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8章 岁月流年(25)

2025-04-03 17:36:02

青阳公社的广大社员同志们, 早上好。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农历十一月十七,星期五, 冬至日……阴转小雪, 今晚到明天白天,小雪转中雪。

最低气温零下九, 最高气温,零下一度。

天气寒冷,请注意保暖。

使用煤炭取暖的社员们注意保持通风, 小心煤气中毒……公社的广播必须得在早上八点起开始播放,先是歌曲东方红。

之后就是看你安排吧!但其实这个时间就不可能看准。

公社肯定是有个钟表的, 但这个表每天都得听广播校准时间, 它就没准的时候。

有几个领导戴着手表呢, 可他们那手表上的时间也没一个准的。

问这个,他说七点五十二。

问那个,他说七点五十五。

每个人都表示,我这手表是前几天刚校过的,绝对准。

桐桐就不执着于准不准了, 爱准不准,大致没差就行了。

她这几句开场白, 每天要播报三次。

不记日子的人,听听就知道了。

顺带的天气预报也播了。

这些完了之后,雷打不动, 一定得念一段最高指示。

之后最新的报纸就送来了,她就开始了读报时间。

读一篇,放个音乐叫我缓缓。

之后再读一篇,再叫我缓缓。

颠来倒去就那么几首歌, 循环的播呗。

说实话,这样的天坐在这个只有这些老机器的屋子中间,其实也不咋舒服。

这个工作是没有人来指导的,上午一份报,中午一份报,下午读也行,不读也行。

没有人规定一定得怎么样。

下午桐桐一般会播报一些好人好事,哪个大队对孤寡照顾的好了,哪个大队的谁谁谁是积极分子之类的,这么混一混,时间就过去了。

不过,这么冷吼吼的坐在那里,抱着的大大的洋瓷缸子暖手,可冻脚了还不敢跺脚。

这里面放着设备呢,真不能弄个炉子还是什么的进来。

四爷就门口过,在窗户上扫了一眼,他抬手朝机器上指了指:真笨!脚蹬住那老机器怕什么。

这玩意一通电,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取暖比炉子好多了。

桐桐腿儿一伸,脚蹬住,‘咦’,温度这么高呢?不冷了吧?嗯嗯嗯!不冷了。

四爷这才笑着忙他的去了,他说是农业技术员,但这一农闲,有什么事吗?不还是以写文章为主。

不过是不署名罢了。

这样也好!毕竟到了冬天,又是上粪,又是修水渠的,冰天雪地的,活不能耽搁呀。

要是技术员,得下地看着的。

干不干另说,但这时间得陪着。

户外野风吹着,零下的气温,想想都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公社就一点好,便是大办公室里也有个柴火炉子,靠着炉子写呗,怎么混不是一天呀?中午吃饭的话,两人会回家。

韩翠娥在家做饭呢。

这两月忙什么呢?忙着盖房子呢。

这个院子原本很大,但这次四爷没将院子圈那么大,那不是徒惹是非吗?他只把房子靠后盖,原来那老柴房不拆,只在前面盖就行。

盖好了,人家的宅基地四分地大,他就圈四分地,用土夯起来的院墙。

朱有为不知道叫人从哪弄来的砖瓦,夜里用大卡车拉了两车,结果就是老院子剩下的地方,生产队没人敢说把那地方给分了吧。

好些人就觉得,这院子空着的,该有朱有为一份。

不能占!但其实呢,也没法占。

四爷靠后盖,前面空着,谁要用前面,就把四爷堵在后面了。

总不能留一条过道供四爷进出吧。

要么说四爷办事一般比较缺德呢。

那老宅子,他其实也没真的想让出去,就是那种我不占,但谁想占去也不可能。

反正我靠着后面盖房,有本事你把我堵里面。

事办的瞧着有点‘绝’,但是呢,还得往回圆。

院子前面这地方四爷叫人帮忙平整出来,然后自己做了篮球架子,想办法买了篮球回来,年轻人没事了,打球嘛。

那边有那空余的边边角角的地方,弄几个乒乓球台子,这不是也能耍么。

在面朝南一溜,再用废旧的木棍棍钉一钉,木座椅就固定好了。

冬天天好的时候坐在这里面朝南晒着,晒暖暖多好。

两边别人家的房舍正好挡住风,最是舒服不过了。

今儿的天不好,阴沉沉的,眼看就落雪了,满场子还跑的是半大的娃,在这边玩着呢。

看着热热闹闹,人气极好。

新盖的房严整的很,进了门左手边是个会客厅,平时来了客人就在前面。

其他的房舍成合围的样子,房间门都朝院子开,私密性很好。

如今房子就这么放着,慢慢干着。

人还是住在后面的。

今儿回来,金司炳和金司烽都在这边。

这是金家的老二和老三,桐桐愣了一下,叫了一声二哥、三哥。

金司烽之前在椅子上蹲着呢,见桐桐跟着回来了,就赶紧从椅子上下来,用手在凳子上官擦了擦,又在棉袄上抹了抹,尴尬的笑了笑。

桐桐:……其实韩翠娥的习惯很好,可以说她其实是有些洁癖的。

大户人家养成的习惯,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可是金家这爷们几个都长的属于瘦小型的,大概是觉得坐在椅子上不大舒服,反倒是那样蹲着更舒服吧。

总喜欢那个样子。

韩翠娥像是没看见一眼,说四爷,把桌子拉开,吃饭。

小饭桌靠墙,平时只有三人吃饭,正好三面空着,刚刚好。

现在多了两个人,就只能拉开,放在屋子正中间。

泡的酸萝卜,酸菜炖粉条,苞米面的饼子,玉米碴子红薯粥。

家常饭,在而今来说真就是很好了。

桐桐吃了一个饼子,喝粥去了。

这么一盆的饼子,这哥俩吃的狼吞虎咽的,风卷残云一般。

四爷也不好问人家为啥好好的上这边来吃饭了,只说些家常话,看这天明天的雪小不了,得给爸烧炕,多烧点。

塞上半袋子木渣,不要怕不够烧,快完了你提前言语,我想办法再给拉些。

桌上的菜都被吃完了,老二才说,爸半夜都走了。

走了?去哪了?家里存着的椽、檩,这些盖房用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老三瓮声瓮气的,那是留着盖房的,你这边盖房的时候大哥还说,家里有椽檩呢,跟生产队要个宅基底子,哪怕再盖两间草房呢,好歹是个窝。

成家的时候有地方就行。

结果今早起来,我上茅房去的时候,看见后院里摞着的椽檩都不见了。

我俩就是过来问问,看看爸是不是跟妈提过。

韩翠娥摇头,没有!从来没提过。

他一个人也不能扛走,要是扛,那就是给附近的谁了。

要是拉走的,那给的人可能就远了。

昨儿我爸就说用一下江家的架子车,昨晚上都拉回去了,今早架子车也不见了。

那就是给的远了。

桐桐心里咯噔一下,别真是给拉去省城了吧。

上次去城里的时候,金中州就说他能弄这个能弄那个的,别真给金家拉去了吧?她看四爷,四爷把碗里的红薯都给桐桐,今儿这个下到粥里的红薯特别好吃:吃吧。

管他拉到哪去了,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

谁也没求着他,他自己愿意的。

行吧!桐桐吃饭了。

四爷就说这哥俩,也别急,总能回来了。

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结果下午金中州还没回来呢,古槐找到了公社,也不管是不是在广播,砰的一声把门给踹开了,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在桌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公公拉着一车木料去你娘家,你爸说当面给钱你公公不要,叫我把这十块钱捎回来,你给你公公吧。

说完直接走人!古槐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这是广播,大家都听的见。

他这么闹一回,就是羞四爷的!你看,你爸巴结人家,人家看你们穷,都不敢收,钱叫我给捎带回来了。

林温平老实,也不好沾亲家的光。

这边送了,那边只能收下。

然后还怕给自己这边惹下是非,一点都不敢耽搁,叫古槐给把这十块钱捎带回来了。

好家伙,这声音顺着喇叭传出去,谁听不见?四爷会觉得丢人吗?不会!公社里这些人谁不知道咋回事。

当时高主任就在现场,这继父子完全没有相像的地方。

桐桐也不会觉得丢脸。

这还好呢,省的叫人说起来好似自己的娘家沾了金中州多少光似得。

说实话,那椽檩真不值十块钱。

只不过那玩意是干木料,在城里不好踅摸。

现在啥都是统购统筹,木头也是一样。

他们弄不到,这边有,给拉去了而已。

但是这东西在农村也并不是那么好攒的,啥都是公家的,成材的树木并不能乱砍伐。

沟里倒是有很多树,像是构树、榆树、槐树之类的,但是这些都是杂树。

每年新发出来好多,长起来没有小孩的胳膊粗就被砍下来,端直的留下农具上需要用。

其他的就是柴火,家家户户都留着烧柴呢。

都是长不成材,也不等成材就砍没了。

而盖草房需要什么?麦秆、土坯、人力,再就是大梁三几根,椽檩需要量最大。

农村这个地方,麦秆、土坯、人力,都可以不花钱。

只要有这些撑起房屋的木料,有个地方,房子就起来了。

人力干活需要管饭,但穷日子,有红薯都能凑活,真的!这真不值啥。

最重要的除了宅基地就是木料。

宅基地有四爷的面子肯定能划下去,那金家只要有木料就足够了。

结果金中州这个人呀,在还有两个儿子需要成家的情况下,把家里攒下来的木料送人。

人家不好意思,给了钱。

呵!如今这年月,物资比钱值钱。

拿着钱买不到东西是常有的事。

这种的,你叫人怎么说呢?桐桐把十块钱收了,在广播上道歉,说是工作没做好,办公室的门没锁,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云云。

然后写了个检查交给了领导,承认这是自己工作失误。

这事办的,别人没怎么着。

古庄先尴尬的不行,皮领导可算是逮住机会了,叫了古庄就一顿批评。

那声音大的,大家都听的见。

桐桐一边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一边听着。

啥叫借题发挥,这就是了。

古庄借着跟领导的关系好,在古柳的工作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上门。

之前恍惚听着,领导安排说是下面一个小生产队,先去当民办教师。

只教一二年级的小娃娃,之后再说。

桐桐还心说,其实领导还是不错的。

这个活给找的不差!先干两年,再往公社的哪个小学调。

再过几年,未必没机会转正。

你一初中没毕业的,这样还不好呀?结果听那些知青说,古柳不去。

在家又哭又闹,她想留在供销社,想站柜台当售货员。

如今她是个保管员,一月只能拿几块钱的临时工。

她一心想转正,就这点事。

关键是,呆在公社所在的地方,啥都有。

其实并没有比县城差很多,但是要去了小生产队,一共只有几十户人,教那么十几个娃,就说有什么前途?于是,事就没成。

古庄只能再找领导,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这真的是太难了,求人办事,不能你指哪里,我就得给你办到哪里吧?你这是求人吗?你这不是威胁我呢吗?搁在谁心里也不会痛快,然后古槐就来了这么一下。

皮领导逮住机会了,顿时便大发雷霆:这是啥地方?他要不是你儿子,他敢这么放肆?谁给他的胆子?广播站面对全公社社员,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结果呢?这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你考虑过没有。

古庄低头:是!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严重性……领导直接打断,拍着桌上桐桐交上去的检查,你看看,这是林雨桐递交的。

你儿子多大?林雨桐多大?出了问题了,人家第一时间站出来,承认错误,勇于担责。

年龄小不是借口,不懂事就更不能拿来糊弄事。

不明白这问题重要性?那这是政治觉悟的问题,是原则性的问题……古庄站在领导办公室,不停的点头,是!是!您批评的对,我回去一定严肃教育。

再说什么桐桐没有兴趣听了,她看着外面如期而至的雪花,嘴角忍不住翘起。

这些人都不大重要了,琢磨他们,那还不如想着怎么弄点外快呢。

今年好几场元旦汇报演出都在邀请自己,她想多要点油票和糖票,总觉得一到这个季节,就该给他做糖吃了。

做什么糖呢?花生糖吧,花生还有些,给他做花生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