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蓦然变色!青刺站在后面就要说话, 小五拦住了。
那师爷摇头,伍娘子,在下早说过了, 见太爷也无济于事的。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伍娘子,这不是办事的法子。
小五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便笑了:好!领教了!那师爷的手伸向小五手里的账册,这个东西伍娘子若是交给在下,在下保你为府衙女差役总领班,如何?小五笑了, 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拿去吧!李师爷说的对, 在下受教了。
说完,拱手一礼之后, 带着青刺从里面出来了。
青刺急道:女君……嘘!小五站在衙门口,朝后看了一眼。
青刺将伞给公主撑起来, 打在公主的头顶。
小五没再多言一句, 带着青刺往监狱的方向去了。
路上并无行人, 青刺这才道:主子,何必将那东西给他。
小五面无表情, 其一, 咱们的目的是办事,师爷接了, 知府若是再说他不知情,这如何说的过去?其二, 不给,咱们俩出不了府衙的大门;其三, 账本而已,多的是!还怕他销毁不成?青刺低声道:那要是万一这事跟他们有勾结呢?大陈立国才多少年?换了几任知府了?小五就道,京城的知府不比其他地方,那必是圣上信的过的。
这位米大人的父亲,曾给圣上做过先生,此人做官四平八稳,还算不错。
可奴婢瞧着,也不过如此。
小五就道:两个原因,其一,伍小妹位卑;其二,伍小妹为女子。
他是对人不对事!说着就道,再说了,慈幼局那么一丁点的地方,能有多大的油水,他这样的官职是瞧不上的!下面的人贪了,想掩盖?可横跨二十余年,怎么掩盖?要是这样还被掩盖了,事就大了。
青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可上监狱……何故?找韩嗣源。
找我?韩嗣源将小五推到火盆跟前叫他烤着,递了热水过去,这才道:想叫我做什么?小五被火一烤,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我花费了三个月的时候,就这么了结?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想把事情闹大……韩嗣源挠头,事情闹大?这大到底是多大?越大越好!小五就道,你主意多,把你给林三出主意的本事拿出来,也给我出一个主意!你放心,我不要你白出主意。
墨玉的砚台,随后就叫人给你送来。
韩嗣源:……你要是这么说,那这砚台我大概挣不到了。
他再一次强调,我没给桐桐出过一个主意,这事都弄错了。
那就是林三自己的主意?韩嗣源:……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小五认真的看他,发现他说的是真的!她马上起身,走!回宫。
韩嗣源看外面的天,这么大的雨,我送你?不用!不用就不用,小五不想被照顾,那就随她。
于是,桐桐就见到了跟落汤鸡似得小五。
赶紧的,洗漱,换衣裳。
热汤里泡出来,驱寒的药一喝,小五靠在榻上抱着手炉舒服的叹气,找你帮忙。
她开门见山。
桐桐把姜汤递过去,说吧。
小五看青刺,青刺将袖子里又取出一本账册,您过目。
桐桐抬手便接过来了,随手那么一翻,就又合上了,那么一个小地方,一年贪污不了二十两银子。
这个不是重点!你就是把这里面的账目算的再精细,也折腾不成大事。
小五点头,人口买卖,此才是重点。
对也不对,便是不在慈幼院,难道父母卖子女的少了?养到七八岁,八九岁,能做些活了,卖出去,在很多人看来,这何尝不是给这些孩子找了一条生路。
咱知道这不对,但说给百姓听,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只盯着买卖人口这一部分,也折腾不成大事。
小五有几分恍然:你是说,貌美的小女郎的去向,才是重点。
可时间久远了,又卖给行商,这是最不好找寻线索的。
桐桐点了点她,你呀,以为摸透了,其实不然。
吏,自来是下流的行当。
他们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挣的一份江湖钱。
我问你,你若是手里有那么些年轻的好看的姑娘,你会怎么办?其一,卖了,干脆利索;其二,假装卖了,可其实跟人练手,送到固定的地方去了。
你是说,有人在开妓馆,长的好的都被送到她们自己的妓馆去了。
小五咬牙切齿,这些混账!桐桐低声道:回头,你可以多去几次监狱。
然后呢?然后叫人知道你是有一些背景的!随后,就叫人漏消息出去,就说,监狱那般的重刑犯有人开口了,说是要从妓馆查间谍、奸细和前朝余孽。
小五皱眉,那如此说,米大人不管此事?他要管的,但这不是秋闱了吗?为朝廷选才,多大的事呀!天下仕子齐聚京城。
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叫闹出来。
再者,你这个主管慈幼院的差役不是已经改善了那里的情况了吗?过去的事,早一点追查,迟一点追查,没关系。
在事情已经被控制的情况下,他急什么?小五‘嗯’了一声,垂下眼睑,放出消息之后呢?之后呀……桐桐就笑,之后你再那个师爷,只说有人找你查问了,问那些女郎到底卖到哪了。
有人怀疑买卖那些小女郎是为了培养奸细的……你叫他好自为之!你再看他会怎么做。
然后呢?然后,衙门里又哪个差役最恶,你叫人拍了他的板砖,然后随便塞到哪个菜窖里,关上个三五天的,别人知道他去哪了……小五立马起身,手里的汤碗放下,抓了桐桐披风,披着就走。
她想,她懂了。
林三这个人,办事从来不讲规矩。
小五真这么干了。
先是师爷听说有人把慈幼院的人口买卖跟奸细案扯在一起了,这不是胡说吗?自己跟着太爷才上任多久了,这事扯的到自己和自家东家身上吗?压根就没关系的。
可紧跟着,突然发现快班的捕头许三槐没来当值,而后家里也找了,外面常去的地方也找了,把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这才发现,这小子不见了,失踪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许家来报案了,反正人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不是邪门了是什么?米大人问师爷:确实都找了,一点踪迹都没有?接连大雨,路上行人少,无有目击证人。
再加上地上泥泞,脚印杂乱,无从查去。
米大人皱眉:此人武艺高强,三五个好手都不能近身。
谁能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带走,还没留下痕迹?师爷都不确定了,此人莫非……来历有问题?官员来来去去,可吏……却是铁打的!一代为吏,代代为吏……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徐捕头的父亲以前是大唐的衙门的差役,会不会他是前朝余孽。
若是如此,那这京城里要真是藏什么人,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眼,只怕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不少!米大人有些沉吟,如此……便查!京城多有举子,为了举子们的安全的,打发人查客栈、戏楼、妓馆,一家一家的查,登记每个人的来历。
是!于是,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了。
两个人负责一条街,回头还会随即交叉去查,因此,都别隐瞒。
青刺揣着银子盯着这个事呢,送银子套消息而已。
不消两天,果然就问出来了。
一个不打眼的差役收了五两银子,这才低声道:醉春楼在京城的妓馆里,都叫不上名号。
可醉春楼最好的不是牌面上的姑娘,而是十一二岁,十二三岁,色艺双绝的小女娘。
好些出京任职的大人,都会被赠一两个……小五眼里的冷光一闪:查!查醉春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这不难查!青刺低声道: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醉春楼的东家是江南最大的粮商田广帛。
粮商?是!此人还有什么复杂的背景么?小五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道,田广帛的连襟乃是大理寺一姓苏的七品监丞,两人的夫人都姓武,宫里的萧……嫔,有个姑姑嫁到武家……小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是说,这姓苏的,还有这田广帛,都是萧母妃的表妹夫?是!青刺就道:这个……下面的都说,这两家连着贵亲呢,跟皇子皇爷乃是亲眷。
小五皱眉,那个姓苏的叫什么?苏逢吉!苏逢吉?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可这人对外却打着皇亲国戚的招牌,真是不知死活。
青刺就问说,女君,要不要去问问储妃,事情到了这里,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一个不好便是要伤了玉瓶的。
小五也正琢磨这个事呢,正数量呢,有人来报:院令,门外有一位说是您的朋友,带着财物,只说来捐赠的。
朋友?谁呀!青刺先出去了,而后笑着进来了,女君,韩家世孙来了。
韩成颂?他怎么来了?小五起身往出走,韩成颂已然在院子里了。
伺候的老妪躲在门口朝里瞧,韩成颂忙笑道:五妹,有礼了。
兄长有礼了。
里面地方小,小五也不请人进去了,只朝外面指了指,出去说话。
好!留下青刺规整交接那几车的东西。
小五看身边个高大的青年,世孙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在戏楼里听戏,看见你的婢女跟一个差役打听事情,这才发现的。
韩成颂不赞同的看小五,你真胆大,一个人就敢办这样的事。
小五笑了笑,世孙这一来,这地方我怕是再呆不成了。
只怕是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不会再呆了吧。
小五就笑:办什么事呀?一点别人一眼就能看透,我却需要忙活几个月的差事。
韩成颂就道:这不是聪慧与不聪慧,而在于见识的多少。
你自来长在宫里,外面的事情你哪里能尽知?也对!小五仰起头看他:世孙既然找来了,又在戏楼里见到了青刺,想必这背后的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嗐!进了京城不过是到处转转,什么人都见,什么话都听。
听闻了一些,也知道跟宫里的一些瓜葛。
说着,就看向小五,五公主,在下此来,便是为了拦住公主的。
拦住我?为何?早听闻四公主与六殿下因为江南织造的事,闹的颇为不睦。
而今,为了这个苏什么的,你要继续把这事给捅出来,攀扯宫中的萧嫔和昭王和五皇子吗?若是如此,东西两宫的子嗣非要针锋相对不可?左手与右手对立,圣上如何想?骨肉相互攻讦交恶,叫圣上情何以堪?小五皱眉,世孙觉得不该闹大?闹大能得什么好处呢?韩成颂就说,除了叫亲者痛,还能如何?小五垂下眼睑,世孙何故关心起……这桩事了?韩成颂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坡,上次的事,其实是韩家连累了公主。
不管跟公主闲聊说起来什么,祖母跟妹妹两人未曾跟公主商量,便擅自把某些事闹在了明面上,这却是不对的!因着这件事,公主不得不从宫中出来,办差立功,才能得回爵位。
这件事,又叫我于心何忍。
不知道则罢了,知道了却看着不管,一切都心安理得。
这若是让祖父知道,还不得打劈了我。
因此,这才来了。
原来如此!小五笑了,看韩成颂,那以兄长的,此事到了这个份上,该如何办?醉春楼,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妓馆罢了。
有掌柜的,有老鸨,再有几个卖人的人牙子,这件事案子到此就能了结了。
韩成颂低声道:至于那个粮商,暂时放他一马又如何?以后赈灾,最常打交道的就是这些粮商。
这罪责又不株连,他便是砍了头了,可他家依旧是粮商。
赈灾的时候,他们做帮手,会救多少人?他们捣乱,会酿成多大的祸患,公主可曾思量了?还有那姓苏的小官,随后随便扔到哪个驿站里去就罢了。
为恶不追?韩成颂摇头:自然该追!可迟一步追,一则,事好办;二则,顾忌昭王他们的面子,存骨肉之情。
商人而已,说到底,他的罪责能有多大呢?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
教养了一些女娘,送给一些官员。
图什么呢?图生意好做的。
那你说,你就算是把他做的事捅破天去,按律他能判个什么刑呢?还不如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拔毛惩罚重呢。
这话有没有道理?很有道理!韩成颂就道:再者说了,米大人其实是有些冤枉的。
您要闹大,他的仕途便到此为止了。
可您要抬抬手,叫事情有个体面的了结,米大人敢不给公主面子。
小五就不由的掂量了:一边是如韩成颂说的这般,犯事别太较真。
一边是,死磕到底,顺着林三的设计往下走。
前者呢,好处多多。
比如,米大人是半个自己的人,粮商这么大的商家,不敢不听自己的。
而且,还能卖大皇子、五皇子,四公主一个面子。
便是实在觉得这些罪魁祸首可恶,完全可以告知大皇兄,叫他去处置。
如此,片叶不沾身。
另外的好处便是,接纳了这个建议,跟韩成颂搭建一个良好的关系。
可后者呢,闹的翻天覆地,人仰马翻。
恶人未必有多重的惩罚,可体面人却把面子给丢彻底了。
自己所得未必有多大,可比之会得到的,好似又有些不合算。
心里沉吟,她又问韩成颂:那依照世孙的法子,这慈幼院之后怎么办?怎么能一劳永逸。
韩成颂讶异了一瞬,公主问这个?小五奇怪的看他:我折腾来折腾去的,若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又何苦折腾。
直接告诉衙门,叫他们不查办,不就好了。
世孙呀,我虽然不会办差,但办差的时候从不开小差。
出门是为了打酒的,不能因为摔碎了酒葫芦,就忘了打酒的事。
韩成颂沉吟了一瞬:……殿下这一问,猛的还被问住了。
您容我两天工夫,如何?好啊!但小五当天回去还是去找桐桐了,我愁的是以后……桐桐就笑,这有什么可愁的?!你不要忘了,还有很多人你没用到呢。
什么人?诰命夫人、敕命夫人!她们?对!她们。
桐桐就道,她们多是要跟随丈夫去任上的!每个州府县的慈幼院,交给父母官的夫人打理,这难道不好?一则,她们不敢乱来,出了事影响她,影响她的丈夫,她的子女;二则,此做的好了,有奖励!奖本身,比如,诰命的品级可高于丈夫。
事办的好了,她丈夫的考评加分。
子女因她的贤德名声受益更多。
三则,便是她们本身能力不济,可家中定有能干奴仆。
便是没有这样的奴仆,那当地的商家也会帮着操办好此事,以交好县太爷。
朝廷只怕能省出不少来!说着,就又一顿,另外,这事她们管了,算不算是女人当差呢?此法是反对声最小的法子,能顺利的将你推到朝堂之上。
小五眼里闪过一丝亮色:果然,还是得听林三忽悠!韩成颂是很养眼,但是论起主意,还得看林三的!别管好的坏的,那主意林三眨眼就能冒出来!比韩成颂好用多了。
所以,林三啊,我还是决定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