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去了冬的衣裳, 春便悄悄的露出了属于它的风姿。
信使和亲使跟春的脚步一起,到达西北。
礼部的官员是来宣旨的,北翼公成了北安王, 世子也成了王府的世子,世孙也成了王府的世孙。
只此册封,就可保三代为王。
除此之外,林克用还被册封为郡王。
这样的旨意一到,林重威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礼部的官员要去扶,林克勤一把拦住了, 不叫人打搅。
对于父亲来说,重托到此才算是完成了。
他对故去的人总算有一个交代了, 对西北这些战死和活着的人都有了一个交代了。
良久,林克勤才去扶父亲, 爹,一冬的雪道路阻隔, 消息迟滞了一些。
而今只怕是西南之策已定, 您还是听听吧, 听听对伯父那边是怎么安置的。
林重威这才站起身来!西北风大,满脸的泪被风吹干了, 只留点满脸的痕迹, 叫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宫中册封雍王为储,这是林重威父子绝对没有想到的。
林克用在信上该说的都说了, 又有礼部的官员在这里细说,那就是说, 事定下来了。
而家中唯一的郡主,备位东宫了。
对于这位储君干出什么事来, 这父子俩都不奇怪。
只是如此一来,林家难免有外戚之嫌。
可……回过头去想,林家跟皇家这般的关系,处处都在点明,林家就是宗室。
那不管皇室发生什么事,林家能置身渡外吗?如此一想,倒也罢了。
林重威叹了一声,收拾东西,回京吧。
礼部官员忙道:王爷,王府只怕才开工!圣上未曾说什么时候回京城,那便是说不着急的意思吧。
林重威笑了,没有王府怕什么?西北的事,世子留下处理。
我带着世孙回京城。
本王不要什么王府,皇陵里的屋子给收拾出一间便足够了,我去陪大兄住。
这……林重威摆手,去歇着,不日回京。
就这么回京?西南之地,王府之中,韩宗敏低声道:什么都没处理,圣旨亦是未提一字……韩冒劼看了儿子一眼,既然要回,那便利索的回便是。
世人呐,总是高看了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离了哪个人不成的。
韩宗敏沉默了半晌,可也总得跟朝廷的官员做交接呀!父亲要回京,儿不拦着。
您带着珍珠和成颂回京吧。
成颂为世孙,先回去是应有之意。
珍珠心细,这一路挺远的,她照顾您和母亲的起居,儿放心。
也好!韩冒劼摆手叫儿子去安排了,他站在亭子里朝东北方向望去:有生之年还能回京城,还能看着西南安然的交到朝廷的手里,此生再无遗憾。
回京了?桐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宫里。
而今皇室有几桩喜事要办,先是大皇子的娶妃,再是三公主出嫁,这都是要紧着办的事。
自从册封了东宫之后,桐桐从没跟大兄单独谈过。
是啊!谈什么呢?这种事怎么谈呢?而今,大皇子被册封为昭王,又定下了大婚的日子,自己怎么能不来呢?远远有人看见了,赶紧去报信。
秋公公低声禀报,王爷,郡主来了。
大皇子看了秋公公一眼,何以如此小心?那是义妹,以往都不见你们小心翼翼,而今这是作甚?太子之位是父皇给四郎的,此非四郎之错。
四郎与义妹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我若因此便对义妹心存不满,那我成什么人了?那是为人兄长当做的事?我一直没见义妹,不是义妹做错了什么,而是实不知此种境况该说些什么,想必义妹亦是如此。
可而今,她来了,我这做兄长的难不成要如临大敌?说着就吩咐:去接郡主来书房,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是!于是桐桐见到了笑意盈盈的秋公公,跟以往并无不同,郡主,王爷让奴婢接您进去。
桐桐便笑了,去了书房,看着坐在那里含笑望过来的大皇子,鼻子一酸,叫了一声:大兄!大皇子招手,来!桐桐便在他身边落座了,大兄即将大婚,我来看看,可布置好了。
大皇子亲手斟了茶递过去,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我知道,不论是四郎还是你,都不曾做错什么。
可反过来,叫我坦然待之,却也有些艰难。
这般坦诚将内心剖给你看!桐桐能说什么呢?她坦诚的看大皇子,大兄的任何想法都是合理的,任何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论大兄怎么决定,妹都赞成。
让您和其他几位殿下甘心接受,这是不合人性的。
但不管最终,是四郎的储位不能撼动,还是谁拿走了储位,在妹看来,这于大陈而言,都是幸事。
磨砺出来的储君,当的起雄主。
大皇子有片刻怔愣:你是这般想的?对!孤就是这般想的。
四爷看着二皇子,有本事便来拿!谁赢了算谁的,孤等着。
若你输了呢?四爷看二皇子,东北之地,塞外草原,我带着桐桐牧马放羊去。
说完,直接起身走了。
二皇子看着那远走的背影,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五公主从柱子后面出来,站在二皇子身侧,低声道:二兄,他说的是真的。
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越发觉得,许是与之相比,自己少了一些什么。
五公主就说,二皇兄,大皇兄的婚事已定,再无反悔可能。
如此生不纳侧妃,那他几乎是毫无助力。
身为皇子,助力不外乎两个。
一为母族,二为妻族。
萧家跟高家一样,早没什么人了!咱们都属于无母族之人。
而妻族嘛,大皇兄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而二兄的婚事未定,却还有机会。
二皇子侧脸看她,缔结婚姻,以求助力?五公主点头,这并无鄙薄之处。
世上两情相悦的婚事毕竟是少数,娶妻当娶合适适合之女,何错之有?二皇子皱眉,此并非正途!那何为正途呢?二皇子扭脸看她:自然是建功立业,功勋在其上,谁能拦我?皇位上的是父皇,难道会吝啬于予我建功立业的机会?说着,便飒然一笑,储位若是给大兄,我尚能坦然。
储位给四郎,我便是有一争之心,也无不可对人言的!我不是圣人,也成不了圣人。
但却也未必乐意去做一个靠裙带求进之徒。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言。
五公主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看着二兄转脸离开的背影,气道:兄长可知,你和大兄与四郎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在四郎从不介意叫人知道他有小人的一面,而你跟大兄,却总以君子自居。
五公主看他,二兄,杀人的是他,流泪求情的也是他,这才是四郎。
二兄,当面驳斥了我,背后却采纳这个建议的,才是君王呐!二皇子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抬脚便离开了。
五公主看着那背影远去,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地方。
婢女急匆匆来报:殿下,四公主出宫了。
知道去哪里了吗?不知!不要盯着四公主了,留意着消息吧,看看父皇启用了哪些武将。
两位老王爷要回京,这两地方要重新派遣人手。
设立行省,派遣将领,我要见官员名单。
那婢女匆匆而去,五公主站在原地还是没动地方。
六皇子远远瞧见了,没近前去,只心里叹气,说身边的小石子,各有打算了,是吧?小石子低头不敢言语。
六皇子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会这样!依照太祖所定之规,公主是否亦有继承之权呢?小石子都快哭了,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六皇子用脚轻轻的踹了他一下,瞧你那样,怕什么?起来吧。
小石子起身后忙道:殿下,时日不早了,该回去用膳了。
用膳干嘛要回去,走!去东宫。
作甚?蹭饭呐!六皇子摸了摸鼻子,横竖太子之位是轮不上你家主子的,跟哪个太子亲近不是亲近。
二兄想如何那是他的事,公主想如何亦跟本殿下无关……于是,桐桐跟着四爷还在转新修的东宫呢,石坚就禀报说,六皇子来了。
两人就笑,这个六郎啊,当真是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
四爷笑道:请吧!于是,人请来了。
六郎跟往日并无不同,远远的就喊:四皇兄。
到了跟前了,才一副恍然的样子,给太子请安。
膝盖没落地了,四爷就抬手将人扶住了,做这个样子作甚?不许多礼。
六郎果然便不多礼,在外面转着呢,小石子催着用饭,懒的回去,就顺便过来用饭了。
那正好,摆膳吧。
膳食比父皇少四道菜,这是三十二道菜。
六郎愣了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四郎用膳从来简单,但而今却用足了三十二道。
四爷将六郎和桐桐爱吃的留下了,剩下的都赏赐给东宫的属官了。
六郎若有所思,太祖当初就简朴,意思是该四菜一汤。
除非有国宴!可当时那些读书人没一个愿意的!于是,帝王的一日三餐就定下了三十六道。
吃不完就赏人,太祖是如此,父皇是如此,而今四郎做了太子,亦是如此。
父皇不好改,因着如此就会显得他自己简朴,却比的太祖不够简朴了。
同理,四郎对此更不能说话,若是说了,就会显得父皇不简朴。
菜放在嘴里,滋味也难言。
突然就觉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是什么滋味了。
四郎这个太子做的,也殊为不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