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乘一骑, 晃荡了半日。
山脚下就有几户人家散居着。
两人前去投宿,倒是将主人家吓了一跳。
两人凑活的住了一夜,早起尹禛看着这两匹马皱眉。
桐桐跟过去盯着马看, 然后视线落在马蹄上。
马蹄铁这个东西,各家都有各家的标记。
这两匹马上有周王府和林家的标记,走哪都能被追踪到。
尹禛的手放在马儿身上一下一下的拍着,显见是有些不舍的。
可是不舍又能怎么办呢?桐桐取了十两银子推给这家的男主人,对方吓的不敢接。
拿着吧, 帮我们照看几天马!若是有人来寻,告诉他们,将马带回去即可。
那也不敢呀, 谁知道这是什么祸事?桐桐:……人家没事杀你们干什么?真不至于的。
她回头看了尹禛一眼,跟主人家笑道:没事, 是我们逃婚, 从家里私逃出来的。
若是有人寻来, 你只说,我跟他浪迹天涯去了, 叫家里别挂念。
尹禛:……真能胡扯!谎话张嘴就来。
可这话主人家却信, 看看两人这年纪,还真就是……那也不消这么些银子。
留着吧, 别委屈了这两匹马。
于是, 真就留下了两匹马,走人了。
两人走归走了, 并没有走远。
这里的山脚下有人烟, 就证明这附近没有太过凶猛的野兽。
亦或者说,没有成群的凶猛的野兽。
这就属于能应付的一种。
两人在山上呆着,能随时观察山下的情况。
白日里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桐桐发现这里的蘑菇特别好用,那就将蘑菇采了,放在石板上点上火彻底给烘干,然后用石块将干蘑菇磨成粉,粉末好保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了。
除了蘑菇,桐桐还在山林里的树上发现一种虫子。
这种虫子咬人一口,能叫人窒息。
之前在山下人家的时候,那家的男主人也是这么吓唬他们家孩子的,不叫孩子们随便上山,说是别以为只有猛兽伤人,这种毒虫不多见,平时一有动静就跑了,但要是撞上去,真叫咬一口,连气都喘不上来。
桐桐又搜集这种虫子,尹禛看着烧热的青石板:也这么烘干?看着怎么这么恶心。
不用!她将虫子直接捣成泥,然后用手帕小心的将这玩意包裹住。
再将手里的剑拔开,之后挤压手帕里的虫泥,让有毒的液体一滴一滴的直接滴落在剑刃上。
尹禛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脸,得亏这样的日子她跟着他竟然过的这么高兴。
他将匕首递过去,淬毒是吧,给这个也淬上。
桐桐手都伸过去了,想了想又收回来了。
这个毒比较厉害,总怕他会误伤了他自己,你那个……换一种试试。
还有别的有毒的东西?找找总是能找到的。
换一种毒性不烈的试试嘛!像是草根树叶子之类的,都是可以的。
尹禛靠在石头上看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着: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理智上来说,将身家性命只交托在一人之手,尤其是寄托在一个没有出过京城的姑娘身上,这行为无疑像个疯子。
可情感上,心理上,却叫自己莫名的有一种信念,那就是这种时候只能做一种选择,那就是信她,她可以。
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却疯狂的想要验证。
事实上,他赌对了。
这一路上,她展现出来的东西,绝对不算正常。
在这密林里,她不害怕,不惶恐,反而很兴奋。
就像是摆弄这些毒物,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所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在心里给她画一幅像,却发现总也画不全。
这么想着,他就好奇,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桐桐将剑锋放在火上烤,被这么一问,还真给愣住了。
想在脑子里找一个词来形容吧,竟是怎么也找不见。
好半晌,她才说了一句:你在,我不害怕。
什么?你在,我心里安稳。
桐桐认真的摆弄她的,你在,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尹禛:……都已经藏在山林里逃命了,你还这么笃定?嗯!笃定。
尹禛看着她,久久移不开视线,好似不能将世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心里都有亏欠似得。
桐桐嗔了他一眼:别盯着我呀,看着山下。
看着呢!看着呢。
第二天下午,就见山下多了一行十多个人,一人一马,具体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十几个点在移动。
尹禛问说:十几个?十八个!桐桐脱口而出。
尹禛挑眉,她好似潜意识里就特别的缜密。
他眯着眼看,问说:还看出什么?太远,只能看到移动的点。
但是,他们之间的间距却基本不变……这是说训练有素。
桐桐盯着这些黑点,你看,他们停下来了。
但是,你看他们的队形,那样的弧形排列,是最好的防御排列。
军中之人?桐桐点头:应该是。
尹禛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直到一刻钟之后,这些人走了,这次变成了二十个点,应该是带着那两匹马走了。
马匹一带走,只要小心的隐藏踪迹,沿途会少很多麻烦。
两人白天养精蓄锐,换着睡觉。
晚上从山上下去,先去看看那户人家是不是安好。
小小的矮墙,桐桐翻上去,屋里传来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显然,并未出事,也没有受到惊吓。
她这才出来,拉着尹禛就走。
沿着小路,一路往镇子里去。
在镇子上买了土布做的衣裳,也没有停留。
只在镇子外的林子里换了衣裳。
桐桐换回了女装,打扮成个小媳妇样子。
将前额的头发往下放,留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的位置。
脸上用草汁涂了,蜡黄蜡黄的,连脖子、双手和手腕都涂上了。
尹禛看的都难受,难清洗吗?桐桐伸出双手,我这两天老摆弄草和树叶,你看,手指的颜色最深。
这没个二十来天一个月是清洗不干净的,但是绝对不是洗不掉。
这么着安全,不打眼。
说着就叫他,过来,我给你弄。
折腾完,彼此对视,这就是一对灰头土脸,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夫妻。
麻烦的是身上的武器不好藏。
尹禛左右看看,指了指一边的柳树。
桐桐砍了柳树枝下来,尹禛就坐在边上,编制了一个藤筐,将桐桐手里的剑和弓箭箭筒都包裹了,然后塞进去。
这一塞,桐桐才想起来,长公主给的……到底是什么?有路上也没机会打开看看。
她伸手拿了,然后用匕首将线挑开,手指伸进去把东西拿出来。
这一拿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是一枚金牌令箭。
尹禛恍然:怪不得陈驸马能从东宫把孩子带出去,还能给藏起来。
原来,他是先帝留着辖制监视太子和平王的!用的就是他的公正之心。
先帝没打算换太子,只是作为帝王,留着一手罢了。
陈驸马的品性正,太子重用,又跟平王感情甚笃,帝王只是要求他一如既往的保持一颗公正的心罢了。
他当然会听令!这一枚令牌就是帝王对他的信任。
驸马用这一枚令牌保住了东宫的三个孩子,却没用这令牌救他自己的命。
而是将其留给了长公主,这是他留给长公主和他子女的最后保障。
而今,长公主将这个给桐桐带出来了!这东西,用好了,何止能救命?桐桐拿着这个东西,只觉得沉甸甸的:欠长公主的人情……欠大了。
她说着就递给尹禛。
尹禛没要,你带着吧!放在你身上更安全。
桐桐便收起来了,收在软甲的暗袋里。
尹禛把其他东西放在柳条筐里,然后把衣物盖在最上面,背在肩上,走吧!走!两人继续往北走,天黑的时候在一县城里投宿,没找大客栈投宿,只去寺庙里添了几文钱的香火钱,然后能有一间破败的屋子落脚。
第二天在集市上买了一头骡子,配了一辆带着席子棚的大车。
两人像是庄户人家的富户似得,一路悠哉游哉的往北走。
尹继恒拿着手里的纸条,看向刀疤管事:失踪了?是,马寄存在农户家里,且留了话了,叫把马带回来好好养着。
他们要浪迹天涯去。
胡扯!必是继续朝北去了,没再派人继续搜寻?派了,一路朝北继续在暗地里寻找,另外,那些差役……并不是我们给下的毒,但好似这些人不这么想。
那到底是什么毒?就是一种菇!从他们的言谈里,听着……好似是林姑娘干的。
尹继恒拍打着额头,这俩孩子……戒备心怎么这么重?这是谁也信不过,躲了。
应该是的。
尹继恒吩咐道:这样,一边暗地里寻访他们,一边注意沿路的可疑人等。
一旦碰上……心怀不轨的,不要留手,杀!是!人走了,尹继恒看着雾蒙蒙的天际,然后视线又转回来,看着舆图上的东北方向,选这里……可真是魄力非凡呀。
正看着东北方向出神,门被推开了。
他没回头,只问说:父亲,您怎么来了?老王爷看着这个儿子,我送你去南疆吧?您去吧!儿子还有事没办完。
咱们一家子都在南疆……南疆?只想着自保,又怎么可能取得了天下。
我寄予希望的雄主,可不是周王府这样的。
所以,周王府是周王府,我尹继恒是尹继恒,还是不相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