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个非常麻烦的事。
单位上的领导得来回的做工作, 他们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劝和不劝离。
因为这个事, 四爷和桐桐频繁被领导骚扰, 意思是劝劝吧,怎么能轻易离婚呢?有矛盾解决矛盾,不要动不动就提离婚。
桐桐能管吗?只能以晚辈不好干涉长辈的事为由推拒了。
感觉离婚就是一场拉锯战。
先是调解, 调完了这个调那个。
后是讲利弊,这万一离了, 后续遇到的问题你们考虑过吗?真的会比这一段婚姻更好吗?连在县城工作的雷平都专门打电话给桐桐, 这个事上, 你的态度要积极,这是家事,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不能置身事外。
古会计之前的两个子女都成年了, 而他们两人之间的还有个娃,有什么理由非要离婚呢?太不像话了,主要是老太太的态度,你要劝呀!你要做好老太太的思想工作。
桐桐靠在大会议室的办公桌边上, 看着冯远端着茶缸子在一边笑。
她能说什么呢?我的领导呀, 您得体谅我的苦衷。
我这个位置,这个身份,是谁都能说我,我是谁也说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 小林!雷平苦口婆心的:从心态上来说,你先不要跟你姑姑生分, 再怎么说,你姑姑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看事情不能脱离当时的背景和环境,对不对?你要是心里存了怨, 我觉得你这是很不成熟的态度。
所以,听一句劝,不要跟你姑姑生分。
得把你自己当成亲生的女儿,你不生分了,那别人自然就不生分嘛。
桐桐只能应着,嘴上‘好好好’,‘嗯嗯嗯’的,挂了电话就跟冯远摊手:您看看,这个事闹的,还有谁不知道的。
冯远还没说话呢,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结果一推门,财政所的刘所进来了。
一进来跟冯远打了招呼,就指了指椅子,招手叫桐桐,来来来!小同志,坐下,我来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可饶了我吧!桐桐想跑,长辈离婚,我这个晚辈该说什么呀?再说了,你们谁都不是当事人,你们咋知道这日子过下去,一定就会过的好呢?那你咋就能知道,真要离了婚一定会比现在好呢?刘所点着桐桐,你还是太年轻,你知道这结婚意味着什么。
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就没有过不下去的婚姻。
桐桐:……你要这么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刘所就换个位置,在距离桐桐站着的位置最近的椅子上坐了:再不济,你也在古家长了六七年。
一个屋檐下生活,没叫你冻着饿着,还叫你继续念书了,小林呀,这真的是情分呀。
你姑就是离婚了,你跟古家的情分就断干净了?不能这么想呀。
只拿钱算情分,这是凉薄!你在古家,你姑父也是要为你操心的。
当然了,你比较懂事,比较省心……但是……但是,你们谁跟我们一块过日子?你们谁受过我受过的苦?桐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收了,看着刘所都带上了嘲讽,古柳谩骂的时候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怎么这会子了,都来跟我讲道理。
我这个人讲道理,所以你们都来跟我讲理;别人不讲理,你们就没人跟她去讲理,对吧?那您不用说了,在这件事上,我不打算讲理了!跟一个不讲理的人,您也犯不上说你的那些道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所指着桐桐的背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冯所:你看她……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吗?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冯远翻着白眼看她:你也是闲得慌!瞎掺和什么呀?我不管是不行,你管这个,图什么?被撅了吧?活该!刘所气道:这要是真闹的离婚了,人家背后不念叨她?冯远没搭理。
刘所追着问说:只要一方不想离,就还有的扯,对吧?是!只要一方不想离婚,这婚就能往两三年的拖延。
但是,这婚事也不能真的拖延两三年离不了。
因为随着天一天一天的暖和起来,大家穿的衣裳一天比一天少了之后,古柳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一过三个月,怀孕不怀孕就比较明显了。
四个月其实是能看出来的!钱美萍跟桐桐嘀咕:我去购销社买香脂,看见柳柳搬货……她穿个秋衣,秋衣上面套个夹坎肩……人瘦的吧,咋觉得腰粗的。
裤腰……她朝侧面指了指,裤腰这里的扣子都扣不上了,能看见里面穿的是蓝秋裤。
连偶尔碰一面的人都看出来了,古柳这种的……医疗站进进出出的人,谁看不出来?尤其是乔站长,她就是负责接生的。
孕妇见的多了去了,她看来看去的,等着人家宣布婚事呢。
可左等右等的,一直也没消息。
人家是大姑娘,怀孕这话她也不敢瞎说。
只找了林温言,偷偷说了,这事得抓紧处理,柳柳年纪小,什么也不懂。
大人得管。
林温言最近正扯皮离婚的事呢,古庄的态度没变,她也来了真火气,当时就说:他女儿,我管那些干啥?而今都得有四个月了吧……把乔站长给惊的,你这不是混蛋吗?你们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能把这事这么藏着不言不语呀。
她之前以为林温言是因为离婚的事没注意到古柳,却没想她是早知道,但就是不言语。
这都不是一点混蛋,这是混蛋大了。
乔站长说林温言:我觉得别管出了什么事,人的心思得放端正。
我怎么不端正了?那孩子是啥脾气,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我事我能管吗?林温言最近是一点就炸了,说话的声儿不由的就大了起来。
这一大起来,其他人就出来看,竖着耳朵听。
古庄是真没注意古柳,也真没发现。
当爸的本就粗心,再加上最近这事多的,结果正上班呢,突然就被乔站长找,被告知这么一个消息。
这真就是当头一棒敲在古庄脑袋上了。
古庄哪里管的了其他,赶紧回家。
看着古柳躲避人的眼神,再落在穿上外套勉强能遮挡住的肚子上。
他眼前直冒金星,扭脸看林温言,你早就知道?林温言:……以为婚事很快就近了,谁知道这一乱,真把这一茬给忘了。
真不是有意的!可看着他那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她脖子一梗,你不是说了吗?古槐和古柳的事不用我管。
古庄抬手,‘啪’的一巴掌抡在林温言的脸上,离婚!这事出的,就成了绝对不能和解的事了。
谁也不会再费心去调解了,本来都是谴责古庄的,但这个事闹的,很多人又开始说林温言,说她做事不地道,哪里能拿孩子的一辈子开这样的玩笑呢?但还有人说,这叫人家后妈怎么说?古柳那孩子谁知道怎么怀上的?怀上的到底是谁的,这说的准吗?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有?然后古庄和林温言两人来公社办离婚手续了。
朵朵归林温言,古庄每月给朵朵五块钱的抚养费,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医疗站那边宿舍古庄就不住了,彻底的住到了公社的宿舍。
那边只剩下老太太带着那娘俩一起过日子,结果桐桐就屡屡被老太太骚扰。
一到下班时间,老太太就来找了,桐桐呀,跟司晔回来吃饭吧。
桐桐:……前几次,桐桐以闹脾气的态度拒绝了,只借口家里做好了,就是不去。
可总也来找,四爷知道,再来两回,桐桐估计就得炸。
因此,桐桐还没说话,四爷就先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您觉得姑姑这工作在公社……合适吗?闲言碎语挺多,老这么在公社,也不合适。
老太太一愣,忙一拍大腿,你可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四爷就说,你也知道桐桐的脾气,老这么往一块凑,姑侄俩这就真恼了。
一个是那样的脾气,一个是这样的脾气,常不常的呛呛几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远香近臭。
老太太刚才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堵在嘴里了。
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他可以帮着调动工作,但是,得远着些。
远着些,彼此都好。
这又何尝不是胁迫呢?这是一道选择题呀,要么,帮你调动工作,以后当亲戚往来,该给的一分不少;要么,你被动被我调开,调的远远的,想来往也来往不成。
前者还有一些面子情,后者……后者面子情都没有了,可却也叫人指摘不了个什么。
老太太现在其实是没法说桐桐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的,毕竟桐桐在这边过的啥日子,只她自己知道。
就自家闺女那糊涂样儿,要说这孩子没受大委屈,怕也不能。
撮合不到一起,怎么办?只能点点头,是啊!一个人一个脾气,她姑几十岁的人了,还是那糊涂样儿。
如今在单位跟同事也处不好,出来也不怎么见人。
看见桐桐也总是絮叨这些不如意,这么着过日子终究不是法子。
四爷点头,懂这个道理就行。
他就说,那您回吧,容我们些半个月的工夫。
省城那地方,我是没那么大的能量的。
但是县城还是能去。
县医院吧,行吗?至少比在乡下要好。
要是能在省城找个合适的对象,从县城往省城调动,总比从公社直接往省城调动方便。
走一步且看一步,没别的法子了。
老太太应着,好!那就劳你费心了。
把人给支应走了。
桐桐是看见人走了,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的。
四爷回头看她,她这才蹦跳着过来,我早起去气象哨,把后沟里的香椿都掰下来了。
今晚上摊香椿鸡蛋饼吃。
四爷给她把头发顺了顺,走吧!等出了公社,路上没人了,桐桐才说,你又答应老太太什么了?给把工作想办法调到县医院,你放心,老太太不会放心林温言一个人过日子的,她还得帮着带孩子。
以后离咱们远了,离省城也远了。
从地理位置上说,三个方位就像是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自己和四爷去省城不用绕县城,这么着更近便。
同理,他们去省城也不用绕公社,这个距离就是那种不特意去找,肯定不会碰面的距离。
桐桐点头,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各过各的吧,这么着,大家能过的很轻松。
县城只她们三口人过日子,还是嫡嫡亲的三辈人。
有林温言的三十六块的工资,有老太太二十块钱的退休金,有自己给林温言的五块钱的赡养费,有古庄给的五块钱的属于朵朵的抚养费。
三个人一个月六十六块钱,都是商品粮户口,有粮食配给。
平均一个月每人二十二块呢!自己和四爷今年的工资才二十三而已。
虽然赚的外快算下来比工资还高,但这个工资要是过一般的日子,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她们一个人平均二十二,那是相当富足了。
而这么做呢,省城的林温平两口子算是解脱了,自己也从这段远不得近不了的关系里挣脱了。
挺好!一劳永逸。
四爷那是说办就去办的,现在这调动工作也是不容易的,跑了好几天,这个工作是四爷跟人家交换来的。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帮忙呀?不都是你找甲办事,但甲说他也难,有件事得靠乙来办,你能帮我说通乙,你的事包我身上了。
然后又得找乙,乙说我有个难处,你要帮我解决了,你说的事我就应承了。
这就是转圈圈的办事,想解决一个问题,你得帮好几个人解决他们的问题,最后才把林温言的事给拿下了。
公社都知道四爷请假了,但也不知道请假去忙什么去了。
结果一周之后,林温言的工作调动下来了。
从公社的医疗站直接调入县医院。
四爷还借了骡车帮着搬家,医院那边的宿舍要比乡下好多了。
筒子楼四十平的宿舍,冬天还带着暖气。
全程林温言都不言语,东西送到也不要桐桐帮忙收拾,只从身上掏了五块钱又塞给桐桐:我还不老,不要你的赡养费。
等我……等我退休以后吧!我退休了,你再给。
说着,抱着被子蹭蹭蹭的朝楼上走。
桐桐塞给老太太,你给我姑攒着吧。
一个人过日子艰难,手里有点钱预备着,心里安稳。
老太太没有退回来,看着桐桐坐在骡车上,慢慢的出了家属院。
帮着赶车的铁柱嘟囔了一声:这老太太……言下之意,咋还真就收下那钱了呢?桐桐笑了一下:林温言不要钱,是希望留着情分。
老太太是知道情分难回去,还不如留着钱。
而自己呢?也确实是给的起钱,却没有那么些情分拿出来给人。
所以,如此——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