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还道冯紫英也认识林雨杨,就跺脚叹息道:薛家大哥哥得罪谁不好,怎的偏偏得罪了他。
林姑父如今回京了,他也不住在咱们家了。
想说话求情只怕得费些事。
冯紫英一愣,这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了林家。
继而恍然,人家这是姐夫带着小舅子在这里闲话的,被这薛大傻子给搅和了。
那靖海伯如今正管着京城的城防治安。
薛大傻子这不是往死路上撞吗?就他犯的那些事,随便抓住一条,把家业搭进去,人也未必完好无损。
看着贾宝玉还要急着去看薛大傻子,就道:别在这里等着看他了,你赶紧回去报信。
靖海伯和林家也就你们家能说得上话。
怎的刚才那人是靖海伯么?真是好人才,只是不曾早点认识了他。
只他这模样,才是配得起林家的大妹妹的。
贾宝玉带着几分怅然和欣慰。
怎么这时候还有功夫犯痴性。
林家的大姑娘也是这位敢在外面说嘴的不成。
我说你这就赶紧去。
冯紫英说着,就赶紧叫了跟着宝玉的小斯,嘱咐道:事关人命,可别耽搁了才成。
贾宝玉这才跺脚看了躺在地上的薛蟠一眼,赶紧起身离去。
一进家门,他倒是有了犹豫。
这万一猛不丁的说出来,伤了宝姐姐的面子可如何是好。
她住在家里,本来就有许多人闲言碎语。
何苦叫她再添烦难。
因问道:可知凤姐姐如今在哪?他想着,凤姐姐跟林家的大妹妹感情最是要好,这事交给她办,倒是便宜。
只不过递上一句话罢了。
如此和和气气的将事情了了,也省的惊动了人,还顾全了亲戚间的情分,岂不两全其美。
却不料贾家的人如今正欢喜呢。
宫里的娘娘赐了端午节礼来,可不正是一家子的聚在一处热闹的时候。
王熙凤和薛宝钗自是陪着贾母的。
贾宝玉听了,急的直跺脚。
一径的先往贾母的院子里去。
贾母一见贾宝玉,欢喜无限。
娘娘终是对宝玉另眼相看的。
给的礼也是独一份。
这不好好的在家,可是又去外面淘气了。
大热的天,哪里及得上家里舒坦。
王熙凤正对元春给大房的礼有些不满意。
听了这话,心里不免嘀咕,大小伙子。
不出门交际,整日里圈在家里能做什么。
那边贾母只拉着贾宝玉道:瞧瞧娘娘给你的东西去。
贾宝玉心里着急,却不想在这大厅观众之下叫薛宝钗难堪,只得强压着性子,笑着凑在姐妹堆里。
瞧瞧,二哥哥的比我们多了一个麝香串和一个玉如意。
探春让开地方,指给贾宝玉瞧。
又道:宝姐姐也多了一个麝香串。
倒是跟二哥哥的一样。
正巧薛宝钗见那麝香串倒也可爱,一时没忍住,套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
贾宝玉打眼一瞧,一时就怔住了。
雪白丰腴,配上鲜红如血。
是怎样一种视觉的冲击。
贾宝玉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膀子,要是生在林妹妹身上,或许还能摸摸,只她怕是不能了。
嘴上不由就道:姐姐比起杨妃,只怕也不遑多让。
薛宝钗顿时心中恼怒。
杨妃是谁,自己是谁。
自己连个公主伴读都落选了,这是嘲笑还是调侃。
再说了,杨妃一生两嫁,祸乱朝纲,视为妖妇。
自己怎生就跟她一样了。
真是岂有此理。
她面色一寒就道:我即便是杨妃,可也没个好哥哥好兄弟做那杨国忠。
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人都是一愣。
王熙凤脸色都变了。
如今家里出了一个贵妃,宝钗这话可不光骂的是贾宝玉,还有贾珍贾琏贾环几人啊。
这些可不都是贵妃的哥哥兄弟,岂不都成了那杨国忠。
杨家最后如何了,那么贾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夫人听了一耳朵,心里顿时就不高兴。
薛姨妈也有些讪讪的。
薛宝钗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这话要说给贾宝玉一人听,自是没事的。
顶多算是拌了几句嘴,转脸就好。
可如今说在这里,就十分的不恰当了。
贾宝玉尴尬了一瞬,忽的想起她说的的‘哥哥兄弟’的话,这才又想起薛蟠的事。
也顾不得其他,只拉了王熙凤去一边小声说话。
众人以为宝玉当面被呛,面上下不来,躲了过去,也不在意。
只贾宝玉却急着将事情跟王熙凤说了,如今,只能劳烦凤姐姐打发人去说一声。
王熙凤心说,这孩子怎生还是如此的不知世事。
这件事岂是随便谁说一句话就管用的。
将林家当做什么,又将靖海伯当做什么。
贾家谁也没这样的体面。
本来还不好推脱,如今正好有现成的借口,于是嘴一撇就道:得亏宝玉你有这样的耐心和涵养,我再是没有的。
人家指着你哥哥说是杨国忠,那我又是谁。
那刑法之事,说大了,那也是国事朝事。
人家刚骂了咱们,咱们还不警醒些。
难道真成了那杨国忠不成。
别人我管不着,横竖我不能去做了包庇凶徒的枉法之事,就是你哥哥也断然不会去。
他们家的事,我再是不管的。
说完,真的抬脚就走。
贾宝玉心里一急,还想要拉扯。
王熙凤哪里肯给他机会,只道:你再这般磨缠,我可就不管谁的面子不面子了,只把这事现摊在桌面说了也罢。
到时候有些人做不成这好人,反倒将人给得罪了,可怨不得我。
贾宝玉这才作罢。
因贾母见宝玉和王熙凤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又见王熙凤撇下贾宝玉先过来了。
就不由叫了王熙凤问道:宝玉可是又要变着法子的淘气,叫你给他办什么事不成。
你可不许一味的纵着他。
王熙凤笑着朝贾母走了过去,只附在贾母耳边轻声的将事情说了。
最后才道:这么大的事,我如何敢应下他。
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难道我还能不知道轻重。
谁不知道靖海伯在皇上跟前的体面。
虽说咱们开口了,林姑父少不得要插手一二。
可这靖海伯心里要是不自在,在皇上跟前嘴稍微歪一歪,对于娘娘,难道就是好事不成。
才还说什么杨国忠不杨国忠的话。
叫我说,我们家的琏二虽说不成器了些,但那绝对没有成为杨国忠的本事的。
宝兄弟等闲都不出门,更是不会带累娘娘。
但这亲戚家,未必就没有一二表兄表弟,带累了娘娘的名声。
她心知贾母要是接下来这桩事,上门去说话的还得是自己。
不如将话说到这份上,就算老太太要管,横竖也别指望自己出力。
出工不出力的事,谁不会干。
只当出去串门子了,才不会低声下气的求人说话呢。
贾母脸上的笑马上就收了。
她知道王熙凤说的话多少是给自己脸面。
其实自己哪里能指挥得动林如海。
又有了前几日的事梗在两家中间。
自己就是张了嘴,只怕也是平白被人落了面子。
再加上,薛宝钗的话,多少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贾宝玉急的杀鸡摸脖子的给王熙凤使眼色,叫她先别说。
只王熙凤知道,这么大的事,今天能瞒住,难道明天还能瞒住不成。
一旦薛家知道得罪的是谁,第一时间肯定要向贾家求助的。
贾母,王熙凤,贾宝玉这三人的情形,屋里众人都看在眼里。
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是会看眼色的?三春就先起身出了门,紧接着薛姨妈和薛宝钗就起身告辞。
贾母点头,笑着叫丫头们送她们出门。
贾母也不问贾宝玉,只打发他:娘娘赐下来的东西,也有你妹妹一份。
不如你给玉儿送去,可好?贾宝玉马上欢喜的应了。
他早就想去林家瞧瞧,只找不到借口罢了。
如今倒好,亲自去看看林妹妹也好。
不提贾家这边,贾母打发了贾宝玉,与王夫人,邢夫人说了些什么。
只说这薛家母女回了家,就是一场气,薛姨妈埋怨道:你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
往日里瞧着你还稳重,今日怎如此冒失。
薛宝钗心里如何不后悔,只气道:往日里玩笑也就罢了。
如今越发的没个顾忌。
我难道是他取乐的不成。
你这孩子,怎的也多心了起来。
薛姨妈低声道:别人或许有,但宝玉那孩子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你难道还不知道他,他再不是这样的性子。
一时失言也是有的。
薛宝钗心里再气,如今也不好对薛姨妈说什么。
省的叫她跟着操心。
就道:我也就说了一两句失言的话,过两天大家就忘了。
我只做自己说过了就忘的样子。
谁还能揪着咱们说什么不成。
妈只管放心便是。
我几时叫妈你操心了。
薛姨妈这才作罢,心里又难免酸涩。
当初没嫁人的时候,在娘家,自己比姐姐还讨巧。
谁知道自己姐妹两人嫁人后,差距这般的大。
那些年,老爷还在的时候,倒也显不出来。
这些老亲靠着薛家搂银子,谁不是客客气气。
再看看如今的光景,都不敢往下想了。
这闺女在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老爷待她还比蟠儿更看重。
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母女俩心里都不是滋味,相对坐着,久久无言。
突听得外面喧闹了起来,母女俩一愣,就急忙往出走。
薛姨妈道:一定是你哥哥这混账,又惹事了。
话音才落,就有跟着薛蟠的下人来报,薛蟠叫人给打了。
这还了得。
薛姨妈刚才还抱怨儿子惹事,如今倒更加的心疼起来。
只嚷着叫香菱伺候好,又打发人去请了大夫。
一看见儿子整个脸都看不清长相,不由骂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下这般的死手。
薛宝钗虽然看着哥哥那样也心疼,但到底顾着轻重,先问那些跟着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跟谁起的冲突。
这些人早得了冯紫英的话,自然知道该怎么回。
因此,事由还说的算是清楚明白。
薛宝钗心里不由的一动。
想起贾宝玉背着自己跟王熙凤说话的样子,就有了明悟。
原来是想叫王熙凤跟林家求情啊。
心虽是好的,但到底天真了一些。
可这事不求着贾家,自家恐怕连林家和靖海伯府的门都摸不到。
依着刚才的情形看,估摸着老太太是不应的。
而姨妈,她除了认银子,其他的,还未必就真的认人。
怎能不犯愁。
妈,你且快些收了眼泪。
薛宝钗见香菱伺候的精心,就先拉了薛姨妈出了薛蟠的屋子。
如今,这倒不是最紧要的。
我就怕哥哥以前的案子,再叫人给翻出来。
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哪里就至于呢。
薛姨妈惊疑不定。
当时又有宝玉在场,人家还下这样的死手,定是哥哥的混账脾气将人得罪的狠了。
薛宝钗皱眉道:那靖海伯是什么身份,就是拉上贾家,捧上银子,人家也未必就给咱们面子。
如今可怎生是好,正该是有个章程的时候。
,妈一味的守着哥哥哭,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的儿,以你看,该当如何。
不若先找你姨妈商量一二。
若是你姨丈肯出面,那就再好没有了。
薛姨妈擦了眼泪,就要起身。
薛宝钗虽不赞成,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少不得又得破费些钱财给姨妈了。
今儿宫里的夏太监虽是送赏赐的,但又何尝不是急着拿银子的。
想必姨妈看在银子的份上,能帮衬一二。
只要能跟林家搭上话,一切都好说。
于是,就点点头。
薛姨妈这才擦了脸,从里屋取了一个匣子出了门。
薛宝钗心里一叹,坐吃山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今哥哥管不了事,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只靠着父亲留下来的老人,还算能勉强经营。
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家已经是破败就在眼前了。
妈如今一味的看中贾家,可贾家就真的把稳吗。
这两年,自己也看了,贾家也就是面上风光,宫里有个娘娘撑着。
只要不得罪了不得的人物,谁也都会卖几分面子。
可这靠着一个女人,就真的能长久吗。
只盼着她真的能诞下皇子,这富贵才能真的长长久久下去。
王夫人从贾母那里回来,思量着贾母说的话。
心里还是觉得有道理的。
娘娘艰难,在外面他们使不上力,可也不能给娘娘添了麻烦不是。
这蟠儿虽是自己的外甥,可跟女儿比起来,哪里又及得上半分。
周瑞家的将一个匣子放到王夫人面前,道:太太,这个月催的有些急。
这半日,也就凑出这么些来。
王夫人皱眉道:还不够送给宫里这些跑腿的下人一顿茶钱。
紧着些催催,这次用的有些急。
周瑞家的赶紧应了下来,道:只这利钱,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想法子再凑点出来。
她凑上前去,小声的道:上次,平儿那丫头就从鸳鸯那里拿了老太太的物件换了银子。
不若……王夫人神色一动,道:这两个丫头怎生有这样的胆子。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常说,那些私房都是宝二爷的。
那些个人,心里还不定怎么记恨呢。
那面上笑嘻嘻的人,背着人才狠呢。
如今还不得借着由子将那些值钱的偷出来扒拉倒自己怀里。
听说,上次最不起眼的佛像,就值了五百两银子。
自家女婿转手卖了一千两。
这是多大的利啊。
女儿在她耳边念叨了不少日子。
只要能说动太太,不用多少日子,自己也能是老封君了。
自家两口子就一个闺女,嫁了个良民,身份上本就矮着女婿半头。
如今能出点力,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王夫人心知,贾瑞家的说的是王熙凤。
自己的侄女自己了解。
那是油锅里的银子都敢捞的性子。
要是真是她躲在后面,只指挥着平儿在前面当枪使,也是说的通的。
而且也符合她的性子。
而平儿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管家自然是战战兢兢,谁会想到她敢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去当。
还真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贾瑞家的自然知道王夫人会动心,就又道:既然是留给宝二爷的,放在太太这里自然是比放在老太太那里更稳妥。
太太就宝二爷这一根独苗。
可老太太的孙子可不止一个。
老人家难保就没有个心软的时候。
正是这个话。
王夫人点点头:难为你这么为我想着。
只鸳鸯这丫头,怕是不好说话。
这个值当什么。
贾瑞家的道:谁还没有个亲眷不成。
她娘老子在金陵老宅看着屋子。
哥哥是老太太院子的买办,嫂子又管着老太太屋里的浆洗。
这只要是管事的,就少不得有贪的,捏住了把柄,还怕她不就范。
王夫人就点点头:你看着去办,别失了分寸。
否则,那就不是拿捏人,拉拢人,而是结仇了。
贾瑞家的一喜,才要退下,就听外面禀报说是薛姨妈来了。
于是她又规规矩矩的站着等了客人进来,行了礼,奉了茶,才低头退了出去。
就知道这又是一个给太太送银子的。
我估摸着你就该来了。
王夫人叹了一声道:蟠儿也是太胡闹了。
怎生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这孽障,可不是生生要了我的命了。
他若是有宝玉那孩子十分之一的好处,我都该谢天谢地了。
薛姨妈抹了一把泪道:可如今能如何呢。
还能看着他送死不成。
儿孙都是债。
王夫人感叹了一句就道:可如今又能如何呢。
老太太发话了。
我这做儿媳妇的还能忤逆不成。
这事,你倒不如私下了去求求凤丫头。
她跟林家的大姑娘十分有交情。
或许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姐姐,宝玉那孩子不是已经替我家那不争气的求了么。
原本不知道宝玉为的什么跟凤丫头嘀咕。
如今想来,必是这实心眼的孩子替我这当姨妈的办事呢。
薛姨妈十分感激的道:难为这孩子了。
凤丫头连宝玉的话也驳了,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沾手的。
我这一把年纪,何苦去讨没趣。
凤丫头如今越发的跟咱们离心了。
王夫人当然知道王熙凤不会答应。
所以,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而已。
薛姨妈叹道:我如今就这一个孽障,没了他,我和宝丫头哪里还有活路。
将来,到了那头我也没脸去见我家老爷了。
说着,就将一个匣子推到王夫人面前,姐姐,我也知道如今求人,拿不出体面的东西,都不好上门。
这是五千两银子,只求姐姐去林家说句话。
王夫人看着那匣子,哪里能不动心。
宫里来人,才说要三千两银子,叫自己一顿好凑。
如今五千两送到眼跟前,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的放过去。
想到宫里作难的女儿,王夫人心里一定。
这求人办事,哪有一定成的。
先收了银子再说。
将来成不成的,只看他们的命了。
你又何须如此,难道我就能真看着蟠儿丢了性命不成。
王夫人口风松了,银子也没往回退。
就证明这是接下了。
薛姨妈心里顿时一松。
两人都没时间闲话,就散了。
薛宝钗听薛姨妈说了两人说话的情形,心里倒是不曾放下。
收礼不办事的人多了去了。
只这话却不好叫薛姨妈知道,省着跟着担心。
她心里寻思着,自己上门去拜见一下林雨桐也未尝不可以。
却说那贾宝玉带着贾元春赏赐给林家的礼,往林家而去。
林如海还没有回府,林雨杨跟着闻天方去了靖海伯府。
只有林雨桐林黛玉在家。
偏偏林雨桐这个身子,这辈子头一次来了月事,正难受呢。
喝了两碗红糖水,就睡下了。
林黛玉瞧着林雨桐身体不舒服,好容易睡着了,似乎还不安稳。
更不敢叫人打搅她。
贾宝玉来了,身上又有宫里下来的赏赐。
下人不敢怠慢,只得禀报到黛玉这里。
黛玉站起身,刚要出去,就又顿住脚步:先打发人去,领了宝玉去梳洗。
这大热天的,怕是一身的汗。
再送解暑的药茶去,省的中了暑气。
找个妥当人去找哥哥回来,就说有男客来了。
然后咬咬牙道,另外,设一架屏风在花厅,我隔着屏风领了宫里的赏赐也就罢了。
省的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家傲慢,连娘娘的赏赐也敢怠慢。
平嫂子诧异的看了一眼黛玉,点头退了下去。
贾宝玉见在林家,各色都有人伺候的舒心,又听说是二姑娘吩咐的,心里就更是欢喜,直问道:林妹妹呢,怎么不见。
直等到收拾停当,这才被领进花厅。
隔着一架半透明的玻璃屏风,恍惚看到坐在另一侧的是黛玉。
妹妹这是做什么,这般的装神弄鬼。
不管隔着多少东西,我也知道是你。
贾宝玉说这话,就要绕过屏风,朝后面来,叫芳华给拦了。
你只管坐着便是。
这一路来,岂不辛苦。
出了许多汗,喝点茶才好。
林黛玉赶紧道。
你叫人送来的药茶我喝了两盏。
哪里还喝得下。
妹妹如今大了,越发的会过日子了。
客人来了,不说上酒上肉,都一味的灌着人喝水,却是什么道理。
贾宝玉没坐回去,只站在屏风的边上,跟林黛玉说话。
呸!不识好人心。
林黛玉啐了他一口就道:你只管上那有酒有肉的人家去,谁还请了你来不成。
酒肉算得上什么。
我直奔着那香芋而来,谁还管其他。
贾宝玉就要凑着头过去瞧一眼,叫清芬和芳华挡的好不辛苦。
你且安分点。
又拿了哪里杜撰的典故出来排揎人。
林黛玉声音轻巧,听在贾宝玉的耳中,真是宛如仙乐。
他急的抓耳挠腮,道:咱俩自小一个屋里住着,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如今偏偏弄这一套有的没的,岂不是掩耳盗铃。
妹妹何时也这般的世俗起来了。
林黛玉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只管说你过来干什么来了,不说正事,只在这里跟我扯皮。
哎呦!见了妹妹,就什么都忘了。
贾宝玉一拍脑门,就道:原是娘娘赏赐的东西,我给妹妹送来。
林大妹妹的跟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是一样的。
宝姐姐的多了一串麝香串,妹妹你多了一炳玉如意。
那你得了什么。
林黛玉见丫头捧了进来,就拿了玉如意把玩,这柄如意只有小孩巴掌大小,挂在身上当个饰物也是成的。
倒也精巧可爱。
就多了一串麝香串,一柄玉如意。
贾宝玉笑道:这手串你要是喜欢,只管拿去。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来,道:这是我给妹妹留着的。
林黛玉心里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跟宝玉一样,都有一样麝香串。
自己个跟宝玉,一样都有一柄玉如意。
她心里没有欢喜,反而多了几分厌烦。
这么安排,是个什么意思。
就道:我要那麝香串做什么。
是你的就是你的。
要不然,她有,你却没有,倒有个什么趣。
我何苦做这样的恶人。
贾宝玉心里一顿,宝姐姐的金锁,需得玉来配。
这样的流言他也听过。
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在意,就不打紧。
不想妹妹倒入了心。
一时急的满头大汗道:别人说什么,我只不管。
我自有我的心。
妹妹何苦说出这样的话。
我才说一句,你急什么。
不用见人,林黛玉就知道他这是又急了。
就道:我要这串子,手腕子也挂不住。
你只拿回去玩。
贾宝玉又不由的想起薛宝钗那丰腴的皓腕来。
微微有些走神。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心里不自在,就哄道:我才说了一句。
你倒开始不理人了。
贾宝玉这才惊醒,忙问道:妹妹刚才说什么了。
哼!也不知道又惦记起你哪门子姐姐妹妹,呆头鹅一般。
说完也不待贾宝玉说话,就道:你自己出门,想必家里都是惦记着的,可别在这里呆的久了。
我家里爹爹和哥哥不在,我也就不留你吃饭了。
快点回去,好叫老太太放心。
贾宝玉看了看外面的天,确实已经不早了,就道:我只还有一件事要求妹妹一声。
这倒是稀罕了。
该不是又是二舅舅要检查你的功课,叫我替你写不成。
林黛玉一笑就道:我已经帮你写了不少,回头叫人给你送去便罢了。
怎么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倒不是为了这个。
贾宝玉低声道:原是薛家的哥哥,得罪了林表弟和靖海伯。
我想这替薛家大哥哥来道个罪。
还请妹妹多美言才是。
林黛玉蹭一下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宝二爷跟薛家的表亲才是亲的,跟我们林家倒成了远的。
要不然,为什么不是你为我哥哥说话,反倒是替薛家的人求情呢。
可见在你心里,薛家自然是比林家更重的。
我自己的哥哥我还不知道吗。
端是不会惹是生非的人。
学里的同窗,就没见过他跟谁不好的。
靖海伯更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难道这样的人,会是是非不分,随意欺辱人的人不成。
如今宝二爷不问是非清白,可见是帮亲不帮理了。
既然不是亲,宝二爷又何苦屈尊来着一趟。
你只管回去便罢了。
贾宝玉张嘴结舌,好半天才道:我要是有那等的心思,只叫我死了也罢了。
林黛玉起身要走,道:好好的日子,你就到我家这般的寻死觅活,为的是哪般。
难不成不答应你薛家的事,你就赖着不走了不成。
哪个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是顺口说一声便罢了。
妹妹何苦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谁亲谁疏,妹妹合该知道。
贾宝玉气道,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我的心,妹妹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林黛玉低声道:你只管赶紧回去。
说了这半日的话了。
爹爹回来撞见了,少不得要问你功课的。
贾宝玉面色一变,道:妹妹何苦这般的吓我。
但到底没有多纠缠,告辞离开。
林雨杨在书房,见林平进来,就道:怎么,人走了么。
其实,他早就回来了,只是没上去打搅二人说话罢了。
是!我让几个侍卫远远的跟着。
省的在路上出个意外,贾家那边不好交代。
林平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