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众人愣愣的看着,谁也没想到甘氏会提前下了这一步棋。
但是金成安和林雨桐确实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是真没想到林长亘会亲自去做这件事。
毕竟元哥儿是他的亲外孙,林雨枝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只有林长亘才能将这件事做的不动声色。
因为金守仁不会防范这个算不上正经岳父的岳父。
一直以来,他的表现良好。
即便是林雨枝带着孩子住在林家,也没听到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
在林家那么长时间,人家也没亏待林雨枝更没有亏待元哥儿。
对这么一个宽宏的人,谁会想到他会如此?看着老婆儿子儿媳孙子都被人捆了起来,那身后顶在腰眼上的,可是能要人命的匕首。
金成安睚呲欲裂。
他回头看着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的甘氏,眼睛眯了起来,陛下的手段,真是……他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猛的看向林雨桐,然后转脸再看向甘氏时就从容多了,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林雨桐的眼睛一眯,这是指望四爷吧。
可谁给他这个自信,认为四爷一定会站在他的一方。
她的视线一瞟,见站在下面的人都一副变了脸的样子,就马上明白了。
父为子纲啊!哪里有不顾父亲而顾着妻子的道理。
这些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她这边心里掂量着,就猛地听见林雨枝大喊一声:不对……不对!你不是公主。
你不是公主!你分明应该早就死了的。
你跟四少爷通奸,怀了孽种,早就该死了的!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她不顾身后押着她的两个人,一个劲的往前扑腾着,我的儿子才应该是皇帝!你这个妖孽!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妖孽!皇后呢?李皇后呢?她不是很喜欢元哥儿吗?她不是想叫元哥儿当皇帝吗?变了!变了!都变了!她瞪着林雨桐,眼神带着森然,当时就不该管你,叫你烧成了哑巴,永远不会说话才好。
满大殿的人都不明白林雨枝说的是什么。
林雨桐也尽量跟大家露出一样的愕然的神情来,好似被林雨枝的言辞给吓到了一般。
只有甘氏眉头皱了皱,看着林雨枝若有所思。
林长亘却被林雨枝的话吓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叫做‘烧成了哑巴’?她不由的朝林雨桐看过去,然后一手抱着元哥儿,腾出一只手一个单刀过去,直接将林雨枝给打晕了,陛下,这孩子受了刺激,胡言乱语……这话一出,有些人才品出点意思来。
原来这个元哥儿的生母,竟然跟林长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对于林雨枝说的话,却都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人受了刺激,难免有些言语失常。
再说了,叫一个奶娃娃做皇帝,李皇后只要没疯,她就干不出这事来。
甘氏朝林长亘点点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脑子里闪过什么,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抓住。
而眼前的情况正急迫,也容不得她多想。
只见她看向金成安:狼子野心!先帝信重你,你就是如此对待先帝的信任的?如此一个不忠不义之辈,也敢肖想帝位。
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看在公主和驸马的面上,你若今儿就此作罢,朕可饶你们不死。
你若胆敢有半点异动……她的眼睛一眯,冷冷的看向已经白了脸色的金守仁,先要了他的命!金成安脸色不停的变换,见金守仁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似得,顿时心里升起从来没有过的恼怒。
这天下即便夺了,交给这样的儿子,他又守得住吗?金成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嘴角僵硬着,手里的剑却猛的抽出来,抬手一送,只见那剑尖直往金守仁的心窝子而去。
不……楚夫人疯了一样嘶吼一声,就看见丈夫将剑从儿子的身上拔了出来,鲜血直刺的她睁不开眼,畜生!畜生!你这个畜生!然后浑身抽搐着,就直直的往下倒去。
大殿里的众人都愣住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朝自己的儿子动刀子,谁有金成安心狠?金成安手哆嗦着,手里拎着鲜血淋淋的剑,朝甘氏笑了一下,陛下!今儿一定是我赢了!你要是也能一刀杀了公主,那么,咱们才算得上是对手了。
林雨桐朝金守仁看了一眼,这一剑看似在胸膛上,可实际上却没伤了心脏。
可这却不意味着不凶险。
失血过多得不到救助,也一样会要人命的。
而场中的情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金成安也拿不准。
他这是在赌。
拿亲儿子的命赌。
所以,不能不说这位的心性狠辣果决。
这一动手,他却将主动权捏在了自己手里,甘氏没什么可威胁他的了。
连儿子都不在乎,那么老婆和儿媳妇,他会往心里去?只有一个孙子,却尚在稚龄。
甘氏不管是看在林长亘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妇人的心性,都不会这么对孩子下手。
事实上,金成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甘氏能将孩子举过头顶直接往下摔,说不得,自己还高看她一眼。
他也相信,他不会看错,甘氏下不了这个手!他低下头,看着剑上还滴着的鲜血,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若不是甘氏狡诈,自己何至于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今儿得速战速决,要不然,仁儿的命可就真的交代了。
想到这一点,他将手里的剑高高举起,扬声喊道:来人!殿外瞬间涌进来一伙子穿着禁卫军服侍的汉子,一个个手里拿着寒光闪烁的刀。
甘氏坐在龙椅上,神情都没有半点变化,就那么看着金成安提着剑走了上来。
然后她的手搭在手腕上,握着手里的镯子。
这镯子是个小机关,里面的毒针只有近距离攻击才有效。
她的手很稳,手指扣在按钮上。
眼看着那剑就要到眼跟前了,突的,林雨桐动了。
她徒手抓住剑刃,一扭一转,手里的匕首却已经抵在金成安的脖子上了。
大殿里马上想起拉弓的声音,她知道,这是金成安带来的弓箭手,此时正拉弓瞄准她们。
都别动!林雨桐拉着金成安挡在身前,又刻意的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将甘氏挡在了身后。
甘氏放在镯子上的手一松,心却比刚才慌乱了起来。
这种时候,云隐她已经控制全局了。
此时,就应该将位置让开,应该由那些弓箭手瞄准自己,应该借着别人的手杀了自己才是最符合她的利益的。
可是她没有,却跟一道屏障似得,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面对生死,这是需要勇气的。
林雨桐不知道身后甘氏的想法,她只对金成安道:叫他们放下兵器,退出去。
你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要是再耽搁下去,不仅事败了,你的儿子可就没半点救治的可能了。
陪了儿子又折兵,你这损失可就大了!你敢杀我?金成安微微的偏头看着林雨桐,殿下忘了我是驸马的亲生父亲。
其实,不管是你代替陛下,还是由我来代替陛下,有多大的差别呢。
我赢了,这位子还是会传给老四的。
林雨桐一笑,刚要接话,却见对面寒光一闪,箭朝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
她的头微微一偏,那支箭却偏偏准确无误的射在了金成安的咽喉上。
她心里一惊,这是谁放的冷箭?这冷箭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金成安来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谁要杀金成安?甘氏见金成安倒在地上,眼睛眯了眯,问林雨桐道:你没事吧?赶紧退后!林雨桐却一把将甘氏推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直没说话的楚怀玉此时突然站起来朝四周的弩箭手喊道:都放下兵器!她这会子是真的怕了。
金守仁的呼吸已经没有了,公爹又死了。
没有公爹,这府里就完了。
没有丈夫,自己也没有指望了。
可是自己就是不想这么死了。
她看向元哥儿,这孩子被亲娘坑的,能不能长大还是个问题。
难道自己的以后真没指望了。
心思电转之间,她想起了那个被齐朵儿送走的脆果。
那个脆果生了一个儿子。
只要有孩子在,希望就在。
只要认罪,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想到这里,她高声喊道:都放下兵器,谨国公府知罪……你能代表谨国公府吗?楚怀玉的话还没说完,就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来,赫然是金成全。
楚怀玉愕然的看向金成全:二叔……是你?是你杀了公爹!金成全看了一眼楚怀玉:你是个好的,配仁儿可惜了。
为什么?楚怀玉觉得心脏都揪起来了,为什么要……手足相残。
金成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成安的尸体,眼里闪过一丝伤感,既然哼笑一声: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从小到大,父亲疼他,母亲爱他,府里的一切都给了他。
所有的秘密,父亲也只对他说?谁又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是谨国公,不管皇位上的人怎么换,都一样器重他。
谁还记得,谨国公府还有我这么一个二老爷!我不如他,因此连我的儿子也因为我的缘故比不上他生下的这个窝囊废。
这又是凭什么?想跟他一较高下,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高下已经分出来了。
是他自以为是,又能怨谁呢?说什么只要我助他成功,就给我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
呵呵……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为什么不能一争呢?楚怀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原来信任亲兄弟还信任错了!这叫人……上哪说理去?金成全手一挥,就见从外面又涌进来一匹黑衣黑裤的人,可不正是他手里的影卫。
这些影卫进来,毫无征兆的朝金成安带进来的弩箭手砍去,顿时大殿里充斥着惨叫声和血腥味。
官员们被逼的都挤在一处,相互依偎在一处壮胆。
金成全见自己的人控制了大殿,这才呵呵一笑,对着甘氏行了一礼。
甘氏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是!金成全看向甘氏,臣愿意永远奉您为主。
这话一出口,众人马上就愣住了。
这还真是峰回路转!甘氏的眼睛眯了眯,哦?这还真是没想到,朝廷这么多大臣中,还能出一个你这样的忠臣。
金成全当即跪在大殿中央:臣……愿意永远侍奉您。
只要您愿意,您就是这江山的主人。
谁要与您为难,需得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说着,就眼睛灼灼的看向甘氏。
甘氏眼睑微微下垂:如此忠心,可有要朕赏你的?金成全眼里的灼热愈发的明显:臣愿意……侍奉……陛下。
这一次,他将‘侍奉’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叫人想听不懂都难!林雨桐愕然的看向金成全,他这话的意思,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这边还没有回过神来,那边林长亘已经怒了。
他将怀里的元哥儿往楚怀玉怀里一塞,冲上去一脚就踹向跪着的金成全:你放肆!竟敢存了这么龌龊的心思!他该死!林雨桐却暗道一声不好,他如此突然对金成全动手,是要坏事的!果然!影卫的箭头朝这个方向就射了过来。
林雨桐扑到甘氏身前,挡住甘氏。
林长亘这才反应过去,他快速的扑过去,将林雨桐和甘氏死死的抱在怀里,挡了严严实实。
这个意外发生在一瞬之间,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
金成全站起来,疯了一般的对影卫呵斥:谁叫你们放箭的?谁叫你们放箭的!林雨桐感受到背后的人呼吸愈发的急促,她有点回不过神来,轻轻的叫了一声:父亲!她敢挡在甘氏的身前,是因为她知道,那些箭簇根本就伤不了他。
顶多就是疼一点而已。
可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想到,林长亘会毫不犹豫的过来保护她。
二丫头……林长亘说着话,嘴里的血就滴在了林雨桐的肩头,可伤到了?林雨桐摇摇头。
喉咙突然觉得堵的慌,没有……没伤……你娘……林长亘的话不能成句,声音几不可闻,你娘……伤……没有!林雨桐又摇摇头,没有,没伤!我娘很好。
二丫头……林长亘的身子支撑不住,手却揽着母女两人没有撒手,爹……爹对不住你娘……你对你娘好点……说着,似乎又笑了一下,柔儿……还记得……二丫头刚出生……那天晚上吗?你累坏了……可就是抱着……闺女……不撒手……那天晚上……我就躺在你们身边……咱们……像现在……现在这样……将闺女搂在……咱们中间……那时候……我想……闺女要是……要是永远长不大……不大该多好……我能那样……守你们……一辈子……你都还记得吗……反正这些年……我忘不了……甘氏的脸贴在林雨桐的胸前,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记得……记得……跟林长亘的恩恩怨怨,这一刻在心里都消散了。
只余下那个夜里,头挨着头,脸贴着脸的一家三口。
林长亘口里的血不停的涌出来,顺着林雨桐的肩头,掉落在甘氏的脸上。
他好似又笑了:别恨我了……柔儿……二丫头……叫一声爹爹……好不好?林雨桐压下哽咽之声:爹……爹……爹……求你件事……林长亘喘着粗气,不等林雨桐说话,他就道:林家人脉单薄……将元哥儿过继……到林家……林雨桐马上明白了,元哥儿的祖父父亲谋反,再加上林雨枝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这孩子想要顺利长大,不容易。
林长亘这是心里对拿亲闺女亲外孙做人质的事,对林雨枝和元哥儿心有歉疚。
想用这样的方式,叫这母子俩脱罪,能留下一条性命来。
林雨桐点点头:我答应……我答应……林长亘的头垂在林雨桐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耳边没有热气传来,林雨桐知道,林长亘这是去了。
她松开抱着甘氏的手,反抓住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一撒手的林长亘的手,然后拉扯着,不叫人倒下去,这才慢慢的转身。
就见林长亘的后背被射的如同刺猬。
爹……爹……林雨桐扶着林长亘的尸体斜靠在一边。
这才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
甘氏坐在龙椅上,偏着头看向早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林长亘,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林雨桐回过头,看向大殿里的时候,就见四爷已经来了。
他的衣袍上带着血,显然在宫外,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
还没来得及跟四爷说话,她就感觉到大殿里隐隐不对的气氛。
甘氏冷笑一声: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些刚才支持你的人,如今又跑去抱驸马的大腿了。
在你和驸马之间,他们选择了驸马。
林雨桐朝郭常和看去,之后又看向一边的靖安侯,从眼神上看,很容易判别他们到底更愿意臣服于谁。
她突然之间觉得非常可笑。
不管别人怎么看,对于自己和四爷而言,谁上位根本没有差别。
但是满朝的大臣不这么看,甘氏不这么看!四爷朝林雨桐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有受伤。
然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扭头看向金成全:二叔,是你杀了我父亲?金成全的心里突然有些颤栗之感,他点点头:是!是我杀了你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
对于林雨桐而言,金成全也是杀父仇人。
金成全朝四周的影卫看了一眼,又看向满大殿的大臣,这才道:你想杀我,不难!可我要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这就是要挟了。
刀剑无眼,这满大殿有几个有自保之力?四爷点点头,好似也认可他的说法。
他笑了一下,却转移话题道:二叔上次出京的时候,我恰好打发人去江南办事。
江南好啊!在江南或许还能遇到故人。
那些人我叮嘱过了,叫他们有什么难处就找三哥帮忙。
您知道的,我跟三哥要比跟大哥的关系亲近。
金成全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虽然自己叮嘱过儿子不要将行踪告诉任何人,但他不敢肯定他会不会也瞒着老四。
事实上,从小到大,这兄弟俩关系是极为亲密的。
他的脸色变幻不停,半晌,才抬起手,对四周的影卫比划了一个手势。
就见这些人瞬间收起兵器,快速的撤了出去。
林雨桐看见四爷的眼神朝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站着的一个缩头搭脑的太监,也跟着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她知道,这些影卫一个也活不了。
他们虽然被训练的不错,但跟潜伏在宫里的暗卫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
这大殿里,潜伏着的暗卫就有十多个。
这也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慌的原因。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叫人知道他们能调动暗卫。
林长亘的事……实在是一个意外。
她没想到他会冲过来。
要不然……她勉强收起思绪,看向金成全。
金成全手里的刀转了又转,才对四爷道:你跟老三关系最好,他什么性子,你知道的。
这件事跟他无关……他是我三哥。
四爷说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跟金成全保证,他不会难为金守礼。
金成全回头看了一眼金成安的尸体,摇头笑了笑,你没赢,我也没输!说着,就将手里的刀举了起来,猛地往脖子上一抹,鲜血往下飚,人却往下倒。
转眼,大殿里就清净了。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忙问道:外面如何了?五城兵马司的叛乱已经平了。
四爷朝林雨桐的方向走过去,禁卫军护卫皇城不利,如今已经暂时收缴兵器,令其回营反省了。
如今京城内外,由御林军驻防。
林雨桐点点头,如此,不管是谁,都翻不起大浪了。
甘氏坐在龙椅上,看着对驸马满心信任的林雨桐,突然道:怎么?你觉得这就完了?谨国公府从根子上就长了反骨的。
兄弟父子齐上阵了。
父亲杀了儿子,弟弟杀了哥哥,侄儿又逼死了叔叔,好不热闹?如今呢?如今是不是轮到了丈夫要杀了妻子呢?说着,就猛地拍了一下手。
就见大殿的房梁屋顶上,垂下一条条绳索,然后几十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
林雨桐诧异的朝甘氏看了一眼,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甘氏起身,一把将林雨桐拉在她的身后,她挡在林雨桐的前面,看向四爷:朕的女儿傻!但朕不傻!想既得了人,又得了江山,这样的美事,你得问朕答应不答应?四爷先是皱眉,然后见她紧紧的将林雨桐护在身后,眉头又松了几分,那您想怎么?甘氏冷笑一声:御林军虽是你调来了的,但若是叫他们对付云隐,他们也不会做。
所以,你并不占优势。
而如今,这大殿里都是我的人,如此一比较,你就占了弱势。
四爷却笑了,他要一拍手。
只见转瞬间,这大殿里伺候的宫人,还有十几个武将,都站了出来。
甘氏的面色一变,低声道:暗卫?如今,就又是平手了。
四爷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看向甘氏,好似在等她判决。
甘氏的面色数变,是啊!没有输赢。
说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慢慢的,就只剩下一片冷凝。
她盯着四爷的眼睛,却扬声道:来福!拿准备好的酒壶来。
来福战战兢兢的看了甘氏一眼,才转身去了后殿。
不大一会子功夫,就端着酒壶,两个酒杯出来。
甘氏抬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手轻轻一转,又倒了一杯酒,紧跟着双手将两杯酒不停的转位置,良久之后,才对四爷道:一人一杯,只看天命!你要是赢了,朕禅位给你。
你若是输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这样的把戏……林雨桐从甘氏手里挣脱出来,伸出手就将两杯酒拿起来,同时放在唇边,然后张开嘴,都倒了进去。
咕咚一声,就这么给咽了下去。
不可!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吐出来!吐出来!太医!叫太医……说着,就拍着林雨桐的背,你怎么就这么蠢!林雨桐却笑了,娘……两杯都是毒酒吧。
甘氏事先准备的酒,只可能是给她自己喝的。
她故弄玄虚,其实那酒壶压根就不是鸳鸯壶。
她准备了两杯毒酒,一杯给她自己,一杯给四爷。
她死了,四爷也死了。
这天下就只能给自己这个公主了。
她怕她死了,自己会被驸马给害了。
甘氏抱着林雨桐,手狠狠的拍打在她的背上:你怎么这么蠢!你怎么这么蠢!我怎么会生下这么愚蠢的女儿来……林雨桐吸吸鼻子,就站起身来,娘,那酒我没喝……心里早猜测到那是毒酒,自然早有准备。
酒杯一到唇边,她闻到了味道,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酒被倒进了空间,那一声咕咚声,完全是将人给误导了。
甘氏先是一愣,然后见林雨桐活蹦乱跳的确实是没事,她的脸一瞬间就拉下来了,抬起手想要打林雨桐一个耳光,可手到半空中,却又打不下去了。
她就那么僵持着,然后,就回头看着林长亘的尸体。
林长亘在那边靠着,眼睛一直就那么睁着。
好似在那里看着自己。
她放下手,嘴里喃喃的道:我总说,这辈子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
可是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的女儿肯为死,我唯一的男人也肯为我死。
一个人有为另一个人死的勇气,这个……太难了。
即便我成了皇帝,一言九鼎,九五之尊,手握权力,可靠着这权力,也没能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我而死。
权力啊……原来也不过如此!林雨桐怔怔的听着甘氏的呢喃,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顿悟了。
却见甘氏抬手,抹了一把脸,突然扬声道:郭常和……拟旨吧。
郭常和应了一声,赶紧接过来福从御案上拿下来的笔墨纸砚,铺在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他跪下来,爬着,准备拟旨。
甘氏看了一眼四爷,又看了一眼林雨桐:朕传位给云隐公主……及其驸马……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郭常和拿着笔,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落。
这传位又传两个人的吗?他朝四爷看过去,希望得到提点。
四爷点点头,示意他照写就是。
明白人这会子都琢磨出点味道来了,甘氏这么做,更刚才准备两杯毒酒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保全云隐公主。
若是传位给驸马,那么以后就将是驸马为尊,驸马若是一直都公主好还罢了,但凡有了别的心思。
这位公主只怕处境堪忧啊。
可若是传位给公主,她也是不放心的。
时时刻刻的担心驸马会篡政,若真是野心一起,以公主对驸马的感情,只怕会被迷住眼睛,到时候那真是性命不保了。
所以,她别出心裁,将帝位传给两个人。
这两人若是感情好,那自然好。
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这二虎毕竟是一公一母。
有商有量的,谁强谁弱也无所谓。
若是两人感情不好,这么做,也算是给公主争取了一线生机。
两人势均力敌,驸马又不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公主还是有胜算的。
甘氏闭了闭眼睛,虽说不想把事情往最坏的一方面想,但是……只当是有备无患吧。
从此,双圣临朝,皆称帝!郭常和按照甘氏的意思,斟酌词句,圣旨拟定之后,就呈上去。
甘氏扫了一眼,然后盖上玉玺。
就算是生效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听着满大殿的大臣的高呼声,甘氏心里一叹,这是自登基以来,众人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禅位大典结束后天真的凉了。
这天,从宫里出来一辆简朴的马车,一路出了京城,往通州而去。
车厢里,一身素服的甘氏随意的歪着,半闭着眼睛,问道:真打算叫郭常和靖安侯他们致仕?林雨桐点点头:他们犯了忌讳了。
她叹了一声,不过,这两人都是老狐狸。
如今退了,其实也是给他们的儿子让路呢。
都不是吃亏的住!甘氏应了一声,你们有数就好。
这些事,我以后也不管了。
眼不见心不烦。
天都冷了,等到明年春天再走不行吗?林雨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这江南又跑不了,您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在甘家生,在甘家长,长大了又嫁到了林家,从林家出来,本打算下江南的,却又进了恒亲王府。
在王府的院落里一圈就是十多年,之后又圈在宫墙之内。
甘氏坐起来,将马车上的帘子挑起来朝外看了看,巴掌大的地方,将人关的心都跟着小了。
我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梦见你外公,他那时候就说过,说我的悟性极好,若是作为男儿,能行万里路,当有大作为。
那时候不理解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如今回过头来,我才明白,他老人家说的是心胸和格局。
我得出去走走、看看,想来心也会跟着变的开阔起来。
当年我要是随着表哥一起去江南,也许走着走着,我就能想明白,至少不会对仇恨那么执着。
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林雨桐听到甘氏说起明空,就笑了一下。
随即转移话题:您总得有个目的地吧。
就打算这么一路随意的走?甘氏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我去太湖……皇后?林雨桐想到了她。
如今行宫里‘病重’的皇后根本就不是皇后,早在半年前,皇后就下江南了,就定居在太湖边上。
我去跟她做邻居去。
甘氏笑了笑,说起来,我俩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小时候几乎天天见面。
在恒亲王府,也是一样,尽管不说话,但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之后又一起在宫里……看来,下半辈子,还得跟她继续的见下去……之前是我对不住她……可我这心里也不歉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雨枝那天说的话是真的……也许真是上辈子也不一定。
要真是如此,那上辈子一定是她欠了我的了。
这辈子……她是还债了!林雨桐心知,她一定是趁着林雨枝不清醒的时候叫人去问了,很可能还真问出点什么了。
要不然说不出这辈子上辈子的话。
这话她没法接,只道: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您和皇后还都年轻,真要遇上什么人,觉得合适了,找个人作伴也行。
觉得寂寞了,再生个孩子,我们也不反对……胡说八道些什么?甘氏轻斥了一声,又啐了她一口。
从京城到通州码头,并不远。
觉得话还没说多少呢,就到了地方了。
林雨桐从马车上跳下来,扶着甘氏下来。
她头上戴着围帽,又穿的素净,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会是女帝。
何嬷嬷搀扶着甘氏,对林雨桐道:主子这里有老奴呢,您自己当心自己就成。
林雨桐应了一声,目送这一行人上了船。
甘氏一榻上船,就看见船舱里正在烹茶的明空: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咱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下江南吗?明空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抬起头对甘氏说了这么一句。
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叫甘氏一时间有些恍惚,好似那光阴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