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腊月二十,所里才放了年假。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继续窝在所里了,得回家了。
要不然老爷子真的得发脾气了。
四爷这次,没有打电话叫老爷子派车来接,也没有走关系搭军队的后勤车。
而是坚持带着几个孩子,做公共汽车回家。
从所里出门,得走二三里路,才是镇子。
在镇子上等客车,然后去京城。
林雨桐默默的收拾东西,没有反对。
三个孩子还很兴奋,觉得终于可以坐大客车了。
他们还没坐过呢。
江淮眼里露出同情之色。
大客车怎么能跟小汽车比。
他怎么从来没觉得这些弟弟妹妹这么天真过。
看着三叔和三婶的神情,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从这半个月来的情况看,三叔三婶明显就是要教育这三个不知民间疾苦的。
大汽车多威风啊。
里面坐了可多人。
夜生很向往。
对啊!不像是小汽车,那么大点的地方,伸胳膊伸腿都不方便。
雨生笑道,大汽车那么多排座位,咱们一人一排,躺着都行。
不像是小汽车,就后面一点地方,挤死人了。
震生皱眉道:车大坐的人多,哪里能一个人占一排。
夜生霸道的道:咱们把票全买了。
多买票,就能多占座位。
雨生坚定的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在一边拿着报纸没出声的四爷,爸爸,我们用零用钱多买票行不行?林雨桐心里呵呵了两声,嘴角翘了翘。
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看来真是不下狠心教一教不行了。
四爷笑眯眯的,揉了揉雨生的脑袋,好,你带着钱吧。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都去翻他们的压岁钱了。
压岁钱一直都是他们自己收着的。
这两年,不说老爷子给的,就是伯伯舅舅大姑姨妈给的,就不是小数目。
有些家庭的存款,都未必有他们的零用钱多。
江淮操心的道:在外面的口袋留二块钱,剩下的钱全都放进在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里。
这是担心过年的时候,车上的有小偷小摸。
尽管严打还在继续,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这种顶风作案的。
这三个倒是没有反对,把钱都装好。
林雨桐收拾了两大包东西。
然后看着他们帽子围巾手套都穿戴好,四爷才提了东西,往出走。
都跟着吧。
出了门,红姐就道:怎么让孩子走着,叫食堂拉菜的车跑一趟都比这强。
林雨桐摆摆手,他们就是得受点锻炼。
直到林雨桐走了,才听红姐道:怎么跟后妈似的。
腊月的天,冷的厉害。
外面飘着雪花,地上落了一层。
四个孩子很高兴,江淮扶着雨生,叫雨生顺着路边的冰层滑冰,一不小心,两人就都倒了。
摔了也不疼,起来拍了雪继续走。
林雨桐和四爷含笑看着。
笑吧,闹吧。
有你们笑不出来,闹不起来的时候。
二三里的路,顶风冒雪,到了镇子上,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怎么这么远?雨生反身拽着四爷的衣襟,直哼哼。
明显想叫他爸背着她。
林雨桐一把揪住她,没见你爸爸手里拎着包吗?自己走。
谁家这么大的姑娘还要人背着走。
雨生就低了脑袋不说话了。
到了路口,四爷将包放在地上,对几个孩子道:坐在上面歇着吧。
路口还有还几个等着车的人。
都是大包小包的,看来都是要去京城。
这些人更是在路边点了一堆火,毕竟这么站着,实在是太冷了。
四哥孩子坐在两个包上,不大会子功夫,就受不了了。
坐着不动,脚都冻麻了。
只觉得浑身冰凉,一点都不舒服。
四爷和林雨桐挽着胳膊站着,四爷侧了身子,给林雨桐挡住风。
两人都不禁的想起在东北的日子。
不由的相视而笑。
江淮先站起来,都起来跺跺脚,跺跺脚就暖和了。
夜生起身就抱怨,车怎么还不来啊?以前坐小汽车,都是说走就走。
只有车等着他们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等车了。
这大汽车一点都不准点。
那边几个等车的,看着孩子就笑,过来吧,烤着火就不冷了。
震生就抬头看四爷和林雨桐,我们过去了?四爷点点头,去吧。
别乱跑。
雨生急着靠近火,好暖和暖和,江淮一把拉住了,别急,火星子蹦出来,把衣服烧了怎么办?现在这羽绒服,一点火上去就是一个黑点。
雨生嘟嘟嘴,坐大汽车一点都不好。
边上就有个汉子哈哈大笑,大汽车还不好,那什么好?比以前的牛车驴车好多了。
这还不知足,还想人人都坐小汽车啊?雨生愣了愣,到底没说话。
以前,她没觉得小汽车有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她坐的,一直都是小汽车。
如今,才知道,小汽车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可还是不见客车的影子。
直到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远远的过来了。
一堆人都提着包,往路上涌过去。
除了江淮,那三个还愣着呢。
一会子车到了,咱们趁着小,先挤上去占座位。
江淮小声跟这没见过世面的三只交代。
他都有点怀疑,谁才是乡巴佬。
竟然连汽车都不会坐。
你看着他们,我把行礼放好就上去。
四爷叮嘱道。
等车停下来,江淮先窜上车,边跑还边喊,都小心别挤到小孩。
麻烦叔叔让一让。
他胳膊伸展,为后面三个多少挡住一些拥挤的人。
上面的售票员也赶紧提醒,就这,上车的时候,震生险些摔一跤。
车厢里的人已经半满了。
江淮拉着夜生,占了最后排的座位。
因为最后排颠簸的最厉害,所以,还是空的。
四哥孩子和林雨桐刚好把后面占满。
四爷上来以后,就挤了过来。
售票员就道:车上人多,小孩子不要单独坐。
让父母抱着。
夜生马上道:阿姨,我们买票。
那也不行。
售票员马上摇头,前面要拉的人多着呢。
大家克服克服,挤一挤。
雨生都快哭了一般看着四爷,爸爸一定会有办法的。
四爷一把雨生抱起来,放在林雨桐的腿上,他不敢叫雨生这么看着,再看下去他就心软了。
于是,雨生和震生面对面的坐在林雨桐的腿上。
四爷腿上坐着夜生和江淮。
后排的五个座位不仅坐满了,还多挤了一个。
售票员不停的喊着,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克服克服。
外面冷,车窗关的严严实实,里面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再加上,还有人带着活鸡活鸭当年货往城里带。
这车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林雨桐抱着俩孩子,看他们压抑着难受,像是要吐出来似得,赶紧一人给塞了一个话梅含着。
等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京城的车站的时候,一下车,雨生就吐了。
边吐边哭。
林雨桐觉得,四爷的眼泪都快心疼的掉下来了。
抱着雨生不停的摩挲她的后背。
本来打算再挤一次公交的,如今看来,暂时只能搁浅了。
坐一次出租吧。
四爷低声道。
他对林雨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祈求,好似害怕林雨桐还坚持一般。
我又不是后妈。
林雨桐将两个包提着,叫四爷抱着雨生。
可是,出租岂是那么好坐的。
路过的出租不多,招手基本不停。
路边停着两个,根本就不拉人。
林雨桐都有点暴躁了。
这都是什么服务态度。
四爷将雨生往林雨桐怀里一塞,就过去了,拍开了对方车上的窗户,外汇券没有,我掏两倍的价钱,走不走?那出租车司机愣了愣,那可得先给钱。
四爷二话不说拿了一百递了过去,这才招手叫林雨桐带着孩子上车。
师父,你这可不对啊。
林雨桐上了车,喘着气道:咱们不能只拉外国人,见了自己的同胞反倒连理都不理了。
四爷刚才一说外汇券,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这些人只愿意拉用外汇券付款的外国人。
那师傅嘿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一笑,大妹子,不是我们不拉自己人。
关键是不划算。
这一块钱的外汇券,能换一块二的人民币。
不光是钱多的问题啊,有外汇券买东西也方便不是。
现在这商场,都设有两个柜台。
用外汇券买东西,那是好烟好酒,多紧俏的东西都能买到。
拿人民币,他不好使。
那师傅他打开话匣子,你就说咱们这么大的京城,一共才一千多辆出租车。
外国人都拉不过来,拉什么中国人啊。
再说了,这不是糟践钱吗?坐公交车,一毛钱,哪里到不了?花几十块钱坐出租,他不上算。
咱们老百姓,有谁坐得起出租的。
一趟车下来,一个月工资就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