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愕然的看着何嬷嬷:石中玉说是真的冻伤了?何嬷嬷也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实心眼,人家叫站在雪地里就站在雪地里,曹老亲自给诊脉,说是腿上的寒气不是假的。
林雨桐自己在脉象上作假,已经炉火纯青了,就算是大医国手也很难看出端倪来。
甘氏乍然一听,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一时之间脸色就变了:我还当聪明了,怎么还是这么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都是蠢人才会干的事。
主子!何嬷嬷低声道:要不,请王妃多照顾一二……再说姑娘绝对不是蠢人,人被逼急了,就不得不用些蠢办法……就像是主子之前,明知道违逆王爷之后会发生什么,但还是被逼着不得不做是一个道理。
甘氏知道何嬷嬷的意思,眯眼道:被逼的?她的语气一下子就冷冽了下来,很好……楚氏……何嬷嬷知道主子心里又记了一笔帐,她想起什么似得转移话题道:石中玉让老奴禀报主子,她收留了一个人,是姑娘叫那人去找她的……谁?甘氏还真有点怕自己这个女儿不知道轻重,石中玉那边特别要紧,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林雨枝!何嬷嬷脸上的神色奇怪了起来。
前夫的庶女?这种关系真叫人牙疼。
甘氏挑眉,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谱。
何嬷嬷凑到甘氏身边:石中玉说,这个林雨枝蹊跷的很。
她莫名其妙的从林家到了谨国公府,又能莫名其妙的自己逃出来。
我去见石中玉的时候,隔着屏风看了那姑娘一眼,人烧的有些迷糊,头上也有伤。
但嘴里一直念叨什么‘破弩军’‘破弩军’,许是我听错了,她许是说的另外三个字也不一定。
石中玉的意思,只怕姑娘将人打发过去,不是顾着什么姐妹的情谊,很可能是这个林雨枝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让我告诉主子,她这两天会跟着曹老,再去见一见姑娘。
甘氏这才了然,沉吟了半晌,语气有些犹豫:你说……我见一见这孩子……行不行?何嬷嬷看着甘氏的手不由自主的拽紧了裙摆,就明白她心里的紧张忐忑。
她这是害怕了,跟近乡情更怯是一样的。
她马上道:行!怎么不行?如果机会合适……机会合适?机会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以前孩子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她不敢想。
现在孩子知道了,她心里就觉得想见孩子的想法就越发的迫不及待起来。
不就是机会吗?有机会要见,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见。
甘氏回过神来,转脸看何嬷嬷,我这人睚眦必报,有些事我能忍,仇先记下来慢慢的算。
但楚氏这事,我却是不能忍的。
你明儿去告诉石中玉,叫她安排人在永安县主耳朵边念叨念叨……何嬷嬷马上了然。
这永安县主不是别人,正是文慧长公主的女儿,之前被封为永安郡主。
去年才因为过错,被降爵成了县主。
这件事叫这位县主在京城颜面大失,这一年都没见她露面,一直称病在家。
而导致她被降爵的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楚家。
而林雨桐也正听着叫三喜打听来的楚家的八卦。
……永安郡主,年幼时在宫里长大。
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
皇上是她的亲舅舅,皇太后又健在,据说比两位王爷还得皇太后的喜欢。
等到了及笄之年,皇太后就将永安郡主许配给了娘家的侄孙,却不想这位侄孙是个命薄的,成亲不足月,骑马摔死了。
这横竖不能叫郡主守着吧。
这位没出热孝,就嫁给了文远侯做了继室。
可这成亲第二天,给长辈见礼的时候,晕倒了。
一瞧太医,坏了!有身孕了!三个多月!那这孩子肯定不是文远侯萧家的,只能是前夫的承恩侯李家的……林雨桐端着茶杯准备喝茶,听到这里也不由的愣住了。
这是什么命啊?老天爷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三喜也摇摇头:这事是真的,随便一打听都能打听的到。
当年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差点闹翻了天。
但到底,永安郡主还是把这孩子给生下来了,是位公子。
李家要把孩子要走,郡主不给。
说是孩子姓李可以,但是得等到这位公子成年,才能回李家。
文慧长公主在里面调停,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位李家的小公子就在萧家长大。
可这李家也不地道,等着小公子十四了,李家做主给他订了楚家的庶女。
这成亲的事,自然是李家操办的。
可这楚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是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妇。
根本不去给郡主请安。
就算是在外面碰见了,也只把郡主当郡主,半点不当婆婆。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的,好像是去年秋上的赏菊会,婆媳俩起了冲突,媳妇小产了,婆婆就成了罪人。
当时夫人也在场,闹了起来。
官司打到了御前,说是楚丞相跪着跟皇上请罪,皇上反倒降了这位郡主的爵位,如今成了县主了。
这些打听来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关键的内容外面也打听不到。
但光凭听到的这些,叫林雨桐来说,这位县主是够憋屈的。
尤其是为了这个儿子,也没少作难。
李家觉得她不该将孩子留在身边不放回李家。
可萧家难道就不怪她?养着一个不是自家的孩子戳人的眼窝子,态度能好的了,想起来都觉得堵得慌。
如今,就是连这孩子,其实也未必能理解。
可能觉得自己的母亲弄得他不像李家人,也成不了萧家人。
最后,娶了个媳妇,更是成了母子之间的障碍。
当日的事情是怎么样的,林雨桐不敢轻易下结论。
但想到这么一个舍不得孩子离开的母亲,说她故意害的儿媳妇小产,她还真有些怀疑。
能叫皇上罚了外甥女,也要给楚丞相面子,可见楚家在朝堂上的资本有多雄厚。
这位县主本身没什么,倒是她有一位好母亲。
文慧长公主在宗室中,如今的地位还真是没有谁能越的过去。
而楚氏再怎么是楚家的女儿,也是宗室妇。
如果有机会,这位长公主能不上前踩楚夫人一脚。
林雨桐觉得这事还真得好好谋划一番。
可还没等她谋划呢,石中玉来了。
看着跟在曹大夫身后,穿着男装,裹的严严实实的石中玉,林雨桐愣了愣。
姑娘……石中玉上前,直接掀被子要看林雨桐的腿。
林雨桐看了一眼曹大夫,马上就明白了这也不是外人,连连摆手,没事!真没事,都是糊弄人的……曹大夫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老夫这诊脉还能诊错了?他的胡子冻得硬邦邦的,看着一根根都竖起来,一说话,胡子就一翘一翘的,看的林雨桐想笑。
见他说着,就伸手又是搓脸又是搓手,这是想暖和一点,再诊脉吧。
四爷看了跟来的石中玉一眼,就请曹大夫外面去坐: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在说。
不急。
石中玉恭敬的对四爷行礼,知道这是腾出空间叫两人说话。
等屋里剩下两人了,林雨桐赶紧拉了石中玉:林雨枝去找你了吗?石中玉点点头:那天出来的时候,这姑娘身上就穿着里衣,披着一个半旧的披风,到了我那里就人事不知了。
我就听她念叨什么‘破弩军’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人醒过来,我再套话。
破弩军?这倒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雨桐低声道:我怀疑谨国公连同楚家所谋者大,你又听到了‘破弩军’,这两家闹不好在养私兵。
私兵?石中玉眉心一跳,继而冷笑,如此也好,让那个恒亲王见鬼去吧。
呃?林雨桐的表情叫石中玉马上明白:你不想谨国公府……再进一步,是因为楚家。
说这些为时过早。
林雨桐不能将八字没一撇的事嚷嚷出去,只道:我只知道,我娘现在是恒亲王的甘侧妃。
恒亲王在,她的日子不好过。
恒亲王不在,她就没日子可过了。
即便恒亲王要倒,也不能倒在别人的手上……石中玉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姑娘。
这话,我会转告给主子。
另外,云裳阁隔壁就是一家茶楼,以后,重要的事可叫姑爷去茶楼传话。
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姑爷……靠得住?林雨桐就笑了:放心。
石中玉见林雨桐神色笃定,心里先信了六分。
姑娘这长相,一般人还真抗拒不了。
她着看向林雨桐的腿,主子连夜的给我传消息,叫我在永安县主那里上眼药。
估计我这会子,长公主都知道了。
姑娘放心,这次一定叫楚氏长点教训……林雨桐眼神一闪,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都想到一个点上了。
四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曹大夫进来。
等曹大夫摸了脉,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郑重了起来:姑娘会医术?看了些医书……林雨桐搪塞,这改脉象都是取巧的小道……曹大夫可不这么看,能将脉象控制的那么好,至少该是针灸的高手。
送走了两人,四爷又将林雨桐塞进被窝里:这位甘侧妃可真不是一般人。
这看着做的是生意,可收集的全都是情报。
林雨桐挠头:再多的本事,也得一步一步的施展。
好歹得等到恒亲王成事以后才能办。
这会子,一个亲王的侧妃,给谁承诺谁也不会信。
正说着话,贵喜在外面禀报,说是三少爷来了。
金守礼来了?四爷起身:你躺着吧。
我去前面。
说着,叮嘱三喜,别给你主子吃凉果子。
叫她歇着,不是哪里病了,是例假来了。
林雨桐的医术不至于拿痛经没办法,但到了这日子身上没有平时自在肯定是有的。
再加上这鬼天气确实是太冷了,还是窝在炕上最舒服。
准备个小火锅,都这个点了,说不得要留客的。
她吩咐了一声,就转身又迷瞪上了。
四爷确实是留客了。
前面的暖阁炕上,四爷跟金守礼相对而坐。
桌上的锅子里翻滚着乳白的汤汁,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分产的事,你是怎么想的?金守礼接过四爷给斟的酒,抬眼若有若无的打量四爷的神色。
分产?四爷摇摇头,给我一份产业,能养活老婆孩子就行了。
再多的,就更不敢奢想了。
金守礼倒觉得这话其实还算真诚,尤其是在老四的媳妇得罪了楚夫人以后,你就没想过争上一争?四爷点了点金守礼:你这是套我的话呢。
他提着酒壶又给金守礼倒了一杯,我不光自己不敢争,我还得劝你呢。
回去给二叔好好说说,犯不上的。
这再多的产业都是死的,可人要朝上走,那不是有没有银子能解决的事。
二叔想出仕,就是三哥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也想找个差事出头。
可这楚丞先是吏部侍郎,之后是吏部尚书,再之后是丞相。
这都多少年了,门生故吏遍布。
你说你们将人得罪狠了,就算出仕了,又能怎么的?二叔前两次被罢官的事,这么快就忘了?楚家那就是一棵大树,只要这树在一天,咱们就得窝着一天。
真要是要的多了,要的狠了,回头算起旧账,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金守礼心道,这个道理难道自己不明白?可是有什么办法了,这一蹉跎就是十多年。
父亲这一辈子算是搭进去了,难道自己也要将一辈子搭进去。
这一步差,步步跟不上。
一样的出身,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可能真就什么都不是了。
要不了两代,就真成了庶人。
他叹了一声,有些丧气:你说,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都说是独木不成林,家里的兄弟多,子侄多,有出息的多才好相互扶持。
他倒好,恨不能将家里人都削成光杆。
四爷轻笑,金成安作为皇上的亲信,做的就是孤臣。
家里跟官场上牵绊的越是多,越是麻烦。
楚丞相越是压制金成安的兄弟子侄不叫其出头,才越是显得跟金成安这对翁婿的感情不睦。
皇上才会不忌讳出城新是金成安的岳父而信任他。
之前,楚夫人想给金守仁娶楚家的姑娘,金成安就曾激烈的反对的,而且那态度根本就没瞒着任何人,京城里不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到了冲喜的时候,楚夫人一提这婚事,金成安立马就不反对了。
这看似是因为给老太太冲喜的缘故妥协了,实际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也不接金守礼的话,好似不好非议长辈一般。
反而转移话题的道:如今抱怨来抱怨去,我看啊,其实谁也不怨。
最该怨的就是咱们自己。
要真是有本事,这青云路也不是谁都能挡的住的。
再怎么心里恨楚丞相,那你也不能不佩服人家的本事。
就说人家当年,在徐州任县令的时候,一年时间,把一个只剩下二十几户人家的徐州,给治理过来了。
人口上万,第二年就自给自足,不要朝廷救济。
你说这是什么本事?我觉得神仙都没这样的本事。
听说那次大旱持续了三年,你说这田地得干旱成什么样?人家一到徐州,风也调了雨也顺了。
这不是人家命好是什么?上天都帮着呢。
这政绩一出来,楚县令一路高升,就成了今天的楚丞相了。
金守礼又闷了一口酒,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怎么就有这运道呢?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了。
是啊!一年的时间,你就是变戏法,也不能变出那么多人来。
就算是吸引了流民,可这田地呢。
这总不能吹口气就将那田亩养的肥了吧。
这里面真没猫腻?他怎么觉得老四今儿说这话,有些不安好心呢。
好似在提醒他,要想出头,就得干掉楚家。
而干掉楚家的突破口,应在在楚丞相发迹之前的履历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