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2章 岁月流年(59)

2025-04-03 17:36:03

粮站的工作确实是挺忙的。

夏收, 粮站的外面长长的队伍,都是拉着架子车来送粮食的。

每个生产大队都派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

得先有粮站的工作人员去看一下粮食,给粮食定的级别。

这个粮食不是无偿给的, 国家也会定价收购。

品级高一些,价儿就高一些。

往往为了这个定级,各种办法都想。

定好了之后,要把车上的麻袋搬下来, 然后上大称。

称好之后,把数据写在单子上,每个送粮食的小伙子都是过程完, 听了数之后, 又跑去看把这袋记上去没有, 记上去还得看记得对不对。

确认无误了这才会离开。

等这个生产大队的过完了, 队长会拿着票据找会计, 这么多袋, 一共多少数目。

粮食在各大队肯定是称过一遍的,人家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一般数量上就是三五斤的差,人家宁肯多出三五斤,也不会少那么三五斤的。

你这要是算的不对,跟人家的数字差的多了, 人家肯定不干。

这不是称量错了, 就是算的人算错了。

这两种情况下, 肯定是称量错的可能小。

因为扛包的小伙子会看称,队长在边上数着袋数,也看着称的。

再加上粮站的人员,一袋子粮食四五个人盯着呢,错的概率很小。

争执的点也在于, 比如一袋粮食一百六十八斤八两,粮站的按照规矩给计数一百六十八斤,对方非要计一百八十六斤半。

不是说粮站非要占人家那半斤的便宜,实在是这里面有很多没法避免的问题。

比如,这麻袋上回沾上粮食,根本就倒不出来。

比如,扛包的小伙子一个个精的跟猴似得,倒粮食的时候就双手抓住麻袋的两个角,那两个三角地带,藏几两粮食不要太容易。

再比如,麻袋不是那么干燥,这上称的时候就会吃分量。

总之,年年规矩都在变,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主意。

然后争执个不停,各个大队的人说,称量了多少算多少,这一袋有个八两的余额,那一袋有个三两的余额,这凑一块不能凑的整?舍弃余额可以,得在总数加出来之后舍弃。

粮站当然不干了,就说,这么干也行,但是你们的麻袋不能马上带走,就放在这里,这边把粮食入库,那边就得给麻袋过称。

最后用总量把实际的麻袋分量减去,算你们交了粮食的总数。

之前是按照麻袋的标准分量算的,农民占便宜,粮站吃亏。

现在粮站说,你们要是非要这么计较,那咱就细细的算。

桐桐坐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的。

粮站的一个个的穿着半截袖,指点江山的。

来交粮的一个个都是光膀子,也是大着嗓门谁都不让谁。

光是定今年的标准,就嚷嚷了半早上。

然后过称完的大队拿着手里的条子排了那么长一溜子。

好容易能开工了,这边条子一递过来,人家队长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香烟盒子拆开的纸片来,这个队长属于细心认真的,人家每一袋的量都记着呢,出门前叫大队的会计算过的数也在边上写着呢。

人家大队的会计也在边上,就拿着那个条,盯着你算。

桐桐的眼睛看着纸条,手在算盘上都不用看,快的很了,根本就看不清楚拨弄的数字是不是都准确。

队长说会计,对不对呀?看不清,咱们出门前我算了三遍,最后一对结果就知道对不对。

然后账目出来了,比他们出门的账目少了三斤。

会计挠头,对着呢,称跟称不一样,咱自己称的每一袋都跟人家称的有点不一样,差不多也就就是三斤的量。

桐桐把数字一划拉,名字一签,抬手把章子一盖,然后推过去,可以再去算,要是不对,你再来找我。

上面有名字呢,怕啥。

啥都是一式两份,改动不了的。

这么一算就很快了,三两分钟一位,出的数字跟他们出门算的肯定是有差别的。

最小的差距是二斤,最多的也就六斤。

别说没错,就是错了,这都在大家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当然了,各大队都有会计了,肯定要核算几遍的,不敢叫错,要不然也不好交账。

结果这一核查,对着呢!人家算的没错。

一个这么说,连着都这么说,这就是技术问题了。

就有人喊:老张,那边排队太慢了,这边!找这个小媳妇,算的快。

老张一瞧,哟!是桐呀!你调粮站了?桐桐嘴上应着,叔,是你呀?没调粮站,来帮个忙。

啥时候你当了会计了?赶着鸭子上架呢。

等会交了粮食去家里吃饭!她头都没抬,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搭话的是哪个大队的,到底是谁。

反正认识自己,就肯定是认识四爷的。

胡叫冒搭话,说的挺热闹。

还有人探头,是桐呀?我刚扫了一眼,就说咋这么面熟呢?桐桐也应承,那肯定是你没想我,见了我都不认得。

周围人都笑,这个大队的队长就说,别光顾着聊,别给我算错了。

桐桐嘿嘿嘿的笑,好我的叔呢,错了我又不跑,你怕啥嘛。

怕回去迟了耽搁饭么。

咱家不远,错了我管叔你一顿饭就完事了么!桐桐说着,就停了手,把总数写上,签名盖章,交过去才看对方长啥样。

一时间气氛就挺好的,说说笑笑的,农村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子的。

活泛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欢。

跟谁都能搭话聊几句的,那就是看着人缘特别好。

有那不认识的,还打问说:这是谁家的媳妇?就是那个小金……金老四家的媳妇子。

哦哦哦!你说这个那就知道了。

毕竟,金家以前是地主,出的事挺离奇的。

这媳妇子会看天气,当广播员,没想到算盘还打的好。

这娃也是可怜,被她姑抱养了,她姑父以前就是公社的会计。

哦!怪不得呢。

很多人都觉得桐桐会打算盘是看着古庄打算盘自己偷偷学的。

正热闹着呢,高健带着县上主管粮食的邱主任过来检查粮站的工作,这往年为粮食的,吵起来的,打起来的,这种事多的呀,每年这个时候心都提着呢。

看见这气氛好的,叫人心情都好了。

邱主任说高健,咱们的干部群众基础不错。

高健就说,这就是每月给咱往省电台送广播稿的小林。

送去就能被采纳,这就是本事。

邱主任‘哦’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桐桐打算盘。

这一看就说高健:还是咱公社的会计?高健:……这还真是‘能’!他也不知道人家打的这么好,这会子只能说,小林是个多面手。

看了好一会子,算过去的没人找过来说算错了。

就这还是一边算着,一边跟这个聊跟那个聊的,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很多在边上排队的就比挪过来,哪怕重新排,也比其他地方快一些。

云岚就很着急,她是真没那么快。

这得看一个数字,再拨弄算盘。

然后算完之后,她得再算第二次,这才能算完。

毕竟边上也有各大队的会计看着,哪个数字拨错了,对方一提醒,这不是就好了吗?但是,这并不保险。

比如,一百六十八打错成一百三十八,对方肯定提醒,因为他吃亏了。

若果一百六十八打成一百八十六,对方为啥要提醒。

连队长对账的时候也会含糊的说,嗯!对着呢。

等人家走了,想叫人家退了这个结算后的钱那是不可能的,对方会耍赖说是从明年的粮食里扣除。

这个肯定会被发现的,因为粮站最后还是会总一次账。

谁出错了,这都是要负责的。

在这种情况下,嗡嗡声大了,说笑声大了,这肯定有影响。

好容易加了十多个数字了,那边一打搅,错了!错了就得重来来过,她就烦了,大声喊了一声:喊啥呢?还叫不叫人算了?边上那脾气不好的,谁受你这个。

当场就说,能耐不大,脾气不小。

喊啥呢喊?这么半天,你算了五个……错了两个,人家算了多少了?错了一个没有?然后转身,我愿意多等一会子,都不愿意叫你给算。

惯的你的毛病?我的阶级成分比你好,你喊啥?说完了,还喊其他人,走走走!上那边排队去。

见其他人还要继续批判,桐桐就给打岔,我的大哥呀,你这是怕我不累么?这大哥也笑:累了就歇一会子,咱不着急,等你一会。

然后大家哄然一笑,嘻嘻哈哈的,那点不高兴给打岔过去了。

高健严厉的看了一眼还要说话的云岚,然后才低声跟邱主任说,是云……的侄女,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大。

回头一定批评,叫写一份检查。

这次桐桐是真的把云岚得罪完了,但得罪完了,她照样笑,收工的时候还喊云岚:等着我呀,这咋还生气了?然后赶过去跟她并肩走,这咋还小心眼了?都是为了工作嘛,你要生气就没意思了。

不是咱俩最好嘛,心眼真这么小呀?云岚:……桐桐拍了拍她,行了!你看你要广播,我都没有生气。

我只是临时帮个忙,也不当会计,你生啥气?云岚对着桐桐运气运气再运气,然后脚一跺,哭着跑了。

桐桐站在原地笑的呀,别提多欢快了,一点也不怕人看见。

四爷推着自行车就看她像是逗小孩一样,把人家逗哭了,她可得意了,扶着腰,挺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的。

好玩吗?好玩!调皮!就调皮!第1533章 岁月流年(60) 岁月流年(6……正文 1533章 岁月流年(60) 岁月流年(6……正文 1533章 岁月流年(60) 岁月流年(6……麦收的时候真的挺热的, 尤其是怀孕的人更是热的不得了。

自家门口一到这个时节,夜里是最热闹的。

点上火盆熏着蚊子,熟悉的人都聚在这里乘凉。

从家里的引出来的井水就在门口, 还些人就不回家去洗了,男人们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直接将井水从身上浇下去。

之后就那么湿淋淋的等着短裤在身上慢慢的干掉。

腼腆的小媳妇不好意思看,那些大婶子可不管那一套。

什么乡野粗话都往出冒!一般这种情况桐桐就不出去,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靠着歇呢。

今儿四爷拿回来半篮子甜瓜,桐桐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吃,就怕被人瞧见。

那农场今年的果树下也种东西了, 还是以玉米红薯为主, 但空隙里种点这种东西也没人注意。

熟好了再不摘就被田鼠吃了, 四爷这不就给带回来了吗?洗了一个叫桐桐躲在屋里吃,他去外面支应去了。

几个小媳妇在外面喊桐桐:怎么不出来?韩翠娥才道:在公社忙了一天,坐着不动也难受, 回来脚都是浮肿的。

陈婶子看着韩翠娥手里的针线活,就问说, 这又是给桐桐做的?是裁缝新做的裤子,因着怀孕了,桐桐叫人家给做了松紧裤。

这么着穿着舒服。

做好了得买了松紧带,得自己把松紧带给穿到留好的地方去。

韩翠娥点头就笑,可不!胎养的好,裤子紧了,她坐着办公不舒服。

这也太惯着了,大腰裤子穿着不挺好的,大腰小腰随便一收就行。

一年一条裤子穿四季, 不也挺好的。

韩翠娥摇头,现在啥年月,以前啥年月。

再说了,谁家出去上班穿个大腰裤,也不像个样子,人家要笑话的。

笑话啥嘛!大腰裤子多俭省。

大腰裤子就是那种大裆裤,腰是敞着的,提起来之后用腰带缠起来再绑上。

下面再把个绑腿,穿着后活动自如。

现在好些人还是穿着大裆裤,但在年轻人中很少见了。

西邻金三娘是本家的伯娘,也说韩翠娥,媳妇还是要管的,这也太败家了。

谁家婆娘怀了娃娃都好看不起来,穿着不露肉就行了,就这几个月,换了几条裤子了?这一生之后,是不是这裤子就穿不成了?生老二的时候还能穿嘛。

你知道生老二的时候是几月生的?生到冬月天,你这还叫穿单裤子?金三娘就说她家的媳妇们,我就不管,她们还不是一样,一个一个孙子给我生了。

儿媳妇子,就不能惯。

越惯越不像个样子。

韩翠娥笑眯眯的顶了一句:桐桐自己挣来的,咋花都行。

人家不用咱儿养,总不能克扣人家媳妇的养咱儿吧?没这道理。

这不是谁养不养的,这是年轻人不会过日子。

大人不能由着,得管着。

这省下的还不是都给他们攒着的,将来花到娃娃身上,对吧?韩翠娥摇头,我不会管呀!以前我倒是啥都管,管的日子煎熬的,缺吃少穿的;现在我不管了,倒是也没缺了我的吃我的穿。

金三娘:……这是炫耀她儿子能干呗?她直接起身,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呀!回吧,不早了,该睡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

韩翠娥就笑,今儿这么早睡呀?再聊会子嘛。

金三娘哈哈笑着回了一句,回去的迟了,我家那口子骂呢。

韩翠娥心说:这是笑话我没男人呗。

其他人跟着打趣,说金三娘:咋?金三黑不搂着你还睡不着?金三娘脱了脚上的鞋就朝说话的人扔了过来,其他人更笑了。

两个人一个追着打,一个四处躲,哄闹成一片。

桐桐在里面吃着甜瓜,听着外面的乡野粗话,也不由的笑出声来。

这边才把瓜吃完,擦了个手和嘴的工夫,就听到四爷的声音,乔大夫——桐桐赶紧往外走,门帘子才掀开,四爷的声音又传来了,桐桐,乔大夫来了。

来了。

门口这个问候那个问候的,桐桐从院子里迎接到门厅的时候,四爷带着乔大夫已经进来了。

外面的人太多,门厅边留下的这一间客厅就没法说话,只能把人往里面带。

这个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韩翠娥没法进去,只能在外面支应着人。

这个问说,桐桐咋了?咋还找大夫?那个问:怀的不好么?我看挺利索的。

韩翠娥:……只能说,都好着呢,就是生头一胎,叫看看胎位。

那也太讲究了些!谁家生娃不是到日子就生了。

桐桐把甜瓜洗了给乔大夫递过去,不给您倒茶了,怪热的。

您尝尝这个瓜。

乔大夫接了手里没急着说,朝外小心的看了一眼,这才道:有件事我没敢言语,这事只敢偷偷的告诉你。

啥事呀?乔大夫声音更低了,你们这个大队的那个……那个张家的寡妇,叫巧云的。

嗯!怎么了?有了。

桐桐吓了一跳,这突然怀了孩子叫人知道,真能要了命的。

寡妇怀上孩子,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还得了?她去找您瞧病了?肚子都四个多月了,夏天这衣裳淡薄,都快遮挡不住了。

乔大夫叹气,造孽呀!我心说偷偷的给做了也行,但是医院里人多嘴杂……稍微露出去一点,真就坏了。

我偷摸问她,那男人呢?她只不言语。

你也知道,那是个讷言的人,也没有歪的邪的……我就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要是哪个王八蛋胁迫人家的……别平白害了巧云呐。

桐桐心里打鼓,其实乔大夫来说这个事,除了因为自己管着妇女工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金老二跟巧云好过,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乔大夫是担心叫巧云怀孕的是金老二。

但这个事还不能先问金老二,万一要不是他,这男人的嘴怕是没那么牢靠。

桐桐就问:咱公社还有这种事没?咋能没有呢?有些瞧着身子不对,又不敢叫人知道,就只说去走亲戚了,在外面躲上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或是扔了,或是送人了,然后再回来就是。

有些相好的男人还不算太混账,知道带去不认识的地方找关系给做了。

您看这样行吗?明天我先了解了解,回头再商量看怎么办。

嗳!好!临走了看了看桐桐的肚子,胎位挺好的,不要担心。

桐桐就笑着将人往出送,又把甜瓜拿了几个用篮子给装了。

到门口的时候人还一样多,韩翠娥还故意问说:胎位好着没?好着呢,好生。

桐桐继续把人往出送,离人群远了,乔大夫这才说,你跟你姑是不是联系的少了?没多问,对方不说,她也不问。

但每月的钱都按时给,现在收款的地址还是县医院,那就证明跟矿上那边的婚事还没成。

她就应了一声,是!最近忙,身子又重,也就没去。

上次开会还见你姑了。

乔大夫就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姑她前夫也在县医院?知道!不是后来娶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寡妇,跟着在医院的后勤上工作嘛。

成分的问题,在单位上属于那种打扫厕所,清理清理卫生的那一类人吧。

林温言性子高傲,又吃了成分的亏,是不会跟前夫有啥瓜葛的。

乔大夫低声说,但是那寡妇可不是吃素的,最是一个蛮人。

她的成分好,她家里是堡垒户,那可是谁都不怕的。

要不是你奶奶,你姑真能被那女人给吃了。

她说着,就看看桐桐挺着的肚子,你看我,给你说这些干啥。

你奶奶没跟你说,怕是也怕你担心。

桐桐嘴上应了,直到乔大夫走远,她才跟四爷往回走。

关于林温言她一字都不提,只问四爷说,巧云那肚子……是不是老二干的?这谁能知道?只要女人不糊涂,这事应该不能。

除非是被强迫的。

桐桐怕的也是这个,这种事现在没人会告发,因为一旦把事情闹出来,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一定是女人。

第二天,桐桐往麦场去,妇女都在这边晒麦子,太阳好的时候,麦子得不时的翻动一下才能晒的匀称。

巧云背着大部分人,靠在麦秆垛的背阴处,用大襟袄遮着肚子。

桐桐一过去她就紧张的往后缩了缩,显然是有些害怕的。

巧云嫂子。

桐桐扬声道,你找的这个地方舒服,躺着能睡一觉。

其他人朝桐桐喊,你不在办公室乘凉,跑出来受这个罪干什么?我这也是工作,得问问咱这些妇女同志们,农忙时节身体是不是吃的消,还有啥需要反应的。

一个一个来,我先跟巧云嫂子说几句。

净是整些花活。

桐桐示意巧云起来,两人避开大家的视线,桐桐才拉了巧云的手,别怕,你只说实话就行。

我不知道是谁,晚上累的狠了就睡着了,得发现有人都晚了,嘴被捂上了……桐桐皱眉:你这肚子,外人粗心不一定能发现,你在家你婆婆也没发现?我婆婆发现了,打算偷偷把我送到南山的破庙里,叫我在外面把孩子生下来,只说捡了一个。

不打算叫我再嫁,要把我留家里,我又有娃,也就不会想着再嫁了。

你去医疗站,就是因为不想生?嗯!桐桐拍了拍她,没事,安心,不会叫人知道的。

那我婆婆……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这事透着奇怪。

现在这房子,尤其是草房,窗口特别小,而且位置特别高,一个成年的男人想不发出动静的自由进出,那可不容易。

况且,一个寡妇,没有男人,家里又是婆婆又是公公的,她睡觉一定会把窗户关着的。

况且,往前推的话,事发的时候天还冷,哪有开着窗的道理?再说了,窗户里面插着插销,怎么弄开?那就只有门了!门里面呆着门闩,又怕有人把门闩从外面拨开,或是风大的时候把门吹的响,一般家家户户都会有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棍把门从里面顶上。

这种的,你想没动静的推开,其难度可想而知。

桐桐跟她确认一遍:你晚上关不关窗?关!肯定关。

平时那个窗都不开。

我听那些大嫂子聊天,说是你婆婆晚上跟你一块睡,给你做伴。

那天晚上,你婆婆不在?我婆婆有时候半夜上茅房……出来……也会回上房去住。

那就是说,恰巧了,她婆婆出去上茅房没回房,然后门是开着的,叫人钻了空子了?是存在这种可能。

但这种的情况下,只一次还恰好就怀上了?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呢?桐桐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晚上睡的特别死?巧云‘嗯’了一声,春上的活重。

家里没男劳力,她一个人能挣十个工分呢。

特别的累!桐桐笑了一下,没再问。

她也没直接走,在麦场上跟其他人聊了可长时间之后才往回走。

没回家,先去医疗站,问乔大夫,春上的时候,有没有记得给谁开过安眠药。

有处方的,你等一下。

乔大夫很细致,把柜子打开,每个月份一个格子,她去找去了。

桐桐就说,以巧云怀孕的月份往前推。

乔大夫手一顿,几乎是愕然的看向桐桐。

桐桐点头,示意乔大夫找吧,看能不能找见。

结果就在正月十五之后,巧云的婆婆确实买过安眠药。

药方子不是乔大夫开的,她不在的时候其他的大夫也给开,上面记得是病人自述的原因是:夜里想去世的儿子,睡不着,心里难受。

这能怎么办呢?安眠药,一次半片,睡前吃就行。

乔大夫把方子递给桐桐,你猜对了,是开过这个药。

桐桐将方子递过去,您保管好吧。

说着,她就起身,要走了。

乔大夫一把将门关上,一脸的郑重,林干事!叫的是官称。

桐桐就苦笑: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有什么话就说。

恶人该治……可有时候这恶人不一定能死,可这好人却没活着的脸了。

桐桐沉默了一瞬,只‘嗯’了一声,我知道,叫我思量思量这个事该怎么办。

两人正说话着呢,就听见外面喧闹了起来,到处是喊着救命的人。

乔大夫赶紧往出走,桐桐跟出去,就见巧云下身都是血,几个妇女拉着架子车给送来的。

云岚和张增瑞跟在边上,两人一件乔大夫就先喊:快救人。

人背进去了,云岚就喊:是不是流产?啥流产?啥就流产?桐桐呵斥了她一声,饿的吃观音土吃的肚子鼓囊囊看不出来呀?喊什么?乔大夫将门关上,在里面也喊:没有怀孕,哪里来的流产?吃观音土,营养不良……子宫里长了个瘤子,瘤子破了……这是好事。

云岚纳闷,看向张增瑞,然后再看桐桐:没怀孕?谁说怀孕了?她整天跟那么些大娘大婶一块干活了,这要是怀上了,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能看不见呀?说着就指着一个嘴快的,梅花大娘生了八个,她看不出来是不是怀娃娃?梅花大娘赶紧道:不是嘛!我就说,不能打两下就把娃娃掉了。

我怀了八个,怀哪个我家那男人也没少捶我,也没见把娃娃掉了。

咋还有打人的事呢?咱们云干事跟这个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什么什么……云岚就说,看麦子颗粒的饱满程度。

对!就是看那个程度,去麦场去了。

张技术员就说,为啥不给孕妇安排轻省的活……云干事就说巧云怀上了为啥不给大队报备。

黄让妮站的不远,一听见巧云怀上了就跟疯了一样,扑过去摁着巧云就打,拿木掀把儿,戳到肚子上……戳了好几下?桐桐就说这些围观的,去给人跟大队说一声,叫通知治保队长,把黄让妮先看管起来。

啊?黄让妮可是你本家妯娌。

快去!桐桐安排了人,就看云岚和张增瑞,你们跟我回公社,我觉得你们的问题更严重。

怎么了?一路上桐桐都不言语,到了公社,站在高健面前,她才说,基层的工作复杂就复杂在人事上!怎么能信口开河呢?那是个寡妇,守寡几年了,家里的日子难熬,吃不饱,靠观音土活命……不调查,也不清楚情况,怎么能说人家怀孕了呢?这话要传出去,对方还有活路没有?张增瑞连连摆手,那个……那个大姐,就是怀孕的样子。

高健呵斥了一声:住嘴!都说了是寡妇,还一个劲的嚷着怀孕的样子?都说了事关人命,还不改口。

张增瑞才要说话,云岚拦住了,挡住张增瑞,那我们也是好心呀。

不是就不是,不是也可以澄清嘛,对不对?为啥这么急呢?你这不是就事论事,你这是针对我们呀。

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对吧?高健就问云岚,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情况,你干啥去了?后勤找你入账,你不在,出去干啥去了?云岚:……领导偏心眼,自己永远是错的,林雨桐永远是对的。

不就是林雨桐她男人能弄到紧俏的东西,上上下下的都沾了人家的光吗?她发现高健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说着,一跺脚转身走了。

高健又说张增瑞,你们学校派你们下来实习,说的是‘学工学农’,我没记错吧。

学工学农,是叫你们跟着工人学,跟着农民学,不是来给工人农民当老师的。

弄清你的位置没有?口头上捧你几句,你还真当你是个能人了?张增瑞脸红成一片,讷讷的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见小李在外面站着呢,桐桐这才道:出了一个恶性的事件,但我觉得不应该扩大,事比较难处理。

高健点头,你说。

桐桐把事就说了,……其公婆是主谋,至于这个男人……高健明白,若不是那个不要脸的长辈,就是巧云夫家极其亲近的男性。

这个小林和乔大夫将事给瞒下了,为的是好叫好人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这涉及到法律,桐桐就说,要不,先以其他罪名……我去办这个事。

高健摆手,我办!将来有啥问题,责任我担。

桐桐看他,其实她是有些意外的。

高健就笑,而后叹气:都不容易,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今这副样子的。

但别管啥世道,得叫好人活着……是不?说着,就朝桐桐摆摆手,去吧!忙你的去吧。

桐桐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高健办公室的方向。

其实,要不是云岚和张增瑞撞上了,她就悄悄把事情办了。

比如,弄个偷窃公共财产,先把人关进去。

等过几天,情况好转了,再去反应情况,彼时在监狱里再审,便是有人来找巧云调查,但这事可以做的很低调,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这些罪名,能叫那作恶的一辈子出不来。

可谁知道偏叫撞上了?乔大夫在医疗上也给做了假了。

这件事再不过公家的手,等有人反应过来这里面的猫腻,至少乔大夫会被牵扯进去的。

这么一说,谁知道高健没叫自己再沾手。

说实话,她像是第一次认识高健一样。

以前,她觉得此人圆滑,事故。

姓皮的做他的顶头上司,他也能把关系处的极好。

不热衷于闹事,对上能糊弄,对下也算宽和,反正官当的太太平平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这样的其实都算是好的了。

但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勇于担事的一面。

隔了两天,公社以‘迫害妇女’的罪名将这一对公婆给抓了。

对方不认罪名?这可由不得你们,医疗站给开的诊断证明在这里呢,为什么巧云一个拿着十个工分的人却需要吃观音土度日?你们不是压榨?不是迫害是什么?不给任何狡辩的机会,先关了再说。

至于打人的黄让妮,拘留十五天,赔偿三十块钱了事。

从头到尾,这件事就乔大夫、桐桐还有高健知道。

四爷是后来听桐桐说的,其他人真的一点风声都没闻见。

桐桐就说,其实我还是带着偏见看人了。

不管是高健还是冯远,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他们,其实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嗯!都是普通人而已。

因着都是普通人,所以黄让妮的事,桐桐把金中州彻底的给得罪了。

金中州坐在门口,喝了一些酒,就开始给乘凉的人说他的道理:人得顾浑!啥意思呢?就是说得知道手足相连的道理。

兄弟们多,有兄弟们多的好处。

不要别人还欺负到门上呢,咱自家人就欺负上了。

说着,还给四爷喊了一声,老四,我把话放到这里。

那三十块钱,我不会叫老二交的,老二也没钱赔。

我就看你把这事咋弄。

是由着你媳妇折腾呢?还是顾着你兄弟呢?威胁上了呢?四爷点点头,行!事情我处理,回去等着吧。

金中州回去等着去了,一路上都在跟人聊呢,我是当老子的,他这事做的不对,我当然要管教呢。

我的话,他还是得听的。

然后第二天黄让妮就被放出去了,那三十块钱也给免了。

但是,治保人员给送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的金中州和金老二说了:既然脑子不大好,有些傻,那就把人看好。

这是初犯,犯病了没看住,情有可原。

公社出面,叫大队多照顾受害的社员。

但是,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们作为家属,没有看护好,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打伤了人,那可就真的得赔钱了。

金中州就气道:咋说话呢?谁说我家儿媳妇脑子不好,是个傻子?我说的!怎么,不对?不能这样说么?我不说,那人家也不说吗?去外面听听,谁不说黄让妮脑子有毛病呢。

桐桐跟四爷上老巷子来了,不用四爷出面,她进了门就道,巧云被误会怀了娃了,关黄让妮啥事?要是人家真的怀上娃了,本来没我二哥的事的,叫黄让妮这一打,也给打出事了。

现在去问问,谁不在背后念叨,说我二哥跟巧云这样那样的。

金老二能气炸了,我跟巧云啥事都没有。

现在不是你说没啥事就没啥事,没啥事黄让妮听见人家怀孕了,她打人家干啥?要么你跟巧云就是有关系;要么,就是承认黄让妮脑子有问题。

事实上,黄让妮的脑子是真的不大机灵,属于智商不够的一类。

于是相处的时间长,越是能感觉到这一点。

桐桐就说,要么,我二哥背个脏名声;要么,承认这个事实。

金中州一脸的惶恐,咋就是傻子呢?明明没听说哪里傻呀?金老二看着金中州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你说你活着能干啥?啥能耐都没有,人家把你当个二傻子哄,你还当你能成?在外面要那二两面子你就当你真有面子了?谁在背后不骂你白到这世上来了一遭。

我要是你,我早一头碰死了!你要是早死了,我们哥几个还过的是好日子。

这边骂着呢,那边黄让妮直奔厨房,说的是啥她也不在乎,这会子只拿了个菜窝窝出来,转身也骂金中州,你先人亏了人了,你家就过这日子。

收麦的时候都没有白面吃!这日子你把我从牢里弄出来干啥?我在里面吃的好着呢。

四爷拉着桐桐出来了,桐桐回头去看:好日子过的太舒坦了,那就这么过吧!且好好过吧。

巷子里都是看热闹的人,里面金老二摁着黄让妮打,黄让妮一身蛮劲,金老二根本弄不住,结果爷俩被黄让妮一个人给揍了一顿。

然后人家下厨,用今年的麦面一个人打了一锅的搅团,感觉能吃三天。

可这天热的,放的时间长就坏了。

韩翠娥就说,以前黄让妮就是不说话,刚结婚那一阵,也就是偷偷摸摸,看着脑子也没差这么大的事呀?疯病这种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啥时候会加重。

桐桐就问:是不是有遗传?黄让妮她姥姥据说是生了两个娃之后就跑的不见人了。

怕也是脑子不大好。

所以说,这结亲一定要打听清楚。

没有遗传疾病这是最基本的。

这事办的吧,金中州不能理解四爷和桐桐办下的这个事,他跟人聊的时候,坚定的认为:老四是好的,就是媳妇没娶好!没结婚之前,桐桐那姑娘事怪好的,可这一结婚,一怀上娃,腰板就硬了,挑唆老四,不叫跟我们这边亲近,这是咱的日子煎熬,怕连累他们呢。

好像逻辑也没毛病。

然后在公社开会的时候,这不是定期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嘛。

云岚站起来就批评桐桐:……我是经过调查的,东大队的金中州,八代贫农,一辈子勤勤恳恳,抚养了五个子女。

金司晔就是其继子,可根据金中州的话说,金司晔以前很孝顺,但是自从结婚之后,就很不孝顺。

处处听妻子挑唆……桐桐做的端端正正的,手里拿着笔,很认真的在记录对方的话。

等云岚说完了,她才起身,别的不说,我就说进入六月之后的情况,六月一日,公社烙饼,买饼两张,带回去给公婆。

婆婆吃了一张,公公那一张是托江英带过去的。

江英靠门坐着,这会子举手:属实,葱油饼,我带回去,看着金叔吃了的。

六月二日,在粮站吃饭。

粮站包了饺子,买饺子半斤,一半分于公公,是我亲自送去的,巷子里的人都能作证。

六月三日,得杏五个,送于公公两个。

公公嫌弃酸,分与邻居。

邻居可作证。

六月四日,公公想喝醪糟,花钱二分,给公公买了一碗凉醪糟。

六月五日……桐桐还没说完,冯远就抬手叫停,然后看云岚,你光问老人,没去周围打听?这自来孝子难落好。

谁最孝顺,老人骂谁越是厉害,这道理你不懂?不信你去问问乡邻去,问问小金和小林有没有做到为人子女的本分。

说着,重重的把桌子一拍,咱们有些同志,不要因为技不如人,心生嫉妒。

这不好嘛!因为心生嫉妒,借着组织活动的机会打击报复,这就更不好了。

然后云岚又被气哭,从会议室跑出去了。

桐桐:……这种会议,言者无罪。

你就是说了,我也不能怪你。

同理,别人说你,你也要虚心,不能怪别人。

怎么还真跑了呢?散会之后,张增瑞朝桐桐笑了笑,先走了。

云岚跑到公社外头了,张增瑞跟出去,你太冲动了。

我把林雨桐当好朋友,她把我当啥?我知道!我知道。

张增瑞递了手帕过去,你要是实在气不过,问题不能在林雨桐身上找。

她整个人干只干专业的事,其他的不掺和。

所以,你找不到她的毛病。

你也知道,她的人缘好,多是因为她男人会做人。

你说问题在金司晔身上?金司晔,是有大问题的。

咋有大问题了?那个农场就是个大问题。

张增瑞笑了一下,你想想,他每天都去一次,为啥的?看管呀。

看管?看管的结果就是上面今年给农场拨了三分之一的主粮。

三分之一?嗯!云岚皱眉,你说金司晔……金司晔跟里面的人有勾结?肯定呀!这是立场的问题。

云岚看了对方好几眼,你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你自己为啥不汇报去?我这种没根没基的人,说的谁信?你伯父不是在地区嘛,你说一声,查不查是你伯父的事,要是万一查呢?要是万一咱们猜的对呢?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云岚当天晚上就睡不着,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她第二天就想偷着观察观察。

然后张增瑞给拦住了,这公社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你能查出来他们还敢那么明目张胆么?那你的意思呢?打电话呀!给你伯父打电话。

不能在公社打,也不能在邮电局打,要去省城打或是县城打。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神情都掩饰不住。

桐桐觉得自己要是看不出猫腻,就该戳瞎这一双招子了?谁好端端的,走路会带着三分戒备?谁要是没鬼,关门的时候会先探头看看外面,然后再把门关上。

这是电影看出的后遗症吧,以为地下党接头呢?她看着两人请假,然后看着两人故作镇定的出门,看着两人碰见看门的大爷,都一惊一乍的,好像去县城的时候怀里揣着炸弹一样。

人走了,这大爷也探头往出看:怎么看都像是敌特?然后下午,电话从县城打来了,叫公社去两人接一下张增瑞和云岚。

因为两人的行为太过奇怪,邮电局那边直接报警了,打个电话偷偷摸摸的,人家起疑了。

谁知道一问才知道是青阳公社的。

电话还是桐桐接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样子得有多逗。

这俩活宝,想做个彻底的坏人都做不了。

她往出走,一边笑一边跟站在外面乘凉的冯远说这个事,……您得去接人,人家说了,他们不管饭。

冯远:……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

你也不想想,这俩去县城打电话想说的是什么。

桐桐越发笑了:干坏事他们能干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