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用完饭觉得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舒服。
此刻,只有林管家守在屋里。
林如海问道:两个孩子呢。
大姑娘和大爷要住在厢房,现在正让我家那口子收拾着呢。
另外,大姑娘没有用家里提前给准备好的衣裳首饰,叫奴才去成衣铺子先买几身。
看来,大姑娘对贾家颇为忌讳。
林管家小声回禀道。
谨慎一些是对的!林如海认可的点点头。
脸上有些晦暗不明。
也是我太过的自负了,从没有往贾家想过。
要不然,不会将这两个孩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贾家的心思……如今不好说。
但不待见这两个孩子,是肯定的。
荣国府是高门大户,内里的阴司不知道有多少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难为她想到了这一点,知道防患于未然。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些,她一个不大的姑娘,是从哪里学来的。
林管家跟着叹了一口气,都说官场如战场。
其实商场也是一样的道理。
大姑娘一个孩子,从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开始,就跟各色不同的人打交道。
这里面只怕看了不少脸色,受了不少白眼,也吃了不少亏,这才学乖了。
跟大人做生意,没赔进去,反而一点点做大。
可以说,她经过的,见过的,也都是最复杂的人心。
在下层挣命,为了活着,动的心眼子,哪里少得了呢。
林如海点点头:你把家里的账本交给她,让她处置吧。
林管家这才低头退了出去。
林雨桐给自家弟弟收拾好房间,就让他先歇着,学堂里,我让二牛今儿去说了,暂时就先不去了。
你在家里温习功课,等到父亲身体有了起色,再看看怎么安排你的学业。
科举的事,她一知半解。
有林如海这现成的辅导老师在,林雨桐就直接撩开手。
林雨杨点点头:姐姐放心,学业我是荒废不了的。
别懈怠,但也别有太大的压力。
林雨桐将屋子内外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就道:这两天别出院子,除了我跟林管家,你谁也别信。
别人的东西也别沾,尤其是吃的喝的。
林雨杨心里凛然,点头应下了。
回到自己的东厢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在林雨桐眼里已经极为精致的陈设,林管家还道,太简陋了。
林雨桐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在哪里不是睡那三尺宽的地方。
比起收拾屋子,她更喜欢堆在眼前的账本和府里下人的名册。
看看账本,伺候林如海一日三餐。
林雨桐到林家的日子,就这样步入了正轨。
但林府里的下人,除了少数几个远远的见过林雨桐和林雨杨一面的,剩下的还真是没人见过传说中的两位小主子的真容。
自从这两位进了府里,就留在老爷的院子寸步不离。
若不是看着林管家每天按部就班,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担忧神色,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老爷真的不好了。
否则哪里就至于让新回来的小主子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进,就留在身边伺疾呢。
这林家的气氛有些不对。
这是贾家出来的下人的共识。
如今,林管家交代差事,往往就是已经开始刻意的避开贾家的人,而启用林家的旧人了。
甚至还从庄子上调回来不少人。
家里只有这三个主子,本就人手充足,没办法安置。
如今还往府里调人。
这明显不对劲啊。
主子身边的人是有数的,那么多出来的人岂不是要被送到庄子上去。
刘嬷嬷是贾敏的奶嬷嬷。
此刻她面沉如水,没了太太,咱们这些人也就不值钱了。
儿子采买的差事虽然还在,但是林管家已经不直接交代儿子差事了。
这显然就是架空了。
没有实权,自然就没有油水。
而且,儿子这些年手底下到底有多不干净,没有人比自己这个当娘的更清楚。
更何况,这回府的两个小崽子,只怕不是善茬。
当年的事情,就是她经办的。
当初的事情,她做的也确实是有些绝。
两个姨娘身边的丫头,都是太太的眼线。
身上有没有换洗,逃不过贴身丫头的眼睛。
她估摸着两人是有了身孕了,就告诉了太太。
太太是老太太的亲闺女,手段自然是不差的。
若不然,堂堂的国公府,怎么就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呢。
母女俩的手段,那可谓是一脉相传的。
借着府里的老嬷嬷不在,她就奉了太太的命令,让两位姨娘去庙里祈福。
将她们带出城外,放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就驾车离开了。
回府后,处置了两姨娘的丫头,只说是两人在姨娘的耳边挑唆,才使得姨娘们成了惊弓之鸟,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要离府。
老爷给俩姨娘每人二百两银子,也叫她给贪污了。
在加上,两人只以为是去上香,金银细软,所有物事都没带。
可不便宜了她。
假借着去安置两人的借口,将细软收拾的一干二净。
可是发了一笔横财。
太太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些是给自己办事的好处。
那俩姨娘身无长物,又是女流。
运气若是不好,可能在山里喂了狼。
运气若是好,能被哪个庄稼汉捡去做了婆娘就算是福气了。
没想到,这两人倒是命硬。
不光没死,还生下两个讨债的来。
她能对付两个姨娘,一是因为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嬷嬷。
二是因为姨娘本就是下人。
老爷还能为了姨娘下太太的脸面不成。
可如今呢,她一个下人,那两位可是小主子。
收拾起她来,还不是名正言顺,手到擒来。
即便顾忌自己是太太的嬷嬷,为了名声,不对自己下手。
但自己的儿子呢。
绝对没有被轻饶的可能啊。
何况儿子还是满头的小辫子。
给老太太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只怕现在应该到了吧。
但愿老太太的人能早一点到。
要不然,自己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此时的京城,史氏放下手里的信纸,面色沉凝。
她现在有些拿不准这信上内容的真假。
若是说林姑爷有两个庶子庶女存在,这是可能的。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闺女做事不干净利索,留下了这个后患。
但信上将这两个孩子说的这般的不得了,她觉着,可能是有些夸大了。
两个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
又没有人教导,乡野长大的野孩子,泼辣一些是有的。
要不然活不到现在。
但是说到心眼子,史氏摇摇头,她不信这两孩子还能成了精了。
这些个下人,她自是知道的。
管了一辈子家,只有她想不想被糊弄,还从来没有人真的能糊弄了她。
只怕是她们做了什么,怕人家逮住她们的手脚整治她们,所以,说的这般厉害,只是为了让自己搭把手救她们一救。
救不救的,在史氏心里,都不过是个奴才。
既然让人抓住了首尾,救下来也用不得了,还白白的得罪了人。
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啊。
林姑爷的身体是不行了。
这家里的产业,肯定是落不到自己的外孙女黛玉身上了。
原指望着林家东西归了黛玉,将来还不是落到了宝玉身上。
宝玉有了林家的家财,即便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的次子,依靠着府里,也没人敢小看。
筹谋了这么久,猛地要撒手,这还真不甘心。
回过头来又想,那庶子也不过十几岁大的年纪,他要是继承了林家的东西,无异于三岁小儿抱着金元宝过闹事啊。
林姑爷就是再糊涂,在这孩子成年之前,这产业总得找人替他管着吧。
还有比贾家跟林家更亲近的关系吗。
庶子,按照礼法,那也是自家的外孙啊。
自己活到如今,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难道还笼络不住两个毛孩子。
只要哄住他们,钱财还不是一样在手里攥着。
这般的思量了一番,就叫了鸳鸯拿笔墨纸砚来,她要亲自给林姑爷写信。
史氏对着鸳鸯叹道:敏儿一去,我常梦见她。
总是对我哭诉,觉得膝下荒凉。
走了也没有儿子承继香火。
如今姑爷寻回孩子,也正好圆了敏儿的心思。
我思量着,将两个孩子记在敏儿的名下,对孩子的前程也好,也能安了敏儿的在天之灵啊。
鸳鸯抿嘴一笑:谁不知道老太太最是心善的。
林家的大姑娘和大爷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子外孙女,老太太心疼,也是有的。
史氏拍了拍鸳鸯的手,道:还是只有你知道我的心思。
一则是我心疼敏儿,另一则是心疼黛玉。
这两孩子回来,也省的黛玉总是孤零零的,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姐妹。
三则,人老了,心就软了。
见不得孩子受苦。
这两孩子早年受苦,也跟敏儿对下人疏于管教有关。
如今她走了,少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她描补一二。
但愿俩孩子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别记恨了她。
以后四时八节的,能真心的给我的敏儿上柱香,我这心也就没白操。
说着,眼里就有了泪,很是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