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桐显怀的时候, 四爷带着人跟农场的人一起,在后沟里植树。
弄到什么果树就是什么果树,桃、梨、杏、苹果、李子, 这一棵棵果木种下去,三年之后才能见收成。
四爷拄着铁锹跟一老者在边上说话,这老者捂着胃,坐在地头上, 你忙你的去,无碍。
老者叫顾宜臣,而今一个个的都‘老顾’的叫。
四爷低声问:配的药丸没吃?吃了!这回好多了。
老顾左右看看, 真好多了!你找的这个大夫靠谱。
那怎么还怎么疼?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野菜根扒拉出来了, 那么些, 糟蹋了可惜。
昨晚上煮了一桶, 吃的多了……四爷:……这些人真是!他放下铁锹就往出走, 骑着自行车就往公社赶。
桐桐正抄这个月的思想工作汇报呢, 四爷急匆匆的进来了。
这个月桐桐微微有些显怀了,起的稍微慢了一点,四爷就已经进来了,问吃了叶菜根胃疼怎么办。
野菜根这得看是什么野菜根。
不过后沟里,多年生的那种老根也就是蒲公英和苦菜的根比较常年。
刨出来的根又粗又大, 能吃当然舍不得扔了。
估计就是这种根了。
桐桐皱眉, 本来脾胃就虚弱, 蒲公英和苦菜都是大寒,又是多年生的老根,性更烈。
搅和到一块吃,他们不难受谁难受?说着就划拉方子,这个方子还得是就地就能找见的东西。
其实, 最好的方子就是吃饱饭。
五谷杂粮,吃饱就行。
再配以汤药,这才能真的彻底好。
像是这样的,有什么吃什么,这哪里是养病呀?能活着就不错了。
当然了,也不止农场这样,现在到处都这样。
该春耕了,农技站今年来了一个农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就是举荐上大学的,快毕业了就被分下来学工学农。
这小伙子叫张增瑞,他在开会的时候提出了一点,在技术上革新,我觉得,种子上泡农药,这是咱们必要走的一步。
种子泡了农药之后……各种好处说了一堆,四爷就把笔合上了,桐桐也抬眼多看了这小伙子好几眼。
理论上来说,对于病虫害的防治,这当然是好的。
这一点,不是大家考量不到,而是为了安全的。
不管是种豆子还是种什么,这一发芽,就开始丢了。
豆苗捡回去就吃了!饿极了之后还能等到回去?等不到的,地里拔出来就往嘴里塞。
就是那些在地里拔草的妇女,瞧见一窝里有多的,只当间苗一样揪着就直接塞嘴里了。
更遑论一些孩子,饿的狠了,什么不往嘴里塞?他们习惯了,一年一年也就是这么过来的。
然后你突然给种子上加了农药,谁要是一时习惯了,真给塞嘴里了,可不得要了人命。
大学生嘛,自来有一种优越感。
坐在会议室里高谈阔论,满会议室都安安静静的。
云岚却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好的就要学,就要用。
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坏行为,而阻止了咱们进步呀!你这么说了,其他人怎么说?要是不赞成,岂不是在纵容偷盗集体财产这种坏的行为?高健端着茶缸子,吹了吹茶梗,然后看四爷:小金呀,你是老技术员了,你怎么说?四爷将笔放下,看向张增瑞,看到张技术员,我就知道什么叫做专业。
说实话,基层能有这么专业的人员,这是咱们公社的福气。
张增瑞就朝四爷点头,表示感谢这样的盛赞。
云岚带头鼓掌,本来就是嘛!会议室掌声雷动,张增瑞起身一再鞠躬。
在掌声过后,四爷就又说,这个技术上的问题,张技术员就是权威。
在这一点,我举双手赞成。
可惜是,他来的晚了。
他提到的几种农药,指标上来说,数量太少。
今年呢,我想着,咱们划出几亩地的试验田来,交给张技术员给咱们做示范。
一则呢,珍惜人才,总叫张技术员满公社的跑,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这不成;二则,成果出来之后,咱们要在全县,甚至于全地区,全省做一次成果展示。
省报、省电台,咱们都可以发稿子,叫大家都知道咱们出成果了。
这话音一落,会议室瞬间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高健朝张增瑞看去,小张同学看呢?能不能在现有的客观条件下,给咱们做好这个示范呢?张增瑞马上起立,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桐桐率先鼓掌:这个态度就很好嘛!加油呀,小张同学。
会议散了,一切照旧。
除了在公社边上给划拉几亩地之外,啥也没改变。
但是张增瑞很高兴呀,散会之后握着四爷的手一个劲的感谢,谢谢你,小金。
小金?当然了,张增瑞二十多了,跟虚岁擦着二十边的四爷比起来,人家确实年纪大。
叫一声小金原也没错。
四爷呵呵的笑了两声,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了。
桐桐听的只想要,走到几步开外,这才对着四爷叫了一声:小金?四爷都忍不住失笑: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然后四爷每天都有一问。
今儿问的是:张技术员,地翻了吗?再不翻下种就晚了。
明儿问的是:张技术员,这地翻多深合适?你这个一指深,够吗?这要是够了,那咱们往年可都太费劲了,浪费了多少人力呀。
后来又问:张技术员,选种了吗?改天再补问一句:张技术员,种子该发出了了吧!下面可都播种了,您这是……什么育种法子呀,种的是晚熟的品种?这都成了公社一景了。
张增瑞:……种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这玩意实干跟动嘴皮子,它不一样。
桐桐扶着腰路过那一溜地,这一片不怕谁偷,也不怕谁误食了什么。
谁就是再大胆,是不敢偷到公社边上的。
那一点空地每年都种点花之类的,今年不种了,给张增瑞一个人折腾吧。
这会子桐桐路过,弯腰看了看那苗,忍不住问张增瑞,你这是肥料给的太足了,水浇的不透吧……小叶片那么一点点都开始泛黄了,现在重新翻,翻深点,再浇透,补种还来得及。
张增瑞蹲在地头,看的也正是这个。
他还没接话呢,云岚再桐桐后面,半嗔半怪的道:你这人真是……哪哪都有你!‘能不够’说的就是你吧!咋?这农业技术,你也行?桐桐哼了她一声,我跟农技员睡一个被窝,有啥不知道的。
你跟张增瑞又没睡一个被窝,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你跟龙主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要给我打官太太的腔。
云岚:……这人的嘴怎么就那么讨厌呢?她捡起了个土坷垃,一副随时要扔的样子吓唬桐桐,再胡说八道你试试?桐桐顺手捡起一个,抬手就砸到她的胸口,然后哈哈大笑,来!要不扔一个试试?你是孕妇,我敢你扔你吗?云岚随手把手里的土坷垃扔在脚边,然后瞪眼:你赶紧走你的,结了婚以后你变的是真讨厌。
桐桐摆摆手走远了,云岚这才将水壶递给张增瑞:别听她瞎说,她是有名的‘能不够’。
张增瑞把水壶推开,蹲在地头翻书,他觉得林雨桐说的大概是对的,这种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赶紧处理,要不然出两天大太阳,苗就死完了。
趁着没几个人看出来,赶紧处理。
只说换了别的作物也行呀,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云岚坐在他边上,先喝水吧,学习也不在于这会子工夫。
张增瑞‘嗯’了一声,接过去把水喝了,这才道:之前这里种的是啥?没啥,就是一些好长的花。
除了花还种过啥?还……就是食堂偷偷的在这里埋过葱之类的东西,冬天怕葱冻了……葱吗?那这种……豌豆怕是不行。
张增瑞就起身,种苜蓿吧。
种一茬苜蓿比较好!也是我大意了,没问清楚。
这个云岚知道,这农作物也犯冲呢。
她就问说,种过葱之后,就不能种豌豆?豆科类蔬菜都不行。
云岚又追问:为啥不行?葱蒜一类的,气味难闻,影响豆科的生长速度,也影响开会、授粉、结果。
不光会减产,还会影响品质。
哦!这样啊!云岚就一脸崇拜,张技术员,你懂的可真多。
钱美萍出来想揪一把野蒜,这玩意用盐拌了能当菜吃。
一出来就看见这俩凑一块:呦!这怎么又转移目标了?高处的怕够不着,先留一个还算过的去的备用么?她朝前走了两步,发现了几窝野蒜,蹲下来揪了这才笑云岚:这是跟着学习呢?要你管?云岚白眼翻她,别跟那‘能不够’学,学的一样讨厌。
钱美萍哼笑一声,就你把人家林雨桐叫‘能不够’,别人可都没叫。
人家是能人,干啥啥行,这个不服不行。
你心里不服,才在背后埋汰人呢。
然后是过了好久,桐桐才知道云岚在背后把她叫‘能不够’。
能不够是吧?行!我能一个叫你看看。
夏收的时候大家都得去帮忙,桐桐这次可积极了,主动到粮站:我也能打算盘,我去粮站去吧。
过称、算账,这得征调不少会计的。
云岚是会计呀!在会上她就开玩笑的说:还真是个‘能不够’。
桐桐摸着肚子,感受着肚子里欢快的胎动:嗯!我哪里是能不够?我分明就是没舍得能!我要是能上来能挤兑的你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