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对神佛,应该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叫林雨桐跟着一起跪在大殿里为先帝祈福,而是以天冷不忍林雨桐受寒为由,将林雨桐和四爷都打发了。
不是亲闺女,骗得了世人,但却骗不了神佛。
林雨桐在接到这旨意的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的。
也因为想到这个,她一点也没虚伪的说什么要在精舍里为先帝抄写佛经的话。
就算写的,永康帝也不敢拿到佛前,何苦给别人添麻烦呢。
皇后的眉头紧皱着,对太子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能给长辈祈福,这是做儿孙的荣耀。
怎么偏偏将云隐给排除在外了?太子心里藏着别的事呢,对这事反倒没怎么上心。
在他看来,永康帝向来都是如此。
之前对甘氏好的时候,十多年了,身边没有别的女人。
等有了李才人,就恨不能只歇在李才人的宫里。
对云隐自然也是如此,好上来,恨不能什么都替她想的周全。
但这话却不能这么对皇后说。
因此只敷衍道:到底没上宗谱。
没上宗谱,就是不被宗室承认。
宗室都不承认,那么列祖列宗自然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子孙的存在。
皇后一想,这话倒也有理,甘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事上,倒是跟宗室妥协了。
太子对皇后的想法,觉得有些摸不着头绪。
她这是盼着甘氏母女好呢,还是不盼着这母女好呢。
这话叫他不知道如何往下接了。
张嬷嬷似乎是看出了太子的为难,接话道:娘娘,这寺里还住着许多的寒门举子,陛下并没有下旨叫清理寺庙。
外面好多人对着大殿磕头呢。
外面的事,只怕还得太子处理……您就别只拉着太子说这么有的没的了。
皇后这才恍然:你瞧我,如今这脑子,是越来越不济了。
我儿去吧。
去忙吧。
太子忙起身:寺里的素斋不错,叫人伺候母后用些。
说着,就朝张嬷嬷点点头,转身朝外大踏步而去。
等太子走了,皇后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怅然来:太子对我……原本看着是极好的。
可见了云隐待甘泉,我这才觉得总少了点什么。
张嬷嬷心道,这不是较劲吗?亲的就是亲的,哪怕不亲的从小养大了,那也能养亲了。
这太子都成年了,蹦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哪里能真的养亲了。
与其当成儿子,不如当成一个可以合作的人,这样也免得将来伤心。
可这话即便说了,皇后也不见得会爱听,只得道:这儿子跟女儿是不一样的。
说着,就低声道,要是实在闷了,老奴瞧着,大姑娘也是好的,要不接进宫,陪您解解闷。
这张嬷嬷嘴里的大姑娘是说李家的大姑娘,是皇后哥哥的嫡长女,皇后的亲侄女。
皇后看了张嬷嬷一眼,您陪了我半辈子,您是怎么想的?张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道:其实能选个李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固然好,要是不成,侧妃也是好的。
至少跟您亲近。
也进一步巩固皇后和太子的关系。
皇后闭上眼睛,轻轻的摇头:这事……不行!我这半辈子,就吃了侧室的亏,没道理给儿媳妇添堵。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懂。
这事到我这,就不能同意。
就这么着吧。
不是李家的姑娘,总还是会有别人家的姑娘。
张嬷嬷又劝了一句,您这样……总是在该坚持的时候不坚持,在不该坚持的时候又偏偏有所坚持。
闹的人跟着都有些无所适从。
皇后却起身,不用张嬷嬷扶就去了内室,别人添堵是别人的事,这个添堵的人却不能是我。
张嬷嬷站在原地,想起老夫人叫人递过来的话,只能苦笑一声。
这事皇后犯起了轴,谁都没治。
却说太子出门,并没有去见什么寒门学子,在京城里,见了不少了。
有这个态度就成了。
见的多了,皇上是怕该有想法了。
他朝大雄宝殿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安排给自己的禅院。
进了屋子,吉祥才小声道:殿下,可要给他传讯?金云顺有些烦躁的在屋里踱步,来回走了好几趟才道:确定安全吗?吉祥点点头:确定。
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金云顺这才一咬牙:去吧。
传讯去吧。
叫他小心些,晚上再过来。
吉祥应了一声,躬身走了出去。
而金云顺则转身,看着墙壁上书写的那个大大的‘佛’字,然后缓缓跪下,将蒲团边的佛珠拿起来,慢慢的转动着。
吉祥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殿下,办妥了。
金云顺淡淡的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专注的念起经来。
李雨桐嘴里嚼着豆干,耳朵却支棱的听着四爷跟贵武说话。
主子叫监视的人,还没有异动。
贵武低声道:倒是小的无意中发现了一点别的端倪。
四爷‘嗯’了一声,示意贵武继续往下说。
贵武看了四爷一眼,才低声道:是太子身边的一个瘦高的太监,叫吉祥的。
今儿他亲自去厨下给太子叫斋饭,出来的时候,偏偏跟后园里一个种菜的哑巴和尚给撞上了。
他骂了两句,临了了给了那和尚扔了一个荷包,说是赔罪了。
林雨桐点点头,这贵武确实是心思细腻。
这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分工明确的。
这吉祥以前虽是太子身边传膳之人,但是后来被提拔上去以后,谁还敢叫他跑腿。
就这么一个人亲自跑到了厨下,还偏偏跟一个种菜的哑巴和尚给撞上了。
种菜的和尚跑到厨房:是给厨房送菜的?这大冬天的,种菜的和尚和该歇着了吧。
贵武道:菜窖也归种菜的和尚管。
每天都会将菜给取出来,送到厨房。
但今儿的量,火头师傅说,已经够了。
他还在嘀咕说,今儿园子里都是怎么干活的,怎么数都数不对。
所以,这应该不是没数对,而是特意去接头的。
一个是太子身边的人,一个是种菜的和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瓜葛吗?正说着话,三喜过来了:主子,娘娘叫您去一趟。
甘氏要见自己?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那我过去一趟。
四爷应了一声。
林雨桐出门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四爷在吩咐贵武什么。
甘氏对于给先帝祈福的事,是没多少诚心的。
林雨桐一进屋子就有这种感觉。
此时甘氏歪在榻上,吃着丫头们剥出来的松子,十分的惬意。
见林雨桐进来的,她还招招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碟给林雨桐推过去,这是寺里一棵千年老松上的,你尝尝。
那表情好似吃了这东西也能活上千年万年一样,真当是唐僧肉呢。
林雨桐也没拂了甘氏的好意,坐在一边吃了,您叫我来就是为了吃这个?甘氏就笑:没良心的,守着驸马就那么好。
一时一刻都离不得了。
林雨桐一笑就不言语了,好半天才道:我就是怕一回皇上来了,我在这里不方便。
甘氏嗤笑一声:他在佛前忏悔呢。
且顾不上其他。
说着,就朝林雨桐看了一眼,你跟驸马也要出孝了,肯定不少人都撺掇着你们要孩子。
但我在这里给你再说一遍,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都不要慌。
等年长一些再要孩子,对你对孩子都好。
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又提起孩子的事了?自己根本就没急好吗?难道靖安侯之前跟四爷和自己说的话叫人家知道了,不能吧。
林雨桐面上不动声色,我不着急啊。
您放心吧。
再说了,也没谁来催我,我不生或是生不出来,对有些人来说,才是好事呢。
甘氏瞪了林雨桐一眼,你这样想就好。
只要身子康健,夫妻和睦,怎么会生不出孩子。
可别学那么愚蠢的妇人,什么烧香拜佛求子啊,瞎折腾。
林雨桐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甘氏这些叮嘱真是莫名其妙。
别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就是真着急的人,求神拜佛为的一个心安,只要不妨碍什么,也没什么大关系吧。
怎么她倒将这事当这个正经事跟自己掰扯了一遍。
难道是出门了,没折子批了闲的?她将这个疑惑放在心里,没口子的答应着。
何嬷嬷进来,朝林雨桐笑了一下,过来添了一杯茶。
林雨桐注意到,她进门后,先是跟甘氏隐晦的交换了一下视线的。
林雨桐心里疑窦丛生,但还是故作不知,继续喝茶吃松子。
甘氏朝何嬷嬷摆手,去将寺里送来的松子,都拿出来叫人给她送过去。
叫她来陪我说话,不是吃就是喝,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早打发了早了事,省的在我跟前碍眼。
这就是倒打一耙了。
林雨桐也不辩驳,呵呵的笑着,这寺里的人连个面子活也不会做。
给您送来一袋子,好歹给我上一篮子也好。
您不说,我都不知道这山上还有这好物……嘻嘻哈哈的从甘氏的院子里出来,绕过两个殿阁,林雨桐才停住脚步,回头道:我的香囊是不是刚才落在屋里了……三喜看林雨桐腰上,果然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回去问问何嬷嬷。
许是来的路上就掉了也不一定。
林雨桐打发三喜,咱们住的这一片,是早就清场过的,不会有外人走动。
你沿着咱们来的路,找回去。
我倒回去看看在不在母妃那里。
没人跟着行吗?三喜不放心的道。
行!林雨桐催她走,这里都清场了。
再说了,咱们在寺里住过那么长时间,谁不认识我?能怎样?还怕我迷路不成?三喜这才笑着,抬脚就往回走,回头我来接主子。
看着三喜走了,林雨桐收了脸上的笑意,又返回甘氏住的院子。
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瞧见何嬷嬷走了出来,她一闪身,躲在一边的松树背后。
不大功夫,就见何嬷嬷带着三个僧人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僧人,一身青灰的僧衣,偏偏遮挡不住俊美的容颜。
他的年纪,林雨桐有些看不出来,二三十岁的人吧。
高大健硕,脸上棱角分明,偏生一双眼睛,平和无波。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僧人,倒像是他的仆从一般。
就是何嬷嬷,虽走在这僧人的前面,但那微微躬着的身子,也显示出她对此人的态度。
在这样面前,她把自己当成了仆妇。
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就是一二品的命妇面前,何嬷嬷都不是如此的作态。
这人究竟是谁?是这寺里的僧人吗?之前住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么俊美的人,即便是和尚,那也应该有名有姓才对。
不会这么默默无闻吧。
很明显,甘氏将自己打发出来,就是为了见此人。
这就更叫林雨桐想不通了。
如果安排在这个时间见人,还不想叫自己知道,为什么之前却专门叫自己过来。
而过来之后,林雨桐回忆两人的对话,似乎也没发现甘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非得这个时候说的。
这一闪神的功夫,何嬷嬷已经带人进了院子。
林雨桐就不好再进去了。
想起这么个美貌的和尚,她心里有点不得劲,难道这和尚跟甘氏……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龌龊。
这青天白日的,甘氏就是疯了也不会干出这么没谱的事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压下心里的疑问,刚要从松树后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和尚拿着扫帚从院子里出来,然后快速朝另一边的院子跑去。
要是没记错,那里是李才人住的院子。
林雨桐挑挑眉,要是甘氏院子的消息这么容易就让李才人打探到了,那可真就见鬼了。
她这会子突然觉得,甘氏好似在设计什么。
这应该是跟李才人有关。
林雨桐也不从松树后面往出走了,而是穿行在路边的小松树林里,偶尔捡点松塔,一路慢悠悠的走着。
等过了甘氏的院子附近,才走了出来。
远远的就看见三喜和满月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荷包拿出来,等两人走到跟前了,才将手里的东西一古脑给两人塞过去,你们来的可真快。
三喜看见香囊,就知道找到了。
也就什么都不用问了,只瞧了手里的松塔,才道:这林子里有松鼠,您瞧见了吗?林雨桐还真见了,远远的瞧见两个,我没往跟前去。
回屋子就见四爷坐在榻上剥松子,应该是甘氏叫人给送来的那些。
将丫头打发了,林雨桐才凑到四爷跟前,将事情说了,……这和尚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过?四爷却了然的点头:是从江南的青檀寺来挂单的和尚,明空。
从江南来的和尚,从来没听过名头。
又不是寺里的大师,却偏偏得到甘氏郑重的召见。
林雨桐看向四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空的眼神很深邃,就这么看着甘氏,为什么他还活着。
按照那药的剂量算,他早该是个死人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京城的?甘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说过了,他现在还不能死。
明空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这么急躁了。
表哥!甘氏回身叫了一声:这些年委屈你了。
明空摇摇头:没事!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多等几年。
甘氏嘴角动了动,才道:我叫表哥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这点小事,我要再办不好,就真的应该在寺里,安安分分的做个和尚了。
明空沉吟半晌,但这事说到底,还是得有人上钩。
人家不咬钩,安排的再好也是徒劳。
甘氏却不以为意:有些人就是蠢,就是容易上钩,只要稍微放一点饵进去,她一准就扑过来了。
明空摇摇头:简单的事情非得按着复杂了办。
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只是我此次进京,你是叫我留下呢,还是又打发我走?甘氏看着明空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就留下吧。
就在这大慈恩寺吧。
另外,宫外的很多事,我不方便处理,也不想叫桐桐沾手……明白!明空点点头,腌臜活都是我的。
这点不用你交代。
是我对不住表哥。
甘氏的眼里浮出几丝泪光,等这些事都了了……不要说了,我都懂。
明空站起来,行了,我这样一个和尚,在你这里呆的时间长了,终归是不合适的。
先走了!甘氏点点头,看了何嬷嬷一眼,带表……带大师出去吧。
明空没等何嬷嬷,扭身就出了门。
甘氏这才软倒在榻上,眼里的泪慢慢的就滑了下来。
送走了?她听见何嬷嬷回来的脚步声,就问了一句。
何嬷嬷‘嗯’了一声,出去走的中路……碰上了来福。
甘氏点点头,办得好。
有些事就是不能藏着掖着,就得这么摆在明处,越是做的光明正大,越是没有人往歪处想。
何嬷嬷是故意走的中路,她知道,即便碰不上来福,也能碰上皇上的其他的亲信的。
那边可有动静了?何嬷嬷点点头:是!李才人已经打发人打探了。
甘氏就不再说话了。
林芳华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太监,声音不免都高了起来:你打听的可属实?那小太监有些战战兢兢的,是!都属实。
林芳华这才摆手,将小太监打发出来。
甘氏竟然找大师,为的是给林雨桐求子。
他了解甘氏这个女人,没把握的事从来不做。
她说要求子,那这大师自是又几分道行的。
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
甘氏为什么着急,自己当然清楚。
皇上的身子看上去真的算不上康健。
如果皇上出事,最不占便宜的就是甘氏母女。
她是急切的想叫她的女儿赶紧怀孕,还得赶紧生出个健康的外孙才行。
可自己哪里能叫她如愿。
林芳华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好半天时间才道:来人……来福看着李才人过来,就皱眉起身道:陛下正忙着呢,才人有什么事,容小的先去禀报一声。
法不传六耳,这事,得我亲自跟陛下说。
李才人斜眼看了一眼来福,你进去只管通报,就说本宫要见陛下,是大事。
来福心说,一个才人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犯不上跟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计较。
要不是皇上要用她,她早死几百回了。
您稍等……他说着,就推门进了大殿。
大殿里,永康帝跟明空相对盘腿而坐。
……朕最近总是噩梦连连,这恐怕并非吉兆。
来福进来,就听见永康帝说了这么一句,这恐怕是朕这个皇帝没有做好……明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里却充满悲悯:贫僧倒不这么认为。
之前,宸贵妃召见了贫僧,却是替陛下询问江南这一年各地的收成及其水涝灾害的。
贫僧以为,不问神佛问苍生,才是帝王的根本。
陛下做的很好。
来福瞧见皇上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这才上前,将李才人求见的事说了。
永康帝皱眉道:朕为先帝祈福,就连民生大事,都是宸贵妃代为询问的,并不曾有任何打扰。
她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是比苍生疾苦还大的事?你叫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不要再来打搅。
来福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退了下去。
临出门,还听见这位明空大师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除了苍生无大事!陛下真乃明君典范!只这一句,便可名垂千古。
真是会拍马屁!来福叹了一声。
林芳华看着来福进去,然后眨眼的功夫,就又出来了。
她得意的一笑,刚要抬步上里面去,就被来福挡住了,陛下口谕,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再来打搅。
林芳华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抿着嘴狠狠的瞪了来福一眼,到底不敢真跟来福叫板,转身忿忿的走了。
是啊,自己只是个才人,即便抱了元哥儿在宫里,可是没记在宗谱上,就是没过明路。
如今,一个太监都敢给自己脸色看,她心里只觉得憋闷的慌。
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一路的走,等林芳华觉得脚下绊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停在观音殿的门口了。
这寺庙里,大大小小这么多的殿堂,怎么就偏偏停在这里了。
她皱眉朝领路的小太监看去:回去的路不知道怎么走吗?这是走到哪了?这小太监一副要哭的样子,好似还带着几分迷糊,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了!脚就跟不听使唤似得……说着,就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来。
不听使唤?林芳华伸出手,就想给这小太监一个巴掌。
突听的耳边一声响亮的佛号声:阿弥陀佛……从观音殿里,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和尚来,贵人何必动怒!世人皆问缘,为何缘到了却总是不知呢。
林芳华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大师指点。
就见那和尚摇摇头,转身又进了大殿。
林芳华抬头朝上一看,心里马上一跳,原来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
大和尚说这是缘分,难不成……林芳华再次将手放在肚子上,眼神闪了闪,这才道:走!先去求见皇后。
李湘君对林芳华的求见很反感,但这在宫外,她还真怕这泼皮破落户不顾脸面的闹,叫人看了笑话,她有些烦躁的吩咐张嬷嬷:叫进来吧。
林芳华敷衍的对着皇后行了礼,臣妾知道皇后并不想见臣妾,但臣妾此来,是真的有事。
皇后指了椅子:有事就坐下说吧。
林芳华眼珠子一转,笑道:臣妾今儿小睡了一会,却不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皇后端着茶,并不往下问。
但林芳华的嘴却半点不停顿:梦里,一片大雾,臣妾着急,但始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此时,臣妾眼前突然就看见远处有点点金光闪烁,就不由的大着胆子往寻了过去。
到了近前,这才发现,那金光闪烁的,不就是送子娘娘的金身吗?臣妾想到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不由的悲从中来,当即就跪下,许愿说臣妾要是能为陛下生下龙子,愿意减寿十年。
这话才一落下,就见一条金龙呼啸着朝臣妾扑了过来,臣妾被这么一吓,猛地就从梦里醒来了。
她说着,就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娘娘见多识广,臣妾就想来问问,这梦是吉还是凶?皇后端着茶的手都有些颤抖,这梦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金龙投怀,这可是大吉!她不由的朝林芳华的肚子看去,心里不由的变得惶惶的。
林芳华也不等皇后说话,就道:臣妾想着,既然在寺里做了这么一个梦,明儿不管怎么说,也该去观音殿上柱香。
但这事关皇上的子嗣,臣妾一个小小的才人,哪里敢僭越。
这才请皇后娘娘一起,您看可行。
皇后深吸一口气,才道:知道了。
你先回吧。
林芳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起身行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张嬷嬷才来回话,李才人先去求见了皇上,之后又去了观音殿。
不过并没有进去,就来求见娘娘了。
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看来她这个梦只怕是真的!先去找皇上,自是想告诉皇上那个梦。
皇上没顾得上,她就又去了观音殿。
想去上香,又觉得身份不够,这才求上门来。
这么一想,前前后后的,都对上了。
张嬷嬷低声道:不管真假,娘娘都得去。
要不然她嚷嚷出去,外人不得以为娘娘您不想叫陛下有自己的皇子?要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坏了事了。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知道了!先不要告诉太子。
省的他想多了。
张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道:要不要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说一声。
应该的。
皇后睁开眼睛,求子嘛!云隐成婚也一年了,甘泉只怕也着急了。
求子?林雨桐看着站在眼前的张嬷嬷,眨巴了一下眼睛。
今儿甘氏才说,什么求神拜服求子都是愚蠢的行径。
晚上,张嬷嬷就叫自己明儿去上香。
为的还是求子。
这事要是跟甘氏没关系才见鬼了。
林雨桐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就笑道:好!知道了。
明儿跟皇后娘娘一道过去。
三喜送走张嬷嬷,林雨桐朝四爷看去:这场大戏已经开始了吧?是啊!都粉墨登场了。
四爷伸了一个懒腰,明儿就是个风信,狂风巨浪很快就要掀起来了。
第二天,跟在甘氏的身后,站在观音殿外。
林雨桐抱着手炉看着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的林芳华。
她这会子心里犯嘀咕呢。
男人不顶用,求菩萨就更不顶用了。
进了大殿,给菩萨上了香,一边的大和尚就走了过来,对着皇后道:娘娘一片赤诚之心,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他指了指一边的侧殿,咱们佛家也有秘法,求子的妇人进去一刻钟便可。
不知道哪位娘娘?皇后就看了一眼林芳华,又看了一眼林雨桐,似乎有些为难。
林雨桐心里一跳,看着这大和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什么狗屁秘法,不过是男盗女娼罢了。
没有男人,哪里能有孕?她终于明白甘氏昨儿为什么专门叫自己过去,说了那些话了。
她是怕自己脑子一热,跟着也想用秘法求子。
见大和尚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过去,佛家讲究随缘。
我也是个一切随缘的人。
不做强求之事。
其他的她没说,她怕坏了甘氏的事。
那大和尚眼睑往下一垂,也不强求,就朝林芳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芳华给了林雨桐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趾高气昂的跟着大和尚走了进去。
侧殿的门开着,那大和尚带着几个徒弟就坐在蒲团上,念着经。
大殿的中央,是一个用屏风围着的不大的空间,林芳华走了进去。
隔着屏风,林雨桐能看见林芳华跪坐下去的身影。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淡淡的道:在这里念两卷经,不要总盯着里面看。
既然是秘法,就有不想叫人看的地方。
皇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我以前也听说过大慈恩寺的秘法极为灵验,只是皇家最忌讳这些……要不是李才人自己梦的机缘巧合,我再是想不到这个的。
哪个皇子的出生要是过分的渲染上神奇的色彩,那么这孩子大概就活不到成年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再回头看了侧殿一眼,紧跟着,她的眼神就眯起来了。
屏风上的影子如今并不是林芳华的。
林芳华头上带着的流苏之前是垂到了肩膀前面的,而如今的影子,流苏是悬在肩膀后侧,还不挨着肩膀的。
再回归头看看向甘氏,甘氏就轻轻的摇头。
林雨桐只得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甘氏心里苦笑,这孩子也太精明了,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本来,这些脏事,她是不想叫她知道的。
林雨桐心里确实有些不高兴。
什么办法什么手段都行,只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龌龊了。
这一刻钟,对林雨桐来说,简直就像是煎熬。
但对林芳华来说,就像是做梦。
耳边细细的念经的声音,她马上就迷糊了起来。
等再次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汗黏黏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从屏风里绕出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
林雨桐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腰上挂着的荷包和玉佩的位置都不对。
头上那个蝴蝶的钿子原本是在偏右一点的地方,如今,在正中间。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这藏污纳垢的地方,迟早都得一锅端了。
但是这事,却半点都不能声张。
谁知道来这里求子的女人有多少,都是什么人。
一旦露出半点风声,有多少女人要死?有多少家庭得支离破碎。
林雨桐跟在甘氏身后,一路上却没有说话。
甘氏拉住林雨桐:你这是做什么样子?我没办法说服你,但请允许我保留我的底线。
林雨桐低声对甘氏回了这么一句。
母女俩第一次有了分歧。
你知道……要是没有危机意识,太子是不会轻易冒头的。
甘氏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深吸一口气,先让我回去静一静。
甘氏这才放手,回头对何嬷嬷道:她这心性……还不行!林雨桐心里只觉得恶心。
等回了屋子,她才伸出双手,问四爷道:是不是等将来,我这一双手也会变得污秽不堪!四爷知道林雨桐受了刺激,就一把攥住她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不会!永远不会!所有的脏活都不会叫你沾手的!有我呢,你永远不用做你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