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正跟皇后商议着年前该给大臣们赏些什么,太医就来了。
给承恩公府老夫人看诊了,合该跟皇后说一声。
那脉案,那方子,给平时请平安脉的方子并无不同。
偏老太太不肯吃饭了,躺着下不了床了,眼看就不中用的样子。
皇后将脉案递给太医,便道:大冷天的,你还跟着跑一趟,辛苦了。
只管去忙你的吧,既不能诊断出别的来,那自是太医院的太医都不合心意。
既然不合心意,那就请承恩公府另请高明吧。
以后为了老夫人的,大可不必去。
太医利索的退下了!人一出去,皇后蹭的一下便起身。
母后!桐桐起身拉住了皇后,儿去处理……不必!皇后喊郭道生:你去一趟承恩公府,去告诉老太太,问她身后事想怎么办。
我这个做女儿的,必是会叫母亲享尽死后哀荣。
郭道生吓的,站着不敢动。
皇后看他:去吧!连太医都瞧不准的病症,那想来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如何了。
本宫便是不舍母亲,可这人生在世,谁人不死?能活着,就好好活着。
若是真病到了那份上了,做子女的能处理好父母的身后事,亦是尽孝了。
郭道生求助的看桐桐,桐桐微微颔首,他才转身去了。
人一出去,皇后脸上已经没有怒色,而是一脸严肃的看向桐桐:朝廷推行此新法,其艰难……无法想象。
圣上曾说,朝廷的动荡自此开始,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你与四郎都准备好了么?桐桐咧嘴笑了一下,这就是太祖留下的难题了!现在的尴尬就是,想回归本位,一样需要几十年过度;试着顺着太祖的路子调整,也需要几十年尝试。
变法便是真的失败了,可任何一次变法,都有积极的意义的。
而且,变法切记操之过急。
十年,不成!二十年,不成!三十年,只是打底而已。
四爷将史书合上,叹了一口气:商鞅变法用了十八年。
而被蝴蝶掉的大宋王朝,之后还会不会有王安石也不知道。
想想历史上的王安石,他的变法用了十七年。
从新法依次实施,到新法被守旧派废黜,中间经历了十五年的时间。
四爷跟桐桐说,得慢!得再慢一点。
不能急,不能急于求成。
就像是王安石,他也知道,缓缓图之,则大利!急功近利,则事难成。
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可一旦操作起来,还是着急了。
桐桐就道:一则,王安石为臣;二则,王安石开始变法之时,他已然四十七八岁,接近五十岁的人了,他没那么多的时间给他缓缓图之了。
三则,反对派力量强悍,两派斗争不断,分散了他的精力,必然急躁。
四则,用人不当,新派分化严重。
五则,他的变法,在于富国,而非富民。
他动了大小地主,动了官僚的利益,但同样也叫更下层的百姓日子更难。
对朝廷而言,有成效。
可损害了天下太多人的利益,处处怨声载道,他焉能不急躁?与之相反:一则,咱们是君;二则,咱们年富力强,别说三十年了,便是五十年,六十年,也等得,咱们有的是时间。
三则,咱们富民,兼顾天下大部分人的利益,必能成的。
四爷笑了,桐桐避开几个点没说:其一,必会产生反对派;其二,内部必然会分化。
这是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今儿才第一天,长公主不配合,承恩公府出现了强烈的抗拒……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推而广之,可见得有多难。
还是那句话,不急!也不能急!四爷就说:这变法,有一比。
就像是人出痘。
用药压着不叫痘发出来,此种状况反而危险。
就不如顺其自然,让其长痘,叫痘疮成熟,然后破了痘,叫长成痘疤……看起来狼藉,可不留隐患!这个过程漫长又难熬,他看桐桐:准备好了吗?有你呢,我怕什么!四爷哈哈就笑,拉着桐桐:走!去哪?事再多,再难,再是需要几十年去熬,但日子还得过呀!整日里苦哈哈的,那叫过日子?然后桐桐就吓了一跳,东宫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冰雕了?十二生肖的冰雕矗立在院子里,放上蜡烛,能做冰灯。
而后院里,一片一片的,放着四时花卉的冰雕,竟是染色之后冻成冰,然后雕刻的。
而今摆在那里,梅兰竹菊,灯点起来,亮堂堂的当真是好看。
好看吗?不好看!今儿承恩公府闹的这一出很不好看。
郭道生走了,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嚎啕出声,嘴里骂着皇后:她这一辈子一个孩子都没养下……谁是亲的?谁是故的?吴家才是她的血脉至亲呀!缘何逼迫至此?缘何逼迫至此?不是要办丧事吗?老身不活了!不活了。
吴东珠过去安抚道:祖母,不能这么……叫人笑话。
皇家的事本就是如此,若是处处讲情分,我又怎么会……老太太抬手一巴掌,直接甩到吴东珠脸上了,你还有脸说话?你本是大皇子妃,再不济如今还是亲王王妃……可你呢?蠢货!好好的前程被你作没了?吴家是造了什么孽了,生的女儿各个不顾家!承恩公夫人站在廊庑下,手里捧着药碗,看着男人:这汤药……真要送进去?送进去吧!承恩公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去吧!便是上天要责罚,我一力担了。
于是,老太太骂累了,哭累了,接过一碗汤药。
她皱眉:喝的什么药?白氏低声道:是桂圆、红枣熬的,您喝了好安睡。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而今天不早,您要是再这么熬下去,怕是真得病了。
如今隔着人传话,到底是不能尽知娘娘的意思。
您先歇一晚,等明儿早起了,儿媳递了牌子去宫里问问能不能见娘娘一面。
那这就再好没有了。
老太太伸手拿了汤碗,喝了一口:有些苦呀!是您哭的时间太久了,嘴里发苦了。
先喝了,喝了含上蜜饯就好了。
老太太含着蜜饯,往下一靠,蜜饯才咽下去,便传来鼾声。
吴东珠端了汤碗用手指蘸了碗底的汤药,然后放在嘴里,这味道不仅是有些苦,还有些发麻,这是……安神的!白氏看东珠:公主将话已经说在明处了,老太太若真是胡搅蛮缠,真要是寻个死……不管死的成死不成,传出去都得坏事。
连咱们都不支持,那别人呢?只要老太太老了,癔症了,事才好办。
孩子,宫里的皇后是我跟你伯父的保障。
公主是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保障。
公主有心维护,你们的日子就好过。
公主若是无心维护,吴家的日子就艰难。
咱家这位公主……跟皇后这样的关系,都能说出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就说明事大了。
再纵着,就是一头撞上去了。
咱家……谁也别想得了好。
吴东珠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就咱们娘俩知道吧!以后,我来熬药,我来喂。
白氏叹了一声,连夜里把伺候老太太的人都换了。
圣荣躺下都迷糊了,嬷嬷瞧瞧的进来,把事情说了。
她眼睛都不睁,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嬷嬷低声道:驸马今晚没回来,必是被承恩公留下商量事了。
嗯!但其实吴伯存过了子时了,却也回来了。
回来悄悄洗漱了,才进了卧房躺在了。
圣荣没动地方,等身边的人胳膊搭过来,揽住她了,她僵硬了一瞬,这才转过去,跟驸马面对面。
吴伯存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
父亲的意思是,留一个庄子,送二叔去庄子上住。
家业也分了,都放在堂弟的名下,另外,给东珠和东璃都留出了嫁妆。
嫁妆里也各有庄子,都不大,二三百亩,安置下人去料理,该是可以的。
是说合理的将庄子拆解一部分。
圣荣点头:这是合理的办法!人都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乃人之常情。
吴伯存这才道:爹娘留了一个小庄子养老之外,剩下的产业都转交到我手里了。
匣子我已经交给嬷嬷了……你留着吧!咱家当然公主当家。
吴伯存低声道,自然一切听公主的。
圣荣这才笑了,驸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皇亲国戚跟皇室的关系就是如此。
以前,吴家是外戚,外戚自来敏感,因而,驸马本分矜持,这对的。
皇伯父爱重母后,对吴家有心弥补,再加上驸马性子宽厚仁善,这才将我嫁于吴家。
如此,于我而言,是个妥当的归宿。
于驸马而言,能挣脱外戚身份。
自此,你是皇家驸马。
皇家并非不许驸马出仕……之后家里的前程,得驸马自己去挣。
人只这一辈子,因为出了皇后,谨慎小心一辈子好呢?还是自此以后,天高地阔,驸马如一般的男儿一样,干一番事好呢?吴伯存问说:殿下希望臣如何?若是跟以前一样,我觉得很好。
若是想出仕为官,我觉得也很好。
圣荣笑了一下,对公主而言,驸马什么样都可以。
吴伯存:……再一次得提醒自己认清现实,娶公主做妻子,那这个妻子就跟普通的女子做妻子不一样。
一心在驸马身上的公主——有吗?不知道。
可日子还得跟公主好好过的!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