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京城的天气是冷了,但气氛却前所未有的热烈。
四爷发出去的请帖,距离京城近一些的都已经赶到了。
这些人家大部分在京城都有产业,更是有许多的亲朋故旧,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没地方住。
但是众人还都是住进了四爷用来招待众人的聚贤馆。
这继礼贤院之后,又多了一个聚贤馆。
聚贤馆除了几个能容纳几百个人的大厅堂之外,就是多个小厅,有专门的茶室,棋馆,书坊,画帷,琴阁,都是供受邀请而来的客人消遣的。
住宿就更简单了,没有挑拣的余地,按照来的早晚的顺序,往下排。
房子分内外两间,内室自己住,外间待客。
房子跟每个人在家里住的比起来,当然没有可比性。
但聚贤馆的房子,又不一样,这么多出身大家的人聚在一起,可正是相互联络感情,增进感情的好契机。
再说了,一定程度上,能住进来的,都是一种荣耀。
白鹤的马车停在聚贤馆的门口,他一身青色的袍子从马车上慢悠悠的下来。
然后抖了抖衣服的下摆,仰头看着聚贤馆几个斗大的字。
还没有说话,台阶上一个七品的官员就迎了过来,请问您有何贵干,是新来的贵客请入门登记,要是访客,请走侧门,自有人为您去通传。
白鹤没兴趣跟个小人物纠缠,只伸手,身后的随从就将请帖递了过去,我家老爷是被邀请来了。
那小官微微点头,那就请进吧。
白鹤却没有动,只看着牌匾上的是三个字,问道:敢问这牌匾上的题字是拓的哪位先圣的遗作,能将这三个字找齐,拼凑出来,还浑然天成,你们也是费了不少精力吧?他此时心里还在寻思,如此造诣之人,他应该有印象才是啊。
这接待的小官还没有说话,方长青就从后面出声道:以您所见,这字如何?白鹤扭头,见识方长青,就笑了笑。
他打量着字,连连点头,初一打眼,只觉得畅朗娴熟、文雅遒劲,行笔疾迟有序,气脉贯通。
再细看,这笔势凌厉硬朗,墨韵又偏偏婉转通畅,倒叫人觉得刚柔相济,匠心独运。
他说着,就顿了一下,都说字如其人,还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他退后几步,再去品鉴,良久才面色微微一变,呢喃道:虬劲丰仪,沉稳端润,隐隐竟是有些……帝王之气……说完,这才悚然一惊,不由的看向方长青:难不成?方长青拱拱手:白先生里面请,万岁要是知道您这么盛赞,想必也会觉得高兴的。
白鹤的神色不免奇怪了起来。
又不由的将头抬起来,看了一眼。
这……谁也没想到,这个放牛娃……这哪里还是什么放牛娃嘛!他不自在的笑了笑,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聚贤馆里,陆陆续续的,已经到了二三十个人。
这些人也有也有相互交好和交恶的人。
并不是都能尿到一个壶里去的。
白鹤一进门,兜头就碰上了要出门的崔平。
这崔平的不是世家出身,但也是地道的豪门。
祖上出过三位帝师,八位进士,二十多位举人。
如今,崔家在齐鲁之地,也算是声名赫赫的家族了。
白家和崔家向来不和,盖因崔家的祖上曾经想以清河崔氏后人自居,被王家被搅合了。
后来,崔家更加显赫了,清河崔氏倒是想要同崔家再联宗,崔家却不愿了。
为此,白家反倒被清河清河崔氏埋怨。
差点成了笑柄。
这事都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可是两家还是一样,谁也不待见谁。
崔平一看见白鹤就冷笑,然后对着方长青道:圣上亲自请客,有些人家却敷衍塞责,应付了事,家主都不能亲临……话还没说完,白鹤的脸色就变了一变。
他现在过来,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些详情。
等家主从江南赶来,再换过来就是了。
谁知道兜头就碰个一个钉子。
是啊!凭什么人家都是家主来了,就你白家例外。
白鹤憋着一肚子的气,只得道:家兄已经在路上了,在下不过是给家兄收拾收拾屋子。
听说,这先到,分得的屋子靠前些。
家兄年迈……说着,就朝方长青拱手,还请通融则个。
方长青却摇头:您怎是多虑了,这上了年纪的长者,和身体有病弱的前辈,馆里都有专门的肩舆代步。
无碍的!白鹤一愣,深深的看了一眼方长青,只得止步,早知……圣上这么体恤下情,在下就不来了。
看着白鹤告辞,出了聚贤馆,方长青才拱手对崔平道:崔先生递上去的条陈,圣上看了,特意叫在下来传口谕。
希望您将条陈更完善一些,不怕详尽,不怕冗长,圣上说,他等着。
崔平一愣,看向方长青:圣上真这么说?方长青点头:君无戏言,哪里会有玩笑话?崔平的神色倒是更凝重起来了,既然圣上有旨意,那我最近只忙着一件事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建议会被采纳。
而四爷此时将崔平的折子拿给林雨桐看:这世上,从来就不缺高瞻远瞩的人。
林雨桐草草的看了一遍,不由的惊讶万分。
这竟然是要求在海湾修建码头的折子。
码头一旦建立起来,能停泊更多的大船,运输的便利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四爷一叹:只要修建起来,民用和军用都可。
林雨桐马上懂了,这个地方,指不定四爷打算用来练水师的。
既然四爷要用这个崔平,第二天,林雨桐就叫人送了赏赐给崔家。
这番举动大张旗鼓,没瞒着人。
紧跟着,四爷面前的条陈越来越多。
可四爷却忙不过来,全都搬到林雨桐的跟前,叫她先帮着筛选。
林雨桐在四爷书房的里间,歪在榻上,手里捧着奶茶,边看这些条陈变笑。
有些是上奏折,抱怨委屈的。
四爷之前出台过一项举措,凡是受灾之地,粮种,农具,耕牛,都由朝廷免费发放。
意在鼓励流落于各地的灾民回乡。
甚至是只要愿意回乡,每家每户给一两银子的安家银。
但同时,对于那些在规定期限内不回乡之人,给用了霹雳手段。
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复耕,那就是朝廷将视这些田地为无主之田地,另行分配。
所有的田契地契都将作废。
田地是根本啊。
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保障。
谁都不敢轻易说放弃。
所以,一时间流民潮迅速的褪去。
林家和殷家族人,因为没有人愿意返回老家,而县衙不敢分两家的田地,还被四爷下旨申斥了。
最终到底是分了下去。
听三郎说,这事一出,把家里的老爷子气的几乎厥过去。
那可是祖田。
按时返回乡复耕的,原来的田地不变。
另外,还允许他们跟无田产的人一道开荒。
只要是自家开出来的田地,免费可在县衙办理田契。
五年内免赋税。
如此一来,家家户户都有田了。
可大家族的田地却没认给种了。
新开出来的田地不好,产量不高,但胜在没有赋税啊。
只要肯下力气,一家人总是饿不死的。
总比给地主家种地,得收四成的租子,还得另外缴税划算。
这田地养一养可都是自家的了。
于是,大户的们不得不降低租子。
如今,只收取两成的租子,才有人愿意种。
可即便这样,田地还是没有完全租出去。
只能无奈的花银子,雇短工来种地。
这在以前,只绝对没有的事。
今年夏粮下来,那些小老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但是他们的田产的收益,就几乎是少了一半。
秋粮也陆陆续续的入库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
这人在最后认为,朝廷这样的举措,是不妥当的。
导致他们收入的减少,那么朝廷所得到的赋税自然就少了。
朝廷穷了,百姓富了。
等朝廷无银子可用,粮库里堆不满粮食,那么,朝廷危矣。
林雨桐笑了笑,将这个折子放在一边,先不管他所得到的结论是不是正确,但里面反应出下面存在的现状却是真实的。
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她放下茶盏,又翻了两份,一份是为了促进人口繁衍的建议。
认为,朝廷光是鼓励寡妇改嫁还是不够的。
应该下旨,年满十六岁不嫁的女子,得有官府强令婚配。
丈夫死后三年不改嫁者,也该由官府干预,这样的举措,历史上出现了很多次。
站在上位这么看问题,没错。
如此必然会增加人口。
但是林雨桐还是拿起笔,在折子的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否’字。
四爷刚好起来活动,就看见林雨桐的动作。
等走过去一看,就明白了为什么。
女人,也该有人权。
林雨桐说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对女人,不应该像是折子上说的,到了年龄就非得拉出去配种的畜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