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 早早的就准备出门,打算去接人。
郑元娘和刘四娘必是要跟随的,想跟就跟着吧。
青芽低声问:若是有什么变故, 带上这两位娘子会不会不方便。
桐桐笑道:三五个人就想刺杀呀?他们又不蠢!青芽就不解了,那您为甚还……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只管准备吧!今儿一定无碍!是!要出门了,陶美芝先跑过来了,郡主,我跟你一道儿去吧。
为什么呢?陶美芝抱着桐桐的胳膊, 嘿嘿的笑,低声问道:那个卢七你不要了吧?你要是不要, 我就捡了。
桐桐:……不是,卢七是吏, 这点你知道的吧?知道!知道!我不在乎。
那行吧!你高兴就好。
她这是想跟着去接卢七。
四个人坐了马车,周围跟着一队女卫。
就这么朝西门而去!胡饼摊子上的老板将胡饼甩进烤炉里, 掀了门帘就进去了, 跟一个十二三的小子道:赶紧出城……这差事做不得!郡主出门带着数百女卫……快去!是!这小子拎着篮子, 走小巷子抄近路,直奔西门。
桐桐坐在马车上, 撩车车帘子, 出了城之后。
她先后碰到五个胡人,一个牵着毛驴慢悠悠的进城大胡子壮汉, 有两个赶车的年轻小伙子,他们视线多在桐桐的脸上看了几眼又避开了, 之后有一对像是父子的胡人,小的搀扶着老的, 不紧不慢的走着。
青芽坐在车辕上收回视线,这五个人都有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腰上挂着的腰刀,样子大同小异。
很容易能判断出,他们本属于一族的。
一族的,后面这父子却没有坐前面那辆空车,岂不奇怪?那么就是郡主想对了,果然是有人对她起了杀心。
只不过知道人少不能得手罢了。
出来顺利的接到了几位皇子,各人带的亲随亲卫加起来,小一千人的护卫,三五个刺客想近身?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路边的茶楼里,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个清瘦的中年人朝下看着,而后转过身来,随身带这么多人?曹荣发一脸的羞愧,是侄儿没打听清楚。
曹大爷摇摇头,不是……是他们足够谨慎!你看,之前还骑马招摇过市,而今,都在马车里,皇室的马车是特质的,别说一般的弓箭了,便是一般的军中强NU也射不穿。
啊?那岂不是不成?曹大爷摇头,暗杀不行,那就想法子用明的。
什么是明的办法?青黄不接的时节,总也有人不安分想要闹一闹的……今年平叛,你带着你们那一帮兄弟出征吧!年轻人该历练历练。
若是响应者多了,可以试着邀请一下几位皇子嘛!来了西北,光祭奠亡魂有什么用?不身先士卒,怎能服众!平叛之时,两军交战……这便是机会!曹荣发应了一声,儿这就去准备。
可到底哪里会起叛乱呢?这说的准吗?这不用你管了,过了清明自有消息,你只管去安排便是了。
是!曹荣发才要出门,曹大爷又给叫住了,之前你说姚家的大娘子……出的杀人的主意!姚长极不敢做?是!这个姚家大娘子,挺有意思的。
曹大爷敲着手里的杯子,这么着……你不时的放几个消息给她,别小看小女郎,她们的心思……毒着呢。
懂了!于是,桐桐接了人回来之后,姚寿姑也收到了消息。
有人雇佣胡人意图刺杀郡主?姚寿姑问小桃:你听谁说的?不知道,只是出门的时候隔着花墙听人说了一句而已。
姚寿姑骂了一句‘蠢货’!什么?没什么!刺杀这主意臭极了,还不如叫‘马匪’截杀呢?也不想想,郡主出门是带女卫的。
若是带女卫,三五个人的刺杀能成事才怪!怕是连郡主的身也近不了吧!要么,在合适的地方安排足够的人;要么,就得想法子叫皇子郡主这些人落单。
叫他们落单?这几乎不可能!他们日常出门,必是会带护卫的。
便是郡主,出门带的人不会少于五十人。
这是贵太后留下的话,当初给了郡主那么些人,就是叫郡主走哪带哪儿的。
所以,除非有多于五十人的好手,才能一击必中。
可五六十个人那得是一大群人呀!一大群人在银州附近,必是会注意的。
而且,他们也找不到那么多人来行刺。
真要是找三五个去刺杀,人没刺杀成,反而打草惊蛇了,这可怎么办?不行!不能这么干看着,她立马道:叫人备车,得出府一趟。
又出府?桃子低声道:这老进进出出的,也太频繁了。
只说给郡主做衣裳,想去首饰铺子订做一些在衣服上点缀的玉片,须得师傅现打磨才成!桃子不知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去了。
等上了马车了,桃子才道:马房的都问呢,说是娘子如今爱出门了。
姚寿姑紧张的厉害,也知道这么着会露马脚的!怎么办,去拓跋家。
啊?小桃看主子,去拓跋家?嗯!小桃一下子就笑了,原来娘子是想去见拓跋家的郎君呀?是啊!小女郎想见心仪的郎君,一天跑出来八趟也不奇怪。
到了拓跋街,她叫小桃下去,问问李仁丹郎君家在哪里?李仁丹?好的!李仁丹只是族长李仁颜的族弟!只能以族内关系来论,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仁丹跟李仁颜的关系该是在五服之外了。
小桃得了路边卖羊肉的指点,找到了一处门脸很小的人家。
她拍了门,里面有人应声,李仁丹从里面出来,见了小桃愣了愣,忙拱手:是小娘子呀?敢问有何事?小桃多少有些失望,这个郎君家好似寒酸了一些。
但想想也对,找个寒门出身的,家里提拔起来才会多让着娘子几分。
她马上又热情了起来,朝巷子口指了指,我家娘子在马车上,想请郎君一叙!李仁丹有些愕然,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往出走:麻烦小娘子带路。
小桃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有些欲言又止。
李仁丹就解释道:一则,这里住的都是族人;二则,实在是一贫如洗,没什么可丢的。
小桃明白,这是叫自己讲这些话回去之后告知娘子吧。
事实上,这位郎君也没瞒着。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别院那天穿的,这应该是当差的时候穿的差服。
每个季节都发两身的那种衣裳。
到了马车跟前,姚寿姑喊了李仁丹:上车呀!去城外踏青去。
李仁丹愣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才要说话,姚寿姑‘嘘’了一声。
行吧!先不言语。
跟一个陌生又出身好,背景好的小女娘,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出城,马车就停下来了。
李仁丹先下了马车,这才站在车边扶着寿姑下来了。
将车夫和小桃留在原地,两人沿着河堤一路朝远了走。
河岸上杨柳依依,抬眼望去,各色野花盛开。
姚寿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英俊的少年,她笑道:我知道郎君素有大志。
李仁丹默认了,跟那些公子哥交往,为的不就是容易被人提携吗?若不是如此,那样的宴会自己可没资格参加。
姚寿姑轻笑一声:我愿助公子,完成大业。
李仁丹:?什么大业?姚寿姑望着远处,只要朝廷和西北翻脸,这天下必是要大乱的。
彼时,朝廷、西北、西南、交趾、辽东、西域诸部……将彻底的乱起来。
有野心的人多了,每个人都想称王称霸,任何一场乱子,少于三五十年是平定不了的。
历数王朝更迭的那些年,无不是如此。
而这个时候,便是公子的机会!李仁丹:……????这个道理朝廷难道不懂!那些公子哥敢跟朝廷来这一招,不就想着朝廷不敢叫大乱,一定会默认西北自立,或者是,默认西北暂时不归朝廷这个现实。
给西北足够的自主权之后,再缓步图谋吗?这么想,其实是有可行性的。
但姚家这位娘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
怎么就是我的机会呢?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能靠巴结别人看起来过的比别人体面,叫弟弟妹妹的日子更好过一点而已。
我的机会?我的什么机会?还有,什么叫做朝廷和西北彻底翻脸,怎么彻底翻脸?姚寿姑将计划托盘而出,他们准备刺杀郡主和大皇子等人,可只找数个刺客,是无法成事的。
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将其调出银州,而后杀之!李仁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疯了吧!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听着。
直到对方说完了,他才道:我送您回去吧。
姚寿姑咳嗽了一声,出来了半日,果然是很累了。
将人送回去,李仁丹去了甘露寺,叫人给姚长极送消息,在大殿里将事情和盘而出:……你家这位大娘子当真是语出惊人!今儿看在姚兄的面子上,我只当从没听过。
但对这位大娘子的言行,还是该约束了,要不然,姚家倒霉,只怕我也难逃罪责。
姚长极暗恨:怎么当时就冒出来这么个蠢货,把事情搅和的七零八落的。
再这么下去,此女便留不得了。
他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件事跟谁都不要提!是!李仁丹走了,可一到家,家主就在家里坐着呢。
他顿时受宠若惊,您怎么来了?李仁颜呵呵笑着,来瞧瞧你!说着就打量起了这个族弟,听说姚家的大娘子来寻你了?李仁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李仁颜就道:要是人家娘子有心,我这个做兄长的,必是要给你去求亲的。
彩礼不用你操心,房舍也不用你管,这婚事一定给你操办体面。
别!弄这么个脑子不清白的,这是一族的灾难。
他赶紧拦住,低声将事情给说了。
李仁颜愕然:还有这事?是!李仁颜沉吟,那你病了吧!不要出门了。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要提。
是!李仁颜走了,李仁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可心却无端的慌了起来。
清明这一日,礼乐奏起,举行了一次大祭!可就是这一日,传来消息——沙州叛乱了!沙州为回鹘人的聚集区!祭祀一结束,国公府的军帐便升了起来。
老国公高坐正堂,左右帅极其军中将领分列两排坐着。
世子侧面而坐,林克用只能在旁听席位上。
大皇子二皇子一直到桐桐,以此往下排。
林克勤点了点沙州,回鹘人是从绿洲迁过来的!他们原本占据的是早前的高昌国,此地物产丰富,麦、白叠子、甚至于植桑养蚕,这里产白盐、赤盐,铁矿金矿都极易开采!然此处与突厥太近了!自隋唐以来,回鹘便是突厥汗国联盟的一部分,中原王朝兴,他们暗地里勾连。
中原王朝散乱,他们便自然结盟。
在唐兴时,回鹘不臣服契丹。
而今,大陈初立,回鹘不满于从绿洲东迁,有反叛北逃之意。
若真叫回鹘北逃,咱们与辽国之间的契约怕是难维系。
辽国一定会助力回鹘拿回绿洲之地。
而且,以前的高昌国所在之地,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这是连接西域的要道,不管是军事价值还是经济价值,都不可估量。
林克用就问说,将其迁出,从大局着眼,是对的;然对他们,等同于夺人家业,其他岂会服气?迁出的乃是贵族极其部属,留下的是回鹘的其他百姓!林克勤就道,西北一直倡导各部族混居,这也是这二十年来,西北相对平稳的一个原因。
回鹘的七成人,还在绿洲!这七成人在贵族在绿洲之时,一点好处都分润不到!那这些贵族,只是迁移,并未收缴其财产。
当然,盐铁开采买卖之权被剥夺了。
林克用点头,问说,在沙州,可有补偿?有!沙州是可种植的沙土地,百亩可换二百亩!林克用便道,便是不种庄稼,只要植树,每年植树超过二十亩,可免一人丁税。
这一点林雨桐就不知道!原来西北还有一项种树的政策。
她看四爷,四爷低声道:伐一棵树,必须种下三棵树,否则必重罚。
那这一定是太祖的意思!在还有救的时候,尽量的保持水土,这便是给子孙万代留下的最宝贵的资源。
四爷低声说,去周围各城看看,植被覆盖极高,并不输给中原的农耕区。
桐桐不免动容,林家可以说是把太祖的一些看似荒诞的理念执行的很好。
其实植树真没那么复杂,像是杨树、柳树、包括石榴树,那真就是插芊就能活的,剪下来一根枝条,按照芽点剪成木段,往地上一插,一瓢水下去,就活了。
这么一比对,林家以此法限制回鹘贵族,也合理。
林克用不问了,林克勤也说了,回鹘人数不多,但回鹘信仰摩尼教……教义这个是比较棘手的。
若有摩擦,必由教义而起。
而教义又能将各个不同部族的人联盟起来。
佛教的不满、其他各教的不满,是西北时有叛乱的原因。
桐桐皱眉,信仰这种事,怎么说呢?再过一千年,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这便是跟中原民族不同的地方了。
怎么样长期解决这个问题,那是以后要考量的事!而今就是,起叛乱的,先得平叛。
这边正说着,外面喧嚷了起来,有人请战来了。
领头的是姚长极,身后跟着的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一进来,就都单膝跪地,国公爷,沙州距银州快马不过三四日的路程,也不过是小撮叛乱,我等愿出征平叛……说着就看了一眼大皇子,才祭祀回来,英灵尚且不远。
我等小辈生于西北,长于西北,更该护西北。
国公爷,护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诚!国公爷,护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诚!一人说,众人从!林重威轻笑了一声,一个个的猴崽子,行啊!想去就去吧,本来就是红屁股,多挨几板子也不甚要紧。
他就看众人:你们以为呢?姚平海看了儿子一眼,这才道:也不小了,只一味的舍不得也不是法子。
几位少将军都在戍边,可还有这么些小子娇惯的不成样子。
既然请战,那便叫去吧!左帅就说,打仗不是儿戏,需得有个总领之人。
崇文呢?叫崇文……老帅!大皇子起身,诸位小将护卫西北之心赤诚,我等护卫西北之心亦是赤诚的!身在西北,理应同护西北。
既然诸位小将请战,今儿,我们兄弟亦请战。
沙州平叛,我等愿同行!这?左帅看林重威,这若是损伤一两个,可怎么交代?林重威看大儿子,你说呢?林克勤看了林克用一眼,也轻笑出声,诸位皇子英武,早有耳闻。
既然大殿下说请战,那便应了吧!统帅之人……也取一后生。
说着,视线挪到马朝贵身上,又从宇文横身上划过,这才道:你们领过兵,此行马朝贵正,宇文横为副,点齐五千人马,即日便发兵吧。
马朝贵是左帅的儿子,也是世子夫人的侄子。
他前年便能领兵了,只是战场上负伤之后一直在养伤,听闻有叛乱,想归队的,结果碰上这么多请战的。
而后又给了这么一个任命。
战前不得讨价还价,他只得领命,即可点兵,一个时辰后发兵。
林重威将令牌扔出去,马朝贵一把接了,而后转身就走。
大皇子起身行了一礼之后,跟着走了。
桐桐跟着起身,坠在最后,快速的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发兵,这就得马上准备。
林克勤喊了一声:桐桐——桐桐站住脚,回头看大伯,以目相询: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林克勤才要说话,林克用却摆手,去吧!万事小心。
林克勤迅速的对林克用怒目而视:这是亲爹该说的话?桐桐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远了。
林克用收回视线,站在正堂中间:皇家护卫西北之心,赤诚!说完,慢悠悠的走了。
郑元娘换上骑马装,披上软甲,手里握了一把长刀,追着桐桐往出走,郡主稍等!林雨桐看她,你这是?郑元娘一脸的肃穆,若此时不能同行,此生如何能同行。
可战场凶险,此去更凶险。
西北之局,非险中求不可。
郑元娘点头,我知!可越是凶险,越是不能避险!郡主,让我去吧!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不去,焉知我不行呢?刘四娘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自己就想猫着。
她觉得不添乱就是最大的支持了!为什么非得去呢?这般想着,可又觉得郑元娘说的对,这有些事大概真不是躲一躲就能躲过去的。
这次躲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她磨蹭着到底是跟过去,要是不觉得带着我累赘,我去也行。
不行!不能带你们。
桐桐低声道:我们这一走,还有事交托给你们。
你们在府里,帮我留意三个人。
谁?姚寿姑、五夫人孟氏、七夫人周氏……这国公府里需要我们盯着吗?有什么事是国公爷不知道的。
郑元娘还要说话,桐桐就又说,多跟她们打听,尤其是教义的事。
这样的事妇人只怕知道的更多些。
眼前的叛乱,只是小事而已。
西北之危,在于不同的教义!信奉他们的百姓,多是被他们煽动。
而教义的背后,又藏着什么人,这才是关键。
可这些信息,不能只以国公府的消息为准。
说完,拱手一礼,拜托了。
郑元娘这才不再坚持,只道:我送郡主出门。
好!翻身上马,手握长枪,御马跟在韩嗣源身后。
曹荣发将出征人等一一确认之后,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笑意。
城门边上,一个个小小的浆水摊位边上,一个中年人抿着酸浆水,眼里露出几分快意的笑意。
他的视线跟送行的李仁颜对上之后,一错便分开了。
两人一个默默的站在众将中间,目光关切的看着年轻人;一个将浆水喝完,起身之后一瘸一拐慢慢的远去了。
生在西北、长在西北,护卫西北?年轻人呀,西北又不是你们的西北,护卫的着吗?!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