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坐在长椅上,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天太冷的缘故?还是母亲喋喋不休的话里,叫她觉得冷了?良久良久,母亲终于不絮叨了,……你还是要乖一点,你都是大人了!不接我的电话,躲着见我就算了。
你奶奶病了你不回去问问,你爸爸身体不舒服,你也不管……奶奶病了,自己回去了。
爸爸身体不舒服吗?好像也没有吧!肖欧也打了电话,说了奶奶的情况挺稳定的,而且爸爸昨晚上还开会了。
是瞒着自己吗?肖若的手又不自觉地在衣服兜子里扣啊扣的,那你先回吧。
回头我就去问问我爸。
也别直接问!学学肖欧,关心关心就好了,看你爸告诉你不?他连我都不告诉,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要是没你奶奶掺和,你爸的东西肯定得给你和肖欧平分,但是有你奶奶在你爸面前耳提面命的,这事就难。
别你爸立了遗嘱,把什么都留给肖欧……我爸五十才冒头,好端端的立什么遗嘱?肖若懒得张嘴,在心里一句接着一句的反驳着。
终于,妈妈不说话了,起身狠狠的跺了跺脚。
户外的温度太低了,冷的慌,你赶紧回去吧,记得考完试就回家。
嗯!还剩下两门了,今天下午一考,其实就可以离校了。
白云就要走了,都转身了,才想起不对。
她抬手将肖若遮住半张脸挡风的围巾拉开,叫我看看……果然!瞧那鼓起来的脸蛋子,你站起来。
肖若眼睛一闭,就知道会这样。
这才多久呀?你看你吃的……胖的还能看吗?说着,一把把肖若拽起来,厚厚的羽绒服遮挡住了身形,黑色的尤其显瘦,其实猛的一看真没注意。
只是这胖了,一样的衣服穿在身上,站着瞧还挺好的,坐下再看,看那腰身是不是宽松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伸手过去,拽起羽绒服的下摆就往里面摸,这一摸更生气了,那大腿那么壮,腰上的肉一抓一把。
她顿时气极了:肖若,你到底想干什么?肖若往后缩,挣脱开来,只胖了十来斤而已。
十来斤?十来斤还少呀?你看你这脸,到了镜头上你得是个大饼脸。
那可太好了!肖若朝后退,您先回去吧,回头我给我爸打电话……然后转身跑了。
白云站在原地,抚住额头半天缓不过来。
这个寒假可不能由着她胡吃海塞了,还是得控制。
肖若等母亲走了,才从假山后面闪出来,重新坐回去,把电话打给爸爸,直接就问:您身体到底怎么了?身体……没怎么呀?别瞒我!我怎么听着您都要立遗嘱了?肖允谦哭笑不得,我好好的立什么遗嘱?有什么好立遗嘱的?这般的语气,不像是哄人。
肖若心里犯了嘀咕,哦!那我就是听错了,您忙吧,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父女俩都有点莫名其妙。
肖若想的是:爸爸确实好好的,为什么妈妈郑重其事的。
肖允谦想的是:孩子不会好好的说这个话。
肖若忙着考试,其实是没多想的。
等考完试了,正准备吃完饭的时候,妈妈又打电话了,不要多吃了,晚上吃点蔬菜就好了,水果也不要吃,糖分太大了。
要是还饿,吃个白水蛋吧。
肖若拿钱给舍友,在纸上划拉要带的饭菜:锅包肉盖饭,加两个卤鸡腿一个卤蛋。
再带一个水果沙拉,一大杯热的姜可乐。
舍友无声的笑,朝肖若挑起大拇指,然后拿了钱跑了。
肖若坐下,对着电话,嗯!吃一个荷包蛋就行,不饿。
还有事吗?今儿问你爸了吗?你爸怎么说的?肖若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爸爸真没事,妈妈要问只管问,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跟自己打听?她应付了两句:电话打了,我爸忙着呢,没说几句。
那你考完试抓紧回来,你姥姥想你了。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肖若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再给爸爸打过去,您要是真的病了,就得去医院。
明儿吧,明儿去医院全面的体检一次。
肖允谦都要家里的楼下了,真的检查过了!一切挺好的。
今儿还打了一个小时的羽毛球,出了一身汗。
这么着吧,等你放假了,咱们爷俩游泳去!比一比!好啊!挂了电话了,肖允谦觉得是肖欧吓唬肖若呢。
回头得说肖欧,肖若现在那心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给吓着。
结果回了家,白云先说:你们都瞒着我,若若也一直避着。
我还当是怎么了……都是你们给纵的,你看看,她都吃成什么样儿了,一点节制也没有……肖允谦愣了一下,你去见若若了?白云‘嗯’了一声,嗔怪道:我想孩子了嘛!肖允谦可不是肖若,他迟缓的放下手提包的工夫,脑子里就有了猜测:昨儿带着若若的病历回来了,没敢给她看。
她心里有了揣测,甚至想到了遗嘱,偏还不自己问,却去见了若若……偏若若说话向来直接,遗嘱这话脱口就问出来了。
敢问,孩子有这么的心思吗?没有!那谁有这个心思呢?白云。
白云以为生病的是自己,她首先想到的是遗嘱而不是去医院看看。
肖允谦心说,这怕是不知道病历是三院的。
于是吃饭的时候就说:我昨儿去了一趟三院……哦!我瞥见你拿着三院的病历,是怎么了呀?哪儿不舒服,还瞒着我?肖允谦的心往谷底掉:她看见三院的字样了,她心里有了猜测的方向,但是她并没有去三院查问查问。
以配偶的身份,以两人的身份证,是可以去调阅病历的。
如果去了,她发现并没有自己的病历,那自然就知道那病历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但是……她并没有去。
他想起母亲的话:儿啊,夫妻到老得能共白头呀!他想跟她白头,她未必不想白头,但得先看看一起白头她能得几分。
这顿饭吃的,只觉得没办法再咽下去了。
坐在边上温柔乖顺的如同三月里的春水一般的女子,其实也如三月里的春水一般,只有身入其中,一探究竟,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冰冷刺骨。
肖允谦的心此刻就如外面腊月里的天,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凉。
离吗?离吧!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趣儿。
吃了饭,他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妈去,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
白云跟往常一样追出来,给他拿大衣,整理衣摆,再把公文包递到她手里。
肖允谦一句都没说,转身走了。
白云回身,又给肖若打电话,可这次,那边却没接。
肖若本是回宿舍收拾东西的,结果考完试了,舍友们都在看漫画书,京大论坛都推疯了……说是京大的学生出版的,特别好……我男朋友给推荐的……一直想看来着,考试呢,没来得及……肖若扭头扫了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画面上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哪怕是以漫画的形式出现的,但她就是觉得这个人像是妈妈。
再细看,果然,在画面上,女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红点,那是一颗痣。
巧了!妈妈的手腕上,也有一颗痣。
她就问说:漫画叫什么名字?《桐桐的光》……舍友一边翻着一边道,真的挺好看的!一看我就想起我们楼下一小孩,也是爸妈离婚了,过的可怜的很……反正我觉得挺写实的,有些难受就不是言语能表达的……肖若没言语,东西也没收拾,只把随身的拿了,在校门口的书店买了漫画,就顺便在奶茶店要了一杯奶茶,借着人家的地方翻看。
一本漫画,她一直翻到人家打烊!奶茶没喝一口,就又出来了。
打车,几乎麻木的摁响了家里的门铃。
谁呀?妈妈的声音已然清越,她应了一声,是我。
不大工夫,门开了,妈妈贴着面膜在玄关了站着:赶紧进来,风大!门关上了,家里有浓浓的蹲着冰糖雪梨的味道,姥姥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过来,若若回来了?肖若想起了画上那一双枯瘦的手,如厉鬼的爪子。
她将漫画拿出来,这个……你们知道的吧?白云将漫画从她手里抽走,然后打开门,顺着门‘啪’的一下扔了出去,再把门甩上。
回过头来,才说肖若,你这是干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一会子就兴师问罪的!我对不起她,我们都对不起她!可我们对的起你。
她说着,抬起手指着小女儿,你……你……谁都能说你妈,就你不能。
你有什么权利……一样是亲生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姐姐?因为哥哥见过你偷人,因为怀上姐姐的时候你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啪!话没说完,一巴掌就抡在了她脸上。
白云捂住胸口,你……你……好半晌,话都说不出来。
只这么怔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想摸摸女儿的脸,打疼了吧?肖若朝后一躲,别碰我!脏。
白姥姥一下子就起身,你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那是你妈!肖若笑了一下,转身就跑。
白云抓了大衣套上,赶紧往出追。
跑下楼,不见人。
她大喊,若若——若若——白姥姥撵出来,跑哪去了?不知道呀!这个熊孩子。
母女俩正说着呢,谁的车开回来了,车灯打的很亮。
然后就听到谁尖叫一声,正不知道怎么着了呢,就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掉下来。
回头一看,不是个人又是谁?白云疯了一般的扑过去,若若——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