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在外面敲门,先生,您要的热水来了。
两分钱,热水管够。
四爷开门叫人进来,小伙计提着两大桶热水进来,先生,您趁热用。
不过就招呼一声。
四爷点点头,辛苦了。
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我看你们用报纸糊墙,咱们镇上在哪里能买到报纸?小伙计愣了一下,才搓搓手,不好意思的道:咱们这个地界,实在是太小了,哪里有卖报纸的?这墙上的报纸,有些是一些住店的客人落下的。
有些是掌柜的去城里从旧书摊子买回来的。
比油纸便宜,糊墙挺好。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才又问道:咱们这地界属于哪儿?咱们这里离周镇不远了。
小伙计呵呵一笑,周镇繁华,有火车站,方圆百里的就数那地方人多。
周镇又是哪?完全没有什么概念。
不过听着小伙计的口音,倒像是齐鲁这个地界的。
林雨桐见问不出来,再问就显得奇怪了,转而问道:今儿是几号了?小伙计对林雨桐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小乞丐罢了,还几号几号的。
不过看留洋的先生也看起来,就忙对着四爷笑道:嘿嘿……您是留洋的,都算什么阳历。
咱们过日子,还得按阴历来,今儿初七了,先生。
初七了?民国二十年是一九……林雨桐掰着手指正算,四爷就接话道:是一九三一年。
啊?啊!这个年份实在是……发生的事太多了。
等小伙计走了,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四爷才摇头:别寻思了。
总归是不一样了。
不过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消息太闭塞了。
这里周镇不远,既然有火车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将门插起来,林雨桐进空间梳洗,四爷在外面洗。
看着梳洗完镜子中的脸,林雨桐一时之间有点不能适应。
这张脸其实也算是清秀了,但是跟之前的那张脸比起来,那可真是不够叫丑丑了。
拿起剪子,将这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虽然小短发看上去挺你精干的,但说实在的,在现在顶着这样的脑袋,实在是叫人看着有些奇怪。
无可奈何,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不少礼帽来。
随便找了一顶呢子的扣在脑袋上看了看,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紧跟着就是衣服。
四爷的衣服倒是好办。
内衣袜子,衬衣秋衣秋裤马甲西装外套皮鞋,都是成套的。
大小码的都有。
样子虽然跟时下的有些差别,但不走大码子。
到了林雨桐这里了,问题就难多了。
旗袍倒是有,精致的,素雅的,薄的,厚的,夹的,长袖的,短袖的,无袖的,大小码的齐全,应有尽有。
可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的旗袍开叉都太大了。
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她也注意了,街上大部分的女人是没有穿旗袍的,她们上身是很长的偏襟袄子,袄子的两侧还都开着一匝长的叉。
下身都是裤腿很宽的裤子,然后又将裤腿用绑腿给缠起来。
这样的装束……穿在身上,然后跟在西装革履的四爷的身边?这是丫头还是老妈子!这个她绝对不能接受!想起郭太太和那位卢小姐的穿着,林雨桐选了一件灰白格子相间的素色的旗袍,穿上倒也还算合适。
又选了绿色的蝴蝶盘扣,将开叉的地方给钉上扣子。
她早注意过了,那位卢小姐的旗袍,开叉的地方在小腿中部,而郭太太作为贵妇,更为矜持些,开叉在小腿的下部,脚踝上一点的地方。
可以配中式的绣花鞋,但想更好看,还是得穿高跟的皮鞋。
林雨桐急着忙活,拿着手里的旗袍,不由的埋怨,都是被后世那些电视电影给糊弄了。
等修改好了,穿在身上,林雨桐不由的一叹,这美丽总是要有代价的。
这代价就是冻人。
旗袍的穿着好看,就得穿丝袜吧。
如今这样的天,露着脚面的些,只穿着丝袜的小腿脚踝,能不冻人吗?以前看张爱玲的小说,她就写过冬天穿旗袍腿上脚上长冻疮的事,看来这真是真的。
林雨桐直接穿着连脚的肉色打底裤,黑色的低跟皮鞋,又翻出来一件米色的呢子大衣来。
这一身一出去,四爷就拿下林雨桐的帽子再看了看,一身旗袍配短发?还是把帽子戴着吧。
林雨桐把帽子放在炕上,这才看四爷已经翻开的箱子。
四爷这会子功夫已经将这原身的情况闹清楚了:箱子里就是这位尹震全部的身家。
两身换洗的衣服,几本外文书籍,还有护照。
护照翻开,左页贴着黑白两寸照片,下面是性命、年龄、籍贯等信息。
右页是华夏民国外交部填写的相关公文,上面盖着钢印红印。
林雨桐翻看了一遍,又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出三个大洋来,这家里是什么情况,既然能供儿子留洋,那这好歹是有点身家的。
怎么出门就带这么点东西?他没毕业就回来了。
四爷叹了一声,母亲早丧,一年前父亲又病重,哥哥写信叫他回来的。
谁知道从美国回来了,父亲早已经下葬三个月了。
家里只有哥俩,做弟弟的出洋花了不少钱,这哥哥嫂子自然就不乐意了。
最后,这家产都归了哥哥,他只带走了他自己带回来的箱子,就剩下这些了……林雨桐将大洋递过去,叫四爷装口袋里,够咱们坐火车的吗?先去看看。
实在不行,去了周镇在那边兑换。
四爷掂量着手里的大洋,你说着孩子也是够傻的,身上的美元全叫他给换成纸币和银元了。
不过还好,还知道先可着纸币花。
是不算精明。
身上的钱不多了,也不敢叫吃的,林雨桐从空间拿了罐头馒头出来,两人凑活的吃了一顿。
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吃了饭早早的就歇下了。
等躺下了,林雨桐忽然想起来,这出门我没有身份路引之类的东西,能行吗?现在还没有身份证这东西。
四爷从原主的记忆力搜索了相关的常识,就翻了个身,捏了捏林雨桐现在麻杆一样的胳膊,如今是有身份的人才需要证件,军官证,官员证,再比如那份护照,就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不过你说的也对,总得有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明儿一早,先去公署,领一张结婚证去。
结婚证这东西,从清朝时候就有,那时候叫龙凤帖。
民国的结婚证,就是一种延续。
因为纳税交款,所以,这结婚证办的不多,百姓们很少去花这个冤枉钱。
但是体面的人家,却不会因为省这个钱,而失了面子。
尽管此民国非彼民国,但想来这样的事情变化也不会太大吧。
第二天一早,穿戴一新的二人走出房间,唬的小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不是大变活人吗?昨天进去了一个小叫花子,今儿出来了一个大姑娘。
出了小旅店的门,两人顺着昨天的路,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官署。
因为跟郭夫人的关系,里面的人见了四爷都挺客气。
听说要办个结婚证书,忙不迭的应承了。
虽然这男女双方亲自来这事挺少见的,但看在人家一身洋气,就以为这是洋人的习俗。
其实这结婚证书,都是由媒人拿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来代办的。
对方不要钱,您这是瞧不起我?林雨桐就将手里的小皮夹子打开,取了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给家里的嫂子带着玩。
里面是以前准备的打赏下人的银耳坠。
送礼很体面,但是到了当铺却换不了多少钱。
如今给他,两不相欠。
再说了,别小看这个位子上的人,最起码想办点合法的身份证明,还就得从这小地方入手。
算是结个善缘。
等从官署出来,林雨桐才有功夫看结婚证,奖状大小,四周是龙凤呈祥的图案,中间是四个大红字体,结婚证书。
下面才是两个人的姓名、年龄,八字,籍贯。
不过,上面的祝福语倒叫人觉得挺好,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之后才是媒人,证婚人,证明人,这上面所写的名字,林雨桐和四爷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这不打紧,办下来就行。
算是解决了林雨桐的来历问题。
她刚想要将这收起来,可眼睛就落在最后一行日期上:华夏民国二十年九月十九日。
四爷一下子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那就没错了,昨天就是九月一八日。
咱们来的可真是……巧啊!林雨桐失神的拿着结婚证,看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小镇还很宁静,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先生,小姐,要车吗?身后有个胆怯的声音问了一句。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这才扭身道:什么车?骡车,保准平稳。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弓着腰,说话有些紧张。
周镇去吗?四爷朝一边的骡车看了一眼,如今只怕也找不到别的代步工具了。
去!去!他说着,就伸出手,五毛……五毛钱。
有些气虚,应该是要价要高了。
四爷将箱子往车上一放,就拉着林雨桐上车,颠簸了半天,一下车,看见的就是火车站。
我看您着打扮,也不像是咱们小地方的人。
这车夫指了指火车站,昨天我也跑了一趟火车站,看见外面那列车时刻表了。
今儿下午三点就有一趟去胶州的火车。
其实四爷和林雨桐压根就没想到要去哪呢。
如今刚好碰见要去胶州的火车,那就先往胶州去吧。
两人从车上下来,给了车夫一块钱,看着他将银元仍在车厢里,听那清脆的响声,林雨桐才知道,这是人家在辨别钱的真伪呢。
车夫要找钱,四爷摆摆手:不用了。
算是辛苦钱。
人家主动给带到火车站了,这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
可进了这个不大的车站,四爷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只剩下的两块钱,根本不够一张三等座的车票钱的。
火车票实在开车前两个小时才发售。
周村这里是个过路站,火车经过就不是那么准点。
林雨桐和四爷到的时候,快要一点钟了。
进去一瞧,没想到里面的人还不少。
都排队等着买票呢。
应该都是小买卖人,都是长衫短褂的。
还有些穿的不慎起眼,一看就是伙计的,估计是给东家买票呢。
还没售票,这些人就都围在售票口,根本就挤不进去。
再一看票价,两人都有点傻眼。
这直接来火车站的弊端出来了,因为没功夫再去换钱。
这事闹的。
林雨桐左右看了看,要不,咱们先去周镇?不用。
四爷伸手,给我一个五两的银裸子。
林雨桐找了一个递过去,她还没明白呢,就见四爷已经朝门口一个带着黑帽子,穿着黑稠衫的人走去。
她赶紧跟过去,就见四爷将银裸子往出一漏,有票吗?感情这是个黄牛票贩子。
果然见这人两眼一亮,又朝四爷的手里一看。
四爷将下银裸子翻过来,下面印着‘五两’的字样。
见对方看见了,四爷才将手一握,我估计一等座二等座的票你手里也没有,但三等的你肯定有。
三等座一个人二块五,两个人是五块。
一个大洋重是七钱二分,五个是三十六钱,也就是三两六钱。
我这是五两,差不多算是多给了你两块钱。
你的票也就是加价五毛往出卖,这么算,你不算吃亏吧。
那票贩子呵呵笑着,咱们也就整个辛苦钱。
别看加价五毛,有四毛都得给人家……他朝站里面指了指,先生你是明白人,咱手里还真就是只有三等座的票。
那一等二等的都是给人预留的。
咱们也弄不到。
两张票,咱们成交。
只是您可别给……他又指了指里面,别说出去。
成交!四爷说着,就将银裸子给对方直接塞到衣兜里。
那票贩子这才拿了两张票悄悄的塞过来,紧挨着的座位……说的好似多照顾他们一样。
买了票,两人也不去挤了。
坐在车站里的长椅上。
没想到现在就有票贩子了。
林雨桐觉得还挺刷新认知的。
四爷朝车站里看了一眼,有一半的票都是这么内外联手高价给兜出去的。
……从上到下,不管官职高低,少有不贪的。
连卖票的这屁大一点的权力,都成了捞钱的工具了。
一点一到,窗口的门板就打开了。
人挤人的往前凑,根本没人出来维持治安。
人最多的就是三等票的窗口,其次是二等座,一等座的窗口几乎就没人。
看着不少人挤不上去,又回头找那个票贩子买高价票,这份钱不乐意掏都不行。
到了三点,车还没来。
林雨桐却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四爷朝外看了看,将箱子放在椅子上占座,就出去了。
林雨桐还以为他是去上厕所的,谁知道回来拿了两个烤红薯,好几个肉饼,还有半斤卤肉。
车站外面有卖吃的?她还真没注意。
四爷亮出手里的唯一一个大洋,本来想买两个烤红薯先垫垫,咱们到了车上去餐厅吃。
可两个烤红薯才一分钱,人家找不开。
干脆就可着一块钱买吧。
瞧着可怜见的。
林雨桐赶紧道:这是驴肉,多久都没吃过了。
闻着挺香。
在路上吃正好。
两人吃吃喝喝的,把肚子填饱,都已经四点十分了,这时候才允许进站。
站台是个长廊子,也没有坐的地方。
都三三两两的站着。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远远的听见轰鸣声。
火车来了。
远远的,都能看见那火车上冒起的浓烟。
等到了跟前,林雨桐吓了一跳,谁能告诉她,这火车顶上坐人是怎么回事?随着哐当的声音停下,四爷拉着林雨桐往火车头的方向走。
咱们是三等座。
林雨桐边走边提醒了一句。
四爷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现在天还不冷,三等座肯定是挨着火车头的。
这是什么道理?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天不冷,三等座挨着火车头?等到了车厢里,看着座位上的黑灰,还有三三两两灰头土脸的乘客,她总算反应过来了。
现在的火车都是蒸汽机,是要烧煤的,那煤灰扬起来,可不就脏的很吗?吃灰的事,肯定不能给一等座的乘客。
这么想着,林雨桐就拿出帕子,将座椅擦了一遍。
都是原木色的,好似不管怎么擦,都不太干净。
等坐下了,四爷才解释:等冬天的时候,一等座就在前面。
靠着前面能通上暖气。
原来是这么个原理。
林雨桐听的一愣一愣的,这边还没搭话,就听见外面又喧闹了起来。
原来车站在卖站台票,一分钱一张。
四爷忙伸手把窗户关严实了。
林雨桐就看着一圈穿着蓝的灰的,打着补丁已经看不清楚什么颜色衣服的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背的包袱,男女都有。
还有抱着背着孩子的,冲过来攀着车窗就往火车顶上爬。
林雨桐四下里看了看,三等车厢其实都没坐满呢。
如今这车厢不算大,但座位之间的空隙比较大,一个车厢就三四十个座位的样子。
如今还有十几个空位。
但是车厢门紧闭,一点都没有叫外面的人上来的意思。
而这些人也好似从没想着要挤进来,恪守着这个鲜明的阶级。
其实叫他们站在车厢里也就是了,挤进来绝对能站下的。
火车再次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天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
看到那么多人在车顶上,林雨桐就猜到了,这应该是一趟慢车。
四爷拉着林雨桐起身,低声道:拿个小黄鱼出来。
林雨桐顺手就塞给四爷,知道他这是打算带她去一等座。
两人牵着手,从车厢里穿行而过,连着过了五个三等车厢,才是二等车厢,二等车厢里放着的是软座沙发样子的座椅,坐着的人更少,一个车厢没有十个人。
五块钱一张票可不是谁都掏的起的。
再往后就,就是餐厅。
车上的餐厅铺着淡黄色的桌布,桌上还放着细口的花瓶,里面插着一两多塑料的装饰花。
一头还有个吧台,提供一些西餐面包和酒水。
林雨桐就看到有一对男女,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脚上是黑白两色的皮鞋擦的十分亮堂。
对面的女人穿着白底红牡丹的旗袍,身上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皮草。
男人的手里端着高脚的玻璃杯,玻璃杯里红色的液体该是红酒。
而女人面漆那摆着一份已经切成小块的面包,边上的玻璃杯里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很小资的样子。
车顶上与车厢里,隔着个车顶,但仿若是两个世界。
那举着酒杯的男人,看了四爷和林雨桐一眼,就举杯致意了一下。
实在是这两人的穿着,一看就跟他们是一类人。
四爷朝对方点点头,对方马上来了一句:Would you like a drink?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挑挑眉,那就打扰了。
对方见对方听得懂英语,偏说的汉语。
就知道人家是不想在国内说英语。
他马上从善如流,伸手跟四爷握手:你好,陈向东。
尹震。
四爷跟对方握了一下手,叫介绍林雨桐,这是内子。
陈向东马上伸出手:原来是尹夫人。
幸会幸会。
陈先生客气。
林雨桐将手递过去,这人十分绅士,轻轻的握了一下指尖就松开了。
可对于他身边的女人,却没有介绍。
林雨桐看过去的时候,见这女人有资质在看着陈向东的脸色,就知道这人应该不是陈向东的亲眷。
要么关系不深,要么也是萍水相逢。
关系应该不是对等的。
四个人落座了,就有侍者上前倒酒,又端了西餐的牛排进来。
这么聊起来,才知道陈向东是从英国回来的。
家在上海,这次不过是跑了一趟生意罢了。
……咱们国家的纺织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
如今咱们国内的印染厂,基本都用的是倭国和德国的坯布。
倭国离咱们近,运费便宜,所以,差不多都用倭国坯布。
我们厂子,是刚从德国订购了一台最先进的纺纱机……林雨桐是个机械盲,这些东西她听懂个大概,但一说到专业的部件这类东西,她完全是听不懂的。
四爷算是半个机械行家,这方面的东西,一通百通。
因此他十分说得上话。
林雨桐吃着牛排,觉得其实吧……还不如四爷买回来的驴肉呢。
陈向东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见对方这西餐礼仪十分娴熟,就对这两人的身份再不怀疑。
林雨桐也没注意对方的打量,一份牛排吃下去,还是觉得没吃正经饭。
对面的姑娘突然出声小声道:尹夫人是哪所中学毕业的?说不定咱们还是校友。
能读中学的女学生,如今都算是新女性。
林雨桐笑了笑:咱们不可能是同学。
陈向东看了那姑娘一眼,才对林雨桐道:嫂夫人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吧?这么一会子功夫,从尹夫人就变成嫂夫人了。
林雨桐抿嘴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在人家看来这算是默认了。
夜里在车上还是很冷的。
尤其是紧挨着窗户,寒气从窗户透过来,叫人忍不住大寒颤。
林雨桐明显的能感觉的到,对面的姑娘在轻轻的跺脚。
这样的天穿着旗袍,腿和脚能不冷吗?林雨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就听四爷正跟对方在说什么,声音有点小,夹在火车的哐当声中,听的不十分清楚。
紧跟着,就见四爷将一根金条给推了过去。
然后陈向东招手叫来侍者,好似在说卧铺的事。
本来林雨桐对卧铺是不抱什么希望,能舒服到哪去。
可是真的进去了,才知道这卧铺不光是卧铺,还是一个包厢。
里面摆着沙发,桌面是大理石的。
一张不算小的双人床,床的一边还有一个洗脸池和坐便马桶。
虽然没什么遮挡,但是却足够的干净。
车厢门一关上,这里就自成天地了。
林雨桐也憋坏了,门一关先进了空间上厕所。
将外面的留给四爷。
先洗了澡,这才出来。
就见四爷已经用热帕子擦身子了。
林雨桐接过来,给他擦背,你跟那陈向东说什么了?这个人脉留着,以后会有大用。
四爷说着,就不再言语。
林雨桐愣了愣,就明白了。
布匹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火车上的床比想象的要舒服。
虽然睡的不踏实,但也比坐着挨冻强了太多。
第二天一早,陈向东就过来了。
两人说的还是纺织机的事。
直到下午,火车到站,陈向东才匆匆的留下了他的地址,叫四爷安顿好以后一定给他发个电报或是打个电话。
这次两人没跟着陈向东一起下车,而是等到了最后,才从车上下来。
出来的时候,车站跟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不远处,停着几辆黄包车,四爷伸手叫了一辆,去银行。
一个人拉着两个人跑,到了地方才要五分钱:要是拉一个人,三分。
拉两个人五分。
其实他说的多了。
拉一个人两分钱,一男一女,顶多三分钱。
像是他们这些拉活的,一人一天能拉够一毛,就是运道。
除去给车行的四分钱,自己还能落下六分。
一个月一块半,就够自己的嚼用了。
但要是有个婆娘再生个孩子,就只够喝稀的。
四爷将仅剩下的一个大洋递过去,十多里路,拉两个人,辛苦了。
林雨桐朝对方点点头,这才朝里面去。
这车夫拿着钱,抽了一个嘴巴子,自己不实诚,却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一个实诚的客人。
林雨桐还没进银行的门,却被悬挂在银行门口的牌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上面写着今日银行兑换铜板的兑换率。
今日是一个银元能兑换一百二十三个铜板。
边上有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皱眉道:昨儿能兑换一百二十七个,今儿怎么成了一白二十三个了。
她边上的女人拉着男人就走:明儿再来看看,差了一天的菜钱,亏大了。
林雨桐只觉得这时候的货币真是叫人挠头。
一个银元可以兑换一百二十八个铜板左右。
为什么说左右呢?那是因为这个兑换率,每天都是变化的。
一个铜板相当于多少钱?反正是两个铜板能买三个鸡蛋。
比如四爷之前买红薯,一分钱买两个,在这种想只买一个的情况下,就可以不用这种一分钱的硬币或是纸钞,而用铜板支付。
而且这个换算,在各地还不一样。
这买东西算账真是够麻烦的。
也难怪大家换个零钱都要计较,一个铜板在家庭中的作用大了。
买青菜够炒两顿,买豆腐够买炒一盘菜的。
就是男人们在外应酬,打个茶围子,也才几个铜板的事。
连一毛钱都用不到。
这么在心里算了一遍,就进了银行。
见到有人拿着两块大洋来存钱,那高高的柜台上面焊着铁栅栏,交易得把东西从缝隙里递过去。
就见那收银的将银元轻轻的扔在柜台上,竖着耳朵听了听,又拿着两个银元相互的擦了擦边缘,才对外面的人道:对不住了您,只能给您存一块。
另一个,您还是先守着吧。
意思十分明显,这银元有一个是假的。
就见这存钱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这群王八蛋,我就说嘛,咋这里利索的结账呢。
里面的收银的同情的看了这人一眼,边将那一个银元放在柜台上专门放银元的弧形槽子里,边劝道:张老板,能给您一块,您就知足吧。
还想怎么着啊?说着话,那边已经将存着给填好了,这边顺手就给递出来,您看好了,现大洋一块!这被称为张老板的,哭丧着脸拿着存折看了又看,才小心的塞到怀里,转身出去了。
四爷上前,将手里的金条亮了亮,里面的人马上道:您稍等,我这就请经理去。
林雨桐就笑了,这就跟大储户的VIP业务是一样的。
这位经理穿着西装,客气的请四爷和林雨桐往里面去。
转上了楼,就是经理办公室室。
黑色皮质的沙发,大理石面的茶几。
用白色的陶瓷茶杯沏好茶送过来。
这人才问:先生都打算换大洋?林雨桐接话道:还有十块钱的纸币,五块钱的铜板。
不能动不动就一个银元一个银元的往外扔,这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四爷扭头笑了笑,就点头。
见四爷跟经理去办兑换的事,林雨桐就问一边支应着的前台收银员,刚才那张老板怎么回事?这人一见问这个,就打了一个嗨声,还不是街上那个什么虎威帮,一伙子地痞流氓。
那张老板开了一家小饭馆,好家伙,这伙子人只吃饭不给钱,说是记在账上月底结。
可是这一月拖一月,谁见他们的银子了?这张老板就托了他表姐的夫家的大姑姐的小叔子,那是在警察局当差的。
叫人去催了催,结果面子是给了,扔了两个大洋来。
还有一个是假的!估计……张老板的店啊,是开不下去了。
至少在胶州是不行。
原来是这一码子事,做个小生意,也难!谁说不是呢?这人应和了一声,才要再说话,四爷和经理就已经回来了。
林雨桐见四爷的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看来还不少。
她急忙站起来,那边的经理也将人往外送:您要是存钱,只管过来,给您按最高的利息算。
要是买股票,咱们这里也能代买,您放心。
又热情的介绍当地的酒店,什么临海渤海,要买房子,还得是以前的德租界,那里的房子就很不错。
两人暂时还考虑那么多,房子的事就更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所以,两人直奔临海酒店。
住一晚上也用不了一块钱,宽大舒服的床,卫生间,洗浴间,都带着欧洲的建筑风格。
甚至里面已经开着暖气了。
按房间里的铃,就有侍者服务。
点餐,在房间里用餐,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感觉这里,除了没有电视电话这些东西意外,真的跟后世的星级酒店有的一比。
服务十分的贴心。
当然,还有更贴心的。
这酒店里,来来回回的走着不少一身清凉装扮,短袖或是无袖旗袍的女人。
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旗袍开叉开在膝盖上面一点点的位置,露出穿着丝袜的小腿。
只要客人在房间里招呼一声,她们马上就会进去,服务非常贴心。
林雨桐观察她们,主要还是研究她们身上的旗袍。
觉得电视剧电影真是将人误导的够可以的。
她嘴上说个不停,见四爷在一边没搭话,就问道:……我说她们服务非常贴心……话还没说完,四爷就接了一句:价钱也非常贵!林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