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车开走了。
可站的离车特别近的一个女人,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而此时,该上车的人都上车了,没挤上车的人也退到一边的站台下了。
徐丽华倒下的时候,周围是空的!林雨桐此时已经坐在骡车,走远了。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巡警的警哨声,还有周围呼喝着叫嚷着,催促着叫救护车的声音。
这时候的救护车跟后世可不一样,来的可没那么快。
这一阵骚乱就发生在三十八号门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对于一个特务老巢,这个骚乱足以引起足够的重视。
林雨桐猜想的没错,在她所乘坐的骡车转过弯,汇入人来人往的人海中的时候,三十八号里快步走出两个人来查看这边的情况。
其中一个人跟着站长齐恒在酒店门口远远的见过徐丽华一面,等扒开看热闹的人群,看见躺在地上的女人时,他眼里的愕然一闪而过。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就慢慢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之后才撒丫子往回跑。
站长!站长!他来不及敲门,就那么直接的给闯进去了,却正好看到站长快速的将手里的金条往桌兜里一扔,然后猛地将抽屉给推回去锁上了。
冒冒失失的,规矩呢?齐恒皱眉看了对方一眼,出去,重新来过。
是!这人低头应了一声,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齐恒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微胖的身形让他看上去透着一股子可亲的劲。
外面的人见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个特务头子。
站长。
门从外面推开,小伙子显得有些拘谨。
我说小毛啊,你怎么这么毛躁啊。
齐恒嘴上批评着,但语气还算是和顺。
被叫做小毛的小伙子心里一松,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站长,不是属下着急,是真的出事了。
他不等齐恒问,就赶紧道:就是您去见的那位徐小姐。
她就在咱们门口不远的站牌下,如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李华正在那边看着呢。
他一口气将知道的赶紧说了,齐恒反应的半分钟才有些恍然,他‘蹭’一下站起来,带的椅子一歪‘砰’一声倒在地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属下亲眼看见的。
小毛朝外指了指,您听,救护车的声音……齐恒斥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就从桌子后面跑了出来,从门口的衣服架上将帽子拿下来扣在头上,然后才抓起大衣往下跑。
他一边下楼,一边将大衣往身上穿,嘴里也没闲着,快去,叫人给警察局打电话,把现场控制起来。
小毛随便指了一个人去办事,就又追着齐恒的脚步跑了出去。
直到大门外,站在院子里,还能看见救护车远去的影子。
快!去医院!小毛已经将车开过来把车门打开了,齐恒一坐上去,车就顺着救护车的路线追了过去。
一路紧追,一直追到博爱医院的门口。
猛的一个刹车,齐恒打开车门从车上下去,正好看见医院里的人从车上抬下担架然后喊着:让让,这是往急救室去的危重病人。
他心里一急,看来情况不妙。
这么寻思着,脚下不停,快速的跟了过去。
急救室的门紧闭,他只能在门前徘徊。
不大功夫,从里面出来一个带着口罩一身白大褂的大夫,你是病人家属吗?齐恒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直接问:病人怎么样?其实医生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证件,但证件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却看清楚了。
他也不深问,只要知道跟病人有关系就好,对不起,我们很遗憾,抢救无效……病人呼吸停止,已经确定死亡。
什么?死了?他的脑门一下子就懵了,死在京城就罢了,怎么偏偏就死在自己门口了呢?怎么死的?齐恒看向医生,告诉我,是怎么死的?突发心疾。
这一声回答的斩钉截铁。
心疾?徐丽华有心疾吗?好像没有吧。
要是有心疾,她家里也不会叫她做这一行啊。
不说别的体能训练,就只枪械这一条,她就过不了关。
整天听着枪声,她那心脏受的了吗?这么想着,齐恒看向医生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你确定是心疾?莫名其妙!这医生冷笑一声:人就在急救室,你只管带走。
看谁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来。
齐恒脑门上青筋直蹦,一脚踹开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看见徐丽华躺在急救室的床上,双眼紧闭,嘴唇乌青,已经没有半点声息。
但是只这么看着,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得上报!得赶紧上报。
但这话该怎么说才能不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这事自己也冤枉,是她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什么话也没说只叫自己帮她点忙。
问是什么事,她也一直回避。
问的急了,直接给了自己一根金条封住嘴,只叫下面的人盯住一所宅子和一个铺子。
自己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才把人给撒出去了。
可是那宅子里和铺子里都没人了,人早就不在了,能查出什么。
这谁也不赖不是吗?但徐丽华人却死了,这事就不能完。
该查的还得查。
他回头看了一眼追进来的医生:人我交给你们了,就这么暂时别动。
还有参与救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医院呆着,哪里也别去?他从医院出来,直接就回了三十八号。
李华看着齐恒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忙上前汇报,现场的人都被带到警察署了。
还有那一趟徐小姐没赶上的铛铛车,也叫人拦住了,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暂时在车上,警察正在盘查,到现在为止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齐恒坐在办公室,手放在电话声,回头看着李华,那宅子和铺子在谁的名下,给我查清楚?李华马上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话音才落,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房管局那边说,徐小姐早前就已经将那宅子和铺子的记录抽调走了,说是过后还回来了……所以,他们手里也没有记录。
抽调记录做什么?TMD!齐恒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而林雨桐此时已经回到家里,将徐丽华包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证据做的可真是够详细的。
甚至包括了在周镇给票贩子金裸子高价买票和在胶州的银行兑换金条的事。
里面有尹家分家时的契书和相关人的证词。
从这里能看出,自己这边的金钱出入是有些问题的。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毕竟分家这事,谁都有私心。
尹震原身在美国的事情是没办法查的,因此,分家的时候,尹震说自己没多少钱了,但这并不足以叫人取信。
谁知道是不是藏匿了私财呢。
真要抓住这个不放,最多也就是证明四爷人品有瑕疵,但却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而房管局的买房记录如今都在自己手里,他们是查不出什么的。
唯一能查到的,也就是董藩,这手续是他经手办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我!四爷在外面应了一声。
林雨桐本来正要将东西藏起来,见是四爷,就放在手边没动。
跟着四爷一起进来的还有白坤。
两人坐下,四爷将桌子上的东西看了看,就直接给了白坤:没想到她查的果然详细。
钱的事也不怕她查,这些都是桐桐的师傅留给她的。
打扮成叫花子未必就是叫花子。
白坤点点头,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挣多少钱都是合理的。
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
四爷点了点房产:也不怕董藩说什么,就是董藩不说,沪上那边也知道徐丽华查的是我们。
白坤看着后面的几页,这才道:这美国人确实是靠不住,这么轻易就被人查出来了。
以后你跟那边掐断联系,货和钱款,我们想办法来处理。
这些冒险的事情,你们坚决不能做了。
说着,就拿出两张东西来,你们看看。
四爷拿在手里一看,心就全都放下了,这是两张出入境记录的副本。
很明显,白坤托人替他们在出入境方面动了手脚,这上面显示,今早八点,他们两人已经乘班机飞往香江了。
最后查到这里,那事情就算了结了。
有怀疑的人了,但是怀疑的人已经不在境内,上哪找去?还有尹家的人,暂时是不能见了。
白坤有些歉意的道,别怪我们自作主张,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你的那封家信给我,我想办法叫这封信原封不动的打回去。
没人接收,自然就会被退回去。
之前的签收记录想办法毁了就是。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就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封信。
白坤看了看就收好了:这里还是安全的,在这里生活,别张扬,轻易不会有人查到。
事情跟之前预料的一样,齐恒还真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查来查去,查到了已经出境的两个人身上。
可他们连徐丽华为什么要查这两口子都不知道。
小毛低声道:站长,我倒是听说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齐恒呵斥了一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小毛凑过去,站长,我是听警察局的朋友说的。
听说徐小姐在沪上的时候,曾经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爱的死去活来,结果求而不得,人家不肯离婚娶她,她就抓了人家的媳妇。
还说那媳妇是什么工党份子。
不过最后查了一圈,什么也没查到。
那媳妇身后也不是没有背景,听说把沪上的保安团都给惊动了,最后才逼得徐小姐将人给放出来。
徐小姐缠着那男人不放手,人家两口子没办法了,沪上没法子呆了,这才跑了出来。
不想徐小姐跟疯了似得,连那男人的老家都找到了,这才打听出人家两口子来了京城。
这不,又不管不顾的就追了过来。
那两口子大概是得到消息了,人家惹不起躲得起,这才直接出国了。
徐小姐这一着急,一生气,这心疾……他说着,就顿了一下,站长,我觉得这大概真是合理的。
要不然,她这么费劲做什么呢?要真是工党,告诉咱们,咱们直接把人给抓了就是了。
可她什么也没说吧。
齐恒想起徐丽华给自己的那跟金条,这老娘们!真是疯了。
女人可不就是那样,爱上来死去活来的。
小毛撇撇嘴,酒店里也查了,贵重的东西都没丢,她从酒店出来也没给咱们打招呼,就这么私自跑出来了。
其实打个电话,跟咱们要一辆车,这不是更方便吗?可她没有,这只能说明,她并不想叫咱们知道她出门的目的。
她的秘书从沪上来电话,说是曾接到京城的电话,是找徐小姐的,而且这个电话还是个男人打去的。
可这些徐小姐都没有告诉过咱们。
因此,这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是她自己选择隐瞒的!而且,尸体检验也已经检查了几遍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是最后摔倒在地上,也因为穿的厚实,没有半点磕着碰着,确实是心疾。
那这责任还能追究到咱们身上?别说是徐次长的千金,就是委……皇上的公主,那这病也不挑人吧。
怪的着咱们吗?齐恒听到这里,就微微点点:没错……不管是不是这样,都得是这样。
但你们也得把眼睛放亮堂一些,一旦这两人回京城,就给我控制起来。
不管怎么说,徐小姐是因为他们死的,就是为了给徐家一个交代,也不能放过了。
小毛应了一声:已经在出入境那里打过招呼了。
从别的地方入境咱们管不着,但只要从京城入境,那……一准跑不了。
还有汽车站火车站都给我交代下去。
齐恒又吩咐了一声,这个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小毛赶紧又应了,顺便送上一个马屁:还是站长想的周到。
临出门又道,那属下就叫警察厅这么跟沪上回复了。
齐恒点点头,‘嗯’了一声。
此时,拿到事件先关报告的左中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里面的蹊跷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
上次徐丽华就怀疑林大夫对她用药了,那么现在毫无征兆的因为心疾死了,会不会也是……他将报告看了一遍,里面并没有记录徐丽华带去京城的材料。
但他知道,徐丽华是带着材料去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这材料已经落到别人手里了。
而这个别人,只怕就是能悄无声息的杀了徐丽华的人。
徐丽华此次去京城要是因为追查工党,那么自己这个也曾负责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没有丝毫作为岂不是就是渎职。
所以,这事万万不能跟工党的事由扯上关系。
即便不为了自己脱罪,林大夫这样的人他不想得罪。
于是,他迅速的站起来,将警察局上次留下来的关于林雨桐和四爷的记录全部都销毁了。
谁爱查谁查去!这些材料就当是被徐丽华带走了,就让它这么消失吧。
烟灰缸里的火星子刚灭,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
他吓了一跳,但还是尽量沉稳的接起电话:喂……左老弟。
那边的声音带着爽朗。
是许波!哎呀,是许副团长啊。
左中举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您老兄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你挤兑我。
许波呵呵一笑,谁不知道最忙就数你们警察署了。
我们这保安团,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能忙出什么来?他说着,就压低声音,老弟啊,听说了吗?这是问徐丽华在京城出事的事。
是啊!听说了。
左中一叹,徐记者……多年轻,多漂亮,可惜了!要知道她有心疾,我是说什么也会劝她留在沪上的。
你说这沪上青年才俊有多少,怎么就偏偏看上有妇之夫呢。
情深不寿啊!实在叫人扼腕!许波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左中这话算是跟自己统一了口径,不管谁问,不管怎么问,都是那句话,跟工党无关,为的只有男女私情。
有了这个说法,徐家再要死咬着不松口,未免就太难看了。
他家闺女追着有妇之夫不萨沙,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继续闹下去,徐丽华的名声只怕是要臭大街了。
不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查,明面上是不敢咬着这事不松口了。
等挂了电话,许波挑挑眉:林大夫,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徐丽华的事情也过去一个多月了,除了参与过这事的人还记得以外,别人都慢慢的遗忘了这件事。
林雨桐和四爷的生活并没有带来任何一点波澜。
这段时间,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出门,还是会在附近走动的。
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来源看起来正常,四爷开始时不时的往一些报刊上投递文章,用的是笔名‘金四爷’。
这段时间,差不多每天都有汇款单过来,一两块,三五块不等。
但这收入足够叫人侧目了。
如今,没人记得四爷原本叫什么,可这金四爷的名字却这么叫开了。
林雨槐在警察署,很容易在登记人口的时候,将四爷和林雨桐的名字换成了‘金思烨’和‘林桐’。
有林家这么多人作保,这个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而林雨桐除了免费给周围的人看一些头疼脑热之外,就是晚上去祠堂给一些女娃上课。
因此没人叫她林大夫,却都叫她‘林先生’。
快过年了,学堂里也不上课了。
家家户户的都开始准备年货了。
林母早在半月前就能下炕了,虽然体弱还不能出门,但在屋里所有的家务活都能搭把手了。
此刻,她正坐在炕上用林雨桐之前给的布匹和棉花缝制棉衣棉裤,杏子就掀帘子进来了。
你大姐又给什么了?林母见杏子提着一个看着不轻的篮子,就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
杏子将上面的布给掀开,我大家这段时间给不少人看病,没收钱。
好些人家不好意思,就送了鸡蛋小米腊肉什么的,我姐说他们吃不完,叫我拿回来些。
林母一看,半篮子的鸡蛋,四五斤腊肉,这么多,不好总这么占便宜的。
我姐说每天给您煮一个鸡蛋,养身子的。
杏子笑着,比以前看着开朗了好些,这肉炒了,给爹下酒。
林母坐回去,靠在炕头叹了一声,到底不能总这么扒拉着你姐和姐夫过日子。
杏子的手一顿,我知道了。
这不是我大姐要给,我要不接着,显得生分吗?林母低头没有言语,这大闺女对她这当额娘的好不好?好!好的人没话说。
不说别的,只这看病抓药,就不是个小数目。
再加上这段时间,精米细面的叫自己养着。
这要是还不好,怎么才算好?可就是一样,对她这个额娘实在算不上亲近。
来来去去的,很少跟自己说句知冷知热的话。
要说是嫌弃自己这个当娘的吧,那也不是。
她对杨子和杏子实诚的很,从这上面看,应该不是嫌弃自己跟人跑过的事。
杏子看了林母一眼,就低声道:您也别瞎寻思。
我姐忙着呢。
您看我姐夫那整天写文章,我姐也没闲着,我听杨子说是在翻译洋文,一本书翻译出来,几千个大洋呢。
林母睁大眼睛:那你白天过去给你姐收拾收拾屋子,帮帮忙,叫她忙她的去。
家里这些活计你不用管,有我呢。
杏子凑到林母跟前,朝外警惕的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姐还说……要是我能考上中学,她还供我念书。
林母摸了摸杏子的头,你们……碰上我这么个娘,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槐子早早的就得挣钱养家,桐桐更是丢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她那日子是怎么过的。
杨子和杏子虽说在眼跟前,可是这日子那也是苦水里泡着的。
杏子摇了摇林母:您可得打起精神,我哥还没成亲呢。
您这命还是我大姐从阎王殿里硬给拽回来的……母女俩正说着话,大门就响了。
林德海从外面回来,就嚷嚷着,人呢?都死哪去了?老子回来了也不知道支应一声。
杏子赶紧出去:爹,您回来了?少叫爹!林德海哼了一声,槐子呢?给我找回来。
林雨槐刚好推门进来,他跺了跺脚上的雪,伸手搓了搓冻僵的耳朵:这又在哪喝的酒?我说您这身上还有钱吗就喝酒?林德海脖子一缩,这酒钱是没有,但自己不是有了有钱的女婿吗?所以赊账还是很容易的。
他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打岔道:别怪老子爱出去,就算老子落魄了,还是有三两个朋友的。
你听说没有,上面好像要把上京的文物全都往南边迁……林雨槐愕然的看向林德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你就别管了。
林德海坐下哀声叹气:那可都是紫禁城里的国宝啊!这一运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运回来,又有多少能运回来?大清国完了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人就该死的。
陪着大清国死了倒好了,省的这么看着受罪。
这说的事倒是正经事,但是悼念大清国什么的,还是免了。
您跟我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林雨槐挣脱林德海拉扯的手,这样的国宝,我还能抢回来不成?那都是军队在运输的。
什么时候起运?走哪条线路,这都是绝密。
他们也怕有人抢!不仅得防着想发财的人,还得防着外国人。
这东西,一旦上前去打听了,那不用废话,就是一个死字。
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留,直接就用枪给突突了。
那就这样看着被运走了?林德海眉毛都立起来了,这一运走,可就回不来了!林雨槐从西屋出来站在堂屋门口,这才沉声道:国宝不光您看重,谁都看重。
我娘当初带走的镯子,历经了十四年,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是咱们的,总会回来的。
但跟林德海反应一样的人,还是占了了大多数。
随后的几天,京城各界舆论哗然。
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更打出了‘誓与国宝共存亡’的口号。
几万的搬运工罢工,坚决反对将文物运出京城。
四爷看着报纸摇头,听白元打探了消息,有人去琉璃厂找老师傅学习怎么怎么给文物打包。
这事更改不了的。
林雨桐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起身去开门,见门口站着的是缩头缩脑的林德海,您老这是?姑爷在家没?林德海怀里也不知道抱着什么,低声问林雨桐道。
林雨桐点点头:在呢?您……那你赶紧让开。
林德海急着往里面去,我找姑爷有急事。
林雨桐只得将位子让开,放他进门。
她将门又关好,等进到屋里的时候,就见桌上放着一只笔洗,林德海指着那玩意,……你看看,是不是好东西?说是宫里面流出来了……正经的汝窑……宋代的!您多少钱买的?不等四爷说话,林雨桐就接过话茬。
她也没仔细看东西,但就凭如今对那些国宝的重视,宫里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外流出来!就算真弄出来了,也不可能轮到林德海手里。
不用说,这肯定是上当了。
林德海伸出两根手指,两百块大洋。
怎么样?这玩意要是放在识货的人眼里,二万都止不住,能卖出五万去。
这回咱们可是走了大运了。
林雨桐心里‘呵’了一声:您从哪来的两百大洋?我没有,但是你有啊!我姑爷有啊!林德海一副你占了便宜的样子,要不是我这张老脸,人家能只让我打个借条就把东西叫我拿回来?我说呢!你给人家打欠条了?林雨桐轻笑一声,这东西能值两万,人家干什么两百卖给你!他傻还是你傻?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德海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论起别的我会打眼,论起这古玩,你老子这双招子,就没出过差错。
那你怎么就混成现在这德行了!四爷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岳父啊,你老的眼光确实没问题,这确实是宋朝的汝窑,之前吧,也大概能值两万,可是你过来瞅瞅,这三足有两足都是后黏上去的。
这玩意啊,如今也就值个二十。
人家肯两百卖你,那是有十倍的利。
说着,把东西放下,这次可是真打眼了。
古玩这东西,讲究的是买定离手。
出了门可就不兴反悔了。
林德海被四爷说的一愣,将笔洗拿在手里掂量,又伸手将那其中的两足掰了掰,还没怎么用劲了,这两足就掉下来了。
接口处有非常明显的粘合之后的痕迹。
王八蛋!林德海顿时暴跳如雷,他娘的,他忘了之前怎么跪在我面前让我允他进咱们家的铺子当学徒的。
如今给老子玩这一手!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只得进里屋去,出来就拿着一捆子钱,这是两百,打眼就打眼吧。
先把人家的钱还给人家。
林德海面色涨的通红,不用!老子……老子找他去!说着,也不看林雨桐递上来的钱,直接将东西往怀里一揣,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林雨桐没办法,只得赶紧拿着钱追到了林家住的厢房。
姐?杏子将手往围裙上一擦,有事?林雨桐左右看看,阿玛呢?没回来?没有啊!杏子朝外看了看,怎么了?出事了?林雨桐哎呦了一声,这可是糟了!你赶紧去找大哥,叫他去瞧瞧阿玛去。
这老头子可别在外面惹出事来。
杏子应了一声,围裙也没解,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林雨桐和四爷是没办法去琉璃厂的,毕竟之前那里有铺子,董藩在那一片也有产业,叫人瞧见了难免又是事端。
却说林德海大门就冷静下来了。
规矩自己当然懂了,自己好歹是个爷,这坏了规矩的事是坚决不能干。
但叫自己咬牙将这闷亏吃了,这事也不能够啊!一个人蹲在避风的角落,这欠了这么些钱,家里不好交代。
要是叫自己那煞星儿子知道了,这事没完啊!欠着酒馆的钱也就罢了,可欠着翠红楼这妓院的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就不是爷们干的事。
上回答应刘寡妇的银镯子还没买,这都是债!原想着给姑爷带点财,淘换一件好东西,自己这点债叫姑爷替自己还了,也能张开嘴。
这古玩一行就是这样,只要过手做成的生意,好歹得给这中间人一点抽成润润手。
这也不算是白要姑爷的钱不是。
如今这下折子了,钱是越欠越多了,这姑爷就算给自己还了债,可回头自家那姑娘可就直不起腰了。
他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这爹不能这么当,亏心呐!可如今该怎么办呢?他拿出怀里的笔洗,翻腾着看。
最后咬咬牙,将东西又往怀里一揣,直接往琉璃厂去了。
琉璃厂里的人来来往往的,热闹的很。
他站在路边上,来回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猛地,瞧见一个人从一家铺子里出来,直接上了一辆汽车,然后看着这俩汽车朝自己这边开了过来。
他一咬牙,先退回巷子里,然后猛地从巷子里跑了出去,人跟汽车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林德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然后身体就飞了起来,重重的落在一边的一家卖旧书的摊子上。
周围的人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林雨槐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德海被撞的飞起来的一幕,他的心跳在那一刻都几乎停止了。
这爹虽然不靠谱,但到底是亲爹!看着林德海嘴角溢出来的鲜血,他眼疵欲裂,冲上去将人先扶起来,阿玛!阿玛!林德海将怀里的笔洗拿出来,都碎成几片了,他抬手指着那车:赔!叫他赔!两万块……宋朝……汝窑……三足……笔洗……这琉璃厂转悠的,可都是玩家,眼力好的自然不在少数,一打眼看,就知道这人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汝窑的碎片。
可惜了了!不少人都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声。
林雨槐眼睛一闪,自家这老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己当然清楚。
见他揪着这玩意一说话,他心里就有谱了,这八成是要坑人。
这是看准了人家有洋汽车坐,出得起这份价钱。
可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得被你这么坑啊?不是这么个道理!他一把抱起林德海:这不是人家一家的错,您也有错。
碎了就碎了吧。
咱们先去瞧大夫。
林德海能被气死!老子这一下不是白撞了!他想说话,可是胸口闷闷的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见这小伙子真打算走,心里难免就给林雨槐贴上了一个‘老实’的标签。
贵重东西碎了不用赔,人伤了也没说医药费,上哪找这老实人去?等等!此时,车门打开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的女人,她朝停下来的林雨槐笑了笑,伸手递过一张纸,然后微微鞠躬:小小意思,算是补偿。
这是一张银行的支票,林雨槐认识。
可叫林雨槐在意的不是这么一张支票,而是这个女人她远远的见过,那是在倭国商社的门口,她穿着一身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