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天和帝的手里拿着折子,眉头深锁着。
喜公公急匆匆的进来,圣人——天和帝扫了他一眼:又有哪里出事了?喜公公凑过去, 低声说了一句。
天和帝皱眉:这是……知道了?是!天和帝摇摇头,真是可惜, 那么好一孩子。
怎么就学不会识时务呢?明明知道后果,还是要拼死往上撞, 你说……这是为什么的?说着, 他站起身来, 小喜子, 朕最近常梦见宽德。
是说长公主驸马。
喜公公不敢说话, 那边天和帝却真的红了眼眶:你说……朕当真算一无情之人吗?朕当年所求,也不过是活的像个人而已, 朕错哪了?喜公公低垂了头,默默的退到一边。
宽德……只宽德,是朕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了。
天和帝缓步走出大殿,看着天上挂着的月亮, 自从宽德没了之后, 朕就想, 朕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朕至今都记得, 宽德对朕的质问,问朕可知何为情,何为义?朕以为他会骂朕猪狗不如, 可他再暴躁, 再愤恨,临死都不曾用恶毒的话咒骂过朕,可对?对!朕……想学着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只要帮过朕的, 只要不背叛朕的,朕都容他们。
朕不想再像失去宽德一样,失去他们了……朕不想叫人说朕过河拆桥的!喜公公头垂的更低了。
天和帝对着月,在月色里垂泪了许久。
这才道:可怎么办呢?有人非要揪着他们不放,朕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被人挖出来,闹到朝堂上,那得是诛九族的罪过呀!第二条,朕保全他们全家,以全这些年君臣的情分。
说着,就擦了脸上的脸,转身看喜公公,去吧!下令:三十八人,一个不留!凡在京城的,就请他们今晚上路吧!朕在宫中为他们送行!其他身在外地的,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莫要叫他们临走了还惊惧,不知要死便不会痛苦。
朕唯一能做的就这些了。
喜公公转身急匆匆的去办差了。
一早起,尹禛就接到一个消息:京城之中,一夜之间有十六位大人莫名暴毙!暴毙?怎么会呢?宫里什么消息?圣人悲痛交加,病了!只下令刑部,严查建章太子余党!尹禛:……建章太子余党?不可能呀!尹继恒在别院十多年了,要是建章太子还有什么余党,早动弹了。
而且,建章太子压根就不结党,更不会提前知道他会出事,亲信死的就剩一个半废人尹继恒了。
还有什么余党?正疑惑呢,阮义来报:林姑娘来了,就在府外,说是约了您去吃豆泡。
没约!她必是有急事。
尹禛什么也没说,急匆匆就往外走。
桐桐就站在府门外,瞧着眼圈还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那些人……被灭口了。
什么?桐桐低头一边假装摆弄他的袖子,一边低声将事情说了,我昨晚审白氏的事,宫里知道了。
是他在灭口……从这个动作这么迅速来看,这些人身边都埋了钉子了,随时准备要这些人的命……他可能真的只是在等一个契机……是说不能一次性要了这么多人的命的情况下,他就不动。
他爱惜名声,怕谁露出什么来。
他就是不想给人任何暴露秘密的机会,一击便正中要害。
林家、还有周国公府,都是知道秘密的人,下一步清除的必然是咱们。
尹禛摇头,你就不想想,宫里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知道消息的。
林家也不是筛子,那消息传递能这么悄无声息?桐桐愣了一下,大伯?必是林熊告知的,你不是想不到,你是刻意不那么去想!但是呢,他这么选择也不算是错了,他为了保住林家的人,只能用妥协的法子,要是所猜没错,白氏现在必然也已经死了。
桐桐:…………她狠狠的闭上眼睛:是的!这是林熊能办出来的事。
他就是在害怕!他怕到最后一个都保不住。
所以,林家暂时无碍?嗯!周王府暂时也无碍,一是考虑南疆,二是……尹继恒还没有翻底牌。
尹禛在心里过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桐桐低声道:是不是我把事办错了?不是!一个人一个法子,你这个法子干脆利落……自然有它的好处。
当然了,被她这么一搅和,之前的计划好似都不行了。
但真到了绝处了吗?未必!尹禛拉了桐桐上马车,走!去哪?刑部!去刑部干什么?自首!自首?刑部堂官顿时愣住了,你说谁来自首了?外面的击鼓声一声高于一声,给人听的心慌的不得了。
属官朝外看了一眼,擦了头上的汗:周王府的小侯爷,他自称事建章太子嫡长子……正在外面自首呢,说是人都是他派人杀的!建章太子的嫡长子?我的天啊!这是把天给捅破了呀!建章太子的旧案能提吗?提都不能提的,结果呢?这个被东宫害的身子不好的‘小侯爷’冒出来了,说他是建章太子的嫡长子——这跟站出来宣告先太子旧案有猫腻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为何要杀这些人?又为何来自首呢?若真是他派人杀的,那就得问原因。
这些死了的可都是圣上的亲信呀,那原因敢问吗?不敢问,那把这小侯爷杀了?这个时候不问而杀——谁敢?谁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况且,这里面牵扯到了周王府。
周王府藏匿了太子遗孤,为何?为何宁肯折损了嫡亲的子孙,也得保住这遗孤。
所有的所有都向世人说着一件事,那就是:建章太子死的冤!可真要是拿周王府问罪,南疆那边怎么办?会不会以此为借口造反呢?堂官在心里把这些都快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头上的汗滚滚而下,快!先保护好这位小爷……说完,赶紧往里跑,得禀报主官,而后进宫请圣旨呀!叫这位小侯爷这么一闹,谁敢问案。
只这鼓声一响,他的身份和所要做的事传到市井,都得惊天动地呀!皇宫里,天和帝正在榻上躺着拿着折子,头上戴着抹额,好似非常悲痛非常头疼的样子。
这么着瞧折子特别难受,才转了个身,喜公公又急匆匆的进来了:又怎么了?谁没死吗?喜公公低声道:小侯爷去了刑部——自首去了。
天和帝手里的折子瞬间地上了:自首了?是!怎么说的?说他是建章太子的嫡长子……天和帝怔愣了片刻,而后缓缓坐起来,眉头轻皱,沉吟了半晌之后才慢慢的鼓掌:真是个……好小子!这个办法……真敢用!喜公公低声问说:陛下,只怕……京城已经传遍了。
这事瞒不住了。
天和帝的眼睛眯了眯,起身在大殿里慢慢的徘徊着,然后不住的敲打着额头,这个孩子呀,还真是叫人头疼。
自朕幼年被接回宫,还不曾遇到这么棘手难办的事。
那……杀了呢?杀了?杀了他,不就是承认当年自己的行为吗?杀了他,那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马上会天下皆知。
如此,南疆必反!一个反,就会有许多的野心家冒出来,除昏君!他的小命能拿来下注,难道朕到了如今,掌管天下,为天下至尊,也要跟他对赌不成?这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当年,朕是光脚的,无所畏惧。
而今,朕是穿鞋的,他是光脚的。
他可以无畏,朕却不能不考量得失呀!他停下来,下密令,剩下那十二人,先不杀了。
叫人传话给他们,他们会被押解回京审讯,但是,他们家里人将来是个什么结果,只看他们的嘴怎么去说了。
明白!那那位小侯爷呢?谁审?御审!传旨京城中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进宫,大朝!说着就又道,把那小子给朕宣召进宫吧。
还有林家的那位姑娘。
天和帝又拍打额头,这个丫头呀,这脾气上来,像极了她舅舅。
真是叫人……爱也爱不得,杀吧,又怕对不住故人呐。
那到底杀吗?天和帝才要说话,外面就又有人来禀报:圣人,长公主进宫了,请见!凑什么热闹呀!叫回府去吧。
殿下跪在外面,不起。
天和帝这边话还没出口,外面又传来皇后的声音:让开——让开——谁给你们的胆子拦着本宫!好了!天和帝朝外喊了一声,说皇后,你等着去吧,一会子大朝你跟着去。
而后才说喜公公,宣长公主。
皇后还没走,宣长公主的人就已经出来了。
长公主眼眶还是红的,天和帝坐在榻上,芳儿,别闹!回府去吧。
皇兄,驸马还余几个血亲了?求皇兄网开一面,她只是一个姑娘家……天和帝看着长公主,你啊……自小,你便拿我当唯一的兄长依靠……现在,您也是唯一的兄长,我也只能依靠您了。
长公主膝行过去,双手扶住天和帝的膝盖,哥,我夜里常做噩梦,梦见驸马……哥,我害怕!长公主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天和帝的膝盖上。
天和帝的手放在长公主的头上安抚的拍了拍,别多想!事过去多少年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朕怎会不容?说着就喊人:连那丫头一起宣进宫吧。
长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直哆嗦,可却抓着天和帝的手亲昵的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