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老二家两口子, 韩翠娥说:再不兜揽他们上家里来了。
有事门外说,别上家里来了。
有了这个毛病, 别人家也一样, 不欢迎他们这样的客人上门的。
她就说,当贼也是个没出息的贼。
家里的炕席下还放着几块钱,还有两张油票, 结果这些东西都没拿,就拿人面子上谁都看得见的东西。
桐桐就问说:是脑子不大好吧?以前只以为老实, 现在看着是不大够数的样子。
撕扯开, 少来往, 可受不了这个。
这是今儿家里的基本都是附近的人,这要是家里有个体面的客人,就问尴尬不尴尬, 难堪不难堪?相比起来老大家的媳妇就体面的多了,知道出身不好,过来从不往人面子上去。
能干点什么干点什么,话少但也谨慎, 不是那口无遮拦的。
这么着就行了!韩翠娥拿家里的小块布料出来, 跟桐桐商量,老大家这娃子算起来得生在热月天,我给做两身小衣服,等生了送过去。
您做主就行了, 我不管。
桐桐跟四爷晚上还是有看书的习惯,四爷从废品站找了不少书回来, 都在家里藏着呢。
也就晚上没有人打搅,能踏踏实实的看会子书。
一盏灯,围着个人。
韩翠娥一边坐针线, 一边看着俩孩子。
孩子他爸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样,晚上总是挑灯要看会子书。
用他的话说就是,一天不见带字的纸心里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一样,太难受了。
这俩孩子就有点这个意思,只要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书总是要看几页的。
应该也是不看心里刺挠,睡也睡不安稳吧。
她就谋算着,今年冬天一过阳历年,在春节前就给俩孩子把婚事办了。
现在这婚事又不讲究席面,就是瓜子花生枣儿的,就把婚结了。
但这被褥还是得给准备几床,至少得四床,薄的厚的都得备上。
正思量着呢,就听见敲门声。
四爷将书放下,看桐桐。
桐桐把两本书一收,顺手往被子里一塞,不敢叫人看见,肯定是古庄。
果然是古庄,就这么几天功夫,古庄看着胡子拉碴的,狼狈的很。
往下一坐就摸烟抽,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
跟柳柳相好的是一个在糖厂上班的小伙子,叫王达。
张楠的表哥?桐桐这么问了一句。
古庄‘嗯’了一声,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王达不肯认……相好……别人都不知道?这怎么相好?处对象哪里能瞒过所有人?古庄气的不就是这个,他就说,那些小伙子听说青阳公社有个长得好的姑娘,叫什么‘一枝花’……桐桐摸了摸鼻子,偷眼看四爷。
四爷白了她一眼,递了一杯水给古庄,听他继续说。
古庄气的端着水杯子手抖个不停,城里那些小伙子都去看一枝花去了,有些没有见过,只是听说了这么一个姑娘,跑去见去了。
王达胆子大,跑去问谁是青阳公社的,当时咱们公社就柳柳一个人在招待所住。
王达以为柳柳就是那个一枝花,就叫了柳柳去看电影。
桐桐皱眉,古柳是不是之前就见过王达?跟着张楠一起,远远的见过也算。
古庄沉默了一会子,然后‘嗯’了一声。
桐桐心道:这俩肯定是误会了。
王达以为古柳是很受追捧的一枝花,而古柳远远的见过王达,也以为王达远远的看见过她,王达找一枝花,肯定不会问古柳,说你是不是一枝花?只住了古柳,那他以为就是了,然后约古柳。
古柳呢?以为王达早早见过她,看上她了,专门跑来约她的,于是欣然同意,一块去看电影了。
电影看完,然后坏小子大概把姑娘领到没人的地方,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过后才知道他把人认错了,不想认账。
桐桐又问说,古柳知道她当天晚上被带去哪里了吗?只要找总能找到点啥。
古庄气的就是这个,大晚上跟人出去就算了,才只看了一场电影,就敢……而且,那地方都没法说。
她是被带到县城原来的戏院……那地方自从运动以来就废弃了,门上的锁子都成了虚设的。
里面的桌椅板凳都被搬完了,空荡荡的一个戏台子,还有一些没人要的杂物。
当年好些人都说,那地方吊死过几个唱戏的,越发没人晚上去那边了。
两人就在那戏院里鼓捣的,身子底下铺的是柳柳的大衣,大衣上的痕迹还被柳柳自己洗干净了。
你说被人哄了几句就干下了糊涂事,这些细节咋说给别人听。
桐桐见古庄不言语,就知道地方很不好提,或者是提了也没用,肯定没有什么证人。
她就说,王达承认不承认他陪着柳柳看的电影。
承认。
桐桐就皱眉,他承认了这个,那你叫梅子她们做证,没有意义呀!王达承认去找了古柳,承认跟古柳一块看的电影,但不承认跟古柳一块过夜。
他是不是有证人能证明他当天晚上在家里?古庄搓了一把脸,又被桐桐说对了,他是今天才承认他跟柳柳看电影的事。
他说看完电影就去了他堂叔家过夜,这一点,他堂叔一家子都能作证。
王达的堂叔就是张楠的堂舅,在县G会做着副主任。
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头,就是那位王宏王主任。
古庄点头,对!就是王宏。
人家一家子都能确定,王达是晚上九点十分左右回家的,再就没出过门,……说是跟柳柳从电影院门口分开之后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怎么怀上的娃娃。
除了他们一家子,还有谁能作证?王主任家属院的门卫,邻居,都能证明。
他们都说碰见过王达,就是晚上九点左右。
韩翠娥听的都皱眉,这种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方死活不认,甚至连人证都找了一串,人家又在那个位子上。
其实,这事……就是再生气,都不该这个时候从王家要说法。
这事要是叫自己办,自己就不会往大的闹,只带着孩子在医疗站把肚子里的胎做了,然后以此为条件,叫王家出力把柳柳安排到省城去工作,以后在省城找个对象。
不管是二婚的,还是年纪稍微大上那么五六岁的,都是可以的。
只要人好,就能好好过日子。
以后轻易不回来,等过上些年这事就过去了。
至于王达和王宏这些人,我就记下。
花无百日红,对吧?谁还没有个走背运的时候。
我就盯着,逮住机会我就一棍子敲下去,还就不信这口气出不了。
这会子先顾着自家的娃呗,就给娃说,咱只当是被野狗咬了一口,不是什么大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闹?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了。
你就是硬压着王达跟柳柳结婚了,这婚后婆家不喜,男人不爱,过的得是什么日子?虽然柳柳不讨人喜欢吧,但是王家这事更恶。
没这么欺负人家女娃娃的!她嘴角翕动,几次想插话劝古庄几句,但看看自家儿媳妇那样子,她把话咽下去了。
就听桐桐说,咱不是外人,你来跟我们说这些事,也是没拿我们当外人。
虽然不是姑父了,但叫你一声叔,我觉得是应该的。
韩翠娥一个激灵,就先看儿子。
就见自家这儿子嘴角勾起了分笑意,然后一闪即逝。
古庄叹了一声,满眼复杂的看桐桐:要是柳柳有你一分本事,我都不至于操心……桐桐跟着也叹了一声,就像是人家说的,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七年。
自家人再闹,再生气,外人欺负却不行。
古庄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桐桐,那你的意思呢?去县城找王达对质?桐桐摇头,王达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事看似是王达的事,但其实呢?这是王宏的事呀。
这么说也没错,王宏是王达的胆。
所以呀,只要没有王宏,王达算什么?叫他当鳖他就是个鳖,说他是王八,他就是个王八,对吧?当然是对的!可人家王宏就是在那个位置上呢,咱就是个小会计,能怎么办?桐桐低声道:皮领导在咱们公社可都第七年了。
什么意思?桐桐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还没懂的眼神,然后抬手取了一个火柴,摆在桌子上。
再取了一个火柴,将桌子上的那一根火柴扒拉下去,最后将第二个火柴放在第一根火柴的位置上:懂了吗?古庄:……他愕然的看着桐桐,你是说……叫皮领导把王宏整下去。
王宏下去,腾出来的位置……桐桐摆手,连连否认: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只笑,却不再言语了。
古庄却起身,看看桐桐,又看看四爷。
四爷笑了一下,这几天的报纸有几篇文章特别好,上面今年在整顿,出台了‘十不得’的政策,这个该是昨儿的省报上转载的,你回头可以看一下。
古庄抬手狠劲的搓脸,啥话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四爷出去送,看着人走远,这才将大门关上了。
回来的时候桐桐已经从被窝里把书拿出来了,继续看她的书去了。
他就笑,也不戳破她。
桐桐手里拿着书,心里恨恨的,‘一枝花’是那么好惦记的?王达这种东西,不除迟早都是大祸患。
既然犯到我手里了,就别怪我收拾你。
柳柳不是好东西,但被这么对待,王达更可憎,包括王家做派都太突破底线了。
王达呀,一则你已经害人了,二则我得防备你啥时候出来害我。
所以,我得能收拾你。
为了不留后患,我得从根子上给你撅干净,叫你再无翻身余地。
韩翠娥这才反应过来,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赶紧放下针线活,从炕上下去,小声问桐桐:饿不饿,妈给你煎个鸡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