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孩子来说,出这么远的门,所见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火车原来是这样的,在火车上可以喝汽水,可以嗑瓜子,可以吃花生,还有蜜枣可甜了。
可时间一长,就不舒服了。
床好小呀,躺着一点都不舒服。
他爸起身,将他拎起来,走!出去瞧瞧去。
瞧什么?瞧别人都是怎么坐火车的。
然后转了一圈之后,他再不嚷着不好了。
到了小站,可以看见那么多人冲着火车涌过来,然后扒着火车从车窗开始上车。
车厢里没座位没关系呀,很多都是站票。
甚至是买了站台票混上车就没打算下去的。
金镞回来在那里跟妈妈分享:他们都剥鸡蛋吃,带了可多煮鸡蛋。
饿吗?还不饿!饿了有地方吃饭。
两人出门,这就是行千里路,叫孩子跟着涨见识的。
吃饭可以在推车上买盒饭,在包间里吃。
也可以去餐厅,餐厅有点餐的服务。
鬼是贵了点,带孩子去吧。
硬卧和软卧之间有一节餐厅,来餐厅用餐的人也有,但真不多。
两人带着孩子去的时候只有两个桌子上有人,都是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看菜色,好像都是现炒的。
桌上还都放着啤酒,正一边吃喝一边说事呢。
一进来人,人家抬头看了一眼,就又说他们的去了。
两人带着孩子找了位置坐了,桌上就有菜单,乘务员一身厨师的装扮,头戴着白帽过来,吃点什么?四爷就看金镞,金镞在看菜单,他还是知道这个很贵的,因为妈妈和奶奶每天买了东西都说这个东西多少钱。
一盘醋溜白菜,要一块钱呢。
他都不敢点菜了,于是抬头看爸爸:咱家的钱够吗?点吧!喜欢就点。
金镞的手指在菜单上移动:炒肉片、红烧豆腐、焖土豆,三碗米饭,一斤酱香饼。
他扭脸看了看人家的啤酒,给我爸一瓶啤酒,跟那个伯伯的一样,我妈喝橙汁,一大杯,我要牛奶,热的。
谢谢。
点的人家都朝这边看,四爷朝乘务员点点头,叫人家就照着这个上。
桐桐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子,对嘛!就得这样,不能一出门就露怯。
斜对着桌子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搭话,问金镞:你小子是个会花钱的呀,哪的人呀?要去哪呀?孩子说的普通话怪标准的,没有口音。
不知道是打哪上的车,要在哪里下车。
金镞抿嘴笑,我一听就知道伯伯是西康市人。
跟自家一样,伯伯要去哪?哟!这小子,警惕性还挺高。
没掏出他的话,他先跟自己掏话呢。
这人就拿着拿了啤酒过来,跟四爷搭话,你们肯定也是西康人,遇上了是缘分,喝一杯?那就喝一杯。
四爷取了桌上的玻璃杯递过去,对方还问桐桐,弟妹来点?不了!你们随意。
这人跟四爷道:也不瞒你,兄弟是去鹏城的,批发衣裳去的。
做生意的呀!四爷就问:大哥贵姓?姓徐,徐大海。
这人坐回去,见两人斯斯文文的,就问说,老弟这一去,是关内呀还是关外?办边防证了没有?有没有开证明。
我跟你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边防证,没有暂住证,边防查的很严。
就是我们在关外,那也经常被查呢,逮黑户。
有时候真就是突击一查,我们往坟堆里一躲,才能躲过去。
那是不容易。
徐大海眼睛一亮:那兄弟以后常在关内。
我爱人是去援建的,有单位。
有单位接收,这才能算是关内。
要不然想进出关,确实不容易。
边防证和暂住证,在朋城就是身份,没有这个东西就不行。
那里有数十公里的铁丝网,将特区跟外面彻底的分开。
不仅是政策法规上不同,福利待遇等等也截然不同。
徐大海给四爷递烟:兄弟,抽烟。
四爷接了,他又不抽烟,这些常跑这一线的,也很操心暂住证。
这个东西是三月一更换还是一年一更换,总之是有些麻烦的。
饭菜上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方几个人都是在硬卧那边住,其实也不是一路的。
坐火车到广城,因为没有直达朋城的火车。
转了一趟车之后,连火车站都没出,直接上车又走,依旧是软卧。
其实这大可不必的。
四爷就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火车一路朝南,越走觉得气温越热。
出门的时候还是绒衣上面套小棉袄,小棉袄上面套大棉袄,可这走着走着,温度就上来了。
大棉袄脱了,小棉袄也脱了,等真的满目看去景色都是翠绿的时候,已然到了地方了。
棉袄塞到包里,拿了薄外套套在绒衣上,就这还微微有些热。
脚上的大棉鞋也穿不成了,得换上单鞋才成。
下车之前,把厚毛裤脱掉,感觉穿着秋裤就足够了。
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各种蛇皮袋子扛着,像是在搬家。
而两人呢,就两个大行李包,再没有别的。
桐桐牵着孩子的手,低声叮嘱,人多,不能撒开。
金镞紧紧的牵着妈妈。
四爷一手两个包,看桐桐。
桐桐:……她伸手抓住四爷的衣摆,他这才往前挪。
下车要检票,下来就是月台。
人潮涌动,排了那么长的队!软卧出站走的也是特殊通道,这边有一个专门的窗口边检。
金镞看着那边那么多人排着长长的队,再看看这边,一共也没多少人。
他听见边检叔叔说,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
然后妈妈就掏出证件,特别快的,他还没从那边长长的队伍里回过神来呢,就已经被妈妈牵着走了。
进去之后,他依旧保持回头的姿势,刚才他好像看见有人从长长的队伍中间穿插过去之后,那人的手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桐桐低头看孩子,怎么了?金镞朝那边指了指,我好像看见小偷了。
人呢?钻的不见了!连哪个是失主也分辨不出来了。
人太多了,穿的都差不多,认不出来了。
桐桐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人多的地方,保管好自己的物品。
被偷的那个人怎么办?下次就不会被偷了。
那这次怎么办?一般很少一个人出来,他们多是成队结伙的。
有些是家族,有些是同乡。
一个人若是被偷了,其他人还能帮忙,这也是一个教训。
金镞就警惕的四下里看,好像害怕被贼盯上。
出了火车站,回头去看,真的很小。
金镞低声道:还没有西康的火车站大呢。
四爷就笑,走!那带你见个新鲜的。
站在路边,看看远远的有汽车过来,四爷示意金镞:招招手。
金镞朝车招了招手,车子停过来了,先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然后司机就问:你们去哪呀?这就是出租车呀!嗯!这就是出租车。
在大城市陆续有了,但是省城还是没有。
这个玩意孩子没见过。
至于去什么地方,那当然是先去单位。
海洋气候研究所,它现在的地址是叫乐宁村。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泥泞的路面,车窗开着,开过去蹦到人脸上的泥点子避都避不开。
沿路看过去,除了很不常见的作物之外,还有平房、田地。
到处是荒山丘。
她摸了摸鼻子,扭脸看四爷:孩子上学……主要还得自己教,就近的话真的只有村里的学校可以就读。
这个条件真的得吓回去多少人。
那就自己教嘛,这经历人一辈子能遇几次,挺好的。
到达乐宁村的时候,车租车费用竟然高达十二块七。
站在路口,道路两旁的工地,再看看一个竖着的牌子带着箭头,牌子上写着\'乐宁村\',顺着指的方向,从工地夹缝里的泥路看过去,远远的,确实能看见一个村子的影子。
路上过来过去的人,大家最多对一家三口看一眼,然后各忙各的去了,并没有人给予更多的关注。
金镞低头看看脚上的小黑皮鞋,然后抬头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
这还没有自家青阳公社好嘞!桐桐也低头看看脚上的鞋,然后冲着四爷笑。
四爷看她:后悔了?不是后悔!就是觉得吧,跟着你什么都得过一遍。
她说着,就指着眼前的路,怎么着呀?就这么走过去?四爷将包塞给桐桐,把儿子抱起来,然后说桐桐,走!上来,背着。
桐桐用胳膊肘戳他:走了!我拎着包,你背着我,还不笑死人。
可真要走了,桐桐又蹲下,给两人把裤腿给卷起来,走吧!到了换鞋就行,换裤子就暂时不用了。
空气挺潮的,感觉洗了不好干。
咱出来也没带多的衣裳,真要是没换洗的才有意思呢。
两口子一个抱着孩子,一人拎着包,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路了。
孩子倒是兴致勃勃,问他爸:那是什么树?荔枝树。
荔枝只在树上看见过,在诗词里见过,但是现实中真没见过,也没有吃过。
那个又是什么树?芒果。
没见过,但是吃过芒果干。
那边那个高的呢?椰子树!孩子大惊小怪的,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吃吗?好吃。
金镞探着头看地上,爸爸,这里的土跟咱家的土都不一样。
怎么一个不一样?你看!你看呀!咱家的土是黄色的,这个土是红色的。
四爷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这就跟移栽一样,你这个幼苗移栽过来,适应性应该不错。
不过你妈这棵念旧的老树现在移栽过来,估计得打蔫--难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