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谷攥着红被面, 大着胆子顶嘴了一句:这是……我们一家子这一年攒下来的。
啥?啥叫你们一家子?哦!我跟你们不是一家子呀?老太太一拍大腿,叫大家来评评理,这还真是了不得了!我给你妹子帮几天忙, 不在家这才几天呀?我就跟你们不是一家子了?哎哟,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把我扫地出门了……周红谷气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每次都是这样,你说东, 她只咬住西不松口。
到最后,西边的事没说清,东边的事就不能提了。
她才要说话, 门帘子一撩, 二丫头回来了,寒着一张脸,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嚷嚷个不停!嚷嚷个什么?桐桐结婚, 娘家准备两床被子怎么了?我不叫给?老太太蹭的一下对准林心, 亲爹妈总是亲爹妈,给就给呗。
明着给咋了?暗着给咋了?咋给不是给?那你咋不叫我姑姑暗着给呢?反正明着给是给,暗着给也是给, 咋给不是给。
嘿!这死丫头!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眼泪也下来了, 你们当养个孩子容易吗?把孩子拉拔那么大, 原本桐桐管你姑是叫妈的, 现在呢?管你姑也叫姑。
本来就生分了,你们搁在里面掺和,这不得更生分呀?人得讲良心, 人家给你们把孩子拉拔那么大了,对不对?不能说现在孩子挣工资了,人出息了,要成家了,能孝敬长辈了,你们冒出来了。
哦!人家把树养活了,开花结果了,你们抬手想摘果子……谁想摘果子了?我们跟桐桐要过什么?去都不敢去!林心气的都哆嗦了,我爸我妈……就是觉得老要结婚了,给陪嫁点什么,哪怕知道妹夫有本事,大概什么都不缺,可总也得陪嫁点吧!本来就亏欠了老的,那这结婚了,再不给,啥时候给呀?我爸我妈也没想叫老赡养他们,孝敬他们……是你,是你老怕老对我姑不好,处处防着。
可除了你,这家里谁那么想了?她说着,就扯了了红被面,这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到的,您知道吗?你啥也不知道。
家里自来是您当家,您说老给我姑养了,我姑不容易,咱得补贴着些……我爸我妈就觉得应该,由你给补贴。
这一家子省吃俭用的,我爸我妈觉得是补贴给桐桐了,可从你手里出去,补贴的是我姑,一分都补贴到桐桐身上……补贴给你姑跟补贴给桐桐,不是一码事?咋是一码事?看看朵朵穿的啥,看看桐桐穿的啥?再看看古家那俩孩子穿的是啥?林心将周红谷护在身后,我现在是家里当家的,我说了就算。
这陪嫁就得明明白白的,别总糊弄老实人。
再说了,亲爹妈给,亲姑姑给,这是给桐桐做面子呢,人家只有夸的,没有说不好的。
除非心里藏着私心的,再没人说这么着不好。
姑姑爱咋陪嫁那是我姑姑的事。
我姑姑要是有能耐,给十床被子,一百套衣服呢,我们不拦着,那是我姑姑对桐桐的心意。
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尽力而已。
能陪个啥就是个啥,不跟人攀比。
各是各的,谁也别朝谁看齐,我们不多想,你们也别多想。
桐桐自然就不会多想。
老太太指着这孙女,回头又看儿媳妇。
谁知道这儿媳妇躲在后面,就是不露头。
她哼了一声,好啊!看来这真的是不要我了,这家里没我呆的地方了。
周红谷拉了拉林心的衣服,林心将她往后一扒拉:别言语!这家里就是没她的地方,咋了?她那退休工资还有粮食,不都是补贴给我姑了。
或是攒下来给大姐寄去一些,或是桐桐要结婚,她拿出个二十、十的,那也是她当奶奶的心意。
可结果呢?总是说姑姑可怜,怎么可怜了?一样的拿工资,一样的领粮食,她到底可怜在哪儿了?老太太真出去了,一出去就见人影一闪,躲开了。
那人影不是自家那窝囊废儿子,又能是谁?肯定是在外面啥都听见了,怕自己跟他闹,他也不想听自己这个老婆子的,干脆躲了。
反正就是:我不露面,你拿我没法子的态度。
老太太气的呼哧呼哧的,也不在这个家里留了,直接拎着她的粮食,走了。
人走了,林温平才露面,一掀开门帘子,把里面的娘俩吓的一个激灵。
林心捂着心口,爸,你出个声呀!吓死我了,还以为奶奶又回来了。
那不能!她不放心你姑带着朵朵过日子,肯定是要走的。
林温平看着那红被面,然后搓了搓脸,棉花淘换到七斤,是不是少了一点。
一个被子斤半的棉花,不算是很厚的,但也不能算是薄。
周红谷就说,准备了两身衣服料子,直接带去,需要的时候叫桐桐去找裁缝做。
还合身,还时兴。
行!碗筷得一对,准备的是洋瓷的。
好!挺好。
枕巾要的是双喜的,牡丹花开的图样,可好看了。
好看!周红谷见林温平只知道傻笑,说什么都只附和,就斜眼看了他一眼,林温平尴尬的挠挠头,是好看。
林心跟着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还得两双新袜子?家里有新的!周红谷去开箱子,那是我们单位发的奖品,我藏着呢。
那个质量好,给谁都没舍得用。
林心看着两双尼龙袜子,给塞到新买的大头鞋里,这就行了。
家里就这么大点能耐了。
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
林温言将棉花一点点的续在老粗布上,我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就办这么大的事,怎么了?老太太气的,说了儿媳妇,回来还得说闺女,事总得体面一些才好看嘛:既然你哥你嫂子给准备了被子,你就准备成大厚褥子。
虽然听起来是没有被子体面,但体贴呀!都是被子,有盖的没铺的,像样么?这不是故意置气呢嘛。
准备褥子少花了那么一点钱,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再准备其他的。
给买个丝巾行不行?多给准备点袜子,行不行?哪怕是多给准备一些棉布,她将来有了孩子正好用得上。
你得这么想!你哥你嫂,那是孩子后认回去的。
礼上给的体面,这是应该的。
你是养了桐桐的,处处得体贴着来。
一个顾着面子,一个顾着里子,桐桐懂道理,知道都是用了心的。
能知道他爸妈想补偿的心,也能知道你的为难,你体贴了她,她自然就能体贴你。
是不是这个道理?林温言坐在那里不动,被子能盖也能铺,我就看桐桐是把我准备的铺在下面,还是准备把她爸妈准备的铺在下面。
婚礼之前娘家的嫁妆就得到,得铺新床的。
这铺谁的盖谁的是有讲究的,一般不会把男方准备的铺在下面,要不然就是女方压男方一头。
便是实在穷的准备不起这么些东西,弄一床草席子都行,当地的习俗就是这样的。
林温言这话说的,老太太只觉得吃了的饭都不能消化了,这不是诚心打擂台吗?这个孽障呀,真真是能把人气死。
婚礼选在了周末,提前两天,朱有为和姜婉如回来了,回来直接来了家里。
这肯定是婚礼不结束就不走的。
家里的新房专门留了客房,住是住得下的。
大吉普把人送到家门口,姜桂一下来就往下跑,大娘,哥嫂,我们回来了。
回来的可不止这口,还有大吉普上拉的东西。
两床被子、两床褥子、两条军用的毯子。
衣裳带的不是料子,而是织好的毛衣毛裤毛袜子,又把大头鞋买了两双。
姜婉如这是第一次回来,也是第一次见韩翠娥,跟韩翠娥也不见外,枕头啥的我就没准备,不好拿,怪占地方的,又不是外人,不整那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着,就拿个小包塞给桐桐,然后小声的道:这是女人里面穿的小背心,还有男女两款的裤头,从厂里弄到的瑕疵品,一沓子……穿里面又没人知道,能穿好久。
桐桐拉开,果然里面放了好些。
这种的比做的内裤舒服,她递给韩翠娥。
韩翠娥直接给压在柜子下面了,这也太破费了。
破费啥?咱家就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再生了。
司晔是咱家的独丁,娶个媳妇旺家业的,那能一样?正说着呢,见姜桂要上新房的炕,赶紧拉住,这炕可不能随便上。
这得抱了人家的男娃子来,农村挺看重这个的。
桐桐却抱了姜桂,给把鞋脱了,上去吧,踩一踩。
姜桂嘿嘿笑着,趴在韩翠娥的背上,大娘,老家比城里的房子暖和多了。
是工作调动了,住的没以前舒服了吧。
韩翠娥就把手背后,搂住姜桂的屁股,那你就在家里过年,等过完年该上学了,叫你哥嫂再把你送回去。
那我跟大娘住。
行!跟大娘住。
朱有为一回来,家里就异常的热闹。
忙忙叨叨的,家里半夜都有人在。
这叫闹新房,代表人气红火的意思。
婚礼的前一天,林家也来了,林温言和老太太也来了。
来帮忙的一个大队的大娘大婶子的就起哄:铺床了!铺床了!结果都只有被子,没有褥子。
韩翠娥赶紧抱自己准备的,铺谁的不是铺?就是不铺男方的,难道我家这媳妇就不欺负我儿子了?难道我儿子就不怕媳妇了?没有的事呀!铺吧,无所谓的。
然后姜婉如又拿了两条她准备的褥子,炕比较大,总得铺满,对吧。
于是,男方的四条褥子都给铺上了:你家闺女挺厉害的,真不是几条褥子就能压住的。
所以,别争,我家愿意在下面,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