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几个人就看着自家大队的这几个, 穿的厚实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虽然都穿的臃肿,但也没有像是他们这样的。
而且,不止江英和小李这样, 还有表演节目的四个,红脸蛋还没擦呢, 穿的跟木偶似得挪下来, 上马车都费劲。
这是干什么了?桐桐跟在后面, 朝几个赶车的打手势, 走!赶紧走。
关键是今儿表扬节目的有公安, 还有很多坐在下面观看的, 逮住了不大好吧。
弄的公社的几个领导频频张望:是闯祸了吧?都出了县城了, 桐桐跟那四个知青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远看桐桐:你这孩子,干什么了?桐桐跟高主任他们一点也见外, 就学嘛:我们几个在一楼的小办公室,这不是看见文化宫有一批堆着落灰的桌椅板凳吧, 破是破了一点,要是能弄回去, 够小学两个班用的。
我们就商量着想问问, 看人家还要不要。
结果来了几个小伙子堵在门口, 不叫我们出去。
□□和张保国过去跟他们讲道理,结果这些人横的很, 非要说我们打什么歪主意。
还非得把我押在小办公室, 叫其他几个人出去请领导来赎人。
我看不能善了,就叫他们去外面等着了。
然后呢?然后我把门一关……桐桐看了四爷一眼, 低声道:我就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觉得错了,把衣服脱下来赔罪。
我非不要, 他们非要给。
最后怕我追着他们要还衣服,自己先跑了。
高主任:……这话哄鬼,鬼都不信。
前半段肯定是真的,后半段那就不知道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把那些大小伙子给收拾住了。
他就说,以后遇上这样的事,只管喊人。
桐桐不住的点头,他们当我们是知青,欺负不是本地的,还说再碰见了非打断了腿。
知青下乡,远离父母容易吗?吓唬人家干什么?他们想干嘛以为自己不知道呀?找小姑娘撩闲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副欺负人的嘴脸,那就对不住,不收拾你们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那这几个知青说不定还真有麻烦呢。
高主任就说:但拿人家的衣服是不对的。
嗯嗯嗯!桐桐不住的点头,下次碰见他们一定归还。
嘴上敷衍领导,心里却想着:碰见了他们也不敢要,他们压根就不敢说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但是他们脚上的鞋出卖了他们,那是屠宰厂统一制式的,因为宰杀要用到水,所以那是防水的胶皮鞋。
而今外面的雪被碾压之后,黑乎乎的,在城里的路上尤其脏,他们出来穿的就是那种胶皮鞋。
被自己叫破了单位,只要一吆喝,几个小伙子堵着个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嘴一歪他们就得完蛋。
桐桐就问,是写了保证书私呢?还是自己喊一嗓子,然后他们被开除。
几个人要多乖有多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最肥的单位就是屠宰厂了。
他们想要回衣服也行呀,来青阳公社拿肉赎衣服来。
自己又跑不了,对吧?没有肉,猪皮、猪油、猪血,乱七八糟的下脚料,包括没多少肉的猪骨头,这都行,自己真不挑。
高主任就点了点桐桐,扭到一边不由的也笑了。
你说你得多坏呀,那么多人面前叫人家那么跑出去了,那谁能不知道有猫腻呀!回去之后,小李问桐桐说:这衣服人家会要回去吗?桐桐叫住几个人,你们要是想要衣服呢,留着也行。
要是想吃肉呢,就把衣服好好收着,等着肉来换。
能换吗?桐桐拍了拍兜里的保证书,这玩意押在我手里,他们害怕!肯定会想办法叫人出面,来取回保证书的。
你们想呀,他们那样回去了,领导能不过问吗?这一问,他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我手里捏着把柄呢。
所以,要衣服还是吃肉,你们决定。
几个人蹭蹭蹭的脱衣服,还给叠好都交给江英保管。
意见特别一致:吃肉!可不就是能吃肉了吗?回家后桐桐从兜里往出摸票票,是那种单位内部的福利票,能去人家单位领的。
桐桐从兜里拿出来,这是粮站的,十斤面额的;这是榨油厂的,十斤的;这是糖厂的,五斤;这是供销社给的,煤油、火柴、肥皂、牙膏,乱七八糟的够一年用的了。
还有肉联厂的,三斤猪肉、两斤板油。
方主任特别大方,塞给自己这么老些。
四爷扒拉了这一堆,然后指了指桐桐另一个口袋,那里装着什么,也拿出来给我吧。
桐桐摁住口袋,我已经收拾过了,就算了吧。
你别再收拾了!拿来。
桐桐偷偷瞪他一眼,还是把东西递过去了:真的!差不多得了。
我看其中一个的手腕上戴着手表,估计家庭条件挺好的,只要家里人不蠢,就知道这东西不该留在我这里。
回头肯定得托人说和的。
我又不蠢,不会四处树敌的。
四爷接过去看了一眼,把这些票票都收拢到一块,明儿我去县城,一块给领了。
桐桐:……差不多得了,千万别再惹事呗。
你当我是你呀,我惹的什么事。
然后四爷可忙了,桐桐怀疑四爷去做了一道贩子。
因为他每天几乎都是晚上才回来,但回来绝对不会空手。
今儿晚上 回来是一布兜的猪蹄,明儿晚上回来就是破损了包装的罐头。
这天晚上回来,是跟铁柱一起回来的。
两人偷偷摸摸的,扛了十几袋子的粮食回来。
最后给 铁柱留了一袋子,铁柱赶着骡车又赶紧回去了。
桐桐拎着手电筒打开粮食袋子:小麦?这可是细粮,你打哪弄的?给四爷累的,咕咚咕咚的灌水,你那票票就是资源。
拿着那个只领东西,那多浪费。
所以呢?认识该认识的人,帮着联络联络。
懂了!很多人不是没想法,而是不敢干。
比如跟肉联厂的人说,粮站那谁谁谁想要什么肉,能帮着解决的话,那边有陈粮;跟粮站的又说,肉、糖、点心有人拿着想换粮,你们这边有办法没有?这么空里来空里去的,来回倒腾赚回来的差价就够自家改善生活的了。
这种利益纽带特别牢靠,谁都不敢多嘴。
而且,这是个长期能干的营生,谁想要什么东西,都得过他的手,也只能找他。
因为只有他牢靠,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嘛。
县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他现在是上到县G委会的领导,下到县里各个厂的领导,甚至下面的其他公社的领导,他不敢说认识个七七八八吧,但认识的人过半是有的。
怕谁举报吗?别逗了好吗?当你的利益链条足够长,那其实是可以很放心的。
四爷抬手开了两个水果罐头,给了韩翠娥一个,给了桐桐一个,吃吧!年前还有一批山楂罐头,先尝尝这个。
韩翠娥端着罐头,其实是真有些害怕的。
四爷摆手,没事!这样的利益链一直就有,自己只是想法子加了进去而已。
他扭头跟桐桐说话,其实也是解释给韩翠娥听,邮电所你认得的那个张楠,她堂舅舅是县里G委会的副主任,叫王宏。
这段时间光是糖厂那边,他私下就提了五十斤。
点心厂那边的蛋,一箱是一十斤,他一个人就拿了五箱……韩翠娥就不懂了,这么大的量,厂里怎么报账?桐桐吃了一口罐头,含混的道:机器陈旧损耗,仓库漏雨报损……只要不是拿物资变现,只是人情耗费的话,这点不算什么。
上上下下,大致都是这样的。
对的!就是拿出来自家用了,或是拿来走了一些人情。
跟产量比起来,这点损耗应该在正常损耗的上线。
哪怕是超过一点,问题也不大。
毕竟上面不关注生产,不会一个劲的盯着这个看的。
韩翠娥跟着吃了一口,这还真就是,不管什么世道,总是有过的好的,也总是有过的不好的。
她还是提醒,小心,再小心。
现在这世道,没几个人敢信。
防着有人在背后整人。
吃孬点没事,不敢冒险。
桐桐跟着点头,却当真并不担心。
要论起谨慎,她觉得没有什么人比他更谨慎。
四爷嘴上应着,扭脸看桐桐吃的香甜,不由的又笑:馋水果馋了可长时间了,以后这水果罐头是不能断了。
桐桐吃了一半想起来,刚才铁柱来,她把今儿做的糖给藏起来,这一打岔又忘了。
这会子放下罐头,从柜子里端了一盆的糖出来,尝尝。
四爷愣了一下,桐桐挑眉催促:尝尝呀。
糖霜里面裹着花生仁,他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味道如此的熟悉。
桐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以后要是有松子了,给你做松子糖吃。
韩翠娥就看见儿子笑了,笑的那一双眼睛里的光比炉火还暖和。
她也不由的把头低下了,这俩孩子感情是真好。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非常执拗的非要给另一个做花生糖。
另一个呢,倒腾来倒腾去的,怕也是知道这个爱吃果子。
现在果子是难得的,于是,这水果罐头就成了首选。
而这罐头也不是容易买的,副食品票真的一票难求。
桐桐被四爷看的不好意思,打岔问说,得找个石磨,不用很大。
抽空磨面粉,黑面就行。
不是那种把麦麸筛出去的那种,就是单纯的把小麦磨出来就行,这也是细粮,得给省城送点。
是得送。
马秋水是真没想到,年跟前了,这捡来的侄儿真来了。
之前秋收之后叫人捎带了一次面粉,不多,但也不少,得有三十斤。
这年跟前了,这小子亲自来了,拎着蛇皮袋子,里面还是粮食。
我的天啊!你这炮弹来的有点猛烈,你叔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