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天地情怀(42)

2025-04-03 17:35:49

太后薨了!贵太后不许其回宫, 她的葬礼自然也就不能回皇宫来办。

装殓之后,停灵在与距离鸣翠山不远处的皇家寺院皇觉寺。

因着这里是皇家寺庙,周围别院最多。

但只韩家和林家的别院距离皇觉寺最近, 规格大且严整。

那皇家吊唁,就主要歇在韩林两家的别院。

而朝中百官来吊唁,也有别人家的别院可以借宿。

总之,丧事得办,总的来说,很简朴!文昭帝必须尽快给案子做个了结了,依照贵太后的懿旨, 遵从太祖对律法的一惯看法,该杀的绝不手软, 但不知情的无辜之人,皆赦免了。

围在各世家门口的兵也退了!世家反对太祖, 觉得太祖的所有政策都是错的!可正是他们反对的这些,保住了他们的子孙后代。

卢度世在牢里接到旨意的时候, 愕然的看向林克用, 不株连?林克用看他, 你的心里,只有世家而无天下无苍生!你不用懂, 此生你注定是懂不了的!跟你说这些, 无异于对牛弹琴,我也是闲的, 说这个做什么呢?照我心里的恨,恨不能将你卢氏上上下下凌迟, 可……卢氏是小,推着世道往前走事大。

你小小一卢氏, 与天下大事比起来,也不过一屁耳!说完,他转身走了。

一转过来,就见到二兄靠在墙上一动不懂。

怎么了?韩宗道靠在墙上,你二嫂的事……那小子还在审!林克用跟韩宗道靠在一边,隔着墙皮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里面的响动。

好半晌,嗣源才出来了,出来谁都没看,直接走了。

两人进去一看,审问的犯人都死了,一剑正中胸口,死透了。

桐桐见到韩嗣源的时候,这孩子的眼圈红着。

大皇子追过来问说,怎么样,查出来了吗?桐桐带着两人进了亭子,吩咐青芽,要几个素菜,端一壶素酒来。

是!桌上几样简单的素菜,一壶素酒,大皇子斟酒递给义弟:先饮一杯!韩嗣源接过来一口就给喝了!喝完,眼泪下来了。

良久这才道:我爹当时受伤了,我娘出去给我爹找大夫……可好的太医都在柱国公府。

当时,老柱国公中毒,但是赵敬和世家以老柱国公之名联系武将……我娘私下里找了太医,应该是知道了老柱国公的情况不乐观,她是想尽快给宫里送消息,这才被杀了!桐桐叹气,哪一场乱子不死人呢?哪一场乱子不死好人呐?她抬手给三个人都斟了酒,而后举起杯来,……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

是啊!逝者已矣,再痛再恨,也换不回那么些很好很好的人了。

能怎么办呢?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这一杯酒才饮尽,宫里便有快马来报信:贵太后不大好了。

什么?桐桐的蹭的一下站起来,病了吗?怎么没听说呢?宫人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可却一言也不能答。

三个人再不多问,跑着就出门,上马就往京城就赶。

到的时候,该到的都到了。

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里,贵太后一身粗布衣的躺在炕上,文昭帝和韩嗣源林克用都在炕上,文昭帝叫贵太后靠在他身上,韩嗣源和林克用两人守在边上,哭的不能自抑。

两位国公就坐在炕边的长凳上,两人一脸的悲怆,只余沉默。

桐桐进来的时候就直接到了跟前,拉着贵太后的手号脉,别管什么病,会有办法的!您信我,我配的药可好了……可手搭在对方手腕上了,她愣住了,然后不可思议的看贵太后:您几日不曾进米水了?贵太后却笑了,反手拉了桐桐的手,我想我的丈夫了,我想去见他了!不是不肯吃,也不是不肯喝,只是吃了喝了还是会吐出来……身体无恙,那你说这是为何?这是因为您觉得活着没意义了!您把您能办的事都办完了,觉得该去见他了。

贵太后缓缓的点头,是呢!我该去见他了,这么些年了,我怕他等的急了,也怕再老下去,他便不认识我了。

我总觉得,他在等我,一直一直在等我。

说着,就看两位老国公,老二,老三,我得先走了……有你们在,我没有不放心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怕呢,怕是到死都见不到你们……如今把你们也见了,知道西北和西南是何境况了,也知道你们都有多少子多少孙了……到了那边,你们大兄若是问起来,我也好有话来答了!若不然,他以为我慢待了你们,得恼了!韩冒劼跪下,眼泪往下掉,当日一去,却不想竟是跟大兄永诀!而今回来,又要与嫂嫂诀别……嫂嫂在京城一日,我也只当大兄还在……而今嫂嫂要随大兄去了……那便劳嫂嫂给大兄带句话……就说……大兄安排的差事还没完,等忙完了差事……弟便去找大兄,再一处喝酒说话……林重威在边上,沉声道:嫂嫂跟大兄说,当日大兄叮嘱的话,弟弟们一日也不曾忘……兄长和嫂嫂要慢着走,等着我们些……到了那边,能无忧太平自然是好,若是依旧是世道不好,大兄说打哪,咱们还去打哪……咱们兄弟一心,没有打不下的天下……贵太后却笑,不着急,他陪你们的日子比陪我的日子长,你们得长命百岁,替他看着点。

你们容我多跟他处些日子……若不然,等你们来了,他又嫌我絮叨……说着,就拉文昭帝的手,儿啊……已经叫人去请千金了……贵太后摆手,不叫她出来,那就是不许出来。

不要让她进宫,也不要让她送葬……叫她的安生的呆着吧!只有她一直那么呆着,我才安心。

皇后便忙招手叫人,去拦着去请人的人了。

贵太招手又叫了皇后到了跟前,你们要好好的!这些年,你殊为不易。

他日,我儿若是对不住你,你只管揍他,这是我的话。

这么多人作证了,他不敢将你如何。

皇后不住的点头,不住的掉泪,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贵太后这才看文昭帝,儿啊,没什么不放心你的。

你舅父放心你,我也放心你。

国事托付给你,我们放心!要走了,当着你叔父们的面,我再叮嘱两件事。

您说!其一,太祖不重姓氏,陈家没了就没了,陈家永远不过继子嗣。

文昭帝点头,这是永远绝了有人用姓氏说事的可能。

其二,之前我下懿旨,叫你母与你父合葬……可而今,我觉得不必了!你将你母葬于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吧!在父母身边,叫她永远做陈家的女郎。

而今,她去哪里都少不了要被责难的。

那就不如叫她去父母身边,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做父母的也能包容。

如此,你能安心,你舅舅和济世也能安心了。

文昭帝将额头贴在贵太后肩上,哽咽道:您别走……您再疼疼我……若是您也走了,谁还能为儿遮风挡雨呀!贵太后抬手摸了摸文昭帝的头,摸到了王冠,承此冠之重,其中之苦,只能独自承受!儿啊,你说的对,我和你舅父自来疼济世比疼你多!这最苦最难的担子,交给你了。

说着就看韩宗道,你大兄还有你大嫂陪着,可怜你丧妻鳏居……我常忧你出门在外,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添衣,可否有一碗热汤饭……又常忧你夜半无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曾有过劝你再婚之念,可想想你媳妇……到底是没提过!我心疼我儿,可谁心疼你媳妇呢?你若是有再婚之念,此不算错。

天下夫妻,能一起走的终归是少数。

可你若是不想再婚,那便不再婚。

可就一点,得疼自己个……韩宗道不住的点头,抓着贵太后的手只不言语。

贵太后看向林克用,笑道:天下美貌儿郎颇多,但无一可与我儿比……林克用哇的一下就哭了,将脸埋在贵太后怀里,儿好似昨儿还是少年,儿以为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慢慢孝敬您呢……天有不公,夺了我十数年的时光……您也对我不公,少陪了儿好多年……所以,才越要好好的!把你这十数年的光阴给活回来。

贵太后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的脊背,说话越发的有气无力,我儿前半生遭遇了至苦至噩之难,后半生一定会顺遂平安的!说着就道:我走之后,我常用的随葬即可,不可抛费。

数年积攒钱财,我所动不多,都有账册。

这些东西,给小辈的孩子们分了吧!曾侍奉伺候的宫人,看各自的意愿,若是愿意出宫,那便叫出宫吧,钱财我已经给了。

若是不愿意出宫,或是守灵,或是分配差事……有年迈者,给些清闲的差事叫养老去吧。

女卫多数给了南德,她在城外,需得护卫。

随我的女卫还有三百,这些尽数给桐桐吧!桐桐自来生的弱,出门别叫人给欺负了。

皇子和公主们都点头,给吧!合理!桐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抬眼看向贵太后,却见她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的!贵太后就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好似那里站着个人来接她似得!她的手朝门口的方向伸着,……你可看见,没乱……天下平世道安……能放心的走了……说着,声音就渐渐不可闻,嘴里好似在哼唱着什么。

桐桐仔细去听,那唱的是: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