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病了!太医院的院正站在大殿里, 天擦黑了,他才见到圣人,来禀报这个事。
天和帝皱眉,病了?何病呀?老了之后都会得的病。
天和帝一下子站起来, 何意?老王爷年岁不浅了!早年战场上受过伤, 也是戎马半生之人。
这一病……便如山体轰然倒塌。
竟是到这种程度了?天和帝摆手, 你回去,只管用药。
记得,周王还在西南,老王爷这身子, 很要紧。
明白!老王爷是朝廷压着的人质,这要是出事了, 怕是要出大事。
这边太医一走,天和帝眯眼,来人,宣太子、平王和老三、老五。
是!太子已经听到风声了, 来的时候脚步匆匆。
可到的时候, 平王和老三、老五已经在了。
太子看了那位天赐大太监一眼,这位可真是一条好狗。
而今圣上的差事, 每次通知都是先叫其他人, 总把自己这个太子放在最后通知。
每次紧赶慢赶, 还总是落在最后。
平王轻哼一声, 太子嘛,一国储君, 自然是日理万机的。
来晚些也是应该的,儿子们正好陪父皇说说话。
太子进去的时候,平王毫不避讳的说了这么一句, 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五皇子就说,大哥也真是的,一哥要是能早到他难道会不早到,少说几句吧。
三皇子看了两人一眼,默默的过去给圣人倒了茶,低声道:父皇,温热的,您润润喉。
平王看了老三一眼,理了理袖子。
五皇子垂下眼睑,乖乖的站着。
太子进来给父皇行了礼,其他兄弟又对着他这个太子行礼。
彼此见礼完了,太子看着父皇,心里叹气。
这两年父皇越发的古怪起来了,就像是现在,披散着头发,胡子也很久没打理了。
在大殿里赤脚穿着道袍,道袍上绣着各个各样的符箓。
面色依旧是蜡黄,眼睛越发的阴鸷,看着人的时候叫人尤其不舒服。
就见父皇抱着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开口就问说:老周王病重了,太子只怕是已经知道了。
太子:……是!知道了。
可其他人却一脸惊讶,老王爷病重了?天和帝看太子,太子亦看天和帝。
三皇子低声道:父皇,要宣召周王回京侍疾吗?天和帝没看三皇子,只盯着太子,你来说,该不该?太子的手藏在袖子里,这个决定不好下。
他沉吟半晌,才道:不管是周王还是镇北侯,儿臣以为圣人都该下旨宣召。
至于回来不回来,谁会回来,看天意吧。
不管回来不回来,都该是有所得才是。
就像是周王,他要是回来,那就不会再放他回去了;他要是不回来,然后找个借口,比如说,周王也病了,或是是西南哪里哪里出了乱子了,国事为要云云,真要是这么干了,好歹能试探出周王的心思和想法来。
像是尹禛,他要是回来,那这次一定要将他拿下;要是不回来,那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又能得人心几许呢?况且,这么做总没错吧!老王爷病重了,不告诉他们,这肯定不合适。
我也不说非叫你回来,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决定权在你,对吧?你就是要怨怪,也怨怪不到我身上。
因此,太子再重复了一遍:父皇,儿子以为,应该告知。
将下旨召回,改成了‘告知’。
天和帝意外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嘴角翘起了几分:太子呀!还是长进了。
他就说,依太子所言,八百里加急,告知周王和镇北侯。
平王嗤笑一声,周王怕是不会回来,镇北侯就更不会回来了。
天和帝心里一叹,这个蠢货呀,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
他摆了摆手,都去吧!去王府看看老王爷,替朕探病。
是!周王府里,除了伺候的人,也不见尹继恒。
老王爷躺在榻上鼾声震天,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病重了?管家一脸的哀伤:醒着的时候老嚷着头疼,浑身疼,没精神。
心说吃点东西吧,端了什么来都没胃口。
太医给的药里加了安神的汤药,睡着了至少不疼了呀!而且,这一年,精神也确实是短了。
正跟人说话呢,说睡着就睡着了。
老王爷一生刚强,不是实在疼,那都不言语的。
这倒也是。
而今当差的都昼夜颠倒了,来探病的时候也是晚上,根本就看不清面色。
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什么都带着黄晕。
平王还叹气,瞧着面色是不好,蜡黄蜡黄的。
管家:…………是啊!咱的脸都蜡黄蜡黄的。
太子起身,那叫老王爷歇着吧!只管安心便是,宫里已经着人给周王叔和镇北侯送信儿了。
管家一脸的敢接,皇恩浩荡,谢太子大恩。
太子看其他几个兄弟,走吧,别扰了老王爷。
然后人就这么走了。
人一走,老王爷就翻身面朝里躺着,把灯吹了吧。
大晚上的就该睡觉,谁像是宫里那位一样,吓出毛病了,不敢晚上一个人呆着。
管家问:您不吃宵夜了?火腿正炖的入味。
老王爷摸了摸肚子,再叫人煮一碗面吧。
嗳!美美的吃了一顿,老王爷问管家,老大是不敢回来的,你说,那小子回来……就真不怕?不知。
真能成事?亦不知。
在镇北哈气能看见白雾的时候,天和帝的信送到了。
对的!是信,不是诏书。
桐桐笑了笑,还挺高明的。
小心眼没少动呀。
尹禛看桐桐,那怎么着?即可动身?早就收拾好了,接到消息就能走。
桐桐将披风递给他,即可动身。
此次回去,只带尹禛平时所用的亲随和童子军。
而桐桐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童子军中的女子。
此次,连六子娘都不往回带。
毕竟,急着回去看望病重的老王爷嘛,带的人当然得精干。
没有马车,也没有轿子,桐桐跟尹禛一样,一身黑色的骑马装,披着黑色的披风。
飞驹子和尹祎送到府门口,再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没有必要,该见的都见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上上下下都知道此一去的意义,也知道这一去是侯爷算计来的。
那还有什么要依依不舍的吗?镇北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接手这天下呢。
尹禛拍了拍飞驹子和尹祎的肩膀,好好的,明年年底没有好消息,那后年的年初,一定会有消息的。
莫要着急,别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慌了阵脚。
飞驹子将兄长和嫂嫂坐骑上的马鞍重新给了一遍,然后拽着缰绳,大哥,嫂嫂,上马吧。
尹禛笑了笑,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跃上马背,跟两人承诺,有我呢,保你们兄长安泰。
尹祎一下一下的摸着马头,自是知道嫂嫂的本事,只不过……兄长和嫂嫂在,我就觉得家在。
你们这一走,家里都空了。
傻话!你大哥说一两年就一定能办到,很快的!尹禛拍了拍尹祎的头,再忙都要好好吃饭。
说着就看飞驹子,看顾好小妹。
飞驹子应着,拽着缰绳只不撒手。
莫做小儿女之态!尹禛将缰绳拽回来,脚轻轻的踢了马肚子,驾——马儿踢踢踏踏,朝前奔去。
此时再回京,跟当时出京的情况截然不同。
路还是那个路,景还是那个景,可这一行人奔在官道上,夜夜都进驿站歇息,敢问谁敢大意。
这是镇北侯夫妇嗳!身后带着一三十的亲随,还有一百上下的少年。
这些少年人人都是黑衣,脚上的靴子手里的刀,还有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叫人不敢大意。
驿站多是安排不了这么多人的,因此驿一个个吓的胆颤心惊的。
可不等他们惶恐的告罪,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为难的意思。
那两百多人利索的支起帐篷,然后埋锅造饭,最多是用他们的粮食。
夜里永远都有人守在侯爷的房外,外人想靠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厨下做膳食的时候,边上有数人盯着,做好盛放在盘子里之后,便不用驿站的人管了,人家会亲自端给侯爷。
说实话,在驿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见过,但真没见过这等气势的。
这一路赶路,一路不停留。
在十日之后,远远的便能看见皇城了。
吕大力低声问:侯爷,那就是京城?对!那就是京城。
桐桐往下传话,把气势给我摆出来,这皇城里比你们更好的将士我还见过。
是!尹禛又看阮义,阮义这两年一直负责跑腿的差事,但想到京城里人事复杂,还是把阮义带了回来。
阮义学乖了,一看这架势马上道:侯爷,您是奴的主子呀。
尹禛问: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多少,赶在黄昏前,能到吗?如今的京城,从下半晌开始,黄昏前最热闹。
因为大人们要在这个点上朝了。
阮义点点头,能!京城天黑的晚,肯定能赶上。
那就走!回京。
这天,京城的城门大开,很多要进城办事的百姓得在天黑前进去,因为京城的大门到点还是会关闭的。
等到天亮才会再打开。
因此,这个时辰是京城最热闹的时辰。
城内城外人头攒动,突的听到马儿奔腾的声音,远远望去,似有烟尘。
守在城墙上的人都慌了,赶紧的,有数百骑正冲过来……还没等城门卫看清呢,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打头骑马过来一人,在下面大声呼喊:莫惊!镇北侯及夫人回京侍疾——莫惊!镇北侯及夫人回京侍疾——镇北侯和夫人回京了?这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瞬间传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