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太子?是!天和帝转头看向舆图, 手在图纸上指了指,点了一个地方,这是哪里?潭州, 文远县境内。
从这里到直隶,多远?两百里。
天和帝手迅速的拿开,抬手叫宦官下去了。
他一个人在大殿里喃喃自语,猛的大殿的门被推开,他蹭的一下转身,抬手就抓了御案上的刀指着大殿门的方向,谁?一个身形妖娆的美人吓了一跳, 手抚着胸口,圣上,您做什么?天和帝皱眉:谁叫你进来的?这女子并不怕,您一日没用膳了。
说着, 就拍了拍手,后面跟着一串宫装丽人, 手里都端着餐盘, 陪您用膳来了。
天和帝看着一个个的宫娥, 放下, 远远的离了。
这美人一摆手, 人都退下了。
天和帝缓缓的放下剑,斥责道:丽妃,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丽妃福了福身, 然后靠在天和帝身上,臣妾知道,这地方不该臣妾来。
但臣妾这不是担心圣上您吗?说着,看了看御案上的长剑。
低声道:您晚上一熬就是一宿, 白日里倒是能安睡半日。
可这么颠倒着,终归不是办法。
于您龙体有妨碍呀!天和帝瘦的颧骨高耸,眼睛总是红的。
丽妃低声道:其实,叫臣妾说,别管是什么邪魅鬼祟,不都是夜里出没吗?便是梦魇,那不睡,它还能找来呀?臣妾想着,不若夜里召了亲近的臣属,一边夜宴,一边谈朝事,岂不是好?灯火通明,无一处阴影,别管什么也该是无所遁形的。
天和帝推开丽妃,胡闹。
您是陛下,您的规矩自然才是规矩。
丽妃被推开也不恼,递了一杯酒过去,夜里是六个时辰,白日里也是六个时辰。
在哪个时辰处理政务,还得听旁人的不成?天和帝饮了一杯,没搭理丽妃。
丽妃挨着天和帝又坐着,浑身像是没骨头似得依偎着,臣妾听闻前朝帝王因着被梦魇所困,便建了百丈楼,听说住在那楼上,可俯瞰皇城,甚至可俯瞰京城。
您想想,这若是在那高楼之上,能看清皇城的任何动静,还怕的什么。
据说,那百丈楼是用一种‘百夫长’的树木做建造,您知道‘百夫长’吗?所谓的百夫长是说这种树木的高。
高度有多高了,普遍的高度得有一百个成年的男性身高连起来那么高。
当然了,这有些夸张的成分,一百个成年人的身高之和倒是不至于,但是五六十个成年人的身高加起来总是有的。
丽妃声音低低的,您想啊,楼那么高,进出只一个楼梯。
住在上面,可靠之人把手,那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
况且,听说那楼还可直上直下,只要一个木筐子,可瞬上瞬下。
并不会不便利。
听说,住在百丈楼上之后,再不会被梦魇所困。
臣妾见识浅,只是在坊间门听得这样的传闻,不知真假。
而今说给您听,也是急着想有个法子,叫您睡个安稳的觉罢了。
建百丈楼?天和帝扭脸看丽妃。
又不是大兴土木,天下的事再大,能有您的龙体安泰更大?丽妃递了筷子过去,您的龙体康健,什么就都有;身子要是熬坏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您夜里不睡,白日里还得见大臣,抽空才能睡觉。
要臣妾说呀,谁能比您更金贵。
夜里要是不睡,那就都别睡。
事晚上办,白日里大人们也该歇息了,自然就不会打搅您休息了。
说着,就拿出小铜镜对着天和帝的脸,那些奴才可恶的很,都不敢叫人照镜子。
您自己看看,看看臣妾是不是危言耸听。
镜子中的人吓了天和帝一跳,他咬牙切齿,镜子中的人更加的面目可憎。
他一把推开镜子,骂道:可恶!是啊!那些奴才可恶的很。
谁说那些奴才了?天和帝扭脸,又看挂着的舆图,镇北……镇北可恶。
丽妃不敢附和,说到底,陛下怕的是镇北侯夫人吧!那是个能杀一国帝王的人。
况且,北狄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了,说是新任的汗王身体极差,像是中了某种毒了。
死又死不了,活着又活不猖狂,真就成了风来了就能倒下的身子。
上不得马,征战不得了。
为了坐稳汗位,这位新汗王只能纵容下面的部族之间门相互攻讦,来保持平衡。
这是圣人夜里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要不然,她也闹不懂这些。
圣人还说:林虎臣的女儿,比朕的儿子们都强。
然后那天晚上,圣人打了一个盹的工夫,又做噩梦了。
一会子喊着‘皇兄’,一会子又喊着‘妹夫’……转脸又喊,虎臣——虎臣——朕没想杀你——然后圣人一下子就醒了,醒了抱着长剑不离手,身上都没冷汗打湿了。
她低声道:陛下,镇北……再可恶,可到底是远呀。
远吗?不远了!真不远了。
他们藏在太子身后,满朝的大臣都以为庇护他们就等于庇护太子。
天和帝皱眉,可朕那个蠢儿子还以为人家真愿意支持他。
信旁人,不信亲生父亲。
丽妃低声道,臣妾都替陛下难过。
难过……朕这一辈子不想叫任何人同情可怜朕……天和帝说着就站起身来,你说的对,身子好,活的长久,才能什么都有。
于是,等入秋了,镇北天冷了。
飞驹子和尹祎回来了,桐桐就收到消息,消息甚是荒诞,朝廷当差昼夜颠倒了。
尹禛愣了一下,什么颠倒了?整个朝廷夜里当差,白日里休息。
尹禛将纸条拿过来细看了好几遍,然后递给尹祎,你看看。
尹祎扫了一眼,他心里有鬼,只觉得处处是鬼。
再加之,这事最容易引起恐慌,圣人都觉得不干净,那敢问满宫廷,谁心里不惧怕。
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各个都吓的够呛。
白日里在御花园里烧纸钱送孤魂野鬼的不在少数。
皇后呢,心有怨怼,不趁机兴风作浪,那是为了保太子的。
因此,不管束,那就是放纵。
懂了!于是,由一个人的紧张变成一群人的紧张,一群人就能营造出紧张的气氛,而这个气氛叫天和帝更加的紧张,也更加的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的结果就是,干脆鬼里鬼气,夜里不歇,白日不醒。
飞驹子都笑了,这是吓破了胆了吧。
尹禛指了指舆图,他是怕了……说着,就看向飞驹子,直言不讳的说,也对太子更加的忌惮和不满了。
尹祎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大兄当日谋划这三府的时候,其中的一个目的只怕就是加剧那父子两人之间门的矛盾。
她低声道:其实,他们之间门的矛盾足以将太子推到深渊里。
尹禛看飞驹子和尹祎,这就是我今儿要告诉你们的,永远不要把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人是不断变化的,对方发生什么变化,你不能随时知悉。
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等于寄托在不确定上。
人心复杂,万万不可去赌。
他们不变,那是一种可能。
他们能做到预想的,那是咱们的运道。
谁也无法笃定结局是咱们想要的。
到了要紧的时候,真要是有了变故,临时抓佛脚吗?来不及了。
所以,不依不靠,一步一步按着咱们的步骤走,步步不落空,则大局可成。
飞驹子和尹祎忙起身:谢兄长教导。
尹禛点了飞驹子,那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跟东宫来往频繁些,除了书信来往,礼节上不能马虎。
尹禛就看桐桐,桐桐拿了礼单递给飞驹子,你看看。
原来嫂子都想到了,礼单上的东西不贵重,但却无所不包。
尹禛研磨,看尹祎,给太子这封信,你来说,为兄来执笔。
尹祎起身,在书房徘徊,尹禛不催,只慢慢的研磨。
良久,尹祎才停住脚,一字一句的报,尹禛一句一句的记。
写的什么呢?写的很平实,除了镇北军的情况之外,还有镇北的各府各县。
不全是写好的,也写一些弊端,言语里满是商量的口吻,像是在等太子的示下。
满满的写了八页,尹祎这才停下来,问说,如此,可行?尹禛笑着补充,太子要大婚了,对于周王妃的娘家,他知道的其实不多。
但这些我却知道,不妨再将这些都添上。
尹祎一拍手,了然的笑了:如此,既显得亲近,也像是知道太子有别的靠山,镇北不得不放低姿态的样子。
只有如此,这态度的前后差异才有了解释。
桐桐又把写给皇后和二公主的信递给这兄妹俩,叫两人看。
信中言语殷殷,跟皇后表达了问候,尤其是涉及到宫中那位丽妃,嫂嫂在言语中很不客气。
且在信中第一次提了喜公公,言辞里对其带那些女子前来依旧带着颇多的恼怒。
皇后看了这信会怎么想呢?不外是感同身受罢了。
有了相同的感受,许多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许是都能找到沟通的渠道。
就像是大兄说的,人心是容易变的,同样,感情和关系也是能随着时事的变化而变化。
再看给二公主的信,嫂嫂只写了玩乐的东西。
另外,还说了,要送公主小松鼠一对,小狐狸一对,小鹿一对,锦鸡一对。
送礼嘛,从来都是示弱的表现。
飞驹子放下这信,在镇北他都感觉的到:天和帝和太子之间门裂缝越来越大,而太子脖子上套着绳索,另一端却被兄长和嫂嫂直接塞到了天和帝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