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坐在寝宫台阶上, 桐桐进去的时候,她的头都没抬。
桐桐挨着她坐在台阶上,陪着她这么坐着。
好半晌了, 小五才看桐桐,进宫作甚?看我的笑话?没有,只是去看了两位母妃。
说着就看小五,高母妃很自责,觉得是她连累了你。
小五嗤笑一声,她哪有那个脑子?那你当你有脑子呀?桐桐白了她一眼。
小五扭脸看她,嘲笑我?嗯!桐桐看她, 你自己蠢,我还不能说了?小五摇头, 你是储妃,各有立场而已。
桐桐用肩膀怼她, 你汲汲营营,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以二皇兄的脾气, 他还未必领情。
想来, 到现在为止,也就我来瞧你了, 可对?小五抬头看着天空, 我不觉得我哪错了。
桐桐又笑,那你知道, 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怎么做。
愿闻其详。
我得先争取站在朝堂上。
什么?桐桐看她, 我说,我要争取站在朝堂上。
小五愕然:你在说什么?不对吗?桐桐叹了一声, 咱们赶在最好的时候了,前有大唐出过女帝,出过权倾天下,几乎就能登顶的公主。
后有太祖承认公主有继承之权!只是因为长公主太蠢了,这才将公主又逼回了宫里!而今,你与小四不冲着这个使劲,使得自己站在前台,却一个劲的在兄弟身上下注,岂不是犯蠢?假使你真有此心,塞给二皇兄一个强助算怎么回事?若你的权势在二皇兄之上,那么,二皇兄连同他身后的助力才能成为你的助力。
反之,你除了愚蠢的将自己陷进去了,还干什么了?见小五听进去了,她这才道:你看两位母妃,身为贵妃,连着辍落,可萧母妃还是嫔位。
而你呢?你哪怕有个公主封号呢,处罚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封号挡一挡,大不了剥了你封号便是了。
或者是你有正式的,朝臣接纳的差事,那要是犯错了,不也能罢了你的差事,夺了你的俸禄吗?封号、差事,这都不是平白来的。
要么,你特别讨人喜欢;要么,你有功劳有本事。
如此,在犯事的时候,才有功劳可去抵罪过。
否则,真成了人嫌狗憎了。
说着,她抬手摘了两多花来,一朵是月月红,花瓣一层层的。
一朵是挨着地面长的蝴蝶兰,就那么三两片花瓣。
她将蝴蝶兰给小五,你现在就长这样,就那几片花瓣,别说大风大雨了,便是哈一口气,稍微摇摆两下,花瓣就掉……小五摇了摇,果然,花瓣掉了,一朵好好的花不像个样子了。
她随手一扔,弃了。
桐桐将月月红递过去,你再看这朵花,饱满,结实。
开在花枝上,风雨来了又怎么样,花瓣掉的了吗?除非开过了,快落的时候,才会一点点的掉落。
便是外面有几片有边缘干枯了,你摘掉那几个花瓣,它还是它……我要是你,我就叫自己长出花瓣来,最好在长出刺来……分量够了,便什么都有了。
此时,你便是替二皇兄谋划,二皇兄便是生气,也会坐下来好好的听你说,你是怎么想,你为什么那么决定。
这个道理,可对?对!很对。
小五就不解了,你说这些,是在帮我。
为什么?桐桐起身,拍了拍她,抬脚走了。
为什么帮你?你若是真的能站在朝堂上,叫天下人将此当做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便是政敌,我也尊你。
所以,有野心不算错,谋划不算错,你是方向和方法错了。
桐桐都要走出大门了,小五扬声问:而今我被夺了公主封号,下一步该怎么办?能告诉我吗?桐桐回头看她,而后摇头,谁还不能留一手呀?自己的路自己走。
小五抬手就将手里的花朝桐桐扔过去,桐桐伸手一接,接住了,顺手簪在头上,朝她得意的一瞥,这花簪在我头上是不是格外好看?讥讽谁丑呢?小五蹭的一下起身,就要追。
桐桐哈哈笑着离开了,小五在里面还能听见那得意的笑声。
她没追,而是看着那一盆长的极为旺盛的月月红,再看看台阶下的花圃里开了的一丛蝴蝶兰。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月月红花枝上的刺,然后‘嘶’的一声,将手指含在嘴里慢慢的吸允。
她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我不如她多矣。
说完,就看不远处的婢女,招手叫她过来。
女君。
小五看她,自此后你更名为青刺。
青刺?青刺点头,奴婢青刺,听女君吩咐。
带上银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朝廷的哪些衙门还在招收女吏。
女吏?主子要安排谁去?我!青刺睁大眼睛,女君?她蹭的一下跪下了,女君,万万不可!去吧!小五看着眼前的月月红,顺手折了一枝,拿了匕首削了一下,顺手就插在园子里湿润的泥土里了,有些花木难栽活,可月月红不是的!插进去,给点水就生根了。
自己生根,一点一点长起来,而后开出来的花才最艳丽。
去吧,给我找个可以扎根的地方。
青刺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匆匆的去了。
皇后将芍药插瓶,而后端详了一翻,才问说,又打发人出宫了?是!做什么去的?打听哪里还召女吏。
皇后便笑了,而后缓缓的点头,知道了,不用管了。
等人下去了,她才伸开手,手心都汗湿了。
桐桐的处置很好,以宽,以正,以明处事,有这般的格局和心胸,如此储妃,幸矣。
而文昭帝并不知道四郎跟安南王说了什么,不过是四郎才回来,城外就叫送了信来,只两个字:难得。
什么难得呢?此储君难得。
文昭帝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写了个条子,叫人送到了礼部,催问册封储君的大典筹备的怎么样了。
晚上回头,皇后才低声跟文昭帝学桐桐进宫的事,萧氏不肯用膳,桐桐去了以后,劝了几句,不知道怎么说的,在内室也不得而知,不过是自桐桐走了,萧氏又好好用膳了。
不作了也不闹了!跟高氏说的很好,说了许多安抚的话。
而后又跟小五在院子里说了半晌……说着,就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
这婢女便学了,把两人都说了什么,学了一遍。
文昭帝听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的拍在皇后的手上,重重的攥住了,只有如此,舅父的意志才能执行下去。
也只有如此……大陈才有希望。
是!皇后就笑,小五还是听劝的!一时想差了无碍,孩子嘛!不犯错就不叫孩子了。
看看!再看看。
小五第二天照样出门,到了外城,一身布衣的从马车上下来。
其他人都不带,只青刺一身布衣的跟着,主仆二人朝外城的慈幼院而去。
一片土坯的房子,门口蹲着两老妪,这便是慈幼院。
青刺率先要进去,小五拦住了,她先过去,老人家,周管事呢?缺了牙的老妪打量了小五一眼,可是新来的院令?院令不过是下面这些可怜人巴结的叫法,其实不过是京城府下一个由户房女吏管着的一个小小的慈幼院而已。
小五点头:正是!敢问周管事呢?老妪踉跄的起身,甚至把门口的地面用袖子拂了拂,这才道:回院令的话,周管事去取粮食菜蔬去了,不在内里。
您先请进!小五带着青芽便抬脚往里面去,心里滋味难言。
自己这个院令,是青芽花了八两银子买来的。
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竟是得花钱买,可见这还是有利可图的。
粮食菜蔬,只怕就有克扣和贪污的。
她不走进来,从来都不知道大陈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走进大堂,有两个七八岁的,瞧着也算是干净的两个小女郎捧了茶水来,然后悄悄的退到一边。
小五就问这老妪,这小女娘是打小就在慈幼院的?正是!老妪看了那俩女娘一眼,这俩丫头长的像是烧火棍似得。
不得意的很!这么大了,只能留在院里做活。
小五没言语,她抿了一口茶,这才起身,带我去瞧瞧。
是!老妪带着小五和青刺,进了一间的土坯房。
小五一进去就几乎呕出来。
房内的炕上铺着干草,有一些脏兮兮的被褥,关键是孩子小,光溜溜的就这么在炕上放着呢。
孩子尿了,拉了,只叫稍微大一些的,三五岁的孩子帮着清理,能打理的多干净?老妪讪讪的笑,好叫院令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都是被父母弃了的贱命之人,能有个地方饿不死冻不死,就该谢皇恩浩荡!小五强忍着抬眼去看,一个个光溜溜的孩子,竟是十个孩子里,只有一到二个男孩,其他的都是女婴。
而这些再大点的,穿了衣服的孩子,都剃了光头防止长虱子,竟是看不出男女了。
她们怯怯的缩成一团,惊恐的朝她看过来。
周管事回来,脸上带着谄媚之气。
晌午用饭的时候,小五看见一锅清汤熬煮的糊糊,大的喂小的,就这么吃了。
而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两荤两素四道菜,另外还有二两好酒。
周管事极尽谄媚,真不知道院令这般年轻。
小五什么也没说,眸子暗沉沉的笑了一下,拿起筷子把这辈子最难下咽的一顿饭吃下去了。
晚上回去一度想冲到御书房去,可脚都出了寝宫了,却生生的收回来了。
而今没有五公主,只有京城慈幼院的差役伍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