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雨之后,早晚一下子就凉快了下来。
一天就热那么两个时辰,其他的时候,倒也不会叫人觉得燥热的难以忍耐。
尤其是晚上,凉席这东西,都已经该收起来静等明年了。
今儿晚上,林芳华很高兴,因为皇上没有像是往常一样,完事了就走。
而是洗漱之后,就躺在榻上。
她小心的觑着皇上的脸色,慢慢的靠过去。
陛下!她轻轻的喊了一声,手伸过去放在皇上的胸膛上。
见没有被推开,才又大着胆子将头枕在皇上的肩膀上,陛下!您今晚不走了吧?永康帝猛地睁开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在这里,至少心不累。
皇后很好,但在皇后面前,他跟见大臣差不多。
什么东西都不敢叫她知道,装的时间长了,谁能不累。
再加上皇后的性子,自己实在是不相称,时间久了,他就越发没有跟皇后亲近的想法了。
两人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其实还是一对陌生人。
而甘氏呢,跟皇后比起来,只能说更好!跟她在一起,完全可以坦然相见。
她见过自己最龌龊,最不堪的一面,可她太聪明了。
就怕她那好主意里,包裹着自己没有察觉的毒药。
可自己明知道这女人带着毒,还是忍不住要留她在身边。
陛下。
林芳华看着永康帝的神色,轻笑着问道:陛下,您想什么呢?想什么?就算是说了,这个蠢女人也不会懂。
永康帝收回思绪,轻笑道:你伺候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朕赏给你。
林芳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您说真的!君无戏言。
永康帝又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头疼眼晕,还是不愿意看见林芳华的脸的。
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如今这岁数,跟那年轻貌美的,是没办法比。
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委屈。
富有四海能怎么样,连街上的叫花子都能体会的快乐,自己却没办法体会了。
林芳华坐起来,抚着永康帝的胸口:您平日里也忙,能陪着妾身的时间也不多。
妾身也不年轻了,最害怕的就是寂寞。
皇后娘娘打理宫务,整天给先帝留下来的太妃们断官司都忙不过来。
宸贵妃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看着也不清闲。
也就妾身是个闲人。
陛下,之前臣妾跟你说过的,想抱养……永康帝睁开眼,这个女人啊,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心思,才能让她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没想到胆子这么大,上次刚拒绝了,这才稍微给了点好脸,就又提出来了。
林芳华瑟缩了一下,才咬牙道:陛下,究竟行不行?永康帝点点头:那就先抱过来养着吧。
真的?林芳华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皇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有些惊喜莫名。
自己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名下有了皇孙,下一步自己一定会将他变成太孙。
等成了太孙之后,什么太子,皇后,甘氏那贱人,都统统见鬼去。
永康帝点点头,没有言语。
林芳华一下子亲在永康帝的胸口,手在他的胸口直画圈。
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去。
永康帝猛地将林芳华的手甩开,又紧跟着推了一把,得寸进尺!林芳华又一次见识了永康帝的喜怒无常,这次她不敢痴缠,只静静的在床上看着皇上穿好衣服,然后大踏步的离开。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猜测,皇上这究竟是为什么?怎么脾气这么难以捉摸呢?楚夫人一大早,接到宫里的传话,叫她进宫去请安。
这叫人有些莫名其妙。
白嬷嬷拉着传话的小太监,塞了个荷包过去,这才低声问道:小公公,不知道哪位主子传召啊?要是皇后,这打发来的人明显就不对。
可要是宸贵妃,召见主子又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之前难为四少奶奶的事?那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四少奶奶也不是吃干饭的。
根本就没吃亏。
不吃亏也就罢了,还摆了自家夫人一道。
如今,自家夫人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
宗室里这些夫人,现在都不爱跟自家夫人打交道了。
之前是得罪了文慧大长公主。
如今,四少奶奶成了公主了,这得罪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公主。
夫人如今真是气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只觉得哪哪都不顺。
如今这要是宸贵妃还不依不饶,主子只怕真是得气出一场病来。
楚夫人勉强维持着,才叫自己的脸上没露出怒容来。
她也猜度着,找自己麻烦的应该宸贵妃。
却不想那小太监嘴紧的很,只嘻嘻笑着: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皇后不会遮遮掩掩,宸贵妃就更犯不上。
这两人都是有召见内命妇的资格的。
出宫传话,该用什么品级的太监,那也是有规定的。
如此冒冒失失的,难不成是李才人?可自家跟李才人好似没什么交情吧?楚夫人带着这样的猜测,狐疑的进了宫。
等在宫里见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林芳华,楚夫人顿时就吓着了: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大白天的见鬼的感觉,叫楚夫人吓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在白嬷嬷的搀扶下站稳。
指着林芳华:你……你没死!你怎么在这里?林芳华看着楚夫人先是露出凉凉的笑意,这叫楚夫人的心里不由的想起四个字——小人得志。
白嬷嬷看着一身宫装,后妃打扮的林芳华,在楚夫人耳边低声道:主子,慎言。
这是李才人!人有相似,仅此而已!楚氏面色一变,不由的就再一次看向林芳华。
林芳华展颜一笑:瞧瞧,还不如个下人明白。
楚夫人一听这声音,心里就更确信几分。
她只欠了欠身,一个小小的才人,还真没有受她一个国公夫人的礼的资格。
林芳华面色微微一变,才又笑了笑:夫人请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楚夫人看了林芳华一眼,这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是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周围繁花似锦,也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
林芳华将伺候的都打发了,才正色的看着楚夫人:咱们之前有些误会,但都是为了孩子。
您为了世子,我那也是为了我闺女。
今儿,我找夫人来,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
楚夫人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肩挑两房的事,不要再提。
这婚事过了都大半年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对外怎么说?我是没这个脸的!林芳华耻笑一声:你听完我的话,要不要改变主意,你说了算。
她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皇上已经答应我,在宗室里选一个孩子抱养在我膝下,要孙辈的……楚夫人愕然的看向林芳华,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夫人还没明白吗?林芳华点了点楚夫人,听闻我那侄女,给世子生了一个儿子。
那么这孩子,也跟我算是有血脉关系在。
可只这一点还不成,到底是个庶子。
这要是记在朵儿的名下,那这就是我的外孙了。
既有血缘关系,名义上又是外孙,我自然选这个孩子。
夫人是明白人,这孩子一旦抱过来,很多事情往后就不好说了。
这孩子的前程更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林芳华的声音,压的有点低。
可这低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蛊惑的楚氏心头狂跳,才人要抱养元哥儿?是啊!怎么?夫人舍不得?林芳华笑了笑,我知道,这孩子一旦记在朵儿名下,就跟世子的关系更远了一步了。
亲爹变成伯父……楚夫人这才明白林芳华的意思,这还是要逼得自己同意一肩挑两房。
她对将亲孙子送进宫里博前程,心是热的。
可对齐朵儿,心里又膈应的不行,这个我不能现在就答应才人,这得跟我们家国公爷商量之后才能定。
林芳华却笑了:夫人,这不是叫你们商量。
而是我定选了,就能叫皇上下旨。
她说着,身子就凑向楚夫人,你想想,这孩子要想成事,还得靠谨国公府和楚家撑着。
咱们之间的关系越是紧密没有嫌隙,才越是容易成事。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行了!楚夫人,今儿劳烦你跑一趟。
回吧!我想,你不会叫我久等,一定会尽快给我回复的吧。
楚夫人站起身来,看着林芳华迤逦而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白嬷嬷扶着楚夫人的胳膊:夫人,先回吧。
可一进家门,刘五就快步迎了过来,低声道:夫人,爷回来了。
守孝守了一半,就这么往回跑……肯定是偷偷回来的。
楚氏扶着白嬷嬷的手,顿时就一紧:如今呢?人在哪?在正院。
刘五话音一落,楚夫人就脚下生风的往正院去。
这一进门,就见正院的花厅里,家里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金守仁和楚怀玉的对面,两人都捧着茶,谁都不说话。
其实被金成安这么郑重的请过来,参加家族密会,林雨桐还觉得挺惊讶的。
金成安这个人,其实是很难捉摸的一个人。
他这么大大方方的将林雨桐请来,一副不拿你当外人的样子,倒叫林雨桐有些拿捏不住他的意思。
楚氏不解的看向金成安,僵硬的笑了笑,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声道:这是怎么了?兴师动众的。
金成安摇摇头:出了点事,我回来处理一下。
然后马上就转移话题,今儿进宫,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就都倒出来,大家参详着来。
楚氏看了一眼林雨桐和四爷,才扭头意有所指的对金成安道:没事!就是请安……林雨桐挑眉: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话还没说完,金成安摆摆手:殿下坐着吧。
在家里,没什么要隐瞒您的。
他对林雨桐说着话,扭头看向楚氏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严厉,怎么?不好开口?这就是给楚氏台阶,叫她顺坡下来算了。
楚氏嘴角动了动,就看向齐朵儿:宫里的李才人跟老二媳妇有些渊源……她说着,闭了闭眼睛才道,才人的意思,将元哥儿放在老二媳妇的名下,以后,就是仁儿跟齐氏的儿子……皇上会将元哥儿过继……这话说的半遮半掩,一时叫人反应不过来。
宫里的李才人跟齐朵儿有渊源,这是什么渊源?元哥儿放在齐朵儿名下,这又是什么意思?但这些话,在大家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皇上要过继!金成安的眼睛马上就闪了一下,这一点皇上之前就承诺过,只是之前说了是过继老四一房的儿子。
其实过继哪个孙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可偏偏又遇上了家孝国孝,老四两口子就算要生,那这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个孙子出来的。
孩子也不是说想生就能生的。
再说了,谁能保证一生下来就是孙子的。
要真叫自己一味的等着,这还真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
如今冒出个李才人,要抱养的又是嫡长子的儿子,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皇上对太子,那真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
如今不动手,是因为不想自己动手。
而抱自家的孙子,不就是指望自己能再一次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将太子给拉下来吗?等孙子成了太孙,再加上自己这些年的势力,直接扶持孙子……这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屋里静悄悄的,楚怀玉突然出声道:母亲的话,儿媳刚才没太听明白。
元哥儿是世子爷和齐氏的儿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林雨桐看了一眼粉面含煞的楚怀玉,这还真是每个人听的重点都不一样。
楚怀玉就只听到跟她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
她转脸朝坐在末座的齐朵儿看去,就见她一脸羞涩的时不时看一眼金守仁,然后又低下头。
屋里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
金成安看向金守仁,你怎么说?楚氏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却很明白。
这就是要将旧事重提了。
金守仁看了楚怀玉一眼:我怎么想,这都不重要,都是小事。
关键是看宫里怎么想,要真是宫里的意思,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事关一家子的前程……只是……说着,又看向齐朵儿,只是,要委屈……二弟妹,这个称呼,如今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楚怀玉被这幅作态恶心的够呛,冷笑了一声,就站起身来,你同意,我却不同意。
她看向楚夫人的眼神更是带着嘲讽,您还真是我的好姑妈!当初您上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如今妾室,庶子都有了,还不足兴?真是叫人恶心的慌!说着,就抬脚往外走,青萍,收拾东西,咱们回楚家!你站住!金守仁脸涨的通红,你今儿走出大门,这辈子就休想回来。
楚家想跟太子联姻,自己的儿子又要过继出去做太孙。
楚家的态度若还是如此,是要坏了大事的。
楚怀玉撇了撇嘴,轻笑一声,抬步就走,丝毫都没有犹豫。
林雨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楚家之前之于金成安的重要性。
要不然楚怀玉不会这么嚣张。
父亲,你看看她!金守仁被媳妇当众给闹了个没脸,脸上就有些难堪,她这个样子……可回头还得自己去楚家低声下气的去求她。
她这个样子,哪里是做宗妇的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行了!金成安朝金守仁摆摆手,去把你媳妇先拦住,当面教子,背后教媳的道理都不懂。
金守仁一看金成安的眼神,马上就懂了,如今不能张扬,更不能节外生枝。
林雨桐注意到,在金守仁出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也跟着出去了。
要是猜测的没错,这个小丫头只怕也有些本事,这是受到金成安的暗示,去传话的。
楚怀玉想要离开国公府,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成安收回视线,就转过头来问四爷:你怎么看?四爷就看向林雨桐,之后才道:父亲放心,公主跟我是一个意思。
这对咱们府里,是好事。
金成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果林雨桐的态度是支持,有些问题就简单多了。
宸贵妃不会捣乱,剩下的就只有太子了。
林雨桐朝金成安点点头:我听我们爷的。
金成安心里就放心了。
即便是公主,只要老四能拿捏住,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不由脸上露出笑意,对四爷赞道:你比你大哥出息。
至少在拿捏媳妇上,老大那点本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四爷噎了一下,这方面,他真不想比。
见一边坐着的楚氏面色不好,四爷就拉着林雨桐起身,这有些事……他意有所指的看看齐朵儿,还是私下里说更合适。
见林雨桐起身,金成安和楚氏也起来,恭送出去才罢了。
回过头,楚氏看着齐朵儿,神色就有些复杂。
林雨桐和四爷从世子院门口过,远远的,还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楚家的末日,在金成安偷偷回来的这一天,又接近了一点。
晚上,一身黑斗篷的楚源进了谨国公府。
金成安在书房等着,一见楚源赶紧拱手:岳父,大晚上的还得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楚源摆摆手,径直就坐在了上首:坐吧!坐下说话。
金成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收敛了起来,茶楼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岳父打算怎么办?楚源摇摇头,叹了一声:那来路不正的公主几句话,还不至于叫我如何。
只是,真正的病因在皇上的心里。
皇上要真的想动手,那谁也拦不住?金成安点点头,试探着道:岳父心里要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咱们……不可!楚源连连摆手,那点家当,是咱们最后的依仗,说什么都不可轻易的露出来。
如今,尚且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金成安脸上就露出几分歉意来,看着岳父受罪,我这心里……楚源就有些欣慰:你是老夫的女婿,老夫自是要护着你的。
这一点你放心!怎么取舍,老夫心里有数。
金成安感激的点点头:岳父这次想将谁抛出去?楚源顿时就摇摇头,不动点真格的,皇上那里交代不过去。
既然是苦肉计,就得演的真一些。
你看方召如何?方召,如今的吏部侍郎!也是投奔楚源最早的人。
如今的吏部尚书眼看就到了致仕的年纪了,方召再熬两年,就是吏部之首!这个时候,将这么一个人砍掉,这何止是砍掉手臂,这简直是剁了半边的身子。
金成安佩服楚源的这个果断跟狠辣:也好!吏部这个地方,皇上最为看重。
空出这里的位子,皇上也该满意了。
楚源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流光。
金成安也跟着一笑,慢慢的垂下眼睑。
楚家留着,已经是鸡肋了!而林雨桐和四爷此刻,就坐在方召家的书房里。
殿下跟驸马深夜来访,臣实在是惶恐。
方召亲自给两人斟了茶,就小心的试探道: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四爷指了指一边的椅子:方大人坐吧。
咱们坐下来说话。
方召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坐下,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这个人倒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面对自己这个来路不正的公主,半点都不敢失礼于人。
方大人!林雨桐正色看着方召,薛恒这个人你可认识?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殿下怎么会问起……薛恒是臣的表弟……。
表弟吗?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表弟叫薛恒,那你又是谁?方召一下子就站了下来:臣……臣……方召不明白公主何意?四爷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方召,二十年前丙子科进士三十八名。
青州梅县人士。
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姑母家。
他这位姑母,嫁给商户薛家,生得一儿一女。
儿子名薛恒,跟方召同岁。
方召的长相随父,而薛恒却随舅舅。
于是,在外人看来,这方召和薛恒俨然一对双生兄弟……方召越听脸越白,慢慢的呼吸都沉重起来了,殿下,殿下!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臣并没有……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别难为表哥。
说着,他就跪了下来,草民薛恒,见过殿下。
林雨桐看看方召,又看看薛恒:你们还真是……如今假的也做成真的了。
薛恒留了一大把络腮胡,遮住了脸,此时见林雨桐这般感叹,才道:殿下!草民的一切,都是薛家所给。
当日,草民高中之后回乡,路遇水匪……瘸了一条腿,这才保住性命。
可十多年寒窗苦读,功名的中,不能眼看这就这么付诸东流。
薛家的恩情,草民拿什么还。
所以,这才跟表哥换了身份。
从此,他是方召,而我则是薛恒。
四爷就接话道:他不会做官,但是你会。
于是,你就隐藏了身份,在假方召身边做了谋士。
林雨桐叹了一声,真是佩服这两人,演了二十年的双簧。
她看了看薛恒的瘸腿,才道:听说尊夫人貌丑,从不见外人。
即便在家里,也带着面巾。
要是我没猜错,你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薛家那位早逝的姑娘吧。
方召无奈的点点头,见被揭穿了,也就不瞒着了:没错!妹妹当年跟表弟订了亲。
谁知道出了后面的事。
我要冒充方召,那他就得是薛恒。
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跟妹妹就成了亲兄妹。
家母无奈,只得叫妹妹‘病逝’,之后才改头换面的嫁进来。
他低下头:臣有罪!有欺君之罪!臣万死!林雨桐这才道:起来吧!我们趁着夜色上门,说话的地方又是你家的书房里。
就是没打算为难你。
薛恒拄着拐杖,另一手却去捞方召。
林雨桐见这俩没有将名字和身份换过来的意思,就道:那就按照现在的称呼?薛恒有些怅然:如今草民,已经快忘了自己曾经是方召了。
他摇摇头,草民早就知道,这官越大,里面的凶险就越大。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总会被挖出来的。
迟一点,早一点的差别而已!方召就露出羞愧的神色:不瞒殿下,表弟早就在臣还是云州知府的时候就说过,官到了四品,就可以了。
京城还是不要回去,就这么致仕吧。
好歹也是官宦人家。
是臣放不下前程仕途,这些年,被这虚幻的显赫迷了眼了。
林雨桐这才又打量薛恒,那你说说,我今儿来,是为了什么?薛恒看了方召一眼,就又叹气:之前草民就跟表哥说过,楚丞相的根太深了,深的叫皇上不拔不行了。
偏偏表哥又在吏部这个要紧的地方。
皇上若是在吏部的影响力尚且没有楚丞相大,那么表哥这个侍郎就算是做到头了。
如今,公主一来,草民更加确定,这次,要不是皇上想动手,就是楚丞相要自断臂膀了。
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怪我!怪我!他跌足长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要是早听表弟的话,如今荣归故里是多好的事。
可世上没有吃后悔药的。
薛恒倒是光棍,直言道:殿下前来,必定有所交代。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是假的。
只求能保住薛方两家的性命……识趣!林雨桐看向薛恒:不用这么悲观。
将事情办好了,我不光保你们两家无事,还会送你们一个大大的前程。
薛恒就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瘸腿: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
只是……林雨桐摆摆手:只是腿瘸了而已,又不是心瘸了。
这些年,你们虽然依附楚源,但为官却有可圈可点之处。
不管在哪里任职,百姓的徭役赋税征收的都是最少的。
更没有盘剥鱼肉,这也就足够了。
方召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重重的跪下来,谢殿下再生之恩!林雨桐就看了一眼四爷,四爷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你起来,看看这个。
方召麻利的起身,接过来翻了两页,这才面色猛地一变,将账本递给薛恒。
薛恒皱眉看了看,面色就有些难看:没错!数目对的上!为了这件事,我们对楚丞相是感恩戴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方召点点头:那一年,秋税收上来之后,是要押解进京的。
差役回来都说,秋税也已经交上去了。
可不久,就收到楚丞相的信函,问我们秋税为什么迟迟没有上缴。
我当时就纳闷了,当即叫了负责押运的参将来问,谁知道这参将偏偏就在当天暴毙了。
我自然不相信这是巧合,只以为这是在京城被人给坑了。
后来还是楚丞相从中周旋,为云州报了旱灾,减免了赋税。
咱们没被问责,丢了秋税也不用再从百姓身上征收。
这还真是皆大欢喜。
楚丞相又来信,说是因为他的缘故给咱们带了灾祸。
咱们当时也以为是跟楚丞相不对付的人下的手。
心里有深感楚丞相为人光明磊落。
本来这些事,他可以不用告诉咱们的。
可他还是说了,咱们兄弟就觉得,楚丞相这人,值得深交。
之后不久,臣就被调往京城。
这也是楚丞相出的力。
再是没想到,这秋税竟是被他给吞了……薛恒摆摆手: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吞了秋税,那些粮食银子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云州府跟北辽相邻,这秋税怕是没出云州,就被人给掉包了。
假的进了京城,真的去了……北辽?方召愕然。
这可是通敌!当然不是通敌!那些东西并没有到北辽,而是进了谨国公府的马场。
但这些,却不需要告诉这两人。
林雨桐的眼睛闪了闪,你们如今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吧?方召看向薛恒,薛恒咬牙点点头:先下手为强!殿下尽管放心。
林雨桐就觉得,这假薛恒真方召,真是个极为果断的人。
这样的人,瘸了一条腿就只能躲在暗处,真是可惜了这个人才。
第二天,林雨桐还在睡梦里,猛地就被一阵鼓声给惊醒。
这是……她揉了揉眼睛,这是登闻鼓!四爷听了听,嗯!是登闻鼓。
说着,他面色一变,就赶紧跳起来,你赶紧起来进宫。
林雨桐先是一愣,继而就骂了一声。
按他们的意思,叫方召直接上折子给皇上即可,可谁知道,登闻鼓响了。
这不用问都知道,敲响登闻鼓的是薛恒。
这人还真是狠,做事半点后路也不留。
若是方召上折子,即便没有拿下楚源,这好歹属于同僚之间的事。
就算获罪,又能有多大的罪过?贬谪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可如今登闻鼓一响,就没有丝毫的退路。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拿出来赌了。
我进宫,就怕不起作用。
林雨桐叹了一声,甘氏还能硬闯朝堂?四爷给林雨桐嘴里塞点心:你见机行事。
我这就去拜访几个人,你尽量拖延着就好……拜访谁?林雨桐边吃边问。
四爷催她:你别操心这些,之前叫老三传话给高家了,高家这段日子也没闲着。
既然有人豁出命了,这才干脆就直接给她掀个底掉……这登闻鼓一响,惊醒的可不是只有林雨桐和四爷。
是整个京城都醒了。
永康帝正坐在甘氏对面,两人一起吃早饭。
甘氏吃饭没那么些讲究,家常的很。
偏偏永康帝就爱吃这一口。
两人不谈烦心的事,只说些吃吃喝喝的事,倒也愉快。
猛地一阵鼓声,永康帝和甘氏马上抬头,想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不是你?不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甘氏摇摇头:真不是我安排的。
拿下楚源,她从来没想过要折腾的这么高调。
那这风到底是从哪起的呢?永康帝放下手里的筷子,快步朝外走去。
甘氏这才收敛的脸上惊愕的神色,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管计划的怎么周密,都会有意外发生。
而自己,能从这次的意外中,得到什么呢?换朝服!甘氏挺直了腰背,对何嬷嬷吩咐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