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拿住了, 但桐桐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青芽禀报:没有发现去痛丸,或是什么药瓶……林雨桐亲自给李南师和这周妃诊脉了,她们的身子很好, 若是不过度的吃生冷,近寒凉,是不会有不能忍受的疼痛的。
偶尔痛经,大部分女人都有过!但是张克敬数次去求这个去痛丸,可见服用这个药的女人是离不了这个东西。
在他们住的小院里没发现这种药,也没发现类似的瓷瓶。
这俩女人随身也没带这种药!那么请问,药是她们吃了吗?林雨桐就问这个周妃:你们该死, 但不虐待你们。
身为女人,若是遇上不方便的日子, 需要什么只管言语。
月事布?月子里吃的药?都可以!周妃冷笑一声:何必假惺惺!说完,就不再言语了。
月事布当然会给他们准备, 但药却不是必须的!一个疼上来只能依靠去痛丸的女人,能拒绝月子里的这种药吗?林雨桐摆手叫刘云将人给压下去了, 这才都往回赶。
此时, 天色也不早了!林崇文见桐桐不是往府里去, 就问说,还要去哪?兄长押着人先回, 我得去一趟驿站。
林崇文叫宇文横:跟着郡主, 不要叫人冲撞了。
是!宇文横也不知道郡主要做什么,只是郡主的表情凝重。
谁知道, 跟着郡主直接出了北门,而后直奔义庄。
此时天色暗沉了下来, 两盏白灯笼挂在义庄的门口。
此时的义庄少了几分阴森,因为进出也总有人。
是啊!在此办丧事的人不少。
拓跋家、曹家、还有张家。
拓跋家本就是大族, 这就不说了。
便是李仁颜再如何,族人中的很多还是会来送葬的。
而曹家,因着是曹五爷的亲兄长,再简薄的葬礼总得给办的。
而张七爷更是国公爷的义子,张家的小辈,还有便是张七爷的亲生子女。
周氏除了张玉露这个女儿之后,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崇古,一个叫张崇纬。
这俩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已经去军中历练去了。
虽所在驻军不远,但也不能京城回府。
这边一摁住张克敬,就叫人去军中带此二子回银州了。
桐桐一到,数百女卫连带林崇文的亲卫跟随,声势就极大。
里面顿时便有人迎了出来,迎出来的是曹五爷,看见桐桐愣了一下,郡主?五叔!桐桐从马上下来,我有些事要验证。
曹五爷犹豫了一瞬,就在前面带路,要找谁,我带郡主过去。
七房!曹五爷脚下一转,往东边拐过去,老夫人派了人看着周氏,准周氏办完葬礼……桐桐嗯了一声,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周氏就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转脸就扑了过来,滚——滚出去!滚出去!不要你假惺惺……张玉露一把拉住周氏,娘!不干郡主的事!说完,就低声道,郡主见谅,家母受了刺激,精神不大好了……张崇古起身,摁住一脸激愤的弟弟,朝桐桐见礼,敢问郡主,可是有事?林雨桐看了张崇纬一眼,恨我?张崇古挡住弟弟,郡主何出此言,没有的事。
林雨桐走到灵堂前,没有取香烛上香,而是道:张七叔,祖父母养育你一场,你为何这般狠心,为了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他们呢!为了娶周氏,你违逆了祖母的意思,不顾他们的反对;为了大唐末帝的宠妃周氏,你竟然彻底背叛了国公府……什么?林崇纬一把推开兄长,走到林雨桐面前,你说什么?为了谁背叛了谁?林雨桐看他:末帝宠妃,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
他为了这个女人,背弃了父母,背弃了妻儿,背弃了西北,也背弃了大唐。
林崇纬怒不可遏,我不许你这么污蔑我的父亲。
那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一句不辩,甘愿受死呢?林雨桐看着灵位,那个女人被我逮住了,他们在何处私会的,不用问别人,问问张大就知道了!伺候他的小幺说,张七爷随身带着一方帕子,分外珍惜……张玉露不由的‘啊’了一声,她松开了母亲,捂住了嘴。
林雨桐看过去,我想,给张七爷收拾过尸身的人,该是见过那方帕子吧。
张玉露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来,然后递过去,是这个吗?桐桐接过来,细看了,而后缓缓的攥在手里了,她点头‘嗯’了一声,就是这个!周氏期期艾艾的哭,林雨桐在她身上多看了两眼之后,就转身往出走。
要迈步出去了,这才不由的看向姚寿姑的灵堂。
她的灵堂前静悄悄的,她又重新走了回去,还没到跟前呢,周氏又冲了过去,不要打搅我家寿姑……你离我家寿姑远着些……桐桐的视线停在那棺木上,久久没移开视线。
刘云低声问:棺木……怎么了?桐桐推开周氏,说刘云:开棺!什么?开棺!桐桐看向刘云,将棺木打开!曹五爷皱眉,桐桐可是有不妥当。
周氏在一边大喘气,张玉露拉着她,不叫她再朝前冲。
桐桐看张玉露,寿姑是谁装殓的?张玉露看了周氏一眼,是母亲!周氏看桐桐,我自己的女儿死了,我装殓不得?林雨桐冷笑一声,装殓自然是能装殓,只是……七夫人,这棺木是不是旧了一些呢。
说着就指着另一边,那是张七爷的寿材,那是一副松木,是一副新棺木,油漆上上去最多半年。
可寿姑的寿材小二十年前的吧,也是松木棺!七夫人,银州的棺材少有积压的!为何呢?因为很多战死的将士家里,会给祖坟里立一个衣冠冢。
谁家的棺材留着二十年没往出卖?你这棺材是打哪来的?曹五爷左右的看,还真是!这两日人心惶惶的,还真没谁发现这一点。
刘云带着人,二话不说的冲着棺木去了。
周氏要过去,张崇古和张崇纬俩兄弟都拉住她,不叫她近前。
棺木打开了,刘云愕然,里面是一个人形,盖在被子下面。
她大着胆子将被子掀开,顿时愕然。
这是个人形的套子,套子里塞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但是这个套子的边上,散落着许多的金银和珠宝。
将这珠宝扒拉开,下面铺着的是一层层金饼。
把金饼扣了一块拿起来,刘云面色大变,马上递给桐桐:郡主,您看!这是一块上造的金饼,中间一个大大‘禄’字,围着这个字,四周都有字样,分别是:‘足赤’‘贰拾两’‘大唐贞观年造’‘长安内府’。
林雨桐将金饼递给张玉露,张玉露煞白了脸,又递给俩弟弟,她摇着周氏,娘!这是哪里来的?这是哪里来的?姐姐人呢?周氏摇头,闭口不言。
林雨桐看了张玉露:给寿姑挖的坟在哪里?张崇古道:她姓姚,自然葬在姚家祖坟。
林雨桐转身就走,带着人直奔姚家祖坟。
远远看去,看守祖坟的房舍里还亮着灯,可等走近了,灯反倒是灭了。
下了马,林雨桐看向宇文横。
宇文横会意,上前敲门。
里面是个苍老的像是女人的声音,什么人呀?半夜三更……开一下门,是家里大爷打发我来的!家里的女郎要葬回祖坟,但到底不曾婚嫁的女郎,这坟茔的修建,可有讲究。
出来不曾带灯烛,可否借用一下。
里面悉悉索索的,灯又亮了起来,而后门被打开了,一个苍老老汉。
无胡须,满面褶皱。
宇文横一把踹开门,将人给拎出来。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个老太监。
太监的声线已经无限接近女声了,不是性情娘,而是声音真的会变娘。
她绕过此太监,抬脚就往里面去。
林雨桐在屋里看了一圈,指了指地上的矮榻。
刘云抬手搬开,露出一木板来。
将地面上的木板挪开,一个洞开赫然出现。
老太监道:那不过是菜窖而已。
桐桐的视线落在屏风另一边的矮桌上,桌子上一个小瓷瓶,瓶子上有两个字——祛痛。
她手里这一方帕子她重新拿起来,说其他人:都出去!守在外面。
青芽想留,桐桐摆手。
行吧!人都出去了。
门被带上之后,桐桐才站在那个洞口,低声道:伺候我的嬷嬷,一直帮我存着一件东西,那便是婴孩存胎发的荷包。
那个荷包,每年生日,都会拿出来晒晒,里面放的是我的胎发。
那个绣工我看了,我认得!今儿,我得了一方帕子,我发现这绣帕子的人和绣荷包的人是一个人。
说着,她长叹一声,是你吗?宋夫人!里面悠悠的叹了一声,而后有脚步声。
紧跟着,一个妇人从下面走了上来,不是宋氏又是谁?宋氏站在桐桐面前,怎会将你生的如此聪慧?其他人不是顾着安抚将士,就是忙着处理案子后续。
要么就是照顾伤者,再要么,也得顾着一些人丧亲的心情。
独独你,怎会如此敏锐?你的眼睛何以这般尖利?林雨桐看她,你不是南下了吗?在西北做什么?本是以为能依仗世家,谁知道世家倒了!可世家跟南唐多有勾连,自然就被南唐这些余孽给裹挟。
他们想利用我,我呢,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呢?林雨桐冷哼,不是!你为南唐办事,最开始许是不情愿的!但是,后来为什么又情愿了呢?因为钱财!一无所有的你,需要的是钱财。
不论谁能给你,你都会接着。
知道我为何能找到你吗?因为你带走了姚寿姑,胁迫周氏将钱财全转给你。
周氏来历并不清白!她做探子时日久了,久到,当初嫁给姚家大爷的时候,就已然是探子了。
可惜,她这个探子,有安然的日子可过,便不再听话,可对?宋氏坐在榻上,‘嗯’了一声,她确实是探子!她的娘家本就是南唐的忠臣。
她一心向着大唐,有何奇怪?她怅然的坐下,来西北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南唐的钉子埋的这么深,她距离西北的最中心这么近……真要想成事,太容易了。
说实话,设宴下药,国公府一府的人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
我一位,西北自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林雨桐看想那瓷瓶,所以,你在谋划什么呢?宋氏朝那瓶子看了一眼,有些恍然。
她缓缓的闭上眼,看向桐桐当真是满眼复杂,你比李南师聪明太多了。
她脸上露出几分痛苦来,只要西北自立,是不是李唐无所谓,要紧的是搅动天下时局!那么,西北自立,谁能取代林家呢?有周氏这个探子,又刚好有张七爷这么一个人。
那么敢问,张七爷取代林家,是不是顺理成章?按理说,是的!如果林家人遭遇各种意外的话,张七爷作为义子,又有南唐这些余孽煽动的百姓拥护,可能性是最高的。
如果成了,那这就是一国呀!宋氏睁开眼看了那瓷瓶一眼,真有那一天,那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为一国之后?意思是:她未必跟张七爷有男女之实,但却叫张七爷爱上了她。
对那个宠妃是欲,对她是情。
而她的目的呢,就是窃取那么多人的劳动果实,提前下注,赌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我跑又跑不了!在跑不了的前提下,我当然要给我算计一个前程。
可谁知道,张克敬此人,好色贪财……可却始终对林家有情,他……下不了那个手!而周氏这个七夫人做的,也更看重钱财!什么钱都敢要,什么事都不想办!结果就是大陈皇帝甩锅江南官员,也要力保西北人心安稳;而你们这些皇家小辈也确实了得,二万人马围剿,你们竟然都活着回来了……这话说的,林雨桐觉得只信一半!她就问说,你知我去了?知!知我那一去,便是九死一生?知!你是眼看着我去送死的?宋氏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我是……知道你父亲不会看着你冒险!必是给你安排了足够的人手。
说着,就认真的看桐桐,我说的都是真的!事败了,我当然不会再跟李南师一处了!可活着是需要银子的!我跟周氏做这个交易,钱财给我,我将她女儿还给她!她被人盯着,杀不了我。
这就是我的机会!我拿着银钱,会消失的,再不会麻烦你!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生了你……话没说完,门就被踹开了。
外面灯火通明,来了不少人。
林克用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宋氏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谁杀我,便是她的杀母仇人!林克用,你要成为你女儿的杀母仇人吗?林楚恒,你要是看着你的母亲被人杀了,杀死在你面前而无动于衷,那你便是大不孝!你此生,如何在世上立足!你的子子孙孙,如何在世间立足?桐桐挡在林克用身前,看着宋氏:到了如今,你也不用掩盖了!你不是受制于人的人!李南师和那个宠妃,压根就不知道你私底下跟谁来往。
这证明,你是相对独立的!她们并不会辖制你!那么,我只问你,你是否参与了生天教?宋氏不由的鼓起掌来,你果然是我生的,当真是聪明绝顶。
她自得的扬起下巴,以她们的愚蠢,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精妙的主意来!没错,我参与了生天教,生天教的圣女就是我!他们想用我,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生天教能为他们所用,自然也能为其他人所用。
如此,我便不用四处下注。
谁赢了,谁想统治生民,都得与我合作!如此,我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今,你们都在这里,我可以跟林家合作,协助林家掌握西北。
我也可以跟朝廷合作,为大陈统治西北做辅助。
所以,你贪慕了钱财,是为了生天教敛财?自然!干什么不得花钱?!教义也要帮助受苦的兄弟姐妹,没有这钱做依托,谁信我?只要我帮助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才会有更多的钱财聚拢来。
如此才是长久之策!宋氏看着桐桐:那两万人总能叫你,叫你们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只要合作,用不了多久,西北一定能稳若泰山!朝廷若是不放心,可叫桐桐做教里的圣姑……反正,杀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母亲死在女儿的手里,做女儿的何以立足呢?对吧!林克勤在外面道:关起来,此生都不许她出地牢!回头偷偷的弄死了事!林克用也在想这事的可行性!弑母,这个罪名压在头上,会叫孩子乃至孩子的子子孙孙被人非议的。
这宋氏,当真是可恶的很!桐桐看着宋氏,宋氏歪着头,朝桐桐一笑:如何?一边是我死你不好过,一边是相安无事母女共荣耀,这种选择,还需要考量吗?考量?桐桐哈哈一笑,看着外面或是怜悯,或是痛惜的人们,我若考量,如何对的起那两万枉死的冤魂?说着,她抬起左手蹭的一下抽了林克用手里的剑,右边袖中的匕首瞬间也滑了出来。
她左手持剑,右手持匕首,而后右手的匕首朝她自己的胸腔刺了进去,同时左手的剑朝宋氏挥去:子弑母,天不容!可便是天不容,我亦要为了公道,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