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 孩子也眼瞧着能爬了。
桐桐坐在炕沿上,看着这小子跟着到处滚的乒乓球爬的可利索了。
乒乓球顺着炕口滚,他也就不知道害怕的朝这边爬。
韩翠娥才要伸手接球, 桐桐轻轻用手挡了一下, 看着乒乓球往下滚。
这一下去,远志停了一下,扬着小脑袋‘哦’了一声,先看奶奶,发现奶奶没给他。
然后又‘哦’了一声, 看妈妈。
结果发现妈妈手里拿着书,并没有看他。
他左右扭一扭又朝前爬, 直到炕沿沿上了, 手还朝前扒拉。
韩翠娥吓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结果眼看摔了摔了, 当妈的才动了, 一把抓住孩子的脚踝,可猛的那往下掉的那一下, 把她吓了一跳,把孩子也吓了一跳。
这不, 一提溜起来, 这小嘴一瘪, ‘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韩翠娥就说, 不能这么吓……他没吓着。
桐桐就说韩翠娥,他故意的,换了他爸在边上坐着,您看他往下爬不爬。
她说着,就故意找外喊:哎呀!谁回来了?是爸爸回来了吗?才还嚎的可起劲的人, 这会子眼泪还挂着呢,马上咧嘴对着门口的方向笑。
然后等啊等的,门帘子一直没被撩起来,他眨巴着大眼睛,指了指门口,然后‘哦哦哦’的问奶奶。
奶奶就喊:司晔呀,回来吧,咱们远志想找爸爸了。
这小子高兴的踩在妈妈的腿上,试图往起蹦跶。
小脚丫踩在腿上的,这么着其实挺疼的。
当妈的这才给把眼泪擦了,你爸在家你就知道害怕,就不敢往下扑腾。
你爸不在家,你就扑腾,是吧?别瞧着年纪小,可会看人脸色了。
这会子跟他一说话,看给高兴的,笑的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桐桐总跟四爷说,这孩子长了一张桃花面。
就是那种绽放就灿烂到极致的长相。
偏他还就爱笑,特别爱笑,谁逗都笑给你看。
四爷是有点小嫌弃的,男孩子嘛,那像个什么样子。
可他越是严厉,这小子越是谄媚,可认真的笑给他爸看。
韩翠娥将孩子接过去,别总说我们,我们长的多好呀!将来愁娶媳妇吗?喜欢我们的姑娘得排出十里地去。
眼睛多灵性呀,一笑就跟月牙似得,嘴角一翘,任什么都给融化了。
她抱着就往出走,走喽!咱们出去喂鸡去喽。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门厅里铺着个用肥料袋子缝的大布片子,上面铺了一层草席子,草席子上又铺了一床结婚的时候朱有为送的那种军用毯子。
自家那灿烂的过分的儿子正撅着屁股在上面爬呢。
他把车子撑住,就说:这是怕热?还是怕冷?男孩子,你就叫他满地去爬,接接地气怎么了?脏了洗洗就是了。
现在呢?放在高处怕摔了,放在地上怕凉着。
铺的薄了怕咯的慌,铺的厚了又怕他热了。
韩翠娥真有点烦这两口子了,我们就铺这个东西在地上玩会子,这又不对了?不是不对,是这个孩子他尤其不能娇。
这长相,再养的娇滴滴的,像话吗?四爷蹲下,拍了拍手,儿子,过来。
这小子蹭蹭蹭的从那个角爬到这个角,然后坐起来,仰着脖子,吊着哈喇子,又朝人笑。
偏今儿还给眉心点了一颗红朱砂,再低头一看,当奶奶的还给这小子的小牛牛上点了一个。
白乎乎的一张脸,点了眉心,身上是粉红色的的确良做的小褂子,裤子是湖绿的,用给他妈妈买的纱巾改的,轻薄的很。
光着两只肥脚丫,这会子手抓着脚,正试图往嘴里塞。
四爷将这小子一抱,走喽,咱去街上。
看看不一样的人嘛,这一天天的,傻乎乎的。
走了两步就朝里喊,我带孩子去转转,你去不去?去!桐桐还以为他能回屋呢,就没出去,结果他抱了孩子要走。
她蹭蹭蹭的就跑出去了,还招呼婆婆,妈,跟我们去转转?我可不去!怪难为情的。
然后韩翠娥就看见自家这儿媳妇没走出几步,蹭的一下就蹦到自家儿子身上了。
儿子呢,前面抱着儿子,后面挂着媳妇。
她赶紧扭脸,假装没看见:臊的慌。
也就两步,这边不是没人路过吗?也怕人看见呢,这不就下来了么?一出去,有外村的没见过孩子但是认识他俩的人会问:哟!你家这小妮,长的可真好看。
四爷看看怀里的儿子:我家这不是小妮,我家这真是个小子。
他换了抱的姿势,叫孩子坐在他的臂弯里,面朝外,小牛牛明晃晃的,看见了吗?儿子长成这样我也很犯愁。
老道还在邮电所门口呢,他靠在阴凉处看着带孩子遛弯的两口子。
然后远远的就张开胳膊:小子,来来来,道爷抱抱。
想抱就给你抱,伸开手特别欢迎人家来抱他。
抱到怀里,可能是胡子蹭到额头了,这小子咯咯咯的笑起来,抬手就抓。
老道端详这孩子,……别一脸嫌弃,生的多好……声大有神……头圆骨耸……额方而长……神清形端……哪里不好了?至于其他的,你们认为不好的地方……不重要!许是不重要吧!自从孩子慢慢大了,能抱出来的时候多了。
跑来借孩子的人就多了起来。
谁家要结婚了,来来来!抱了那小子来,在新人的炕上爬一爬滚一滚,要是能尿一泡就更好了。
有些人家还觉得没尿到炕上,非得多留一会子,没事,叫尿吧。
就跟尿了真能给招一这样的孩子托生一样。
今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安安生生的养孩子,也能算是风调雨顺吧。
桐桐没事了就召开召开妇女大会,说的也就那么些。
尤其是注意女性的生理卫生这一点上,尤其强调了。
告诉她们,这种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看大夫的,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生育会给女性生理带来很多改变,要认真科学的对待这种改变。
四爷呢,也忙着呢。
忙的很隐晦就是了!很多时候,龙主任都是晚上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家里来,然后两人偷摸就去了农场。
今年的气氛好似有点不一样,上面有了松动的痕迹,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在这一年的夏天,乔大夫去县城开会,林温言叫给桐桐捎话回来,说她要结婚了,工作调动,要回省城了。
也把举行婚礼的日子告知了,叫乔大夫帮着转达。
桐桐就跟乔大夫说,孩子大半岁了,也没说来看一眼,您说我是去呀还是不去?乔大夫叹气,没法说呀!林温言真要是有心,下班之后走着都来了,晚上在这边住一晚,早起再搭车去县城,一点也不耽搁上班。
别说大半年了,抽不出一天来,真要是有心,一周跑一次都没问题呀。
这真不是小林的问题。
这姑侄俩是身份弄反了。
小林过分的懂事,林温言呢,是过分的任性。
这俩要是换一换,小林是做姑姑的,林温言是做侄女的,懂事的这个作为长辈肯退让,能哄着那个不懂事的,那这就能处的很好。
可如今是小的这个不愿意去哄那个呢,那个呢,却仗着这些年的情分非摁着这个的头叫她低头去哄,这不是就僵持住了吗?她就说,那就不去。
钱给了,这就行了,还要怎么的?毕竟她养人家孩子,也不是哄着养着,纵着养着。
然后桐桐就真的没去,只叫乔大夫给多捎带了五块钱,再多余的一句都没问。
林温言穿着大红的的确良衬衫,站在门口一直等呢,直到乔大夫来了,家里孩子小,走不开。
这是捎带给你的。
我缺这几块钱吗?乔大夫就气道:那你想要啥?你这人,只讲你自己的道理。
你得想一想,对你最重要的是啥,是朵朵。
那对桐桐而言,最重要的是啥,是人家的孩子。
孩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往心上去,那凭啥人家把你的事当事?这不是混账不讲理是什么?她还顺嘴说老太太,她这样,您就看着?以前这姑侄还挺好的,现在呢?再这么下去,都成仇人了?她犟着您就由着她犟着,您的闺女大家都得让着,那桐桐又是谁的闺女?需不需要人让?说到底,她姑还是没拿桐桐当闺女!要是真的当闺女,怎么着也得跟你惯着她一样惯着桐桐,得她惯着朵朵一样惯着桐桐。
既然不当闺女,就别要人家行孝!这话我今儿就说了,还就不怕得罪你们。
说着,放下礼,转身就走。
今儿来,是因为之前两家有这种来往。
现在把礼还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但回来之后,乔大夫跟桐桐还不能这么说,要不然就成了挑事了。
她就说,其实,我觉得你姑姑的情况,倒像是病了。
这两年比前几年……可真是犟的多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姑姑这个情况是绝经前后的一些表现呢?中医上对这个病的说法是‘百合病’或者‘脏燥’。
多发于四十岁到六十岁,心情不好也会导致这种情况比一般人的更严重,看起来像是无理取闹。
桐桐点头,有这种可能,也很可能就是这种病的表象。
她就说,回头去了省城,老太太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毕竟汇款地址变了嘛,得通知一下,我跟老太太提一句吧。
可就是提了,又能怎么样?老太太知道是病,不得更纵着?大不了回头给寄个方子,其他的——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