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都不敢动!赶紧的, 先通知大队,再通知公社。
天一亮,这院子就被围起来了。
东西一件一件的挪出来, 别的东西可能不好认,但那些瓷瓶,那原来是金家摆在客厅里的东西, 只要本大队的人, 那原来就是一个村上的, 他们自然是在金家见过的。
尤其是村里的老人,谁没有印象呢?当时都抢了金家的家具、厨具、农具甚至于粮食这一类的东西, 却真的没人知道这些贵重的东西去哪里了。
当时金家只有一个寡妇,再就是朱大能这个长工。
后来……后来只知道当时人多, 谁知道东西去哪了?属于说不清的情况, 也就没人再提了。
而今,这些东西出现了,却出现在长工家,啥意思呀?就是在定成分之前, 甚至在金中明他爹死了之后没多久,金家的产业就被朱大能给霸占了。
甚至包括可怜的寡妇,怕不是……这是明晃晃的摆着的, 你怎么狡辩吧。
所以金中明回来真的就剩下几间柴房了,房屋都被扒拉了, 青砖大瓦都被分完了。
家里都扒拉完了, 也没见金家的东西。
后来平坟, 金家的祖坟也给平了,也没见藏的东西。
原来金中明是真的啥都没有,金家的余财全在这里了。
冯远看了一眼混在人群里的四爷, 然后收回视线:手脚真麻利!一点尾巴都没留下。
这些人叽叽喳喳个不停,没有一个人说到金司晔。
好似事情真就是巧了,反正是起火了,被巡逻的知青碰上了,这才幸亏没酿成大祸。
可事情真的太巧了,朱大能晚上应该没开火做饭或是烧水,那厨房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就是用了厨房,那火星子烧起来才需要多少工夫?朱大能怎么就不知道呢?一起火,就碰上巡逻的人?然后就烧了朱大能家,谁家都没牵连,连墙皮都没熏黑。
还有那棺材,谁提醒挪开的?一问就都发蒙,只说当时人太多,烟太大,声音太杂,到底是谁第一个提醒的已经想不起来。
谈论的人多了,还有人主动领功劳:是我!我提醒的。
棺材是松木的,还是干松木,这敢见火吗?要不是我提醒早烧没了。
这棺木可得值几个钱呢。
说话的人洋洋得意,跟金司晔半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张楠差点掉下进地窖,大家是怎么救的,又怎么把手表丢了,怎么下去找的。
这些就是再听几遍都只觉得是巧合。
至于是不是谁潜入放火的,已经没法查了。
脚印乱七八糟的,泼水弄的到处都是水是泥,查什么?金家族里就有人喊:我就说呢,解放的前两年,自四房的当家的没有了,总是催租子,催欠债呢,闹了半天是寡妇人家被辖制住了,不干人事的是朱大能呀。
可不就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坏分子呀!韩翠娥拉着炎炎躲在后面,不敢上前去。
她嫁到金家的时候,金家都落魄了,金中明就只有两间柴房,啥都没有的。
金家的东西她也不认得。
四爷朝两人摇摇头,就从人群里走出去,见来的是高主任,他就过去先打了个招呼。
冯远刚才凑到高主任跟前已经把金司晔的情况大致说了,……那孩子填表的时候没瞒着,我说得汇报,他就没有填表。
他爸是知识分子,他继父是贫农。
知道情况了,高主任见他过来问候了,就点了点头,你怎么想的?我从没有听我妈说过亲生父亲的事。
这也是事实,我们兄妹两人自来就是贫农家长的。
知道情况了,我还没来得及问。
我妈刚才说,她嫁给我爸的时候,家里就两间柴房,啥也没有。
这东西是不是金家她没有见过,我更不可能见过。
但如果是的话,交公。
不过,当时的地契这些东西,只怕也只有朱大能能说的清。
要是当时没交公,就是被朱大能烧了。
朱大能押过来,战战兢兢的。
他抬头看去,见金家那小子就站在领导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要是再不知道是这小子在弄他,就真的蠢呀。
怎么办呢?不能把儿子给连累了呀!其实,真的没别的!一个寡妇,一个光棍,两个人一个大门进出,一个锅里搅稀稠,很自然的两个人好上了而已。
但是呢,两人都舍不得金家这个家业!金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在解放前,家族的权利挺大的。
寡妇改嫁可以,嫁谁都没人管你。
但是家中的东西,一点都不准带。
要是有成年的男丁的话,那都是家中儿子的。
要是男丁不成年,族中管产业,等这家的男丁成年了,再给归还。
这种的,谁能放心呀?桂芬舍不下她的儿子,不肯嫁他。
两人就偷偷摸摸的,这不是就怀上了吗?他是跪下求,叫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可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谁能没点私心呀?自己当然会有私心了,想给自己的孩子多留点。
就趁机把家给搬空了。
桂芬要闹,他就嚷嚷着要闹的大家都知道。
她不敢闹了,也不敢活了。
其实,她是自寻的死路,被推搡是摔了一下,不过不太要紧,后来她自己撞了石头把命丢了才是真的。
这些年了,他连亲儿子都没告诉。
不仅没告诉家里藏着钱,更没告诉他,他不是捡来的。
现在怎么办?儿子便是不知道他是亲生父亲,那也是他亲儿子呀。
朱大能大喊:我认罪!我认罪。
用他的话说,他儿子朱有为不是他儿子,也不是捡来的,而是金家的孩子。
这个谁也没办法反驳,因为朱大能抱着朱有为回家的时候,朱有为确实不是才生下来的婴孩。
但到底是多大,是七八个月,还是一岁上下,没有人说的清。
那时候孩子营养不良的多,况且,过去这么多年了,真记不准了。
朱大能就说,老东家走了之后三个月,东家太太发现怀上娃娃了。
我就动了歪心思,最开始是要钱,要是不给钱,我就说她是偷人生下的老二。
后来,我见她好骗,等她生了娃了,我就又要钱,她给的不利索了,我就偷着把娃抱走了,威胁说再不给,我就把她的名声搞臭,叫她大儿子没前途,说他小儿子是人尽皆知的野种,一辈子抬不起头……结果谁知道她受不了了,自己寻死了。
这话一出,当时人群就乱了,这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
但这些话,四爷不信,桐桐当然更不信了。
不过是对朱有为而言,有一个地主的老子,总好过有一个犯罪了的老子。
朱大能他把他自己证死了,不过是为了护住他儿子而已。
事情最初许是没有那么恶,事情的本身估计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孤男寡女的事而已。
但这事坏就坏在涉及长辈,真要是闹的打了,名声也是真不好听。
而今,朱大能这么说,好歹是活着的人不会因为死了的人而难堪了。
若是这么去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当初金中明都查了两年了,却突然放弃了。
他不查,不问,甚至不去上学,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他自己的亲生母亲跟家里的伙计有了感情,且生了孩子。
这是一种打落牙齿都得往下咽的事情,他是宁肯委屈他自己一辈子,也不想毁了亲生母亲的名声。
那么而今,四爷和桐桐又能去戳穿这个谎言吗?算了!就这样吧。
现在这公检法系统并不分明,所有的权利都被收缴到G委会了。
当事人认罪了,案子曲折离奇,县里当天就来人,将人押走了。
这种的一般三俩个月就判了,按照这个情节的严重程度,怕是死刑。
而在当天,大队队长也赶紧给朱有为打了电话,叫他无论如何得赶紧回来一趟,出了大事了。
朱有为在晚上的时候就到家了,坐的是顺路的吉普。
四爷已经在大队部了,支书金有财,队长周喜全还有大队的治保主任,大队的妇女主任等等,都在这里等着呢。
金有财正跟四爷低声说话:你放心,你爸的事我在心着呢,咱大队一半都姓金,自家人不会拆了自家人的台。
你爸是可惜了!我听冯主任说,你进公社的事定了。
是!定了。
那就好好干!你爸可是老牌大学生了,那就是知识分子。
明儿就开大会,把这个事说清,集体表决,给彻底定性……正说着呢,汽车声传来,周喜全出去迎去了。
四爷在里面听到一个特别开朗的声音,喜全哥,你咋还出来了?我是回家来了,又不是做客呢,你咋总把我当客人一样。
四爷意外的挑挑眉,没想到朱有为是这样的。
朱有为说着话,就跟周喜全握手。
握了手却不撒开,一直亲人的拉着,一块往里面去,一边走还一边问:听说周叔又咳嗽了,前两天叫我媳妇买了药回来,本来想叫谁开会去的时候顺手给你捎带到县城,你跑一趟取一下。
结果早上才跟我媳妇念叨呢,下午你就打电话到单位上。
回来的时候我专门回家取了一次药,这不,包里带着呢。
等正事说完了,我跟你回家去看看我叔去。
周喜全:……你看!有为兄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那么大本事的人,只要老家有事,他绝不含糊。
谁家的事都往心上放,有时候不用言语,只要他听说了,那能办的都帮着办。
你说这样的人,遇上这样的事,叫人咋说?兄弟,先进去。
进去再说。
朱有为愣了愣,这是有事呀!进去之后跟每个人都打招呼,特别的亲热。
等看到四爷的时候尖不认识,他也很热情,还笑问,这是谁家的小子,长的这么体面,也是我离家早,这些小崽子我都不认得了。
不过他们小时候我肯定是见过的,说不定还抱着摸过小牛牛。
说完,就哈哈笑,亲热的揽了揽四爷的肩膀,咱大队就是出人才,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四爷心里叹气,朱有为这人,长的高高大大,说话朗言朗语,带人亲热有礼,一件人,他就明白为啥那么多人对朱大能尊敬有加了。
这么想着,他就站起来主动伸手。
对方愣了一下,也很高兴的伸出手来,好小子,像个爷们了。
说着,还在四爷的手上拍了拍。
完了又抱着四爷的肩膀不撒手,只笑问金有财,我的叔呀,这小子谁家的?不是我夸,在外面见了那么多小伙子,但跟咱家这个……那是真没法比。
金有财叹气,大侄儿,不是别家的,是你家的。
我家的?找到我亲生父母了?他的表情收了收,也松开了四爷,站起身左右再看了看,那我爸呢?这事得我爸点头我才能认呀。
四爷笃定:此人是真的啥也不知道。
周喜全拉了朱有为,兄弟,你先坐。
这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你别急,听完再说话。
朱有为坐过去了,他之前以为是想给小年轻安排个工作的事,不管成不成的,他都先应着。
回头再想办法,况且,小伙子坐在那里,斯斯文文,稳稳当当的,像那么回事。
真想安排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大队上的人这么郑重其事的,他就很重视。
可现在听这意思,并不是为这个的。
周喜全该怎么说呢?只能把事情从意外着火说起,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没添一句。
朱有为脑子嗡嗡嗡的,我不是捡的?是金家的娃,被我爸……被抱去威胁我亲生母亲?是!朱有为没言语,这事怎么就这么扯呢?他扭脸看坐在边上不言不语的小子,那这小伙子是……你行二,你大哥是金中明,当年在省城上学,解放前的大学生。
后来因为你妈死的奇怪,你哥回来查这事,最后也把学业给耽搁了。
金中明这个人,自己听过。
要是这么说,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亲侄子?朱有为脑子转的飞快,这种情况只要跟组织说明,其实基本不受什么影响。
自己是被害的,而且,出生前几乎家业都被家里的长工霸占了。
说是地主,那是牵强。
可自家爸……真的是这么一个人?不行,这事太突然了,有点懵。
我想见一下我爸,好歹叫我问个清楚。
要不然,谁能接受?但是,没机会了。
县里的电话打到公社,公社值班的来通知:去收尸吧!犯人在牢里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