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事,林雨桐没有再去关注。
因为按照日子计算,林如海眼看就要回京城了。
照着林雨桐的心思,去江南做官什么的,还是算了。
早早的回了京城,弄个清闲的差事,才是最妥当的。
如今已经是从一品了,从实职上卸任,怎么也要再升上一级。
那就是正一品了。
哪怕挂着虚职,那也是又清贵又体面。
何乐而不为呢?人啊,得知道什么是急流勇退。
看着林黛玉吃的一日比一日少,让林雨桐觉得,这两年的照顾都白搭了。
眼看要验证自己照顾的成果的时候了,她偏生不配合。
千万别叫林如海以为自己亏待了林妹妹才好。
不管怎样,但这已经让林雨桐无能为力了。
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弟弟和闻天方身上。
闻天方如今每每想起一僧一道的话,心里就不由得侥幸。
这林家的大姑娘,闹不好是跟自己一样的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家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如果今生没有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这辈子还是要注定孤独呢。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越发的用心起来。
三不五时的送些玩意过去。
林雨桐没有拒绝,不管送什么都照单全收了。
未婚的男女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想要见个面,谈谈人生理想什么,那就是扯淡。
等天气热起来,房里开始要用冰的时候,林如海的船马上就要在通州码头靠岸了。
林雨杨早两天就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在家,将林如海的院子收拾了出来。
林如海站在船上,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睛不由的湿润起来。
他扭头问林管家道:还有多远?还有半日的路程。
恐怕少爷已经在码头了。
林管家自然知道老爷的记挂。
京城的几位小主子,就是林家的将来。
这大热天的,就不该来接的。
难道我还认不得回家的路了?林如海嘴上抱怨,但心里何尝不美?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调教两年再下场,不敢说一定就是解元公,但一个举人还是不在不话下的。
舅舅每常来信,都是一味的溢美之词。
以舅舅的性子,夸赞的话八成都是真的。
这怎能不叫自己心里暗暗的得意呢。
后继有人,是比任何成就都要让人心满意足的事。
主子记挂小主子,小主子难道不记挂您啊。
林管家如何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
果然,这话一出口,林如海的嘴角就又翘起来了。
只盼着能卸了身上的差事,在京城陪陪孩子啊。
林如海叹了一声道:如今大丫头都要嫁人,再不陪陪孩子,就该成了人家的人了。
横竖就在京城,姑爷那边又没有亲眷。
您这半个儿子得的可是实实在在的。
正好少爷还是独苗苗,您正怕他孤单。
如今多好。
只隔了两条街,来往方便。
林管家一径的安慰。
林如海的心里才好受些。
到底是亏了大丫头。
林如海一叹。
三个孩子的事,他事无巨细的都知道。
所以,才觉得愧对了这个大女儿。
林平和平嫂子,每月都会写一封信来。
他当初这么安排就是怕几个孩子应付不来。
却不想,最棘手的反而是黛玉。
您多给些陪嫁,就什么都有了。
林管家笑着岔开话题,道:要是此次能顺利的留在京城,一切就都好说。
你说得对。
林如海一笑,道:正好再考察考察大姑爷,教教杨哥儿念书,黛玉那里,我也不能只靠着大丫头操心。
满京城谁不羡慕老爷得了个好女婿,您这会子倒说起考察的话来了。
林管家笑笑,只道:就是咱们少爷,哪次张老大人来信,不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偏这会子老爷只谦虚了起来。
倒叫听见的人只说老爷嘴不对心。
林如海朗声一笑,很有些志得意满。
林雨杨等在码头上,没等到林如海,倒是先把闻天方等来了。
伯爷怎么来了?林雨杨迎上去,客气的道:这让家父知道,又该说兴师动众了。
是私事,又不是公事。
迎一迎岳父,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闻天方摆摆手,两人一起进了码头边的客栈里。
晌午只借了客栈的地方,却用的是自家带的饭食。
这也太麻烦了。
闻天方看着面前的吃食,就知道又是林雨桐做的。
这大热天的下厨,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姐姐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吃不好。
林雨杨笑的一脸嘚瑟。
闻天方没说话,心里却道:等以后成亲了,家里多请几个厨子,再不叫她下厨了。
等简单的吃过午饭,就有人来禀报。
说是远远的看着是官船。
两人就知道八成就是了。
因为今儿在这客栈,没见到有其他官宦人家的人。
大多都是行脚的商船。
等船快靠岸的时候,林管家就出了船舱。
远远看见站着的,不是自家少爷还能是谁。
再一瞧,边上的不是靖海伯吗?于是,立马欢天喜地的禀告了船舱里的林如海。
林如海蹭一下站起身来,疾步走出船舱。
往岸上一瞧,可不就是杨哥儿。
如今真是长大了。
是个大小伙子的样子了。
林如海对着林管家道:你瞧着杨哥儿,是不是长高了。
得有我高了。
比着老爷还差点。
林管家笑呵呵的道:不过,也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要不了两年,老爷就能含饴弄孙喽。
没有什么话,比这话更能叫林如海高兴。
曾经害怕林家没传承,如今有儿子长成,孙子可期,当然高兴。
船一停下来,林雨杨就蹿上甲板,父亲,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他笑着拉着林如海的手,然后上下打量,才道:父亲怎么还是如此清减?有钱难买老来瘦。
这是福气。
林如海也上下打量儿子。
不仅是高了,更是壮了不少。
小牛犊子一般。
见过岳父。
闻天方见人家父子相亲,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
趁着空挡,赶紧找找存在感。
林如海对于闻天方能主动过来,心里还是满意的。
他笑着点点头,道:天方啊,大热天也劳动你跑这一趟了。
岳父客气,都是小婿应该的。
说着,闻天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外头太晒,先下船去客栈了梳洗一番。
林如海点点头,林雨杨亲自扶了,才从船上下来。
也不歇着了。
林如海指了指马车道:咱先回家,估计你姐姐她们该是等急了。
林雨杨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留了林平处理从扬州带来的东西,一行人就先回了府里。
闻天方将人送到了门口,就告辞:岳父远来归家必是疲惫不堪,小婿就不打搅了。
改日再登门拜访。
林如海点点头,改日过来,再一处说话。
林雨杨这才躬身送人离开。
林雨桐和林黛玉早已得了消息,等在了二门门口。
一见林雨杨扶着林如海进来,林雨桐笑了,林黛玉哭了。
父亲!林雨桐笑着迎上去福了福身,这一路上好不好走。
她打量林如海,中年美大叔还是美大叔,虽然瘦了一些,但是精神还不错。
就道:早就打人请了太医,一会子先叫太医给诊诊脉。
林如海看着两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眼眶都湿了。
只点头道好,别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黛玉扯着林如海的袖子,轻轻的叫爹爹。
林如海本来对林黛玉一肚子气,可见她如此,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他伸手想揉揉闺女的头,但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还是罢了手。
只笑道:如今玉儿也长大了。
林雨桐安排林如海梳洗,之后才摆了饭。
一家人落座,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林雨桐就先道:父亲此次回京,该是能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为父何尝不是作此打算。
林如海笑道:不过你上次给皇上献了银子,也算是错有错着了。
皇上的恩典,只怕也得从这里来。
林雨桐眼里闪过惊喜,要真是能这样,那真是太好的。
皇上也是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拿了银子,不表示一二,怎么可能。
要是杨哥儿上次进场考不出名次,皇上大概也会赏杨哥儿一个出身的。
上次没用上,这次正好。
林如海道:为父这两年不说功劳,过错总是没犯过的。
正好退下了,给别人腾地方。
怎么?林雨杨不由的问道:如此一个要命的地方,还有人上赶着不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这种人。
林如海趁机教导林雨杨道:尤其在官场上。
官场上有两点最要紧,一个是管得住自己。
二一个就是别得罪小人。
等你真到了官场上,你就知道,这最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地方。
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场中的白眼狼。
林雨杨受教的点点头,道:是!父亲。
我记住了。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这些就不是自己能够教导的了。
有林如海的人生和官场经验,杨哥儿必然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那就是说,爹爹就不走了。
林黛玉不由的问道。
虽然心里是这么猜测的,但还是得看明天面圣之后,皇上的意思了。
林如海给林黛玉夹了菜道:多吃点。
这样喂猫似得吃饭可不成。
天热,没什么胃口。
林黛玉小声的道。
林如海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一家人吃了饭,因为林如海一路奔波,明天又得面圣,所以早早的就歇下了。
却说,贾母这会子也有点愣神,诧异的看着王夫人道:你说林姑爷回来了?可不是嘛。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道:也是最近七灾八难的,也没问过林家的事。
如今更是连林姑爷回京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要不是薛家的掌柜的在码头见到了杨哥儿,只怕咱们现在还不能得到消息呢。
说着就叹了一声道:娘娘的意思,老太太是知道的。
如今娘娘在宫里也艰难、咱们能指的上的人不多。
林姑爷算一个,靖海伯算一个。
再往下,才能排上我哥哥。
只是林家这边,还得老太太来说话。
咱们可能都不大好使。
我一个黄土埋在半截子的人,谁还能真将我放在眼里不成。
贾母对林家没有提前告知一声,心里有些怨气。
王夫人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脾气。
在这一家子人里,谁敢违背老太太。
这倒越发的叫老太太说一不二起来。
感觉谁天生就得受她的指派一样,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念叨两遍。
一点也不敢漏出来的。
见老太太又执拗了起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
以前有个王熙凤,那嘴巴,不管说什么,都编的溜圆。
如今轮到自己劝,才知道每天说不重样的巴结奉承话是多难。
只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叫人顺耳的话来。
正如王氏了解贾母一般,贾母又何尝不了解王氏。
她摆摆手道:既然知道了,明儿打发人去请就罢了。
你也下去歇着。
跟她说话,也不知是难为她,还是难为自己。
王氏只得起身退了出来。
不过,她深知贾母对娘娘的看中,对娘娘好的,老太太就是再憋气,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
娘娘好了,贾家才能好。
周瑞家的小声道:如今二奶奶不管事,太太许多事情都不顺手了。
谁说不是呢。
王氏笑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凤丫头闹得什么鬼,还真是说不管就不管了。
我再不相信,以她的性子,就能甘心。
你在外面,可查出什么来了?哪里有什么?周瑞家的笑道:即便真有什么,只怕也是跟林家有些挂碍的。
二奶奶跟林家的大姑娘,倒是极为相投。
那倒也罢了。
王氏点点头。
上次被魇镇的时候,自己多少是欠了林雨桐的一个人情的。
那凤丫头向来精明,靠上这么一个人,倒也算机灵。
明儿只怕还是得琏二爷跟二奶奶去一趟林家,您看,是否现在让人去说一声。
周瑞家的提醒道:要是明儿琏二爷出门,或是二奶奶又不舒服,该当如何?王氏就明白了。
这是不给二人躲懒的机会。
以防临时提出来,这两口子想办法逃避。
你去。
王氏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就道:这是大事,什么事都得叫他们搁在一边。
周瑞家的笑着点头去了。
如今的王熙凤可不是管家时候的王熙凤了,连平儿那丫头都能压她一头,自己又何必怕她。
王熙凤送走了有几分傲气的周瑞家的,嘲讽的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吃素的了。
小红气道:这也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
有点张狂的过了。
没关系,叫她得意两天。
王熙凤嘴角一翘,小声问小红,你上次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是平儿姐姐打发了旺儿将东西送到周瑞的女婿的当铺去了。
小红低声道。
可是那个叫做冷子兴的。
王熙凤又问了一句。
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两年靠着咱们府里,可没少赚黑心的银子。
小红低声又骂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
王熙凤舒了一口气,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林雨桐可不知道贾家的官司,早早的起来,先给林如海准备早饭。
要面圣,自然不能吃太多的汤汤水水的。
又准备了一荷包的肉干,一荷包的酸梅。
饿了吃点肉干,渴了含个酸梅。
总是能扛一扛的。
林如海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再看看林雨杨身后的跟着的小厮手里的食盒,也就没什么不满了。
没准备食盒叫自己带去,还算是知道那是皇宫。
不能这么带的。
像林如海这样的封疆大吏,皇帝怎么可能不给脸面,叫他们久等。
别说是请见的时候恰当,即便是三更半夜,那该见也是得见的。
林爱卿看着可是清减了不少。
皇帝笑着叫起,又让人看座赐茶。
林如海谢了恩,才道:江南诸事,臣着实有愧于皇上。
到如今,……依然盘踞。
是臣的无能。
你做的,比朕想象的要好的多。
爱卿辛苦了。
皇帝摆摆手道。
江南接下来,要大动!爱卿可有什么打算。
臣不怕皇上笑话。
林如海有些赧然的道:臣这些年,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几个孩子。
所以,臣还是希望,能自得一份清闲。
慈父之心,有何可笑。
皇帝似乎有些感触,长叹了一声道:那就留在京城。
咱们君臣得闲了,也能一处说说话。
林如海大喜,赶紧跪下谢恩。
皇帝见他的欢喜不是装出来的,就觉得林如海这人倒是难得的赤诚之人。
一个能将子女看的如此重的人,做事就一定有底线。
这样的人是能够信任的人。
因为,他不敢用他在意的人冒任何风险。
所以,即便他不是百分百忠诚,但也绝对不可能背叛。
君臣又对江南的事,做了一番奏对。
总的来说,皇帝是满意的,林如海也是满意的。
到了饭点,皇上还留了饭。
这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而林家,林雨桐笑着迎接了王熙凤。
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你就得过来,不想你来的这般的快。
林雨桐拉着王熙凤坐了。
才道:这大热天的,一家子也就指着你在外面走动了。
王熙凤叹了一声,才道:林姑父刚回京,事务自然繁忙。
我哪里能不知道这个。
只老太太打发我出来,我就顺便出来走走。
你别在意才好。
我哪里能不知道你的难处。
林雨桐笑道:只你们这消息来的够快的。
哪里是我们家的消息。
王熙凤撇撇嘴道:是薛家。
薛家的人在码头卸货,看见林表弟了。
我说呢。
林雨桐摇摇头,道:你回去只说,父亲忙完公事,自会上门拜访。
王熙凤就点点头,又问道:那林姑父此次,能在京城呆多久?我的嫂子,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你岂能不懂。
父亲的官做到这个份上,要还是一味的往前冲,可就真的不还收场了。
林雨桐摇摇头。
虽说‘舍得,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最难得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王熙凤瞪眼睛道:那可是两江总督啊。
多大的权力啊。
说放就放。
见好就收,才能长久啊。
林雨桐微笑道。
王熙凤点点头,受教了。
不一时,林黛玉也过来了。
笑着打了招呼才坐下。
王熙凤皱眉道:可是苦夏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自来就这样。
倒了对不住姐姐的一片心了。
林黛玉歉意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才笑道:只这过了夏天,兴许就好了。
王熙凤多会看眼色的人啊,再不深问。
笑道:贴秋膘的时候,叫大妹妹给你补两天,就又长回来了。
林黛玉点点头,又问道:老太太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
王熙凤笑道,得闲了,进园子里跟宝玉和几个姑娘说说笑笑,也就打发了一天了。
说着,突然就道:云妹妹那边,史家给说亲事了。
你们知道吗?林雨桐和林黛玉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不曾听到消息。
林雨桐问道:多早晚的事?说的是谁家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只是恍惚的听鸳鸯提了一嘴,说史家来人,告知了老太太一声。
王熙凤笑道:鸳鸯的嘴,你们是知道的。
不是老太太让的说的,再是不会漏出半个字来。
她那样的情况,想说个四角俱全的人家,也是艰难。
要是不论那出身,只看人品,性情。
只怕还能好些。
林黛玉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