叫她知道了才好呢。
平儿哼笑了一声,也正经压服一下你的脾性。
你这浪蹄子怎就说不听呢。
说着,只搂了平儿要抢,快些给我,回头我好好疼你。
疼我。
平儿笑道:你只离了我,我的日子才好过些。
叫她知道了,是有你的好,还是又我的好。
你只怕她作甚。
贾琏面子上下不去,怒道:改日我收拾了她,再来料理你。
只一味的醋劲,看得爷死劲。
她跟蓉儿,蔷儿,宝玉成日的说说笑笑,我可曾吃醋了。
倒真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个是州官,哪个又是百姓了。
平儿冷哼一声,你生气也罢,但嘴上不能胡说。
她敢人前说说笑笑,自是她行得正走的直。
身正不怕影子斜。
哪里跟你一般,她不放心,连我都不放心呢。
我就说了她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我。
看来,你还是跟她更亲。
贾琏直扯着平儿,咱俩什么时候能亲香亲香。
嘴上说着亲热的话,手上却夺了平儿手里的把柄。
还是我烧了它更省心。
你个没良心的。
明里暗里,我瞒着她帮了你多少。
平儿恨声道,往后再叫我瞒着她,是万万不成了。
王熙凤听了半晌,压了半晌脾气,才出言道:这是都瞒着我什么了。
说着就似笑非笑的进了屋子。
只见贾琏将平儿压在炕上,手已经伸到平儿的衣裳里去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这青天白日的,一院子丫头。
小点声。
好歹大姐儿还在隔壁,这才睡下。
再叫你们给吵醒了。
说着,就理也不理二人,道:看二爷这般的性急,你们就抓紧时间办事。
我就不留在屋里看了。
屋子腾给你们,我只去外面给你们把把风便罢了。
贾琏吓得腿直抖,张嘴结舌的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平儿忙一把推来贾琏,道:奶奶不来说他不成体统,倒说起我来了。
往日里我醋性大,今儿专门让你们办事,怎的又是我的错不成。
王熙凤冷笑着回了一句。
奶奶还是别拿这话来说我。
平儿一甩帘子,别叫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只看着贾琏道:我这是母老虎,她这又是什么。
罢罢罢!贾琏讪讪的道:不过是玩笑罢了。
谁还能当了真不成。
王熙凤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对屋里的平儿道:你可听见了。
你只一味的向着爷们,爷们只拿你玩笑罢了。
贾琏气的跳脚,又不得不压下脾气道:好二奶奶,我错了,真是再不敢了。
王熙凤呸了他一声道:你在书房里那些勾当,别当我不知道。
还有那多浑虫家的老婆,听那些男人说,是个让男人占了身子就离不得的人。
贾琏听到这里,脸都黄了。
竟是一件事也瞒不过这母老虎的眼睛。
里面的平儿更是心惊,这些自己都是全然不知的。
往日里奶奶可不成这般瞒过自己。
王熙凤接着道:这些事,风声都能传到我耳朵里,就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二爷不顾着自己的体面,爱叫那淫妇做娘娘,就只管去。
贾琏嘴都开始颤抖了,这女人怎的连两人亲热时的话都知道了。
你还疑心是我叫人监视你不成。
王熙凤道:要是如此,你能得手吗。
贾琏心道:那绝对不会。
你想占了那女人,不知道经了几道手。
在外面听窗户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早传的沸沸扬扬了。
王熙凤这话倒不是假话。
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杜撰出来故意恶心主子的,还是真的有人听见了。
王熙凤恶心的道:听说那多浑虫还再屋里。
平儿就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对着贾琏‘呸’了一声。
如今二爷可都成了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了。
王熙凤白着脸道,这叫那等下流的人不知道怎么想我跟平儿呢。
杜撰出多少不要脸的故事来。
贾琏再是荒唐,谁还能愿意这么私密的事叫人知道。
他马上正色道:奶奶饶了我这一遭,再也不敢了。
王熙凤眼眶一红,道:我已经回了老太太,正经的摆个酒给平儿个名分。
往后,若有看上的,你只管跟我说。
我去给你讨回来也就罢了。
省得在外面混,连我都带累的成了那些混汉子口里的谈资。
贾琏既羞且愧,对着王熙凤直作揖。
平儿竟然不知到底这是该喜还是该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