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红楼(43)

2025-04-03 17:30:21

冷子兴出事,几乎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的什么人。

只知道是衙门抓到了一个江洋大盗,人家供出了冷子兴。

周瑞家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当日里,是爹说那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如今本事是有,那可是要杀头的本事。

如今可怎生是好。

你也别先哭,哭也不顶用。

再说了,你只埋怨我们,怎不想想这几年你过得日子,那也是呼奴唤婢,正经的少奶奶日子。

再说了,这些年,女婿不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么,他跟那些江洋大盗有没有联系,你该知道的。

怎的先就乱了阵脚。

周瑞家的只一径劝着闺女,又转脸给周瑞使眼色,你倒是先去衙门打探打探,是个什么章程。

能花银子打点的先打点。

我一会子去求求太太,拿了帖子将这事了了就完了。

周瑞从柜子里摸了银子,往怀里一兜,转身就出去了。

周瑞家的又劝闺女:你回去先把女婿的家财拢一拢再说,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你自己的日子总得过不是。

他的家财,我如何知道收在哪儿。

周瑞女儿哭道:平日里只给家用,要银子的时候,倒也大方的就给了。

但钱财在哪,我真不知道。

周瑞家的心里就先‘咯噔’一下,看来这女婿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了。

要不然,那一笔家财便宜了谁去。

不过,看女婿这样子,对女儿算不得多看中。

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恼怒。

那你也得先回去,只那一处院子,一家铺子,就够你过活了。

周瑞家的恨铁不成钢的道。

都是惯得狠了,一点精明劲也没有。

打发了女儿,周瑞家的赶紧去了王夫人那里。

这事,需得府里的帖子才能办。

王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拈着佛珠。

周瑞家的事,她一早就知道了。

这府里没有什么事是能瞒住人的。

不过这心里还是有点恼怒,只她身边的人成日里出事,是什么体面的事不成。

可这周瑞家的还真是自己暂时离不得的人。

外面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出面料理的。

如今猛不丁的,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去。

就听周瑞家的道:这事原不该麻烦太太,只这以后但凡老太太那里的东西,总得找个妥当的出口,我这女婿别的罢了,只这古董行里,再没有比他熟的。

价钱也公道些。

不敢赚咱们府上的银子,毕竟,他得靠着府里过活不是。

再找一家,一是怕不把稳,二就是怕价钱上不合适。

这一来一去,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再说,我那女婿这些年在京城,,也是本本分分的,哪里就勾结什么盗匪了。

不过是商场如战场,被人陷害了也未可知。

这话王氏自然是半信半疑的,这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也绝不是假的。

这里面必然是有些不妥当的。

将人从里面捞出来不难,可却得让下面的人知道自己不是那糊涂的好糊弄之人。

就道: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要真是做了那等伤天害理的勾当,府里贸然的掺和,可就将府里的名声都丢了。

自是该慎重一些的。

周瑞家的忙赔笑道:不敢瞒着太太,要说起不妥当,只怕还是误交了朋友才引来的祸患。

这商家,四处走货,哪里能不认得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

故而被牵连进去也是有的。

但他自己,绝不敢做那不要脑袋的营生。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那你就去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试试。

周瑞家的这才欢天喜地的应了。

可这事却不是贾家的面子就能疏通的。

京城的防务正归闻天方管。

贾家的那点子特权,在他这里完全不好使。

周瑞家的求爷爷告奶奶搭进去不少银子,才知道这事是哪个老爷说了算的。

可周瑞两口子就是再傻,也知道手里的帖子只怕递不出去。

薛家跟靖海侯府的冲突,他们都是知道的。

薛家太太更是给太太送了五千两银子,太太也没上林家去张哪个口。

还是薛家的姑娘凭借着跟林家大姑娘的几分交情,求上门去,人家才算把那一码事给了了。

自己算哪根葱啊,人家林家认得自己是谁。

周瑞两口子这才真的着急上火了。

自家可就这一个闺女,这女婿要是被砍了头,女儿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口子一辈子就这点指望了。

你去求求二奶奶,阖家上下谁不知道二奶奶跟林家大姑娘的交情最好。

周瑞看着婆娘,就道。

周瑞家的面色一变,她对王熙凤,这段时间实在算不得尊重。

但如今也只要这一条路可走了。

她干脆一摸脸,到了这时候了,脸面值几个钱。

王熙凤知道周瑞家的要见她,心里泛起几分嘲讽的笑意。

所以说啊,这人,得意莫忘形才好。

这不,如今也有她求上门的时候。

周瑞家的原想着王熙凤怎么也要给自己摆些难处,不想人家半点难看的神色也没有。

王熙凤让周瑞家的坐下,才一脸同情的道:有些话,本来由我来说不合适。

可是我不说,估计别人也不敢跟你说,瞧你为了这个女婿费心劳力的。

我也不忍心。

说到底,你也是从王家跟我姑妈陪嫁到贾家的。

原就比别人亲近几分。

这话说的很是亲热,但周瑞家的有些懵啊。

啥话别人不敢跟她说。

王熙凤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才一脸同情的道:你那女婿,在面外可养着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那孩子已经不小了。

人家估计就是防着咱们府里人多嘴杂,藏不住。

才没在京城安置那母子,将人藏在通州。

他一向是走生意的,出门三五天不回家是常事。

那通州到京城又是只有半天的路程。

又是个水路码头,各处的货都往这里集中。

他去通州,自是没有人怀疑的。

要不是这次查出他的老底子,且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那通州的女人,也是正经奶奶一般。

没人知道那是安置的外宅。

周瑞家的脸色都青了,这事她心里自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她又知道,这种事,王熙凤断不会开玩笑。

不由就道:我那女婿是个孝顺人,对我闺女也好。

奶奶这猛不丁的如此一说,我这心里还暂时只缓不上来。

这也是从衙门刚得的消息。

你那女婿,对那母子着紧的很。

许是知道这次的事情要坏,竟是在最后的关头,打发信得过的伙计,去给那母子送信,叫那母子回老家。

衙门里的人去找的时候,人家母子已经上了船,一路南下了。

想必你女婿的家私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的。

何况,你知道你女婿的老家在哪吗。

可人家那个女人是知道的。

你说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都是衙门里找到那个传信的伙计,那个伙计招供的。

咱们可不敢瞎说这些话。

王熙凤摇摇头,一副无奈加同情的样子。

周瑞家的脸如今不是白了,而是青了。

好你个冷子兴,将自己两口子当什么耍了。

不由怒问道:奶奶可知那母子如今的下落。

找到他们弄不死他们,但至少也要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的。

王熙凤心说,我何苦告诉你平白造了杀孽,就道:这跟你女婿的案子关系不大,衙门没有追查,我自是不知的。

如今知道的这些都是林雨桐分享给自己的私人消息。

自己不乐意说。

怎么滴。

周瑞家的如今哪里还有救人的心思,只恨不得让那女婿赶紧死在牢里,要不然那院子,铺子且到不了自家女儿的名下。

这样的事,自家一点也不知道。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自己两口子跟二傻子一样四处蹦跶,暗地里笑话呢。

真是越想越是憋气,对自家的闺女也是既心疼又有些迁怒。

这得多糊涂,才能被一个男人这般的骗住。

小红看着周瑞家的就这么走了,小声道:幸亏走了。

以这人缠人的功夫,可不好打发。

如今她只怕想着给那些衙役塞银子,叫他那女婿吃点苦头,招供出那母子才好。

要是还折腾不出别的,恐怕就是恨不能她那女婿赶紧死了才好。

但你想想,但凡那冷子兴此次死不了,这周瑞家的可不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这但凡匪盗,就没有单独自个成伙的。

这身后必是有牵连的。

以后,她担惊受怕的日子多着呢。

你只瞧她的热闹就好。

王熙凤冷笑一声。

但心里未尝不羡慕这权势的味道。

说拿下就拿下,林雨桐办事,果然是及其靠谱的。

小红眼睛一转道:奶奶今儿吃的这酸汤好,最是开胃。

我给老太太送一碗去。

然后顺便将这事告诉鸳鸯一声。

鸳鸯在心里只怕恨周瑞家的要死。

有机会还不得下绊子啊。

再说了,这老太太的东西从鸳鸯手里出来,最终的走向,不得还得奶奶说了算嘛。

跟鸳鸯的关系还是要好好的相处呢。

王熙凤伸手点了点小红,道:机灵!鸳鸯听了小红如同闲话一般的笑话,嘴角翘了翘。

如今,她倒是更喜欢二奶奶这样的。

即便二奶奶要老太太的东西,多半会摆在明面上,而不是下作的威胁人。

叫人心里不舒坦。

见小红机灵,就道:告诉你们主子,她的心思我知道了。

小红笑道:姐姐只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林雨桐见事情处理的干净利索,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掌柜的能办到的事。

但闻天方愿意插手,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拍卖会的事倒是也不着急,手里有了像样的拍卖品,再让人筹备也不迟。

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慢慢来的,她觉得她如今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整个夏天,林家都在为闻天方和林雨桐的下定忙活。

虽说只是定亲,但那也是足够的热闹喧腾。

自己的亲事,姑娘家就是再能干,也不能亲自插手。

都是张家的女眷过来张罗的。

贾家倒是想插手,只林如海压根就没请。

贾母打发人来试探过两次,林如海只装作听不懂。

压根就没接茬。

倒是贾宝玉自己来了林家两趟,林雨杨接待了,又好好的将人打发走。

贾家的丫头来,也多是林雨桐出面就挡下来了。

既然林黛玉做了决定,剩下的事情,就不该她再管。

苏大夫来了京城,拖家带口的安置好,就耐心的教导黛玉。

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没几天,倒叫林雨桐这个旁听生听得越来越吃力。

不得不说,人的智商应该是有差别的。

至少林雨桐觉得自己的脑袋绝对没有林黛玉聪明,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放在现代还是初中生,正是汲取知识的时候。

一钻进去,她就不那么容易分心了。

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

等暑热过去,菊花盛开的时候,林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刘姥姥。

刘姥姥知道林雨桐的身份,所以直接打听着就到了林家,如今刘姥姥替王熙凤管着田庄,日子也算富足。

赶着驴车,带着板儿,就来了。

林家的下人没有那等明显的嫌贫爱富的人。

要真有,也不敢漏出来,知道主子不喜欢,傻了才会摆在脸上。

角门上的下人将刘姥姥带进来,安置在门房,才来禀报的。

林雨桐很是惊诧。

忙叫人请了。

见刘姥姥的篮子里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不过是几个嫩南瓜,各色菜蔬,瞧着也水灵新鲜,就笑着叫人接下了。

瞧着南瓜嫩,一会子叫人包了包子吃。

刘姥姥见人家姑娘不嫌弃,马上笑的更加真诚:听说了姑娘的喜事,这才知道我这老婆子一辈子遇上的两个贵人原是一家子。

可见是菩萨神佛都是长眼睛的。

原想着早来,给姑娘磕头道喜,但想着府上该是忙碌着呢,就也不敢打搅到了。

想着到了秋里,瓜菜下来了,顺道给姑娘尝尝鲜。

姥姥太客气。

林雨桐说着就笑,也没有不好意思,姥姥的日子如今还好,看着瓜菜,今年怕是丰收了。

刘姥姥一说起庄稼,就满口的庄稼经。

林雨桐也没有不耐烦,听得津津有味。

那板儿再不是挂着鼻涕的小顽童了。

瞧着也是进了学,有规矩的样子。

林雨桐留了刘姥姥用饭。

临送她走才道:姥姥如今的日子不愁吃喝,我也就不送那些个东西了。

只这些书,是我弟弟用过的。

上面都有批注,想来对板儿该是有些用处的。

这点心意,姥姥别客气。

这可比什么金银对刘姥姥都来的金贵。

阿弥陀佛,谁不知道林老爷是探花郎,林少爷也是秀才公哟。

刘姥姥直念佛。

自己村里的私塾,也只是一个童生罢了。

刘姥姥出了林家,对板儿道:这书可得仔细喽,以后当成传家的宝贝都成了。

你把这书都念了,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板儿赶紧应了,这些书,学里的先生都没有。

刘姥姥进了城,自然是要去看王熙凤的。

这次也算是熟门熟路,是要找小红姑娘。

这小红的爹妈都是府里的体面人,也没人难为她。

不长的时间,小红就过来接人了。

姥姥来也不说一声,不拘谁的马车,顺脚就将姥姥捎来了。

哪里用如此麻烦,如今腿脚还利索,还能走动。

刘姥姥就道:知道二奶奶有了喜,我不来看看不放心。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进了王熙凤的院子。

王熙凤已经显怀了。

肚子微微隆起。

刘姥姥一见,就道:准是个小子。

这话谁都爱听,尤其是这样的老人家的话,更是让王熙凤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借姥姥吉言了。

说着,请了刘姥姥进门坐。

姥姥来的突然,可是有事。

一则是给林家的大姑娘和奶奶道一声喜,二则问问奶奶,今年的租子是怎么算。

刘姥姥见王熙凤不解,就道:今年的风调雨顺,倒是多收了些。

有些人家收租子,就涨了一成。

我来问问奶奶,您是个什么章程。

王熙凤点头,原来是有这么个缘故。

想到以后说不得要在那片地方扎根,名声和人缘反倒是极为重要的。

要不然,也扎不下根。

就道:咱家只有免租子的,从没有涨租子的。

收成不好,咱们或减或免。

收成好了,大家按时交齐,也就罢了。

只当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刘姥姥忙点头,这下子,咱们家的地可就好经营了。

奶奶只管放心,念叨奶奶好的人多了,福气自然就来了。

恰好奶嬷嬷抱了大姐儿而来,王熙凤就叫刘姥姥给大姐儿取名,这才有了巧姐。

王熙凤只得这个姑娘和肚子里这个,哪个都疼。

如今觉得做了一件为孩子好的事,自是欢喜。

又跟刘姥姥絮叨起了家常。

只不见平姑娘。

刘姥姥想起上次有这么一个体面的丫头来,难免动问。

小红就笑道:如今可叫不得平姑娘了,该叫平姨娘。

刘姥姥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脚步声,紧接着帘子一撩,是平儿回来了。

你这丫头又多嘴些什么。

平儿先斥了小红一声,又一瞧,见是刘姥姥,就忙上前问好。

刘姥姥一见平儿的打扮,确实不是姑娘家的打扮。

心里就有了数了。

怪道二奶奶身边是小红姑娘。

原来是有这么个缘故。

这自来妻妾,就没有真好的。

想必二奶奶的这些私房,这位平姑娘是不知道的。

就忙笑道:家里今年也算是日子好过些,捡了新鲜的瓜果,送来给奶奶,太太,老太太尝尝鲜。

平儿只道又是日子过不下去,来找人接济的一二。

就笑道:那感情好,奶奶如今就爱些新鲜爽口的。

王熙凤和小红对视一眼,到底是老人家了,不用叮嘱,就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王熙凤岔开话题道:我瞧着你脸红,可是没少喝酒。

要不去躺躺,谁还能在后面催逼你不成。

推辞不过,叫大奶奶拉着灌了几口。

平儿摸摸脸,笑道:可惜奶奶吃不成,那螃蟹,个顶个半斤大小。

那么些个,也不够分,除了有头有脸的,别人再是得不着。

我带了几个回来,正好叫小红陪着姥姥吃。

还热乎着呢。

你是成心馋我不是。

王熙凤嘴上这么说,却也真叫小红带着刘姥姥和板儿去趁热吃了。

只自己靠着榻上跟平儿说话。

可是有事。

王熙凤问平儿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这个月的月钱,到如今,太太还没能发下来。

如今,连宝玉屋里的袭人都问了。

想来都过得艰难。

平儿小声道。

能不艰难吗。

王熙凤道:去厨房要一碗蛋羹,就得几十个钱,就是宝玉屋里,那么些个小姐似得丫头,就得多少银子。

老太太补贴的再多,也经不住这个花销。

家里的下人也越发惯得不像样子了。

伺候主子,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如今呢,主子们倒像是被下面的奴才养着。

等着,等到了……时候,都发卖了,才知道如今的日子是多好的日子。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倒是想糊涂一天是一天。

只太太那边不发话,都来找我要银子使。

我拿什么给。

平儿借着酒劲,不免抱怨道。

在我跟前弄鬼,我就不信下面的人不知道太太放利钱的事。

王熙凤耻笑一声。

平儿抿嘴一笑:太太也太过了些,如今连这点子银子都不放过。

只拿了大家的银子去赚银子,谁不说闲话,昨儿,大太太还叫了我去,只叫现拿五百两银子给她使唤。

估计也是想放利钱。

就她那个脑子……王熙凤不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