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跟老三领证了, 没有婚礼,什么也没有,领证完真的跟着老三走了, 没有户口, 没有任何的粮油关系。
桐桐只知道,临走的时候老三找了乔大夫,叫乔大夫给巧云开了证明, 证明巧云有病,需要去大医院治疗。
有这个证明, 他就能合理的把巧云带去学校照顾。
巧云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装了三个蛇皮袋子。
一个里面是衣服,一个里面是被褥,碗筷甚至是小铁锅, 在放在另一个袋子里。
怕这些东西碎了,甚至给里面塞上稻草,然后将这些易碎的东西全塞到稻草里。
也不用谁送, 老三用棍子挑着这些行李, 巧云一个人拎着包跟着后面, 就这么离开了青阳公社。
等再见到这两人的时候都已经是三四月里了。
孩子放在家里能喂主食了,桐桐来省城参加林心的婚礼, 因着来的早,没去林家,先到畜牧学校看看巧云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畜牧学校是个中专学校, 学校本来就不大。
四爷之前来过, 他路过的时候看望过老三,想给老三留十块钱的,老三没要。
他在学校什么活都干, 放假的时候总得有人照顾教学用的家禽和牲口,他也喜欢抢这种活。
哪怕是住在牛棚里呢,别人受不了得,他行。
所以,四爷给的十块钱,他死活没要,还跟四爷说:你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
我不要,我自己能混饱。
后来四爷再没管过。
因为来过,四爷就直接上宿舍找人,叫路过的同学喊一下金司烽。
这人就说,金司烽呀?他不住宿舍了,在后面牛棚里住着呢,你过去找吧。
然后又给指路,顺着这条路往里面去,能看得见。
今儿是周末,不上班也不上学的,学校里看起来还都挺热闹的。
学生嘛,穿的齐整干净,手里拿着本书三三两两的,感觉气氛都不一样。
还别说,这个环境桐桐都羡慕了。
两人往更朝里的地方,果然远远的看见的是栅栏和棚子。
近前了,见棚子里养的是奶牛。
牛棚最靠边的位置上,用废弃的木板紧靠着栅栏,就跟一堵木墙似得,挡住了视线。
绕过去,原来是用各种木板将牛棚最边上的地方隔开了一个七八平的地方。
然后用稻草编了门帘子,跟外面彻底的隔开。
桐桐站在外面喊了一声:三嫂?然后草帘子被掀开,巧云满脸的惊喜,妹子,你咋来了?扭脸又看见四爷,老四也来了,快!快进来。
桐桐的心放下一些了,巧云的气色好多了,脸上还有了一些肉。
虽然还是黑,还是瘦,但是精气神不一样了,看起来鲜活了。
桐桐和四爷跟进去,木板的缝隙里透进的光,叫里面没那么昏暗。
不过这么着肯定是钻风,那段时间天还冷的时候也没少受罪吧。
巧云摇头,给牛拉的稻草,我捡了好的编了帘子,晚上挂着,能挡风,没那么冷。
桐桐看了看‘床’,都是学校不用的破桌子,四五张拼起来铺上被褥,两人晚上就住在这里。
四爷朝外指了指,我去看看奶牛。
里面实在是转身都难。
巧云这才道:老三在那头喂猪呢,马上来。
四爷出去了,他确实是对奶牛有兴趣。
家里有个吃奶的孩子,关注的就是这个了。
没男人在了,桐桐才问说,你们……过的好吗?巧云就笑,挺好的!他……他这个人……是那种能弯得下腰的人。
为了叫我留下,天天跑去伺候校领导的爹,老人活动不方便,他去了就是伺候,晚上给洗了脚才回来。
人家背后也说他呢,说他做的比孝子都好。
结果呢,那领导叫我住下了,并不赶我。
还给我了一个临时工叫我干着,一月给我十斤粮票,三块钱。
桐桐点头,没有背景,没有依靠,除了给人当孙子,还能如何?巧云不好意思,他也不叫我干重活,说是课也不紧,常不常就回来喂牲口了。
我也没啥干的!有时候帮着他的同学缝缝补补的,人家对我俩也挺好的。
不要的衣服鞋子都愿意给我们。
我改一改也还都能穿,觉得比在咱大队要好多了。
桐桐就看这环境,天暖和了,好弄。
这要是今年秋后,该怎么办?老三在外面也跟四爷说这个呢,后半年就该实习了,好些人都想回去,当干部去。
我回咱们县肯定也行,但我不想回去。
巧云也不想回去,我想好了,城郊的奶牛场挺好的!好些人嫌弃远,不愿意去。
说那边干的活跟农民一样……咋能一样吗?吃的是商品粮,那就是不一样。
我打算去奶牛场,那边地广,人少,我就把巧云带着,也不怕没地方安家。
在那边实习完,争取就留在奶牛场。
不敢要的太多,不敢一上来就往高处蹦。
老三自己也很清楚,人家走错了能重来,咱要是一步没踏好,可就完了。
得一步一步的踩稳了再说其他。
四爷看了看地上扣着的书,你从图书馆借的?老三点头,说是上课,可谁认真上课呢?整天说的都是当年闹的那一套,批这个,斗那个的……我闹过了,没啥意思。
养牲口这个……这玩意有用。
我现在能劁猪,能给猪给羊配种,能给牛、给驴、给骡子打针喂药。
这活就是肮脏,没人爱干。
没人干我干,就是实在不行,转悠着劁猪去,都能混饱肚子。
四爷就说,你冲着一样儿往精了学。
奶牛场是奶粉厂下属的,奶牛的繁殖……这一块你多留意吧。
老三愣了一下,四爷把书放下,那你忙吧,我们来是去林家有事,就不留了。
要是有啥难处,就给公社打个电话,或是写信拍电报都行。
家里挺好的,你也不用挂心。
二哥没找你?老三到底是问了一句。
四爷摇头:没找!倒是听大哥说,二哥去他那边哭了一场。
前几天听妈说,有个带着孩子的哑巴,有人想说给二哥,能不能成现在还不知道。
老三便再也不问了,只多问了一句:是林家有啥事呢?用不用人?桐桐他二姐结婚。
哦!老三朝里面喊:巧云——巧云——巧云掀开帘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五块钱,我听桐桐说了,亲家有喜事呢。
说着话,把钱硬是塞给桐桐,这不是给你的,亲戚家办喜事,哪有不上礼的。
我们就不去吃席了,帮着道一声贺。
桐桐收了,从兜里摸了几张票票塞给巧云,是油票、工业券,三哥有补贴,但那补贴到食堂了。
你一个人吃饭,没有油不行。
拿着吧,回头你有了再还我是一样的。
巧云收下了,低声跟桐桐说,我知道,你心好,怕我过不好了又寻死。
不了!你放心,以后不管过啥日子,我都不走这一条路。
他的话是对的,不挣扎一下,就不知道命其实是能不一样的。
那就好!桐桐跟着四爷走了,朝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没再回头看。
走远了,她才跟四爷说,可见婚姻这个东西,难说的很。
四爷就笑,见路上没人,这才拉了她的手,但啥话也没说。
时代跟人的命运呀,它是分不开的。
所以,很不必为这个伤春悲秋的。
说着,拉着桐桐去了一家公私合营的店,豌豆黄,二两。
嗯?桐桐去看那豌豆黄,黄亮黄亮的,还有些枣泥混在里面。
不见还不想吃,一见才想起来这个东西,这可太香了。
她扭脸问四爷:你不吃吗?再要二两吧。
四爷摇头,这玩意看着不合自己的胃口。
行吧!先拿了二两,桐桐尝了尝,然后皱眉,这个豌豆粉不是很细腻,而且,用的糖太粗糙的,没有研磨没有过纱网,口感有些粗糙。
自己吃其实还行,四爷对这个要吃,就吃绝对口味过关的,要不然宁肯不吃。
她就找人家,豌豆粉能卖给我二斤么?哪有上这里买豌豆粉的?这位女同志,你这不是瞎胡闹么?这每天卖多少,我们也是有定额的豌豆粉量的。
瞎胡闹!四爷跟人家摆摆手,不好意思。
说着拉着桐桐就走,哪里有上面馆跟人家买面粉的道理?桐桐被拉出来了,当时没言语。
心里却想着,回头就去农场那边种些秋豌豆去。
其实生产队也种豌豆,但是那是给牲口种的,怕牲口掉膘。
没有人拿豌豆当正经的粮食吃,做豌豆黄吧,这玩意费糖,还得要油,一点不值钱的东西需要太多值钱的东西去搭配。
再加上产量不高,谁拿它当口粮。
况且,那话是怎么说的?一碗豌豆两个屁,这意思是吃了肚子胀,不管饱,放两个屁之后啥也不剩了。
这个月份其实就快到吃嫩豌豆的季节了,很多人晚上去偷着摘豌豆荚,回家煮着吃。
吃的时候恨不能连豆荚外面那一层嫩皮一块吃了。
心里盘算着,手里却拿着这个粗糙口感的豌豆黄,小口小口的吃着。
只有二两而已,四爷就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咬,然后用肩膀怼了怼她:三两口赶紧吃完拉倒,这是干什么?桐桐又小口咬了一下,吃大口的会噎着的。
四爷只能对着跟他们擦肩而过的男士尴尬的笑了笑:她这么吃,惹的跟对象出门的姑娘盯着她看,看完就觉得对象不顺眼。
就跟在路上拿着糖逗人家孩子一样,太招人烦了。
桐桐:……又故意的小口咬一下,然后还跟人家姑娘介绍,就是那一家,可好吃了!你去尝尝吧。
四爷拉着她就走,给桐桐笑的:就故意的!他是没注意,那小伙子袖口有饼干碎屑,不经意看见之后还背着那姑娘悄悄的掸了掸。
他甚至摸了一下衣服的口袋,那从形状看,里面应该是饼干,约了人家姑娘,还大方的买了二三两饼干。
人家姑娘没吃,他肯定趁着人家姑娘上厕所或是是干什么的空档,偷吃了。
所以,就故意,怎么了?最烦对另一半也抠门的男人了。
第1544章 岁月流年(71) 岁月流年(7……正文 1544章 岁月流年(71) 岁月流年(7……正文 1544章 岁月流年(71) 岁月流年(7……现在这结婚, 亲戚远的话是少有走动的。
尤其是城里这些职工,农村的亲戚很多就不通知了。
只是在事情过了之后,写封信告知一声。
大家也都是这样的情况, 自然也就无所谓礼数不礼数。
这种情况下, 婚事亲戚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从审批到参与,单位和同事才是婚礼的主体。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跟以前的老同事寒暄。
林心接班了嘛,她的同事多数跟老太太一块共事过。
当然了,年轻些的老太太不认识, 但一个澡堂子,一共能来多少人呢?至于说林温平和周红谷两口子, 都是单位派了代表来了。
这也是一般的常态!单位人多的话, 也就是一个车间,一个小组的人来道一声贺, 而单位工会派人来参加, 这就很好了。
林温平这种的公交司机,他们一组的当然不会同时休息了, 总得有人跑车的嘛。
这种情况同时就不可能来那么多了。
真就是来了三五个人,过来贺喜来了。
周红谷的情况也差不多, 总也有周末无法休息的职工, 他们的子女自然也只能放在托儿所。
尤其是两岁以下的孩子占比越来越大的时候, 是比较占用人手的。
单位来了七八个人, 坐在一块说说笑笑。
又去看新娘子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么大的院子,那么大点的房间,再加上周围的邻居,其实挺热闹的。
但是老太太不满意,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 怎么单位上一个领导都不见来?至少工会的领导该来一个的嘛。
她催如意:去门口迎着点客人,干什么呢?如意就说,二姐夫来迎亲,还早了一些。
笨死了,我是叫你去迎迎,看看哪个领导来了门口两个接待的都没有。
可这话又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呢?她只能道:去看看你三姐和三姐夫到了没有?他们带着孩子,你倒是去接一接呀。
我三姐前儿还打电话了,还问要带什么东西不要。
没说带孩子来!那你也去接着呀!老太太瞪眼,真是跟个磨盘一样,一推一动,不推不动。
边上的同事就说:你这人真是的,小辈的事少管。
孩子那么大了,在单位那也是个大人了。
你老这么说,也影响孩子找对象呀?人家出门都是捧孩子,你这人怎么这么一副脾气,别人还没说孩子什么呢,你咋处处压着孩子?在家里没外人骂一骂就算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不给孩子做脸,这都什么毛病?如意被骂惯了,也没多想,直接就出门等着去了。
林心正被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摁着,要用那红纸给她脸上打腮红呢,就见老太太又开始了。
从昨儿回来就是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的火气从昨儿压到今儿了,这会子她也没喊如意,只大声的喊:姑姑,远志得有半岁了吧,我上个月去的时候上面有个牙露了尖尖了,现在长起来没?林温言正跟一个院的邻居说话呢,被这么一问。
她一直没工夫去看桐桐家的孩子,这个不是借口,是真没时间。
一事接一事的,就没消停过。
这会子被这么一问,她也没多想,只道:是吗?都长牙了?说完才反应过来,可不得长牙了吗?大多数都是从六个月开始长的,也有孩子早一点……远志大概是早的。
上个月都冒尖尖了,那肯定是长起来了。
林温言就笑,你没去看吗?哎哟!您得去看看。
您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勾人。
长了一双凤眼,又大又亮,眼角朝上翘着,那一笑,笑的人心都跟着化了。
我妈打从见了之后,就放不下了,上个月就是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妈去的,回来一说,给我爸馋的……其他的人也问:长的喜庆?不是喜庆,是漂亮!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谁家的孩子那么好看。
同事就打趣,我看见我外甥也觉得好看,天下没有比我外甥更好看的了。
有那年纪大的跟着笑,等你们自己生了就知道了,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己生下的那块肉。
林心就道:真不是我偏心,有照片呢,你们去瞧瞧。
我们抱着去照相……给你们看看,别弄脏了。
然后都凑到一块看照片,黑白的照片,照片的周红谷抱着个半岁大小的孩子。
孩子穿着的应该是毛衣,样式还怪好看的。
只是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
周红谷没到跟前去,但也高声笑道:粉的!两口子都想要过姑娘,粉的确良、粉毛线,都给备上了。
结果这一生,是个小子。
现在好了,小子也打扮个跟个姑娘似得。
孩子生的白穿粉的好看。
白!白亮亮的,乖的很,我又不常见,可一见我就笑。
我还说我家老二跟老三长的一样,看孩子能不能给认错了。
结果呢,见了我就叫抱,见了他二姨直往后躲。
周红谷这话说的声音又大,语气又稳,话里带着笑音。
林温言特别诧异,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周红谷。
一说起外孙,那语气和神态像极了老太太提起朵朵。
边上还有人问:该把孩子抱来,给他二姨滚一滚床。
我没叫来。
周红谷就说,春上的风大,把孩子的脸吹的。
我家那亲家母把孩子照顾的好着呢,两口子上班,孩子都是奶奶带。
放在家里一天半天的,不要紧。
今儿婚礼一结束,叫两口子赶紧回去。
晚上肯定离不了父母。
一个售票的大姐就说林温平,你家这外孙长的不太像他舅。
我家女婿长的好。
大姐:……我也没夸你外孙好看呀!反正你就是笃定你家外孙是长的好的,不像舅舅那就是像爸爸呗,然后直接夸你家女婿长的好。
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她好像被边缘化了。
老邻居还说她:在不叫温言去看看孩子呢?孩子都半岁了,咋都没见过?她四十多了不懂事,你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懂事。
老太太:……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
正闹哄哄的热闹着呢,就听见如意在外面喊:我三姐跟我三姐夫回来了。
很多人其实都没太见过桐桐的,除了这些邻居之外。
这一年桐桐几乎没回来,但四爷还是来过几次。
跟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了。
一进门,正房的王大爷就喊:司晔来了……来来来,我说你棋下的好,老李头还不信。
来来来,教训一下这老家伙。
四爷还在照壁这边呢,他高声应着,顺手却给从门房出来的人递了烟。
彭大力接了之后就低声道:哥给你弄到好酒的,要多少有多少。
四爷给他使眼色,意思是以后再说。
桐桐:……你这人,东拉西扯的,到哪里都是熟人。
两人往里面走,一进去就听到有人把手一拍,一副调侃的语气:谁说老二跟老三长的一样?这哪里一样呢,老二就是个丑八怪,老三才长的真真好。
可不是,这小两口一进来,好像院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
要论穿着嘛,跟大家并无不同。
林家这女婿穿的也是中山装,半旧的,可穿在人家身上为啥就那么笔挺呢。
再看林家这老三,白个莹莹的,嫩个生生的,穿着个红格子外套,领子那么大,下面那黑裤子毛黑毛黑的,一看就是下了一两水的新裤子。
两人脚上的皮鞋是今年才上的新样子,男人们不注意这些,但是女人们懂呀。
拾掇的利索,再搭上这长相,这说话办事:哎哟!林温平和周红谷这么一对老实人,说天聋地哑也不过分吧。
这么两个人硬生生的生出这么伶俐的丫头来,得了这么个女婿。
这边有人说这个,那边就有人举着照片说,怪不得孩子生的好,瞧瞧人家两口子长的,跟那电影上的演员似得,是好看。
桐桐就笑,我儿子像他爸。
这话一出,院子里一静,紧跟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来。
周红谷的同事就笑道:这孩子,结了婚生了娃之后,脸皮是厚了。
咱不兴说谎嘛,我家孩他爸是长的一表人才嘛。
四爷跟着笑,揉她的脑袋,去玩去吧,我跟大爷大叔们说会子话。
然后满院子的起哄声,桐桐凑到女人堆里去了,院子里比刚才热闹的多。
不管任何的还是不认识的,有这么一个见面就熟的人,跟谁都嘻嘻哈哈的说笑,这气氛能不好吗?老太太这才笑了:对嘛!这才是办喜事的样子。
哪里像是刚开始那样,这边一堆人,那边一堆人,人都混不到一块,人人来都像是应付差事似得,这有啥意思?她翻身回去推了推女儿,人多,桐桐没瞧见你,你去问问……问问孩子怎么样了。
林温言就道:等客人走了,人散了咱自家人说话不行吗?非得现在?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林温言一下,怎么就那么倔呢?她只得喊:桐桐呀,你来一下,看给你姐准备的嫁妆。
桐桐才不去呢,准备了什么自己知道,有一些还是自己想办法给弄的呢?她没回头去看,只站在原地回了一句:早看了!现在就这条件,先备着那些吧。
以后天长日久的,想到什么再添就是了。
说完没给老太太说话的时间,她继续刚才的话题跟林心的同事说话,……我家离单位近,骑着自行车几分钟就到家了。
不耽搁给孩子喂奶,反正奶水挺足的。
现在也能吃辅食呢……你说蒸红薯呀?我家孩子也吃。
洋芋泥其实也行,稍微放一点点盐,有点味儿就肯吃。
但还是更爱白面馍馍,用菜汁子给泡一点,吃的可欢腾了。
听的人都笑,谁不爱吃白面馍馍呢?人家再小,不也是个人吗?那能不知道啥好吃?周红谷又扬声问:你们出门,孩子哭了没有呀?没哭!习惯我们早上上班了。
不吃奶行不行?行!其实有羊奶可替代,这个话就没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
周红谷心说才半岁,不吃奶其实也不行的!母乳肯定是越来越少了!像是好一些的托儿所,像是自家那单位,一岁以下的孩子是有牛奶指标的。
每个孩子一天有多少牛奶,这都是有定量的。
这要是孩子在城里,其实想想办法还是能有一杯给孩子喝的。
但这话不能说的,两口子不在城里,那么远,来回送牛奶也不可能。
奶粉不好买,麦乳精喝了对孩子其实也没那么好。
这边说的热闹,老太太和林温言都没见过孩子,自然是搭不上话的。
谁看不出来这已经是生分了。
周红谷的同事就低声安慰她说,你看,孩子是知道你记挂她的。
这不是跟家里就慢慢的亲了嘛!以后几个孩子的事,你也少管。
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这样,有些处着处着就远了,有些处着处着就更亲了。
我看老三对老二就不错。
张罗对象,帮着置办……我家司晔还专门去见了新姑爷,我们这才放心的。
你家这小姑爷是稳当。
这么嘀嘀咕咕的,林温言就觉得这些人背后肯定在嘀咕她,干脆躲到隔间里不出去了。
一进去就见朵朵在隔间里正剥花生呢,她吓了一跳:你从哪拿的花生?朵朵指了指被子里,二表姐给我藏起来,我找到了。
那是新被褥里的花生,里面是不是还有枣?朵朵一下子捏住自己的口袋,朝后退了退。
林温言伸手一摸,枣都变成枣核了,她还不敢扔地上叫人看见,干脆塞兜里,毁尸灭迹。
这不是一般的花生和枣子,这是‘早生贵子’里的两样。
听说桐桐还从药铺给弄了桂圆和莲子,就是为了凑齐这个吉祥的寓意的。
她伸手摸到被子里,果然,这两样还在。
因为朵朵没吃过,所以没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吃,这才侥幸留下了。
现在该怎么办?枣子吃完了,花生就剩那么三五个,还在朵朵的手心里攥着呢。
拿来。
林温言看着朵朵,拿来!朵朵吓的一激灵,手一松,花生全掉地上了。
她更害怕了,朝后一退,紧跟着咔哧一响:完了,一脚踩上去了。
林温言赶紧去捡,结果只挑出一个还完好的。
朵朵嘴一瘪,‘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
这把外面的人可不得吓一跳,老太太撩开帘子进去一瞧,真真生生能气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贪嘴呢?怎么都改不过来。
外面这么多人,怎么说呀?她只能给林温言使眼色,然后道:几个花生,家里还有,至于吓唬孩子吗?林心听见花生就去看了,这一看气的眼泪差点没下来,花生留到这个月份容易吗?这不能用炒出来的花生,得用生花生。
现在生花生多难找的,保存不好它会发芽的。
老太太给使眼色:几个花生,别闹腾啊!谁折腾那个呢,整个一封建迷信。
林心:……一肚子话噎在嘴里吐不出来!这都封建迷信了,还怎么说呀?桐桐朝里面看了一眼,拉了拉林心,迎亲的该来了,脸上的表情收一收。
林心忍着没叫眼泪掉下来,转脸走了。
桐桐进去,什么话也没说,只把被子里的桂圆和莲子收了,然后说老太太,人家不讲究,那是人家不怕!可咱家有这结婚十来年不生的,您怎么心里没个忌讳呀。
周红谷还不是害怕侄女随姑姑,这才想法子弄了这个。
别人说封建迷信就算了,你说这个,合适吗?这不就是求个心安吗?说完,老太太也没言语,她知道,这个事她做的不对。
不对就不对,反正也说了。
桐桐当面软软的顶了一句,她也就受了。
桐桐转身要走了,林温言面子上下不来,抬手啪的一声打在朵朵的嘴上,我叫你嘴馋!朵朵咧着嘴哭的更大声了。
桐桐不回头都知道林温言用余光看她,等着她的反应。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出去了。
朵朵确实该管了。
林温言只一个孩子,都说独子难教,就是这样了。
娇惯一点其实没什么,在家里吃独食这也不影响谁,只要家人没意见,那就不是大问题。
但是出门在外,这么大个孩子了,得知道吃食珍贵,去别人家轻易不能动人家的吃的。
别说没叫你吃,就是叫你吃,你也得推让掉。
可林温言呢,平时惯着,出了事气上涌,直接就动手了。
当然了,孩子是人家的,一个孩子一个教法,许是打一打就能掰正呢。
其实本来外面不大知道的人,也因着里面打孩子,再看看林心的表情,也猜出来几分了。
大家都劝林心说: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林心那是跟朵朵计较吗?小孩子嘴馋,又不知道那玩意代表着啥意思,吃了就吃了呗,还能怎么样?她气的是老太太的态度。
正难受呢,新郎来迎亲了。
好家伙,好大的一群人呀!一人一辆自行车,声势浩大的。
不管高兴不高兴的,结婚嘛,都得打起笑脸。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见这个二姐夫,他叫王东亮,很高,在一米八五上下,魁梧,周正的长相。
穿着崭新的劳动服,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被簇拥着进来了。
跟来的是人家工会的领导,赶紧的,给长辈鞠躬,保证会对人家姑娘好。
林温平和周红谷被推到上手,又请了老太太坐在中间。
林心知道这一嫁,再是管家里,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她跪下去,双手分别搭在父母的膝盖上,有事千万不许瞒着我,要不然……我不放心。
咋不放心呢?周红谷就拉这孩子起来,你想回来就回来,屋子还给你留着呢。
家还给你当,好不好?林心只不言语,憋着眼泪看老太太:我要是将来生不下儿子,这都是您给害的;我婆婆要是嫌弃我生不下个儿子,这都是您造的孽报应在我身上了。
老太太心里其实怪难受的,家里有个性子硬的人撑着,其实是好事。
可谁知道,孙女要嫁人了,临走了却给她扔下这么一句。
这是吃了心,生了恨了呀。
老太太才要说话,却不想自来没大声说过话的儿子突然站了起来,你奶奶没啥叮嘱你的,赶紧起来,东亮那边的亲戚都等着呢。
王东亮耳朵又不聋,哪里听不来这是临出嫁了,又出啥事了。
他就安老丈人的心,我家弟兄三个,我妈烦死养小子了。
说着,就偷眼看林心。
林心这才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一笑,才算是把林温平和周红谷的心给安了。
桐桐跟着四爷去送嫁,新房果然在人家单位。
四十来平的筒子楼,这已经算是很好了。
有婚礼没有婚宴,婚礼也只是在职工食堂办的。
一办完,就各回各家了。
这边人家同事也要闹新房呢,女方的亲戚就不多留了。
临走了,林心拉着桐桐低声道:姑姑可能要回省城,你知道不?没听说!不是跟矿上那个……那个调到矿务上了,为啥之前的婚事又不提了呢?说是这个人带着人造谁的反,折腾了一年,折腾成了……高升了。
你怕老太太回来住?回来住是小事,我怕老太太又折腾爸妈工作的事。
桐桐嗤笑一声,低声道:放心吧,老太太不会的。
要是她真瞎折腾,那我就连根子都给她刨了。
把那男人折腾下来能有多难?我就不信,到那个时候她还会叫姑姑离婚,再叫姑姑嫁第四回。
事实上,老太太比谁都识时务,桐桐压根就不担心这一点。
四爷和桐桐要回的时候,老太太还在说,我说想办法弄些奶粉,给孩子加上。
人家都说有营养。
桐桐不爱听这种虚假的面片话,拦住她的话头就说,谁家爹妈生了孩子,还不会养?还养不活了?那能生就能养,能生就会养。
不用谁操心,人家那孩子不也大了吗?周红谷低头,想笑又想哭:可不是!生下来就能养,就会养。
自家这些孩子不也都大了么?老太太愣在了当场无法接话。
如意心里叹气,他想:当年抱养的这个事,就跟个化脓的伤口一样,横亘在这个家里。
平时看着好好的,结痂了,像是好了。
可里面那个伤口却一直没愈合,且好似永远也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