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桐桐又被老徐抓壮丁了,他要上大课,解刨犊牛。
大动物解刨,许是这样的实验课只能遇到一次。
老徐指了指那些家伙式,我要讲解,就不上手了。
我说,你来操作。
杀牛?解刨牛!怎么能说杀牛呢?桐桐:……这也是一门手艺呀!真要到那苦哈哈的日子,只杀猪宰羊也能把四爷给养活了。
咱也做一回庖丁。
其实学这个挺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尤其是才接触的学生,心理这一关,特别不好过。
就像是兔子,你给麻醉了一回,它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你,要多乖有多乖。
下回你给抽一管静脉血,完事了它还呆萌呆萌的乖乖的叫你抱着撸。
再下一回还是这只兔子,老师说来吧,解刨了吧。
就问啥感觉呢?下不了这个手哎哟。
一如眼前一走三晃悠的犊牛,哞哞叫着,压根就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这种大动物别说是解刨了,就是平时给抽个血,打个针,都得人摁着,或是干脆将四蹄给绑起来。
麻醉的活给班长了,桐桐负责主菜。
怎么开膛破肚,看犊牛的内脏……这个味儿呀,不能提。
上完课这就没法先去吃饭了,得先上宿舍换个衣服去。
结果到宿舍楼下,看到肖若戴着大大的墨镜,脚边放了两个特别大的购物袋。
这会子她正拿着手机像是要打电话。
桐桐就喊:肖若。
肖若一愣,就收了手机,姐。
桐桐应着就迎过去,你这是干嘛来了?肖若指了指地上,我得回学校去了,过来看看你。
回学校?可不是吗?肖若摘了墨镜,之前说的节目,大伯说那边临时变动了,暂时没什么活,叫我回学校。
我爸也说充实自己比较重要。
这不,今早好好的带我做了体检,结果还没出来呢,就催着叫我回学校。
暂时估计得在学校了,见面只怕有点难,得放寒假吧。
我给你买了点东西!这么沉,干嘛去买?桐桐看那袋子里,各种饮料就有一大袋子。
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赶上新开的超市打三折,特别便宜。
我车上还堆着好些呢。
带到学校吃的!顺手给你送来了。
肖若说着像是怕桐桐不要,怪沉的,我可不再往回提了。
然后用手不挺的扇风,实验室出来的吧?这个味儿!你赶紧回去换了吧。
然后人跑了。
不拎回去也不行了。
换了衣服将这些往桌下塞的时候发现买的东西除了饮料,还有大半袋子的蜜枣。
林雨桐叹了一声,这可怎么说呢?正起身要去食堂吃饭,结果电话响了。
她以为是四爷的,结果并不是。
显示:彭阿姨。
她皱眉,但还是接起来了。
彭慧的声音温和的很,透着一股子亲昵:桐桐,明儿周六。
我叫唯宽把周六的时间腾出来了,想带你去看看中医。
你也知道,你爸很忙,顾不上。
刚才我跟你爸打过电话了,我想叫他问问你的时间,可他呢?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能有点空,跟方苒还是一个学院呢,也就是吃饭的时候爷俩能见个面,坐在一起吃个饭。
只能我带你去了。
我不会开车,也就能抓唯宽的差。
你也别不好意思,唯宽也就这点用处了。
当初缠着你爸给她买车,车买了就是家里人用的。
你以后有事只管喊她就是了。
桐桐皱眉,觉得她要不把彭慧磨死,都对不住原主。
第一,林有渠这会子肯定不是在跟林方苒一起吃饭。
他约了老徐吃饭,下课的时候老徐跟自己说了。
还问了:你爸请客,你不去?她当时笑着回说,请您了,又没请我。
您多点几个好吃的,吃不了给我打包回来。
这种情况林有渠带林方苒干什么?这必然是不可能。
父女俩在一个学院里,平时是不是经常一块吃饭这个不知道,但今儿绝对没有。
再说,平时也难一块吃饭。
林有渠是博士导师,他的重点在科研项目上。
林方苒才大一,跟自己一样,上课是随着教室跑的,距离哪个食堂近就在哪里吃饭。
怎么可能动辄就一块吃个饭,哪有那个时间?第二,彭唯宽不可能缠着林有渠买车。
继父和继女之间,分寸必然是有的。
买车的钱九成九是家里的钱,但这是彭慧争取来的,肖欧不会缠,林有渠没有那个时间关注继女是不是要买车。
这个话说给自己说,自己把她肚子里那几根肠子看的明白。
可要是原身,听了这个话会是什么感觉呢?这不是偶尔一次这样,只怕从小到大,彭慧在这兄妹面前都是差不多的语气。
‘你爸呀?你爸给唯宽开家长会去了。
’‘你爸带妹妹玩去了,你不知道,你爸要是不在,你妹妹就哭。
我说哭就哭吧,可你爸心疼的’……这样的话少吗?反正原主的记忆里是有的!试问长年累月,从幼年到成人,换做任何一个孩子,这心里一日一日都在经历着怎么样的煎熬?所以,桐桐就觉得不折磨她二十年,这口气也当真是就出不了。
精神上的折磨与肉体上的折磨哪种更残忍?说的清吗?桐桐轻笑一声,凉凉的!那边立马住嘴了。
怎么不说了?桐桐笑道,您继续说,我不是笑你。
彭慧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确定通话的就是桐桐,这才再度放在耳边,桐桐?是我!桐桐取了一瓶饮料出来拧开,彭阿姨是说带我去看中医吗?对!彭慧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桐桐就道,不麻烦彭阿姨,我给我爸打电话吧。
彭慧皱眉:桐桐,你爸挺忙的。
不是正跟方苒吃饭呢吗?桐桐灌了一口饮料,接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说完直接给挂了。
然后直接打电话给林有渠,爸!林有渠笑着示意徐教授吃饭,这才道:嗯!你说。
您请徐教授吃饭了?桐桐问道。
嗯!跟你们老师吃顿饭,要不,你现在过来。
不了!你陪老师吃吧。
今儿上实验课,解刨犊牛,老师在边上指点了,我做的示范,效果不错。
好的!我知道了。
老师肯放手学生上手,这就是比别人多了机会了。
桐桐是告诉自己应该感谢。
桐桐没再说别的,您陪老师用饭吧,我挂了。
这边电话才挂,林有渠的电话就又响了,是彭慧打来的。
老林啊,桐桐给你打电话了吧?嗯!打了,怎么了?老林呀,桐桐怕是误会我了。
我打电话说带她看中医的事,她问你呢,我说你很忙,只吃饭的时候才偶尔能跟方苒坐一块吃饭,结果这孩子发脾气了,说是要给你打电话,非叫你带着去……林有渠跟老徐不好意思的笑笑,直言:桐桐没说你们之前通电话了……也没发脾气,我这在外面还有事,回头再说。
电话挂了,林有渠朝老徐笑笑,见笑了。
一点家事。
老徐啧啧嘴,彭慧这个人,自家老婆是认识的!之前也听老婆说过这家的家事,总之,就是孩子不是很争气。
这种事怎么说呢?再怎么说那都是后妈。
孩子本分努力,便是天赋差些,也没关系嘛。
自己也没特别关注,都一样是学生。
谁知道这孩子一上手,就特别亮眼。
老徐特别诚恳的跟林有渠说,我得说你,对孩子的关注少了。
这孩子当真是长了一双外科大夫的手,学这个专业,耽搁了。
这么高的评价?林有渠本来是想问考研的事,以这个孩子之前的成绩,保研有些困难。
要考研,这导师就很重要了。
以前想着留校挺好的,哪怕是行政岗位呢?可白云的事迟早是个雷,他就想着,把桐桐从学校这个圈子挪出去。
老徐跟研究所那边关系极好,去研究所也是一个方向。
哪怕是做助理呢,踏踏实实的再跟着老师学上成十年,未必没有成就。
可学医,这很难转专业。
谁的面子都不好使,没这么操作的。
从医学院往动物医学,这个可以。
但从动物医学转医学院,这是瞎胡闹。
所以,这个孩子的安置成了一个大问题。
可不是!当真是个大问题。
彭慧怎么也没想到,二十年都顺风顺水了,结果今儿被晃了这么一下。
那丫头压根就没告状,说了什么老林也没说。
可对方没告状,自己却告状了,这不跟自己对付婆婆的招数一样吗?婆婆坚持不懈的跟老林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从不说婆婆半句不对,于是,老林的心还是偏着自己的。
如今可好了,这法子转了一圈用在自己身上了。
老林会怎么想?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面临着老林是不是信任自己的问题。
果然,老林回来一句都没说,冷着脸直接去书房了。
这叫在外面看电视的母亲赶紧关了电视,回屋子去了。
也吓的唯宽端着杯子水都没接,又赶紧回屋子了。
彭慧敲门,进了书房:老林,吃饭了吗?做了你爱吃的……吃过了!你出去吧。
头都不抬。
老林,你听我说。
我很忙,你出去吧。
林有渠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出去。
彭慧:……二十年来,第一次被这么对待。
她出来了,越是想,越是后悔。
怎么就上了当了!想想当时说的话,老林会怎么想?老林会想,这二十年来,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跟俩孩子说话呢?他肯定会那么想的。
可这种事,怎么弥补呢?她第二天凌晨五点就起来,煲了汤在老林出门以前,先去桐桐宿舍楼下等着去了。
今儿下了点小雪,桐桐跑步去的时候就看见她了,估计是瘦的多了,天太暗她没认出来。
跑回来见她还在,她还是没过去,爱站就那么站着吧。
回了宿舍洗漱了,换了衣服,书都收拾好了。
下楼要去吃早饭了,得从她眼前过,天也亮了,她这拎着包往过走,到了跟前了,才叫了一声:彭阿姨。
哎哟!桐桐呀……猛的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高个子,头发短不短长不长的,就那么随意的带了两个卡子,将饱满的额头露出来。
皮肤白皙细腻,浓眉大眼很醒目的长相,很耐看的长相。
再加上这一身的气质,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直筒呢子大衣,看着很朴素,可却当真是牌子货。
价格很贵!桐桐见她盯着衣服,就笑道:怎么?不合适吗?奶奶买的,我也没试。
今儿天冷,才上身的。
彭慧心说,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正怪着呢,就听桐桐又说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话。
彭慧:……这是意有所指吗?她马上堆起笑脸:瘦了,也好看了!女大十八变,就是不一样!以前我还说不知道你这孩子长的到底是像谁……那您这眼神当真不好!要去医院看看吗?从小到大,我碰见的人都说我长的像我爸。
说完就问:彭阿姨觉得我不像我爸,那应该像谁?不给反应的时候,桐桐看看雪,雪大了,我得赶紧去上课了……说完就真要走。
彭慧一把拉住了,没来得及多想,赶紧道:桐桐,阿姨给你煲了汤……谁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就接了一句:没唾里面吧?彭慧:……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
她愕然的朝桐桐看去,感觉没错,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桐桐看了看那汤:我奶奶说了,你的饭,我吃了不好消化。
我想想也对……不好消化倒是小事。
真要唾里面了……恶心的慌!彭慧提着饭盒,整个人都愣住了。
半晌才道:阿姨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我爸又不在,何必再做戏?桐桐笑眯眯,像是跟彭慧在说知心话,你放心,二十年了,我都没揭你的脸皮……那往后也不会。
你继续演,我继续看,我还挺喜欢看的!现在那些演员那演技,我没一个瞧得上的。
就阿姨你……她挑起大拇指,是这个!说着,真要去上课,都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凑近彭慧:那个……你信报应吗?彭慧:……桐桐笑了:我信!彭慧挤出笑来,你这孩子,怎么还迷信起来?唉!看来你是不信。
桐桐朝凑到彭慧的耳边,将她的耳鬓的头发拂开,这才道:我会叫你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