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这话一出,饶是苏培盛这种天天被刷新对她认识的人,脸上也不由的愕然。
这话虽然是没错的。
但是从皇后嘴里说出来,未免太粗鄙了一些。
再说了,那年贵妃怎么着也是万岁爷宠了十年的人,还生养了几个孩子,虽然活着的就一个,但那也是情分。
如今当着万岁爷的面,这位说话是半点余地也不留。
他小心的朝万岁爷的脸上看去,就见万岁爷只在一边笑,完了还伸出手拽着皇后的袖子,你这脾气……十分宠溺的样子。
苏培盛垂下眼睑,心里叹了一声,要么说这人不到最后,这一辈子是好是歹,是荣是宠,都说不准的很。
年氏娘家还有个得力的哥哥,人家还人家,还有个儿子在那戳着呢。
估计她要想过会失宠的那一天,但独独没想到这个得宠的会是人到中年的皇后。
这输的,上哪说理去?他低着头,慢慢的退下去。
得去吩咐下面的人,以后翊坤宫那里,不用盯着了。
用不着浪费自己的精力。
林雨桐朝苏培盛出去的方向努努嘴,这老东西……都成精了。
四爷就笑,只桐桐刚才的那一番举动,剩下的日子就够年氏受的了。
年氏当天晚上就觉得哪哪都不顺心。
她不是装病,她是真病了。
月子没坐好,大夏天的真是遭罪。
受不得一点热,稍微热一点浑身都冒虚汗。
可开了窗心说透透风能凉快点,可谁知道竟是不敢见一点风吹,否则就头疼。
可受不得热,又吹不得风,试着用冰吧,可这冰到底阴寒,一点点的凉气渗出来,骨头冻的疼,偏身上的热意消不了。
之前不敢叫太医,谁也不知道哥哥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能每天用温水泡澡,一个时辰泡一会,才能稍微好过一些。
偏生心里不得一点清闲,还得记挂远在边疆的哥哥。
那边叫人抓紧时间给哥哥送消息,这边叫人在外面找了大夫寻了丸药吃着呢。
今儿哥哥的信送到了,信上信誓旦旦的叫自己放心,绝对不会出事。
只要叫自己照看好福慧就好。
又有年家的人想办法往宫里送了消息,说哥哥的折子今儿已经加急递到御前了。
她是掐好了时间去叫人传的太医。
想着太医来了,万岁爷怎么也该到了。
这些日子万岁爷对这边是不闻不问,要不是时不时的还会打发人看看福慧,她都真以为万岁爷忘了她这个人。
早早的泡了澡,选了衣裳,整理里妆容,对着镜子觉得无懈可击了。
这才由嬷嬷搀扶着靠在榻上等着。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见太医也不见万岁爷。
方嬷嬷在一边安慰,许是朝上有大事,万岁爷耽搁了。
年氏抿嘴不说话,沉默了半天才道:扶我去床上吧。
以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今儿万岁爷八成是来不了了。
方嬷嬷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声,刚伸出手扶起年氏,猛地一道闪电,亮光从窗户就这么突然的透了过来,乍然的光亮叫人有一瞬的不适应,年氏甚至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
都傻愣着干什么?方嬷嬷一边扶着年氏往床上去,一边安排伺候的丫头,赶紧的,将门窗都关上……今儿雨大,潮气渗进来主子才是受罪。
雷声轰隆隆的从天边滚滚而来,遮住了方嬷嬷的声音。
门刚吱呀关上,又被‘咯吱’一声推开了。
莲桂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方嬷嬷急忙给他使眼色,最上却问道:太医呢?赶上这雨,只怕得耽搁些时候……哪里是耽搁?压根人就没来。
莲桂话在嘴里一转,赶紧道:今儿这雨邪性的很,听说宫外有些地方都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夏天的天气这一点也不奇怪。
年氏没有起疑,万岁爷没来,太医哪里敢不来?她见莲桂浑身都湿了,就道: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
你先去换了衣服再说。
莲桂连声应着,马上从里面退了出去。
在外面的廊下占了一盏茶的时间,方嬷嬷才安顿好年氏找机会从里面出来。
出来一看莲桂身上的还是湿衣服,就知道只怕事有不好,怎么了?太医进宫了,可半路上被永寿宫请去了。
莲桂的声音低下来,如今这雨势,只怕咱们……连出都出不去。
永寿宫?熹妃……娘娘。
方嬷嬷皱眉,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儿怎么冲着咱们来了?那谁知道呢?熹妃那人瞧着老实,可要是老实四阿哥弘历也不会又如今这成色。
莲桂见方嬷嬷好似也没有了主意一样,就试探着道:要不然,打发人去永寿宫外等着。
看完那边,总能过来一趟吧。
这只能这样了,方嬷嬷低声道:叫下面的人嘴紧着点,别传到娘娘耳朵里。
这个自然。
要是叫人娘娘知道这么被人一脚给踩在脸上,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正要走,方嬷嬷眼神一闪,要是不行,就再去太医院,只说……她朝福慧的院子方向指了指,就是咱们阿哥爷身子不适……就不信谁还敢再出这下作手段。
来了之后再说,只说顺道给娘娘瞧瞧……这事还是不能叫娘娘知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
永寿宫里,太医在偏殿坐着,正在‘斟酌’方子。
其实这方子有什么可斟酌的,有点上火而已,一天一碗绿豆汤,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提笔写下黄连。
那边还有个阿哥爷等着看方子呢。
弘历此时已经换下了淋湿的衣物,这才坐在榻边,额娘,如今可好些了?钮钴禄氏叫人递了姜茶过去,坐吧,额娘没事。
弘历又看了看钮钴禄氏的脸色,见脸色也好,精神也不错,稍微放下点心来,明儿儿臣跟皇阿玛说一声,专门给您派个太医来。
如今这赏太医成了最叫人羡慕的恩典。
先是太后,太后那里有两个太医当值,昼夜轮班在太医院转等天候宣召。
没有宣召就早晚各一次为太后请平安脉。
几位老太妃最起码一人一位。
这些老太妃的病案,每天油太医院按时送到这些太妃的儿子们手上,精心的不得了。
紧跟着是直郡王和理亲王,两位老王爷府上如今住着太医呢。
每天这病案爹呈到御前,皇上是要看的。
再来就是十三爷。
十三爷一个人占了三个太医,一个守在十三爷府上,一个在班房,一个年纪轻点能跟在十三爷身边到处跑的。
几乎是贴身就带着大夫。
要说恩宠,那绝对算的上是第一人。
当然了,这个谁也没办法说什么酸话,谁不知道十三爷忙,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
为此前天万岁爷还亲自给十三爷制定了一张日程表。
要求十三爷必须严格执行,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间锻炼,都有时间规定。
甚至还打发了太监专门盯着这事。
要说羡慕,这谁不羡慕。
皇阿玛的兄弟多了,哪个兄弟得了这样的恩典了?就是他们兄弟几个,皇阿玛也是安排了太医的。
几个皇子阿哥连同几个皇叔,共用两个太医。
随叫随到,倒也还方便。
要说皇阿玛最近,那是对谁看起来都宽和。
可就是对后宫,说实在的,那是冷漠的很。
在孝期不临幸后宫,这谁也不能说什么。
但至少见见妃嫔,这不算过分吧。
就算没时间见,但隔三差五的,给个恩典总行吧。
不拘是赏一盆花,一片纸呢,是个意思就行。
可皇阿玛偏不,好像所有的耐心和心思全都在皇后身上。
跟皇后在一起,说的大部分又都是正事。
如此,未免太累了一些。
自己跟着学,也学的累的很。
熹妃听儿子这么说了,脸上就先露出三分笑意来,这辈子她就没指望过皇上如何好的待她,女人有儿子,可比靠男人可靠多了。
别看皇上如今对皇后好,可皇后呢?问问她,是愿意要男人还是愿意要儿子。
可别为了额娘求你皇阿玛。
熹妃收了两分笑意,跟皇后比起来,额娘跟你皇阿玛,情分到底是少了几分。
多敬着些皇后,多想着些皇后,这日久见人心。
这一点上,你学学你阿玛。
不是那份隐忍,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他。
弘历受教的点点头,不是亲妈是不敢跟他说这个的。
熹妃见儿子肯定,眼里又多了几分得意,你当额娘今儿请太医是为了什么?说着,就低声将年氏请太医的事说了,年氏是不中用了……这女人这些年是被宠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情情爱爱的跟万岁爷谈,一个心里有江山男人,女人在他眼里算个什么?可惜,她就是看不透。
额娘这不是痛打落水狗,这是做给皇后看的。
能同仇敌忾的,就是自己人。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她得叫皇后知道,自己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弘历一听就大概明白了,这是皇阿玛后宫的事,是女人的事。
自己这个做儿子别说不能掺和,就是听也不该听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起身去看了太医给开的方子。
见都是下火的药,他什么都没说就点了头,由着太医抓药熬药了。
出来的时候见翊坤宫的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心里不免有些怜惜。
年贵妃……也是红颜薄命。
晚上一阵大雨,倒是叫人一夜好眠。
林雨桐是早上起来才知道钮钴禄氏和年氏的事的,她一边漱口一边听紫竹说:……都过了子时了,熹妃娘娘才好点。
正好福慧阿哥有些不适,太医又跟着过去了……福慧没事吧?林雨桐吐了口里的漱口水,心里知道八成是打着孩子的招牌给年氏请太医,但还是问了一声。
没听说不好。
紫竹递了毛巾过去,低声道。
没听说不好就是好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继续梳洗。
对于年羹尧,四爷已经打算开始着手处理了。
年氏不过是个小问题。
在年羹尧没倒下之前,还真暂时不能处理。
不过只看钮钴禄氏就知道了,年氏这些年恃宠而骄,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如今,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年氏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而对于怎么处置年羹尧,四爷昨晚没说,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四爷会怎么办。
但这不是她关心的事,将自己收拾好,就起身去了厨房,万岁爷下朝以后来报一声。
得做饭了。
等早饭好了,林雨桐正想打发张起麟去请。
结果四爷打发了苏培盛过来拿饭,林雨桐这才知道,四爷叫了十四进宫了。
叫十四进来?做什么?难道为了年羹尧?年羹尧?十四往嘴里塞象眼包子的手不由的一僵,年羹尧怎么了?不是您潜邸的奴才吗?四爷汤碗端起来三两口喝了,你可别跟朕说西北那边你的人你半点也指挥不动。
十四被这话吓的直咳嗽,臣弟不敢。
哪里有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四爷摆摆手,行了!朕不是要追究你什么,也没有对那些人秋后算账的意思。
他说着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碟子,朕现在说的是正事。
正事?对!这事肯定是正事。
但听着怎么就是有点懵呢。
您收拾年羹尧那是您的事,跟我说不着啊。
我是谁啊?我是您的政敌啊对不对!您这是玩的哪一出?老八老九都被你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您别在这里跟我玩心眼,这会回来我不是说了吗?我腿脚不利索,上不得马拉不得弓,我就打算在京城这地界自我圈禁了。
都这样了,您来试探我干嘛?十四挠挠头,臣弟……四爷直接打断他的推辞,事办成了晋你为亲王。
咕咚!十四一口口水连同要推辞的话一起直接给咽下去了,抬手用袖子一抹嘴,站起来就告退,您请好吧。
四爷看着十四出了门,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将早饭都吃完了。
如今的十四不是二十来岁的十四,那时候十四年轻,满身的棱角和锐气。
如今十四都三十六七的人了,掌军多年也早就历练出来了。
十四从宫里出来,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回府了。
福晋完颜氏正在家里等着呢。
跟皇上说了吗?完颜氏拿了帕子去给十四擦汗,忙不得的问道说什么?十四心里还想着皇上交代的事,伸手从福晋手里夺了帕子自己抹了一把脸就坐到一边琢磨去了。
这人!完颜氏将帕子一把扔到脸盆里,力量太大,水溅的到处都是。
一滴水正好巧不巧的落在十四的鼻子上。
十四伸手一抹,你这娘们……自己刚回来那两天,福晋那是温柔又体贴,要不是这张脸没变,他都几乎以为是换了个人。
这才几天,原形毕露了吧。
完颜氏还气呢。
领兵打仗的大将军王,多威风啊。
一去就是好几年,自己在这府里跟守活寡一样。
男人回来了,不温柔点行吗?不温柔点你不得找你那些后院的小妖精和带回来的小妖精们去?自己的男人,自己凭什么得委屈自己?可这一用,她心里就冷笑。
这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跟二十岁的时候没法比。
只能说凑活能用。
仅此而已。
两晚上不来劲那点耐心可不就熬干了。
再加上人家都进宫给自家的孩子求差事去了,就自家这位爷,整个儿的在家呆着孵蛋呢。
几个儿子游手好闲的满京城里瞎溜达了,你这当阿玛的怎么也不替孩子们想想。
皇位上坐的还是您的亲哥,说句不好听的,趁着太后还活着呢,那面子还好使的时候赶紧用了吧。
好说歹说好几天,就是毛在家里死活不动弹。
好吧!你不去就不去,谁还没点自尊心呢?皇上把人放回来黑不黑白不白的,自家爷心里暂时过不了这道子坎,咱而已尽量去理解。
但是今儿是皇上宣咱进宫的。
这顺嘴的事,出门前是再三的叮咛,结果回来了给自己来一出装傻充愣。
这要不是怕儿子媳妇知道了笑话,今儿非揍这男人一顿不可。
越想越气,语气就越发不好了,那你进宫都干什么了?哎呦我的天爷啊。
十四一看完颜氏手搭在花瓶上,半拉子屁股就抬起来了,你干嘛呢?放下放下!这败家娘们,花瓶不是银子买的?如今府里连个俸禄银子都不发,一家子啃老本呢你不知道啊。
放下!今儿说的是正事……那我儿子的事就不是正事了?完颜氏脸上的怒色更胜。
是爵位的事。
十四见完颜氏抓着花瓶的手更紧了,赶紧道,有爵位了就什么都有了。
你吓咋呼什么?完颜氏能信他,就凭你干的那些瘪犊子事。
什么叫瘪犊子事?皇阿玛当初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找的福晋,你们完颜家就是这家教?那有本事你把我退回去呗。
十四真是没治了,上前从完颜氏手里小心的把花瓶拿下来,要不是觉得这些年这女人在家里守着,抚养孩子孝顺额娘打理后院,又跟着自己提心吊胆的,自己还真未必有耐心由着她在这里瞎闹。
他挥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小声把事情给完颜氏简单的提了两句,……管好你的嘴,这事没成之前可不要在外面瞎说。
皇上的差事,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完颜氏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道,真是亲王?那爷可得加把劲。
争取将来你闭上眼的时候给咱儿子挣个世袭罔替来。
十四一噎,瞪眼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还世袭罔替呢?爷要是为皇上死了,那差不多能给你挣回来一个。
不盼着爷们好的娘们,心是真狼。
他不放心的叮嘱,爷跟你说的是正经事,管好你的嘴,就是两个儿子还有你娘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能提,连个口风都不能露。
说着,他叹了一声,你当皇上为什么为爷这差事?这我上哪知道去?再说我管的着吗?完颜氏心里腹诽,面上还无比耐心的听,就想听听能不能顺便透漏出一点关于爵位的事,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
作为一个好的听众,还适时地递话过去,为什么?老四有今天,不管怎么说,年羹尧都当得起一个功臣。
十四说着就眯起眼,没有年羹尧,局势不会那么快就稳定了下来。
这道理完颜氏明白,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宠年氏。
十四赞许的点头,就是这个话。
说着,他反问一句,那你说,这皇位才刚稳了一点,就急着处置年羹尧,这叫什么?冒杀功臣。
完颜氏说了这四个字就马上捂住嘴,万岁爷这是叫爷来背这个黑锅。
不准但相差也不大。
十四的面色就复杂起来了,年羹尧桀骜不驯,这样的人……他摇了摇头,杀了也不算是冤枉。
不过皇上确实是不想背骂名,他不能直接出手,就找了一把刀来。
自己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可自己不干有的是人干。
再说年羹尧一个奴才,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办法处置也就处置了。
现在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怎么处置他?由谁来处置他?处置到什么程度?二是处置完了之后呢?完颜氏听着自家这位爷自言自语的念叨,脑子还真转不过来。
得先想清楚,万岁爷到底对年羹尧,对宫里的年贵妃还有多少情分,这才能确定着下手的分寸。
是直接要了命呢还是受点零碎罪?是直接杀了呢?还是先把人拿了,再押回京审讯?还有动手的人,爷这么多的手下,谁干这事合适?如今的爷可不是之前的十四爷了,怎么能保证选出来的人一定能听从命令毫不含糊。
十四说着就往一边的椅子背上一靠,慢慢的闭上眼睛,这都是要细细琢磨清楚的事。
一个不好,这就不是功而是过了。
哪怕事成了当时皇上不说,可这要是心里不舒服,以后呢?找个机会再把爵位给撸下来?完颜氏不敢说话了。
这些话她单独听着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全都不怎么明白。
但今儿她看着这男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一下。
不是大将军王了,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夫妻俩一站一坐,就那么静静的待着。
老十四静静的闭眼琢磨,完颜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是夫妻俩之间难得的有的静谧时光。
正享受呢,外面就猛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完颜氏转过身,十四一下子就站起来,皱眉扬声问:怎么了?爷!圣旨到了……夫妻俩对视一眼,圣旨来了?能是什么事?封爵?完颜氏眼睛亮闪闪的。
没那么快!屁都没干呢叫人家先预支你酬劳,没这么好的事。
换了衣裳摆了香案一通忙活之后,才跪下听旨。
旨意是苏培盛亲自带来的,十四耳朵嗡嗡嗡的,只听见说:……册封爱新觉罗允祯……多罗郡王……封号‘勤’……勤?郡王?勤郡王?直到苏培盛走了,十四拿着圣旨才回过神来,真是郡王了。
完颜氏早就乐疯了,又是给下人打赏,又是准备迎接上门的贺客。
走路脚上就带风了。
十四看着自家福晋这德行,不知道怎么的,脸上也不由的就带了笑。
行了!就这么着吧。
以前觉得自己了不起,可老婆孩子跟着提心吊胆,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如今看着自己是没有以前风光了,可是老婆高兴儿子欢喜,那就行了。
他一个人去了书房,将圣旨摆桌子上。
心里还有几分感慨,说句心里话,老四这人办事还是很讲究的。
有了这一道圣旨,自己之前所琢磨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答案全在这圣旨里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预支了自己一个郡王,这是什么?这是铁了心要拿下年羹尧的。
那么怎么处置年羹尧都没有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再一个就是自己那些老部下。
这世上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懂。
所以这么大的事他才不敢轻易相信谁,哪怕是铁杆的属下,也不能不防着人有私心。
当自己这个主子再给不了他们前程的时候,那谁还会义无反顾的卖命呢?如今,郡王的爵位一到手,这就告诉世人,十四爷还没倒呢。
就是闯了天大的祸事,那皇位上坐着的也是亲哥哥,罚了骂了最后还不是该给的都给了。
谁把十四爷能怎么着。
这样的老上司下面那些人敢得罪吗?以为是一件难事,没想到老四这么配合,那剩下的事情再办不好,他就不是十四爷了。
这是给十四打配合呢。
林雨桐说着又笑,你也是够懒的,怎么封号也不另选一个?也不嫌弃忌讳。
要是没记错,历史上四爷虽然封了十四为郡王,但是压根就没给封号。
这个‘勤’字,不是封号,是后来弘历给的谥号。
结果四爷懒的再选,直接给了个勤字。
要说勤也是个好字,除了勤勉之意意外,不是还有个词叫‘勤王’吗?按照帮助、辅佐的意思来解释,好像更合适。
四爷活动了活动脖子,跟林雨桐道:你看着点,别叫年氏在这段时间出事。
再忍一忍,给十四争取点时间……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
只要年氏在宫里还安稳,年羹尧就不会多想。
等老十四要动手了,这时候动年氏,消息传出去,追随年羹尧的那些人心里就得掂量了。
她点点头,就说这人这次脾气怎么这么好,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说要拿年氏怎么着,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等拿下年羹尧,把那些将领都梳理明白了,这一仗还是要打的。
四爷揉着额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林雨桐,这几天你这里热闹的很,记得那个名单呢?什么名单?林雨桐一时没想明白他问什么,请安的牌子都在内务府收着呢。
一查就知道。
不是问你这个。
就是那个想走后门的名单。
四爷伸出手,好像很急的样子。
你这是由琢磨出什么损主意了。
林雨桐回身就从炕桌下抽出来递过去,都是自家的孩子……臣下的事求不到她这里,也不敢求。
四爷心说,要的就是自家的孩子。
于是,京城里热闹了。
各家的王府,大人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要进宫的小子,要守规矩,宫里不比府里,皇上又是个最重规矩的人,真要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府里都得跟着吃挂落。
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千万不敢瞎说。
大大方方的,老老实实的,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管大人们怎么提心吊胆,但是一群年龄在十三到二十上下的年轻皇侄们,就这么被宣进宫了。
要进宫了,没人跟着行吗?这些当阿玛的一个个的都收拾利索了,得!跟着去瞧瞧吧。
结果到了宫门口了,这些老阿哥们都被挡了。
不叫进啊?九爷皱眉就嚷起来了。
他家这次来了三个,弘晸十七了,弘暲今年十四了,弘相也都十三了。
人家都是福晋来求得恩典,自家这绝对不是。
估摸着是皇上想给自己施恩吧。
反正三个大点的儿子都被点名了。
那能怎么办呢?送来吧。
可这一个个在府里野惯了的,从来就没有单独面圣过。
自己不跟着提点,哪里能放心。
扭头一看,这些孩子里,也就八哥最省心,弘旺整天跟在御前,有啥可担心的。
他这做九叔的拉下来,拜托弘旺,……照看着点,回头九叔谢你。
弘晸比弘旺还大两岁,被自家阿玛这么说就有点没面子了,叫了‘阿玛’,很有些不高兴。
跟九爷比起来,十爷就利索多了,把弘暄往弘旺身边一推,就不再管了。
九爷还准备过去跟几个送孩子的兄弟说说话,就见苏培盛过来了,亲自接了这个小祖宗们进了宫门。
几位爷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宫外找了个安静茶馆,把里面清场了之后,老哥几个进去做了。
坐下后一致都看向十三。
他现在是红人啊,别人不知道的他总该知道吧。
十三心说,我的事多着呢。
要是知道叫孩子进宫为什么,我都不来送了。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
话一落,就收获一箩筐来自兄弟们的白眼。
十三能委屈死,他这会说的是真话。
老十三,哥哥也不问你不该问的。
三爷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身子前倾,声音也不高,那你说万岁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这还不是不该问的?十三轻咳一声,看了八爷一眼,万岁爷忙的也就是那些事,国库不丰盈……妈的!这是这些老阿哥们此时唯一想说的话。
老十三如今是越来越鬼了,国库不丰盈这事需要你说吗?谁不是从康熙朝走过来的?见众人这表情,十三耸耸肩,你们问了我说了,你们不信怪我喽?而此时叫他们挂心的大殿上,四爷面对几十个年轻朝气的脸也是这么一句话,……国库不丰盈……弘旺抬起头,国库不丰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靠着我们讨债去?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欠债的见了这么一群小爷,就是砸锅卖铁的,也得赶紧把银子还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来。
弘历站在最前面,心思转的比谁都快。
弘旺这个想法他也在脑子里出现过,但随即就摇头,这么没品的事皇阿玛干不出来。
果然,就听见四爷接着道:国库不丰盈,这还不是朕最头疼的。
朕最头疼的是什么呢?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拍在御案上,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来:贪腐!官吏贪污,吏治败坏。
这是从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凸显的大问题。
这些眼前站着的小少年,可都是出声在康熙朝的。
身为皇孙的他们,耳融目染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国库空虚只是表象,朝廷真正的毒瘤正是吏治!弘历心思电转,皇阿玛说这个干什么?站在这里的这些人,既不是王公贵戚,又不是朝廷大员,只是一群在京城的地面上到处晃悠的纨绔子弟。
他们能干什么呢?躲在后面偷看的林雨桐笑了。
这些少年看起来是不靠谱,但他们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满腔的热忱和少年意气。
四爷组建起来的这支特殊的反贪组,只怕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四爷说的慷慨激昂,你们可愿为百姓请命,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匡扶社稷于危难……臣愿意!臣愿意!臣愿意!愿意!少年们挥舞着拳头,一个个仿若救世英雄。
那就冲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