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进办公室, 再包着头脸就不合适了。
桐桐抬手解开头巾,将炸毛的头发用手顺了顺,这才不好意思的朝人家笑。
方主任脱了大衣, 扭脸一看:哟!怪不得雷主任打包票, 说是不光是声音好,会朗诵,见了人就知道了, 包你满意。
而今一看, 还真是。
这姑娘长的真顺溜,脸长得也好看。
好看倒是在其次, 这姑娘身上瞧着气质端正, 且又一股子藏不住的英气。
这要是站在台上,不用打扮, 那也是焦点。
她围着桐桐转了两圈,就说, 屋里有暖气,大衣可以脱了。
桐桐顺势把大衣脱了, 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方主任又打量了一遍, 一身八成新的军装,脚上是黑色的条绒棉鞋。
她问说, 有皮鞋吗?黑色皮鞋。
这玩意得票的,价钱也特别贵,上哪弄这个去?桐桐摇头, 没有。
她觉得这一身就挺好的。
方主任点头, 没有就算了。
也不是必须得有。
她转身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了报幕词出来,可以带着稿子上台, 你先念一遍我听。
桐桐念了一遍,词挺那个的,很顺畅的念完了。
方主任‘嗯’了一声,挺意外的,第一次看,第一次念,一个磕巴都没打。
那就没什么要叮嘱的了。
这个得看台风的,等排练的时候再说吧,她指了指边上,你就在这里熟悉吧。
等排练开始了再下去。
下面正嘈杂,又得换服装又得化妆,没两小时都结束不了。
桐桐从兜里摸了钢笔,然后问方主任,能给我几页纸吗?方主任也没问要纸干什么,只顺手抽了几页递过去。
结果她发现这姑娘把纸张裁剪开,一张一张的,都能放到掌心里。
为了纸张不黏贴在一起,她给每页纸张都裁剪的长一点,从中间折叠一下,这么着就会页页分明,绝对不会取了这一页却连带着下一页也被抽走了,或者是出现翻页不方便的情况。
然后一个节目一页,一张张的编码连着,若是想调整顺序,只要重新排序就行。
捏在手心里出场前能看,出场后就这么捏着,可以照着念,若是能脱稿就最好了,这东西就是备用的,万一忘了扫一眼也不特别明显。
嗳?这倒是个法子。
桐桐写字快,很快的将词挪了一遍,这就记得七七八八了。
等彩排开始了,方主任站在下面就发现这姑娘脱稿了,手里拿着词卡,但是一眼都没看。
她没有刻意的昂头挺胸,也没有那种刻意的将手甩起,更没有下巴扬的高高的那么报幕,就那么自然的站在那里,显得大方得体,自然流畅。
方主任就看工会的领导:您看呢?是朱有为他……方主任摆摆手,跟他没关系,只看人家这孩子,你就说怎么样?好!真挺好的。
这回地区的领导也在,不能出纰漏。
像是刚才说快板的两个小伙子,一上台就紧张,这要是明天正式表演还是这个样子,就要出问题了。
行!一定注意。
方主任就低声道:各个单位都参加,对于奖品,各个单位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
现在就是几个大户有点表示,其他单位呢?您得帮着催一催呀。
像是这个小林,人家去省里配音一次,就半天功夫,那粮票油票可都是十斤起步的。
配合县里的工作,是个意思就行了。
这怎么还这么较真呀!方主任就一把拉住要走的领导,您还不知道吧,省里对文艺工作提出了表扬。
尤其广播电台,说是专业化程度很高。
尤其是领袖诗词的朗诵,省里点名表扬说是朗诵的最有感情,最有气势的。
前儿开会才点名的!您不信今儿中午十二点整听广播去,他们在循环播放。
播就播呗,怎么了呢?方主任拉着只不放,他们肯定还是会请小林的。
我的领导呀,咱每年送去的广播稿,有几条被采用了?嗯?方主任点头:嗯!明白了吧。
你往后得用人家的!桐桐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反正她觉得对她的待遇还不错,她跟着方主任吃的是小灶,特别难得的,是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酸菜汆白肉往上一盖,真是绝了。
桐桐主要是还看见人家做的水煎包子了,人家内部一人限购三个。
她想给韩翠娥买几个,盯着那边看了好几眼琢磨着这怎么开口。
方主任就问说:想吃呀?家里有长辈。
桐桐都有点不好意思。
方主任指了指,去吧,我打过招呼的。
桐桐拿了□□票跟一毛钱,买了三个。
最后方主任把她那三个也一块给桐桐了,单位隔三差五的做,我倒是不馋,拿着吧。
桐桐也不矫情,下次再来给您带只兔子吧。
方主任也不当真,只问说,省城那边再叫你录音,得好好表现。
桐桐只愣了一下,就点头应下了,当然!那也是政治任务,当然得好好表现。
聪明!一点就透了。
总之,这一天过的特别愉快。
铁柱他们吃的是带去的窝窝头,喝的是人家提供的热水。
包括表演的几个知青都是。
人家倒是说招待所可以免费住所,但都没住,除了不见张楠和柳柳,其他人都要回。
回家的时候天快擦黑了,四爷还没回来,韩翠娥站在路边不停的张望。
一看见桐桐才笑了,快!回家,冻坏了吧。
可不冻坏了吗?桐桐拉着韩翠娥往家跑,跟铁柱挥手说明儿还是老时间,铁柱也急着回去呢,驾着车走远了。
一进屋子,桐桐就从包里掏麻纸包,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什么呀?桐桐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六个水煎包子,搁在锅里煎一煎,或是搁在炉子上烤一烤,热了再吃。
韩翠娥看着冻的乌青的手捧着几口吃的回来,她笑着接过去了,一会子煎了,一起吃。
我吃过了,还吃了一碗大米饭。
韩翠娥才不信她吃过了,还不定怎么淘换来的呢。
等四爷进了门,屋里都是香味。
今晚上是酸辣粉,出远门的人,回来吃一碗这个,驱寒的。
这水煎包重新热了端上来,四爷就看桐桐,桐桐叫他尝尝,我吃过了,你尝尝。
四爷也不戳穿,只问说,什么馅儿的?桐桐一点也没犹豫,萝卜干的。
四爷咬了一口,酸菜的。
桐桐:……酸菜的?明明闻见是萝卜味儿加了油渣的味儿,还恍惚听见谁说了一句是萝卜干,怎么是酸菜的呢?四爷把咬过的塞她嘴里,桐桐咬了一口就笑,分明就是萝卜干的。
两人都是一人只吃了一个就不动了,真的在外面吃的挺好的。
四爷推给韩翠娥,您吃吧。
我们在外面的伙食真的挺好的。
说着还跟桐桐道,今儿吃的是牛肉饺子。
然后指了指包,带了一根牛棒骨回来,明儿能炖汤。
桐桐也说,我是真吃了米饭,酸菜汆白肉,满满一大碗。
应该是我在广播台那边还有戏……要不然不能这么照顾我。
韩翠娥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她放在炉子上继续热着,说四爷:你吃完跑一趟老巷子,给金家送去。
是说给金中州。
也行吧!金中州弄了好几个人在家里打花牌,四爷在外面喊了一声,他也不动地方。
四爷只能再喊:爸,你出来一下。
金中州没办法,只能把牌扣住,然后穿上鞋出去了。
四爷从兜里拿了纸包出来,还温热着呢,赶紧吃,就在这里吃。
金中州:……油香油香的,他拿了一个塞嘴里了。
听见有人出来,把剩下的一个赶紧也塞嘴里了。
结果出来的人一看,就笑骂:儿子给送好吃的,这是偷着吃呢。
四爷笑了笑走了,金中州就说,一口吃的,还巴巴的送来了。
然后谁不知道四爷孝顺呢?说他这个儿子没白养。
韩翠娥要的就是这个,少在背后嘀嘀咕咕,人要走的远,就得有个好乡性。
第二天,四爷就得跟着去了。
公社的领导都去,都去看汇报演出,这去的人就多了。
桐桐在台上,四爷在台下坐着看。
别的人都抹着红脸蛋,红嘴唇,就只桐桐啥也没抹,可就是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今儿这文化宫里能挤进来几千人,好些单位的职工都来看演出了。
每一次桐桐一出来,后面的哨子打的特别响,山呼海啸的吆喝着。
他甚至都能听见有人打听呢,哪个单位的?没见过?语气里满都是那种:这种姑娘要是在县城的,名声早该传出来了。
紧跟着就有人说:我们厂里表演节目的昨儿回去就说了,说报幕的……剩下的话咽回去,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说报幕的是个美人。
这人又继续说,他们打听了,说是青阳公社的。
不过订婚了,对象也是青阳公社的。
订婚了怕啥?又不是结婚了!还有人说,今儿结束了,跟上去问问,交个朋友。
走走走!一块去。
江英朝后看了一眼,低声跟四爷说,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摁着收拾一顿。
收拾他们还用多叫几个人?四爷笑了一下,会有人收拾的。
然后表演一结束,四爷在外面等桐桐出来呢。
结果桐桐还没出来,就有好几个大小伙子穿着毛衣绒衣,一个个提着裤子从楼里跑出来了,一看样子就知道,大衣棉袄连同裤腰带被人都抽走了。
正看西洋景呢,江英就看见桐桐在二楼招手:来!来几个人。
江英叫上小李,赶紧朝上面去。
一上去就见桐桐贼兮兮的,指着一堆衣服:大衣!棉袄,一人两件,套上!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