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又起风了。
桐桐将门关好,这才在一边用小碾子处理药材。
他手上那伤,得上药了。
郎中给的伤药只是普通而已, 这一刀子给划拉的,手心划拉了那么大一口子。
尹禛靠在炕头, 披散着头发晾着, 炕桌上放着舆图, 他一直在看这个呢。
一抬头, 见桐桐盘腿坐在边上,用汤勺在配药。
家里什么物什都缺!桐桐把药配好,这才凑过去,给他把包扎布解开, 重新上了药:疼吧?自己抻不住劲儿么?还真是!下手重了些。
这个药味道不算冲,撒上之后好似也没那么疼了。
等包扎好了, 只剩下钝钝的疼了。
不疼也别随便动了,等上三五天,彻底长好了再说。
包扎好了,桐桐又继续配药去了, 最费的其实就是伤药了,回头还得多配点。
尹禛就问:这药配下来,贵吗?自家用的当然贵了,关键是止疼的这一部分, 很麻烦的。
但要是只看伤势给药, 伤药倒也未必有多贵。
正说着话呢, 韩况敲门:侯爷,夫人,朱大叔和吕大哥来了。
桐桐下去给开了门, 屋子小就这点坏处,没个地方避开。
门一开,这俩低着头就进来了,一点也不敢瞎瞟。
吕大力先道:王家的人都处理了,王家的家底被千户打发人抄了。
嗯!有数了。
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把准备好的银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尹禛这才说:当时就说过了,一人二两银子,这话得兑现。
除了王家人之外,剩下的兄弟,一人二两。
这事你去办!回头等粮食送来了,再分。
是!吕大力拿了银子,那卑职去办事了。
去吧!人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此时,朱富贵才道:卑职问过千户大人了,问说缴获请大人先取。
千户大人没留,只说这一趟兄弟们辛苦了,叫卑职都给带回来了。
如今,马匹在马棚里养着呢,其他的东西收到库了,还请您示下。
你是行商的出身,这些东西能价值几何,你明儿估个价,直接从夫人支取银两,然后改怎么分就怎么分。
明白了!好马难求,侯爷留着自家用了。
他得了话了,也赶紧告辞,那小的去看顾了。
另外,明儿起,会叫人将王家的宅子再简单的粉刷洒扫一遍。
有劳了。
朱富贵退出来,桐桐亲自送出去,看着这人离开,这才回身,彻底的将门给关严实了。
她关心的是:这个百户……能拿下来?莫贯中此人会按规矩办事!按规矩办事,那就是得上报,报给都司卫所。
桐桐愣了一下,苗子川?嗯!苗子川好似跟我父亲有旧。
所以呀,他会顺水推舟。
问题不大。
桐桐放心了,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一缩:那就睡吧。
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了,累惨了。
然后一翻身,面朝里,真就要睡了。
尹禛跟着她转身,先是给她把被子拉的盖好,然后想起来,将她的脸扒拉过来,再有下一次,我真生气了。
下一次什么?桐桐迷迷糊糊的,眼睛一睁就看到一双冒火的眸子:哦!那个呀。
她翻身又转过来,跟他面对面,然后不住的往他怀里钻:我有分寸的……有分寸也不行呀!马有失蹄,万一有个闪失呢?桐桐:……她继续往他怀里拱,然后手伸过去抱他的腰,明天炖鸡汤吧,你看给瘦的。
骑马征战,得壮硕一点才有威慑力。
一双软绵绵的手直往里衣里塞,他一把给摁住了,别闹!还没到及笄,闹什么?没闹呀~~~~声音嗲嗲的,拐着几道弯而,混着一点鼻音,你听我是不是着凉了?给我捂着吧。
然后脚把被子挑起来,把灯扇灭了,睡觉!睡觉。
尹禛:……赖皮!桐桐用鼻子蹭他的胸口,我得听着你的心跳才能睡!等搬到大屋去住,我还要跟你住一个屋子,不想分开住。
尹禛口干舌燥的,躺着不敢动。
桐桐又用下巴蹭:好不好?好不好?想说一声‘好’来着,一张嘴喉结就不住的滚动。
说‘好’!桐桐改用脸蛋继续蹭,说‘好’!好!他声音沙哑,低沉沉的说了一声好。
桐桐蹭的一下从这边的被窝钻出去了,把她自己的被子盖好,然后裹的严严实实的,睡觉。
尹禛:这个小骗子!困是真困了,说睡真的就睡了。
桐桐正睡的香呢,就听见特别刺耳的一声尖叫,她猛地一下睁开眼,先摸身边的剑,而后直接从被窝里跳起来,下了炕。
衣服!尹禛起身,又蹭到伤口了。
抓了棉袍子递给桐桐,又将披风塞给她。
桐桐竖着耳朵听,却又听不到声响了。
尹禛问说: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着也跟着起。
桐桐先往出走,没有!不会听错的。
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先闪出去。
风太大了,她赶紧把门拉上。
这一出来,就听见边上韩况的房门一响,也跟着出来了。
这姑娘到现在都胆怯,晚上不敢脱衣裳,必是穿的齐齐整整的,要不然不敢睡。
这会子手里拿着菜刀,小心的探出头来。
厨房还有獾子等人,这会子也出来。
火把点起来,桐桐才问:听见是哪里的动静。
獾子朝隔壁指了指,像是王小旗家。
王勇死了,其他男丁都发配了。
家里还剩下王家的妇人,也准其家人将其遗体安葬。
按说,这会子王勇家应该是摆着灵堂的。
獾子低声道:家里该是没人的!军中的灵堂不设在家中。
桐桐就说他:既然听见了,就过去看看!把火把带上,这就过去。
尹禛已经穿好出来了,桐桐不想他跟着,你回去睡吧。
我过去看一眼,我听着像个女人的叫声。
一起走吧!这大半夜的,也就是你胆大。
从院子里出去,往王勇家去。
王勇家的土墙只有半人高,家门是两扇木门,这会子从里面拴着。
这是有人呀!桐桐接了獾子手里的伙伴,獾子利索,从墙上一跃进去了,将门从里面打开,一行人才朝里走。
结果就听见女人哼唧声,像是被人给捂住嘴了。
尹禛便不叫桐桐再进去了,他看了獾子一眼。
獾子一脚将门给踹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小崽子。
这个说:滚!毛都没长齐呢。
那个说:才几岁大,就生出这心思,小崽子火气不小呀!除了说话的两人,还有一个吭哧吭哧笑的男人。
桐桐愕然,手里的剑瞬间就出鞘了。
尹禛一把摁住了,轻咳了一声。
獾子还算机灵,将里面的衣裳全抱出来了。
尹禛回头看桐桐:你别看了,回去吧!这事我处理。
桐桐咬牙:这样的人该千刀万剐。
我知道!去吧,交给我处理。
桐桐将手里的剑递给他,直接从里面出来了。
然后叫了韩况,去看李家大娘在没,叫她去看看王勇的老婆。
韩况低声应着,急匆匆的去了。
桐桐坐在屋里,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
这是左近的人出事了,自己听的见。
还有那些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的角落,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事呢?每个人对此都麻木不仁,这便是一种习以为常。
长此以往,伦常都得崩塌。
她坐不住了,站在院子里。
此时,看到外面已经亮起了许多的火把。
火光之下,有三个身上赤果果的人被押着。
韩况又回来了,李大娘已经去了,王家的婶子……也还好!只说当被狗咬了一口。
她摸黑溜回来找藏在家里的银钱的,却不想被人给盯上了。
那些人半夜不睡着,盯着哪呢?那几个都是咱们这一个百户所里的小旗,说是去祭奠一些王百户,一直就跟王家的女眷一起在灵堂守着呢。
谁知道……王家婶子刚回来,后面这三个人就尾随到家了。
这些……多少都有些宿怨。
王家以前苛刻太过了,下面的人不服,所以见落难了,这才落井下石……不管什么理由,这么对一个女人,都该千刀万剐。
凌迟?要将人千刀万剐?莫贯中半夜被叫起来,以为听错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小侯爷,您说要将这三人怎么着?凌迟!公开处以极刑。
不是!何至于此呀!何至于此?尹禛看着莫贯中,大人,礼废乐崩,伦常败坏,你可知这是什么征兆?莫贯中沉默了:礼废乐崩、伦常败坏,此乃天下大乱之兆。
尹禛又问:此地是否为朝廷的镇北军?当然!镇北军是否还有军法?军法自然也是有的。
镇北军是否亦该遵从朝廷律法?这当然也不能不遵从。
但是,小侯爷,真要如此,您知道军中会人心涣散吗?犯了这样错的人太多了。
且不是个小官小吏的,都没机会和能耐犯这样的错。
真要这么一来,为将者先对您不满了。
尹禛看着他笑:本侯要这些将领的军心做什么呢?啊?尹禛嘴角一挑,看他:莫大人,本侯要这些将领的军心做什么呢?忠于陛下,整肃军纪,此乃本侯之本分。
此事,本侯会上折子奏明陛下的。
许是将来莫大人能调往京中也不一定呀!言下之意:听我的,我帮你;不听我的,我会说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莫贯中嘴角抽抽,他不要军心,圣人乐意,在不能杀他的时候,五分面子是肯给他的。
能不能调自己去京城不一定,但他万一告状了,自己倒霉却是一定的。
所以,奸YIN之罪,罪在不赦!千户所的所有将士演武场集结,想来围观的百姓也都来,都来看看,看看这样的罪责会是什么下场。
一整天,整个千户所都是惨烈的叫声。
多少人都吓晕过去了,可这位小侯爷就陪在边上,看了个全场。
胡掌□□说:千户大人,您没发现千户所里的事,您已经不能决了吗?今儿小侯爷是重典治乱,但何尝不是确立他的地位。
他连百户都不是呢,可今儿之后千户所里谁敢悖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