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来了。
门口的丫头通报了一声。
屋里的云氏赶紧起身将人给迎进来,一边亲手帮着林长亘宽衣,一边吩咐陈嬷嬷:倒一碗茶来。
林长亘的面色不好,但到底没有当场就甩脸子。
耐心的坐下,等茶上来了,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才道:今儿怎么回事?你也没去母亲那里问问。
云氏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人家母女是亲的,自己掺和进去,还以为自己幸灾乐祸的要瞧笑话呢。
但话不能这说,只道:朵儿也是大姑娘了,今儿出了这事,孩子脸上就下不来。
咱们在跟前,孩子更尴尬了。
小姑子一向好强……林长亘就更不耐烦了,要论起聪明机变,云氏跟甘氏实在是不能比。
可惜甘氏……心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就有些不自在。
他放下茶盏,开口就道:你是当舅妈的,你跟孩子亲近,孩子自然不拿你当外人。
你对妹妹好些,妹妹自然不会在你的面前要强。
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些事不好问。
全都指着你打理内宅,协调亲戚关系,你却一味的推诿。
说了一堆借口,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这事要搁在三丫头身上,你能这么说话?云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三丫头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的闺女。
有亲爹这么说自己的闺女的吗?林长亘说完,就后悔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起身,行了,你也累着,歇着吧。
说着,就抬脚往外走。
云氏抚了抚胸口,那一口闷气才下去。
转头吩咐陈嬷嬷:去看看,这是去哪边歇着了?陈嬷嬷不大功夫就回来了,脸上有些讪讪的:伯爷没去偏院,瞧着像是去了春和苑。
偏院住着马姨娘和雪姨娘。
马姨娘是打小伺候伯爷的丫头,后来成了通房。
甘夫人进门以后,给了正经名分,成了姨娘。
生下了大姑娘。
这雪姨娘,是夫人跟前伺候的。
去年夫人做主给抬了姨娘。
春和苑那位,就不一样了。
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十岁上父母双亡进了林家,跟伯爷那也是青梅竹马。
如今伯爷唯一的儿子柏哥儿就是她生的。
柏哥儿也都十二了,可这位姨娘的宠爱一点也没少。
可怜夫人只得了三姑娘一个,要再生个儿子就好了,对上春和苑那位好歹还有些底气。
她这么想着,头都不敢抬。
怕看见夫人的脸。
好半晌,云氏才冷笑一声: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把二丫头推出来了。
正经的原配嫡女,要真找想找事,自己这个继母都得让三分。
陈嬷嬷笑了一下:二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只怕扶不起来。
精明的娘生不出糊涂的丫头来。
云氏往榻上一靠,试试不就知道了。
要不然,这府里的世子请封下来,咱们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说着,想起什么似得对陈嬷嬷道,盯着偏院,看看这肚子到底有动静没有?这是叫看着雪姨娘是不是怀上了。
陈嬷嬷应了一声,只要雪姨娘能生下一个哥儿,夫人抱到身边养着,也是个指望。
这府里的世子之位,好歹还有一争。
而林雨桐还不知道有人打她的主意,她此刻坐在床上,抱着汤婆子听三喜说着今儿发生的事。
都确实吗?林雨桐皱眉问道。
三喜点点头:厨房那地方,姑娘您不知道,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什么消息都有。
林雨桐摆摆手:我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三喜恭敬的退出去,她们四个丫头,如今就睡在外间的炕上,说句实在话,这位主子真的不难伺候。
而林雨桐抱着汤婆子钻进被窝,心里却一点也没歇着。
齐朵儿对金守仁一见钟情,这虽然出格了一点,但跟林雨枝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怎么她倒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上窜下跳的。
如果看不惯齐朵儿,看看笑话也就完了。
要是心里再恨一些,找几个叫花子,叫他们编成曲子唱着莲花落把齐朵儿做出的丑事宣扬出去也就行了。
到时候就是国公府不退婚,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本来就这么点事,闺阁之中,仇恨能有多大?难道林雨枝也看上了金守仁?可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交集。
就算有交集,以林雨枝庶女的出身,也不可能匹配国公府的世子。
身份差的远了。
如果不是看上金守仁,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呢?再联系她提醒自己遮挡容貌的事,叫林雨桐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她凭什么一口断定自己的容貌会惹事?除非事先知道什么。
可她都能打听到的事,林雨桐不相信这府里把的密不透风,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除非……她先知!要真是她是重来一次,那么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好解释了。
林雨桐摸了摸这张脸,看来,上辈子这姑娘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让一个重生的人同情怜悯,这都不是过的不好,很可能是过的凄惨极了。
看来,以后还得盯着这位大姐,她的行事,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风向标。
荣贵堂。
林芳华看着趴在榻上哭的快厥过去的闺女,指着她,手都抖个不住:哭?你还有脸哭!我这一辈子的脸面全叫你丢尽了。
你这孽障,你知道为了你这亲事,我做了多大的难!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好了!老太太瞪了林芳华一眼,你跟她好好说就是了。
孩子嘛,见过什么世面。
不过是一时好奇,不小心也是有的。
再说了,又没有外人知道,有什么打紧。
那世子爷是知道轻重的,真说出去了,与他也没有好处。
这事不要再提了,只当是从没有发生过。
等成了亲,过了自己的日子,心里这点念头自然就没有了。
谁都是从不懂事的年纪过来的。
说着,就心疼的拍拍外孙女,乖孩子,快别哭了。
以后万万不可如此。
嫁过去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见了世子要躲着些。
再不可如此孟浪。
在咱们自己家,有人给你收尾巴,到了婆家,这要是被人撞见了,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了。
到时候就真是给你一杯毒酒,咱们家也没脸为你说这个情。
说着,她就长叹一声,孩子,人得认命。
那世子爷的婚事,你是万万匹配不上的。
真要全了你这心思,除非是做妾。
做妾……你看看你舅舅身边的赵姨娘就知道了。
她还是你的表姨呢?跟你舅舅也是青梅竹马,可结果呢……齐朵儿就不由的止住哭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像是想起什么了,闭嘴不再言语。
林芳华却皱起眉头:还不都怪甘氏!要不是她临走……临死摆了表妹一道,表妹怎么会成了妾,说好了是娶妻做续弦的……你住嘴!老太太就瞪起了眼睛。
林芳华果然讳莫如深的不再言语。
齐朵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外祖母和母亲都不愿意提起。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心情有点不好。
夜里睡的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没完没了的做梦。
正梳洗呢,陈嬷嬷来了。
二姑娘安。
陈嬷嬷看着被头发遮住半张脸的二姑娘,愣了半天才想起行礼。
林雨桐像是没看到陈嬷嬷的愕然一样,笑道:嬷嬷怎么这么早?问了一声,也不叫她坐,只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吩咐三喜。
随便打理一下,编个大辫子都成,反正不出屋子,躺在床上,没那么些讲究。
三喜应了一声,就拿着梳子仔细的给林雨桐梳头。
陈嬷嬷心里纳罕,但主子就是主子。
主子给好脸,她们就得摇尾巴。
主子不给好脸,就得自己识趣点。
她殷勤的上前,将首饰匣子捧到林雨桐面前,低声笑道:姑娘不爱琐碎的东西,但也不太素净。
挑些轻便的,倒也相宜。
林雨桐伸手扒拉了两条大红丝带,上面扭着金线,丝带的两头各有两个金箔打出来的蝴蝶,倒也别致,就它吧。
陈嬷嬷这才用手接了,又把匣子放回去。
林雨桐就道:你一早过来,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是原配嫡女,叫母亲也使得,叫夫人也没人挑理。
陈嬷嬷就殷勤的笑道:夫人今儿一早,才听谁说了一句姑娘身上有些不好,打发了老奴来瞧瞧,一会子就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的看看。
谁这么多嘴多舌,连夫人都知道了。
不过是发热的小症候,哪里就要兴师动众的。
林雨桐一边在镜子里看着三喜编辫子,一边道,我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大夫该请还是要请的。
屋里那两个大丫头病了,她们是夫人给的人,本就该抬举着些。
这又是鸡汤,又是蛋羹的养着,我瞧着今儿没起来的样子,想必是还没好。
该正经的请个大夫来瞧瞧的。
陈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呢。
粉蝶和紫竹是夫人拨过来的不错,但这还真不是夫人的人。
夫人更是没叫她们作践过姑娘。
如今主子病了没人照管,都是后知后觉的马后炮。
丫头病了,却好好的养着,伺候着。
这话什么意思?叫别人听了,还不定以为继母苛待了这姑娘呢?她朝二姑娘的脸上看去,见她还是一脸的真诚,半点都不像是说怪话。
她又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是真这么想呢,还是捎音给自己听呢?林雨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云氏主持中馈,她要是真心想插手,那么自己刚好将这碍眼的打发了。
要是和稀泥,自己这话就是真诚的,真诚的想好好的照顾两个丫头。
仅此而已。
瞧姑娘这话说的。
陈嬷嬷笑道:要是伺候的不好,姑娘一句话的事,换了好的来就成。
林雨桐听出点意思了,云氏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好像有点示好的意思。
这对自己来说,算不上坏事。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她脸上顿时就扬起笑意,神色却郑重了起来:我还真是没跟嬷嬷说笑。
那俩丫头真是好丫头,伺候我这么些年,情分比别人都好。
只这身子,是真不好。
三不五时的病一场,我看着都揪心。
我这正想着,等夫人得空了,过去给她们求个恩典。
身份呢,还是我的丫头,月例银子也照给。
只放回去歇上一两年,再回来当差也是一样的。
陈嬷嬷心道:那俩丫头什么做派,这满府没有不知道的。
可看这位的表情,她愣是看不出来她是出自真心还是想捎带的将这两个不省心的打发了。
于是点头道:也好,回头再给姑娘挑两个好的使唤。
林雨桐接话就道:不用,她们还是我的丫头,伺候我这么些年了,省的没了下场。
那这没伺候的人……陈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雨桐给打断了,谁说没伺候的。
再提两个一等的,两个二等的上来就是了。
说着,眼里的厉光一闪,看着陈嬷嬷道:您说是吧,陈嬷嬷。
陈嬷嬷心里一惊,头上的汗差点出来。
二姑娘是嫡女,按惯例,该有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的丫环。
三姑娘就是按照这个份例来的。
一个继室所出的嫡女比原配嫡女的排场还大!这传出去,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意了!大意了!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层呢。
如今二姑娘不想要原来的四个丫头,偏又不肯担着不好的名声。
只把这四爷丫头给挂了起来,另找人伺候。
将原本的空额占满,也安了上来伺候的丫头的心。
这个算盘打的很好。
而夫人还真不能不答应。
不光得答应了,还得把这些年少了伺候的人的份例银子补足了给二姑娘送来。
难怪夫人说精明的娘生不下糊涂的闺女呢。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她还总说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没想到这是个肚子里长牙的。
送走陈嬷嬷,林雨桐对三喜道:你跟满月提一等,叫香梨和桂芳先委屈做二等。
月例银子是一样的。
缺了我给她们补上。
这已经是喜从天降了,哪里委屈。
青蛾和绿云在外面听的胆颤心惊,想去给粉蝶和紫竹报信,心里又畏惧。
不大功夫,陈嬷嬷去而复返,这次过来,带了两个粗实的婆子送粉蝶和紫竹出府,另外抱着一个匣子来,这是夫人给姑娘补上的体己。
林雨桐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十五年来,缺了额的丫头们的月例银子。
不用数,也得有二三百两。
满月上前将匣子接过来,悄悄的退下去。
林雨桐这才笑着对陈嬷嬷道:明儿一早我去给夫人请安。
她倒要看看,云氏将自己提溜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陈嬷嬷正要退下,就听院子里闹了起来。
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
都给我放手。
这是粉蝶的声音。
陈嬷嬷就小心觑着林雨桐的神色,就见林雨桐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的道:叫进来便是了。
紫竹跟粉蝶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两人浑身确实没劲,甚是走一步都累的慌。
可看在别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明明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说没劲,谁信啊?陈嬷嬷见了这德行,都觉得这样的丫头确实是欠收拾。
坐吧。
林雨桐指了指绣蹾,昨晚上特意给你们要了乳鸽汤,吃着可还好?不等她们说话,林雨桐就笑道:先回去养好了身体,随时都能回来。
月例银子叫你们老子娘按月来领,短不了你们的。
啥也不干,就这么养着,再闹腾,就真没天理了。
粉蝶和紫竹心里苦,这事情根本不是这么算的。
一个月半两银子的月例银子,能顶什么用。
在姑娘身边,吃的用的四季衣裳,凡是生活所需,府里都是供给的。
还有姑娘每月的二两,也都是她们自己分了大半部分。
没有这些,她们那半两银子都不够自己吃饭的。
在府里养的娇贵,粗茶淡饭哪里吃的下去?三喜见两人还要说话,就直接道:将两位姐姐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省的回去用不习惯。
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带走。
说着,就使了个眼色,香梨就直接去帮着收拾了。
粉蝶和紫竹面色一变,看向林雨桐。
见姑娘真不拦着,心里就不敢闹了。
她们俩的东西里,有不少来路说不清楚的,要真被主子拿住了,事情就不会这么了结了。
姑娘保重。
紫竹眼珠一转,赶紧道,我们都是舍不得姑娘的缘故。
我何尝舍得你们?林雨桐叹了一声,回去好好养着,有难处稍一句话进来,我总得护着你们周全。
原本以为要闹一场的,谁知道看了一场主仆依依惜别的好戏。
主子是仁善的好主子,丫头是知恩的好丫头。
一点难堪的事也没有。
又有专人将两个丫头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一人好几大箱子,浩浩荡荡的出了府,满府都说二姑娘宽厚。
有人觉得这样的主子傻,有人却觉得这是真聪明。
贵武在这威武伯府的后角门转悠,听了一天伯府二姑娘的事。
回到府里,四爷正在吃饭,他站在边上,将今天听到的说给四爷听:……少爷,这二姑娘倒是难得的好性子。
那些婆子谁不骂那俩丫头,都说着二姑娘可怜……四爷的筷子却顿住了。
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偏偏这两天将丫头给打发了,你明儿再出去打听,看看那俩个丫头的病是怎么回事?装病装到被打发出来,这事就不对了。
桐桐倒是有办法叫她们病了还被人看不出来。
贵武低声道:主子,这打听林家二姑娘的事是不是……不好啊!做咱们少奶奶的又不是林家的姑娘。
四爷一个冷眼过去:别废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我记得你说林家门房上有个小子到处求人救他姐姐?贵武愣愣的点点头:是!那小子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叫人暗地里找找他,能搭一把手就搭把手。
你自己先别露面,这人以后或许会用到。
四爷说完,就摆摆手,想起钱匣子里那三瓜两枣,看来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弄银子来。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去给云氏请安,云氏却打发丫头来请了。
看来还很着急。
快进来坐。
云氏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笑的很慈和,身子大好了就好,我也就安心了。
你这孩子就太见外,有什么不好就该打发人来说一声。
林雨桐福了福身才坐下:最近家里挺忙的,贵客要紧,咱们自家人哪有跟客人争的道理。
贵客?这是说林芳华母女。
她们可不就是林家的客吗?可惜这做客的没有客人的自觉。
云氏对林雨桐的说法很满意,至少在面对那母女的时候,她们还能站在同一立场上。
还是你知事,叫人省心。
云氏满意的点点头,要是三丫头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知足。
三姑娘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云家住,都说身子不好的孩子养在外祖家里更好养活。
林雨桐也没见过这位三姑娘。
只笑了笑,看云氏说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干什么?云氏又给林雨桐戴了半天的高帽子,话音一转,就道:还真有个事,除了你,我也没人可以托付。
林雨桐心道,这就来了。
这不是先皇后的除服礼要到了吗?云氏低声道,听说这回要做个大的道场,在城外的水云观。
我跟老太太少不得要去的。
这一去只怕时间就短不了。
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半点都马虎不得。
林雨桐猛然想起,先皇后姓林,跟威远伯这一支有点远,但确实是同宗。
除服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林家都必须重视。
这一耽搁,还真是得两个月。
这家里的事,我想叫你管着。
云氏笑笑,陈嬷嬷我留给你,她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办事是办老了的,不懂的就问她。
准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眉头微微的一挑,要是其他时候,她还真懒得掺和,但是管家有许多便利,最起码打发丫头出门打听点事情方便多了。
她正急着找四爷呢。
于是笑了笑:有陈嬷嬷在,我就接手了心里也安稳,不过照着章程办事,好歹能糊弄些日子。
两人此次相谈甚欢。
林雨桐从景明院出来,心里才琢磨开了。
云氏这么急巴巴的将自己推出来,说到底,还是怕这管家大权力旁落。
这家里,就有两个人是她争抢不过的。
一个是寡居在娘家的林芳华。
一个就是赵姨娘,这府里唯一一个男丁的生母,又是老太太的侄女,在这家里的时间又久了。
真要将管家的权力交出去,只怕就收不回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雨桐就安心了。
云氏想利用自己,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机会了解家里的事和外面的情形。
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过了两天,主子要出门的消息就传了下来。
老太太和云氏要提前去水云观安置,如今都开始收拾箱笼了。
老太太叫了云氏过去,这府里也不能没人理事……云氏直接接过话茬:娘是担心这个啊?您放心,媳妇都安排妥当了。
说着,她就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赵姨娘,小姑她要给朵儿准备嫁妆,我不好劳烦她。
想了想,倒不如叫二丫头管着。
正经的嫡女不用,我就不信你能说出叫妾室管家的话。
赵姨娘抬起眼睛愕然的看了一眼云氏,然后赶紧低头。
这位没说话,但帘子却从里面给撩开了,林芳华从里面出来:二丫头……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嫂子指望她?她跟……行了!老太太瞪了一眼林芳华,你住嘴吧。
在家里住着就消停的住着,只要有你的吃喝,你就该吃吃,该喝喝。
其他的都跟你不相干。
娘!林芳华气哼哼的转身,一把甩了帘子又进了里面。
老太太黑着脸对云氏道:二丫头到底年纪小,不如……云氏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二丫头不光是外秀,还内秀的很。
心里可明白着呢,不信您就瞧瞧。
怕就怕她跟她娘一样,太内秀!这厢的争论很快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云氏故意透过来卖好的。
林雨桐不理她的小心思,只一开始留存在心里的疑团又不由的冒出来。
不管是林家老太太还是林长亘,对林雨桐的态度都很奇怪。
那是一种冷漠,一种漠视。
非要有个词形容的话,就是冷暴力。
一个孩子罢了,到底有多不讨喜,才被这么对待。
所以,这根源应该不在这孩子的自身。
不是自身,只能是生母的原因。
林雨桐摸了摸这张脸,能生出这样女儿的女人,丑不到哪里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叫林长亘迁怒到这孩子身上。
她第一次发现,真的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原身的生母甘氏。
即便人死了,可陪房呢?嫁妆呢?娘家呢?这些她在原主里的回忆了统统都没见到。
甚至家里很少有人提起甘氏。
要不是这个孩子活着,这府里恐怕都将甘氏存在过的一切证据抹掉了。
这就不正常了。
你们可有谁听过先头夫人的事?林雨桐冲忙着的丫头问了一句。
话音一落,就听见一声吸气之声。
正在做针线的桂枝嘴里含着手指,明显是针扎到手了。
林雨桐就轻笑:都多多少少的听过?三喜正在熏衣服,跟其他几人对了一眼,才将手里的活放下,坐到林雨桐身边:不是我们不说,其实我们知道的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姑娘要想打听,还得找府里的积年老人。
林雨桐摇摇头: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三喜的手狠狠的攥起来,好半天才道:听说……听说先夫人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这个词在别人那里是个贬义词,在自己这里,却不会这么认为。
三喜见林雨桐的脸上没有不喜,才接着低声道:先夫人是甘家的嫡小姐。
甘家老爷是御史台的御史令,那还是先皇时候的事了。
不知道甘家为什么触怒了龙颜,被满门抄斩了……林雨桐手里的茶杯一瞬间就掉了下去,打湿了新换上的裙子。
满月赶紧拿了帕子给林雨桐擦了:姑娘,要不换了吧。
林雨桐只是被惊了一下,还不至于那么不经事,她摆摆手,不用换了,没怎么湿。
你忙你的去。
说着,就看向三喜,催促道:说下去。
三喜咽了咽唾沫,才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先夫人才嫁过来。
甘家也只有先夫人逃过一劫。
听说老太太要伯爷休了先夫人,可先夫人那时候恰好有孕了……后来,夫人生下姑娘,出了月子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大出血……人就那么没了……她在府里的日子统共也就只一年时间。
可那些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人。
本来……老太太是要休了先夫人,叫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赵姨娘做续弦的。
后来……夫人生下了姑娘,当时还是赵姑娘的赵姨娘觉得姑娘长的好,说了一句‘红颜薄命’,先夫人就恼了……姑娘满月那天,当着家里亲朋的面,伯爷跟赵姨娘被人看到衣衫不整的在一块,赵姨娘的名声就这么没了,先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主叫伯爷收了她做姨娘……要不是出了这事,就没有现在的夫人什么事了。
林雨桐眉头紧紧的皱起,那先夫人的陪房陪嫁呢?娘家没人了,她本人也死了。
那么那些旧人,还有陪送的嫁妆呢?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既然是这么一个厉害人,怎么会想不到给女儿留退路呢?三喜迷茫的摇摇头:没见过,没听过。
林雨桐又看向其他三个丫头,见三人也都面面相觑,显然也是一点都没听过。
那这可真有意思了。
这里面的事情可就简单不了了。
要不我们再打听打听?三喜忐忑的问道。
不用打听了。
林雨桐跟几个丫头交代了一声,以后就是谁提起甘家的事,你们也不要听了,更不要问。
她深吸一口气,弄了半天,这原身也算是罪臣之女的孩子。
那么,林家对她的态度就没有问题了。
甚至是没将这孩子直接溺毙了,都算是仁慈的。
可林雨桐心里隐隐的有个念头,这甘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只怕没有!要不然甘氏的陪房和陪嫁去哪了?可要是这样,林家又为什么什么也不说,要替甘氏隐瞒呢?她心里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的往出冒。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这位在林家有着特殊地位的赵姨娘跟甘氏之间的仇,是结大了!林雨桐还真没猜错,春和苑里,赵姨娘擦了一把眼泪,对着刚进门的林长亘道:她是走了……当初坑了我还不算完,如今留下的丫头也要跟我要强。
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事,咱们柏哥儿就是正经的嫡子,早该册封世子了。
如今呢?只要夫人不开口,不愿意,咱们柏哥儿就是个大少爷。
表哥……林长亘有些烦躁:二丫头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家,哪里就至于要你的强。
再说了,那孩子的性子,跟她娘不一样。
你也别去招惹她,要是嫌她碍眼,就别见。
有事打发丫头传话就是了。
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的吗?甘氏的事……不要再提!永远都不要再提!你还是忘不了她!赵姨娘脸上的泪意一收,要是你心里不当回事,我就是提了又怎样?够了!林长亘站起身来,转身就出门,我还有事,等你哭够了我再来。
看着晃动着的帘子,赵姨娘拿起桌上的茶壶朝门口扔去:走走走!走了就别再来!林长亘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到底是铁青着脸出去了。
路过清风苑紧闭的大门,林长亘的脚步一瞬间就迈不动了。
这里的大门已经斑驳了,可为什么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呢。
林寿……林长亘盯着大门,对紧跟在身后的随从道,这门已经破成这样了?林寿点点头:十五年了,什么都该旧了。
林长亘恍然道:是啊,都十五年了。
我还记得二丫头办满月酒的时候,她穿着大红的织锦长裙,抱着一个猩红的襁褓,就从这门里出来……林寿的嘴角动了动,良久才道:都过去了,二姑娘都十五了……襁褓里的孩子都长大了。
林长亘点点头:是啊!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