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下挖防空洞,很快就成了一股子潮流。
不过是费一些时间和力气罢了,这窑洞即便将来用不上,但作为安置点,还是一样可以暂时安置人的。
哪怕是当做仓库用,至少也不会被闲置。
有些窑洞选的地方更好,选哪种上层是土,下层却是石头的山,开凿这样的山作为防空洞,自然是上上的选择。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
乌青的眼底,黑瘦的身影仿佛是大病了一场。
见了林雨桐笑了笑,就直接歪在炕上睡着了。
林雨桐给他把脉,这是劳累过度了,多长时间没睡了?她低声问白元。
白元不比四爷好,一天也就两三个小时,最近一直是这样。
本来我说好好休息两天再回来,他怕您担心,连夜的往回赶。
说是不回来,他睡在外面也睡不踏实。
林雨桐没言语,只伸手给他脱衣服,这不梳洗躺在这里也不舒服。
白元要帮忙,她直接打发人:你也去歇吧。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不必谁好多少。
热帕子给他擦在身上,四爷就眯着眼睛又醒了。
我在!林雨桐给他脸上敷上热帕子,你安心睡吧。
好……四爷只疲惫的抬眼又看了看林雨桐,这才拽着她的袖子真睡了。
林雨桐哪也没去,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四爷这一觉,整整的睡了两天两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外面的知了叫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唤,屋里的锅灶不能用了,只能在外面的泥炉子上做饭。
鸡汤大夏天吃起来本该是极为油腻的,但对于连着几个月都没怎么见荤腥的人来说,就又不一样了。
炖了两只鸡,一只叫钱妮给白元送去了,一只林雨桐放在炉子上给四爷端了进去。
我喂你。
林雨桐取了勺子来。
四爷摆手:饿的很了,喂起来太慢。
林雨桐将鸡腿鸡翅膀给单独捞出来给他,这才又端着汤出来给下了一碗面。
等进来的时候,四爷将鸡骨头啃的干干净净,把林雨桐心疼的不行,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出去吃的不好?百废待兴,一切都从头来过。
条件是艰苦一些。
四爷没说去了哪里,但林雨桐估摸着是山里。
从言安再往北,也有不少石山,估计是将厂子建在这些地方了,能呆多久?四爷就笑:把徒弟带出来就行了,我还能天天去车间开机器?剩下的就是不停的改良,这该是独立完成的事情。
放心,以后即便出去,也是三五天就回来。
像是这次这样的,不会再有了。
然后接过林雨桐递过去的碗,吃的稀里哗啦,在家里过的怎么样?晚上也睡不踏实?就跟少了一半似得,半夜总是惊醒。
四爷放下碗,拉了拉林雨桐的手,咱们搬到城外去住,在医院和医科学校中间挖个窑洞,你上班也近便。
而且,城外安全。
行吗?要是这样当然是最好了。
四爷就笑:迟早的事情。
城里的目标大。
等战争开始了,机关单位都会陆续的往城外撤离。
咱们只是走的早了一步而已。
而且,你骑马来回上班,也耽搁不少时间。
商量妥当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安排,林雨桐就不管了。
最终四爷带着人在医院和医科院中间空位上,确定了地方,一个大窑洞,从里面又掏出两个小窑洞出来,给一个锅带着两只耳朵一样。
一边作为卧室,一边作为书房。
从一侧上去,二层是连着两个大窑洞,钱妮和白元连同警卫班的十二名战士都可以住的下。
院子是低矮的土墙,只有大半个人那么高。
两边就是医院和学校,彼此都能看个通透。
方云笑道:这下好了,在这边你也不需要办公室了。
没事你在家呆着,有事咱们喊一声,远了那么几十步的距离。
林雨桐就笑:要不你也搬到这边住,两边的空地方还不少……我还是算了。
方云摆摆手,不过你的办公室我直接征用了吧。
以后我晚上就住办公室了。
不回家?林雨桐点了点她,你们家老姚该有意见了。
有什么意见?方云不以为意,他那人……也忙。
等方云走了,钱妮才过来小声道:方政委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学生宿舍里。
跟女学生挤在一块呢。
林雨桐有些惊讶:我怎么不知道?可别因为当初选址在城外,闹的人家夫妻感情不合。
钱妮摇摇头:大家都装着不知道,我就没告诉您。
那就是人家不喜欢别人过问,还是装着不知道为好。
这点同事的私事,林雨桐没功夫关注。
她现在是不停的催着宋凯文——囤积药材!囤积药材!囤积药材!宋凯文差不多都被林雨桐逼疯了,药材的数量每年都是有限的。
咱们进入这大规模的囤积的行为,已经让药材的价格平地长了三成了。
就是长了一倍,该买还得买。
要不然以后会更加的艰难。
就是掏十倍的价格也未必能买的来了。
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有药,咱们就买。
成色这些都已经不是紧要的了。
林雨桐挠头。
她之前在中央医院那边看过那边的大夫给产妇接生,难产的时候用助产夹,而且麻醉的时候是用一块棉纱,棉纱上喷上药往人的口鼻上一捂,就算完事。
要是人中途醒了,就再一捂。
根本就没有麻醉的剂量这一说。
那么外伤手术的时候必然也是如此。
快捷是快捷了,迅速也是迅速了,但一想到肚里上正开着个大口子,然后手术台上的人就醒来的样子,就不由的觉得悚然而惊。
太可怕了。
宋凯文最近正忙着将药厂往城外搬迁的事,这不光是厂子得搬,连同的职工也得跟着搬,这就不是一个小工程。
如今又被林雨桐催着,他还不得不应着,行,回头我跟外联处汇报一声。
七月七日,就在这样的自我紧张的氛围中来了。
这天晚上,林雨桐和四爷坐在屋里,没有点灯,就那么坐着。
你说,这边产的武器……林雨桐的声音低下来,会不会给那边……作为条件换取点其他物资。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姜不信,他更信老美……林雨桐就默然。
四爷低声道:姜能从美国得到援助,武器相对也算是精良。
而这边……那厂子的产量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两边都强,总比一方面强好些。
林雨桐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少牺牲一些人,咱们就算是尽力了。
第二天一早,卢勾桥的事就宣传开了。
到处都是请战的声音。
林雨桐到了医院,好几个医生都表示,坚决去基层,要去战场做后方支援。
杨子过来跟林雨桐辞别:我也已经报名了,去前线。
你们还没毕业吧?四爷接过话,现在说上前线还早。
不是还在杭洲谈着呢吗?谈!谈!谈!杨子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揪下来,从去年谈到今年,出什么结果了。
那怎么办?姜不下令,这边就开不过去,硬要过去,就少不了相互之间有摩擦。
四爷压压手,叫杨子稍安勿躁,怎么了?你们同学之中有情绪了?对姜的不满情绪自然是越来越高涨了。
接下来的日子,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京城,津市接连丢失。
言安的气氛焦灼,但这里远离战火,闻不到硝烟的味道。
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在怎么过。
到了八九月份的时候,言安的人口暴增。
好些京城津市还有沪上的学生,全都涌了过来。
医科学校这边再次出来了人员爆满,宿舍紧缺的状况。
之前的防空洞暂时排上了用场,天气还不算是很冷,暂时住着也还行。
这些学生来的时候,就是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其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光是粮食供给着一项,一下子要增加多少?人一多就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宁,林雨桐去书房看四爷:吵到你了?没有!四爷朝外看了看,人都安顿好了?有方云呢。
林雨桐之前去了药厂,她善于处置这些事情,也善于给人做工作。
四爷笑了笑,像是她这样将权力往出推的人,跟谁做搭档,都不会出现摩擦。
他拉着林雨桐出去,适当的休息休息,也别把自己的神经崩的那么紧。
谁也不是救世主……这个所谓的休息,就是搭把手将院子里种的菜给收了。
白元和钱妮要搭把手,四爷还不让。
霜快下来了,都收了吧。
只有萝卜和白菜,长的也还行,这一个冬天的鲜菜算是有了。
医院的同事在隔壁瞧见了,嚷着要打土豪。
林雨桐用大饭盆切了三大盆的白菜丝凉拌了,结果根本就不够分。
好些个胡萝卜都被当成水果瓜分殆尽了。
一堆人在一起,说着不对改编的事情。
正讨论的热烈,远远的就听见锣鼓声,就有人喊了一声:打胜仗了!是啊!平兴关大捷!众人扔下玩,一窝蜂的往城里去,城里的锣鼓声,欢庆声响整整一夜。
进入了十月,医院选出来的五十个医护人员到位,而学校也将不断涌进来的学生都安置好了。
确保能在窑洞的炕上度过快要到来的冬天。
林雨桐放心了,身心一下子都放松了。
晚上躺在被窝里,摸着四爷身上的肉,还是不行,有点硌手。
明儿叫白元去城里买个羊腿,贴贴秋膘。
最近吃这些都有些腻歪了,四爷咯吱她:人家都瘦的麻杆似得,就我补的一身肉,像话吗?林雨桐被他咯吱的直笑:羊肉是暖身的……缠磨着半天,不一时就都呼吸粗重起来了。
两人这段时间心里沉甸甸的,过的跟清教徒似得,今儿气氛正好,窑洞里隔音效果又不错,难得的有几分放纵。
正得趣呢,远远的‘啪’的一声枪响,两人都惊了一下。
四爷嘴里骂了一声,这枪声吓的人缴械投降了。
林雨桐先是问了一句:不会留下后遗症吧?四爷一口就咬在乳尖上,要不再试试?不能试了!枪响了就意味着又出事了,医院又得忙了。
林雨桐赶紧起身:一会子来人叫,就尴尬了。
多穿点。
四爷将衣服给林雨桐扔过去。
林雨桐见四爷的样子,忍不住还是想笑,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四爷见她笑,黑着脸瞪她:不想走了是吧?林雨桐还没说话,钱妮就在院子里叫了,她十分恪尽职守,出了门就是医院,她还是尽职尽责的陪着要过去。
其实出了门就能看见守在医院门口和学校门口的警卫,而自家门口也有警卫班的战士轮班值夜。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原以为很快就有人送伤员过来,可是等了一晚上都不见人。
新选上来的助手胡可揉着眼睛,想来是送到中央医院去了吧?也有可能。
方云上班来的时候才催着林雨桐回家,守了一晚上了,如今没来就是没事。
你回去吧。
到家的时候四爷已经起床了,没事?林雨桐摇头,可能是谁的枪走火了吧。
说着,又瞅着四爷看。
四爷气的塞了一碗粥过去,虎着脸:快吃,吃了去睡觉。
这一觉起来才知道出事了。
一个女学生在言河边上被枪杀了。
气氛骤然的紧张了起来。
林雨桐连午饭都没吃,赶紧去学校安抚学生的情绪。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等确定了杀人者的身份,却是因为逼婚不成才杀的人,在学生间的影响就更坏了。
林雨桐几乎每天晚上跟着方云一起,去宿舍里跟这些学生谈心。
很多姑娘心里都有了去意。
而言安之外的地方,早早的将这事当做桃色新闻的报道了出去,要是再让学生离开这里,反响就更坏了。
方云直接住到了学校,还跟林雨桐道:咱们必须确保在这件事有结论之前,不能有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事发生后第五天,就召开了公审大会,杀人者被判了死刑,枪决。
乱纷纷的局面就这样的平息了下来。
林雨桐趁机跟方云道:你看,这婚姻问题是个敏感的问题。
这次事件中的两人,一个青年女学生,才十六岁。
一个是战功卓著的功臣。
这两个人说起来都不是坏人,可最后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为什么?因为两人的思想理念,对爱情,对婚姻的认识上,分歧很大。
虽然不能绝对的说,这样的结合就没有幸福,但是咱们以后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以个人的意见为准,如果他们瞧着姑娘合适,那叫他们自己追去。
他们彼此接触觉得合适了,那咱们祝福。
要是彼此不合适,咱们也不能以咱们的观念和认知去劝导。
婚姻就跟穿鞋一样,合适不合适的,外人看不出来。
您说呢?方云这次没有反驳,只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对林雨桐的提议,却没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应。
林雨桐有些皱眉,不知道她把这话到底是听进去没有。
芳姨娘好似也看出了林雨桐的不满,就停下脚步,四下里看看,见周围确实没人,这才低声道:我知道的意思,但是你以为我真的长了一张蛊惑人的嘴,能说的这些姑娘立马就改变了立场。
不是的!结婚的先决条件,得是三五八团。
什么意思呢?就是至少得是三年的D龄,两人的年纪加起来五十岁。
当然了,这不是硬性的规定,但基本能批准结婚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里面还牵扯到非D员和D员的问题。
另外呢,哪个姑娘没有几分虚荣心?说是崇拜英雄也好,其他的也罢。
但是作为领导的男性同志,在这些姑娘看来,却比毛头小子有魅力。
这话林雨桐没办法反驳。
不管披上什么外衣,择偶的条件始终都不曾变过。
骑马的领导比扛枪的小鬼有魅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方云这才拉着林雨桐的手笑道:其实比起别人,反倒是你的心思更纯净一些。
林雨桐这天回去就跟四爷道:我是不是认知出现了偏差。
人家革命,但不意味着傻。
四爷就笑,行了,你看着别扭的婚姻,但人家好好的过了一辈子。
再多话,就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干涉了。
等寒风凛冽,第一场雪飘起来的时候,林雨桐猛地翻身坐起来,脸色都白了。
怎么了?四爷赶紧给她把棉袄披上:怎么了你这是?林雨桐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那天晚上……枪一响……之后我忘了……四爷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见林雨桐扣着她自己的手腕,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忘了避孕了?林雨桐点头,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那天晚上事发突然,而且过后几天,一直在忙着安抚学生,这一忙,我给忘了,就这一次……还给怀上了。
那么,就有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孩子是生还是不生?四爷大概看出了林雨桐的犹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许胡闹,孩子来了,就该好好生下来。
咱们一直在后方,生下来也没关系。
雇两个保姆,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孩子有我呢!好不好?这不是怕孩子受罪吗?林雨桐窝在四爷的怀里,你说这怎么就这么寸!我还能护不住你跟孩子?四爷拍着她,没事!真没事!来了就生。
这不怪你……他也没想到,当时才一半就投降了,谁能想到这就怀上了。
怀上了就生吧。
这种事根本就不用想。
这个孩子必然是最辛苦的。
林雨桐摸着肚子,心里一下子就变的沉甸甸的。
四爷拍着她:咱们的孩子要是还过不好,那就真没天理了。
那就生下来?林雨桐看四爷。
生!四爷很坚决。
怀孕了,在工作中是没有什么优待的。
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四爷弄了许多的碎皮子,晚上趁着林雨桐睡着的时候,给她将皮子钉在鞋底子上,大冬天的为的是防滑。
两人谁也没告诉,等显怀了,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但亲近的人,像是钱妮和白元,都是知道的。
所以钱妮就多了一个活,帮忙做饭。
在林雨桐在医院看诊的时候出来做好饭。
四爷打发白元到处淘换吃的,家里又不是只有自家两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东西总得有个出处吧。
白米细面隔三差五的总去买,菜蔬想讲究都不能了。
白菜萝卜土豆,再就是粉条粉皮豆芽豆腐,再想又其他的,那是真没有。
等两个月的时候,有点害口了。
就想吃酸酸辣辣的东西,晚上的时候,将粉条在水里煮了捞上来,然后放上蒜泥辣椒面跟盐,再泼上热油,最后点上醋,一口气吃了半盆子下去。
四爷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这玩意不好消化,你可小心点,别咳嗽了。
林雨桐自己吃了点对胎儿没妨碍的药,这才刷牙问四爷:去哪了?听钱妮说你一下午就进城去了。
四爷给她倒了热水放在炕头上,这才道:迁都重青的了,金陵那边很可能就会沦陷……林雨桐一愣,这段时间被肚子转移了视线,差点忘了这事,你说了?只是去闲谈,无意的提了一句。
四爷皱眉,不过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救多少人,看天意了。
林雨桐没言语,刷完牙坐在炕沿上,四爷将门关好,打了一盆水放在林雨桐脚边,洗脚!我来!又不是大腹便便的妇人,哪里洗不了脚?别动!四爷拦住她,老实呆着。
站一天了……脱了鞋袜,果然脚都是肿的,以后上课的时候别逞能,坐着吧。
林雨桐就那么坐着,看着他细致给她洗了脚,擦干净了扶上去塞进被窝里,这才把他自己的脚放进去洗了。
四爷见林雨桐缩在被窝里直往过看,脑子里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就打岔的问道,预产期算过了吗?我算了一下,应该在来年七月中下旬吧。
还真是。
又是在大热天做月子。
林雨桐提起这个就怕。
窑洞里凉快。
四爷朝书房的方向指了指,要不回头我把书房叫人往深了挖一挖?那倒不用。
林雨桐左右看了看,不如再往里面掏一个小窑洞,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再过几年得一个人住了。
那还早!等抗战胜利了再挖都来得及。
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孩子的事,对这个孩子,两人的心里都带着几分歉意。
慢慢的,林雨桐的不同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宋凯文率先找来了:这是真怀孕了?林雨桐很抱歉:这是意外。
宋凯文赶紧摇头:我不是批评你。
孩子……是未来,是希望,来了咱们就好好的生……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药厂真是忙的时候,前线一天三封电报的催,可这时候偏她怀孕了。
并不影响什么。
林雨桐赶紧道:除了明年夏天生孩子给我三五天的假期就行。
其他的时候绝对不耽搁厂里的事情。
当时四爷就在屋里,听了也没说什么,当天却叫白元去老乡家里预定了羊,只要在七月的时候有羊奶的羊就行。
到了阳历年,进入了三八年,第一天,杨子就来了。
手里提着兜子有点奇怪,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把裤子的裤腿下面绑住当兜子在用,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的学校也迁到城外了,每天忙着上课忙着训练,连周六都出来的少了。
今儿是新年的第一天,城里很热闹。
像是话剧,戏曲都已经开始对外卖票营业了。
像是他们这些学生,去参加个舞会然后去看看新戏的时间都不够。
大姐!杨子朝林雨桐的肚子上看,上次我来,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要当舅舅了。
还是听别人说的。
谁这么大嘴巴?都传到杨子学校去了。
你的一个学生跟我的一个同学认识,人家顺口说的,要不我能知道?杨子说着,就扶着林雨桐进屋,这才把他那‘兜子’解开叫林雨桐看,这玩意可不好找,还是我托了交际处的人从西按捎回来的。
竟是苹果。
大冬天在言安这地界,很少能买到水果。
倒是每一周都有车去西按拉军粮,托人带回来估计也挺费劲。
自己不缺这东西吃,常不常的都是晚上躲在被窝里吃,所以四爷就没想着买水果。
没想到杨子给弄来了。
他搓着手: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淘换去。
本来还想去河里弄点鱼去,却想起来,咱们在言河边住了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说过有鱼,偶尔有小杂鱼,那玩意也吃不了什么。
等开春了,要是我还没跟着部队走,就去河边挖泥鳅去。
那东西吃了也大补。
林雨桐看着炕上个头不大,一个个皱巴巴的苹果,就进去拿了棉马甲和两双棉鞋出来,马甲套在衣服里面,这都是羊毛的,穿上暖和。
想着晚上加班,给杨子再添几双棉袜子和护膝出来。
真要是跟着部队走了,一时半会的还真不能递送东西。
晚上吃的是羊肉泡馍,四爷叮嘱杨子:你姐这边有我呢。
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大哥如今也不知道去哪了?杨子的筷子一顿,我在大姐边上,要是还照顾不到,赶明没脸见大哥了。
这孩子的心思真重。
等送走了杨子,没多长时间天就黑透了。
借着夜色,家里又来了客人,是邵关山。
这次他满脸都带着笑,拉着四爷的手就不松开:多亏了你了。
前线的消息送回来了,咱们的武器……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是这个!说完就又可惜,就是量太少了。
你不知道,听到消息的差点没把我给围了,都急的等着呢。
鸡屁股下面摸蛋就说的是他们这样。
老弟啊,咱们的效率还得往上提……我这不是也没闲着吗?四爷拉他去书房,展开了图纸给他看,不过是理论上行得通,但技术上却达不到……谁说达不到?邵关山直接就要图纸,没有什么是咱们工人阶级攻克不了的难关!林雨桐笑着弄了一碗羊杂给送进去,烧饼更是拿了五个,先垫吧点!邵关山一拍额头,你看我这脑子,还没恭喜二位呢。
说着起身就朝外面吆喝,把东西带进来。
两个警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个扛着一个猪大腿,一个背着一篓子的梨。
野猪腿,山梨。
给弟妹补身体的。
邵关山指着林雨桐的肚子,说好了,等孩子出世了,不管男女,我都是干爹。
林雨桐和四爷都有点尴尬,他们一直把这位当成上一辈人的。
如今……好吧,成了同辈了,给孩子当干爹并不算是乱了辈分。
四爷跟邵关山说话,林雨桐用烧饼夹了肉递给两个警卫员,见着有份。
于是一条羊腿连带一点羊杂碎就这么消耗干净了。
林雨桐一天吃的什么,大家都闻得见。
其实像是林雨桐这样,怀孕以后这么当回事的,绝对算的上是异类。
方云就不止一次跟林雨桐念叨过,还是你有福气,你们家小尹对你那真是没的说。
我们家那位,从我怀上到生下来,他是一点都没管过。
以前也没觉得什么,大家都是如此,也就觉得正常了,可如今一比较,这差别就很明显了。
那时候嘴馋,想吃根萝卜,跟他说了几次了,愣了没见过一口。
还是后来你给了我一根黄瓜,那是我怀孕后吃的唯一的好东西。
早已经想不起水果是什么味道的人,想吃的不是萝卜就是黄瓜,叫林雨桐听了心酸的不行。
生孩子代表的意思就是受罪,这是大家的普遍认识。
所以,才有那么多女人一提起怀孕就变了脸色。
这天林雨桐巡查病房,也有好几个孕妇已经住进来,等着生产。
如今这都是小路,单位离医院都远的很,孕妇觉得要生了时候就住了赶紧过来,要不然就怕来不及。
可过来了,却也未必就马上能生。
于是就这么在医院里住下来了。
这边的医院舒服,所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往这边挤。
三分之一的病房里住的都是孕妇。
接生孩子这事,如果不是遇到难产,林雨桐是不管的。
有专门的医生在给接生。
林雨桐又专门给开辟了婴儿室,出院以前,孩子在另一边放着,有专人照看。
之前她很少关注产科这边,这次过来,却叫她浑身都不得劲起来。
生下这里的孩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是送给附近的老乡抚养了。
亲生父母会给前三个月的抚养费,每个月是十块,然后就不再管了。
林雨桐站在病房外,看着亲生母亲写了一张字条,孩子自愿交给某某某抚养,永不相认的话。
然后就那么干脆的将孩子交给人家。
你就不怕他们是贪图你的三十块钱。
她忍不住走了进去,质问道,过了三个月,你就不怕孩子莫名其妙的夭折了?那躺在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先是愕然,然后是慌乱,林雨桐以为她要追出去要回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却听她道:不会的!不会的!都是淳朴的人。
你听人家说的那些说孩子死了的话,八成都是他们跟孩子养出感情来了,然后把孩子藏在亲戚家一段时间,说是孩子没了,其实是害怕亲生父母回去要。
林大夫不能把人想的太坏!病房里静悄悄的,忽的就有个女人哽咽了起来,接下来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又有人道:这不是没办法吗?方云一拉拉了林雨桐出来,你这是做什么?林雨桐沉默了良久才道:我只是想提醒她们,在她们认为对天下劳苦大众有拯救的义务之前,先拯救拯救自己的孩子。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逃避作为母亲的责任。
方云嘴角动了动,手就松开了。
她已经有半年没有将孩子从宝育院接回来或者说是过去看看了。
孩子长成什么样子,她都快要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