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当真是过了一段特别艰难的日子。
四爷转到食堂,今儿炖的全是海货,他就问说,不见蔬菜不行!多用猪肉、鸡肉、羊肉,海货搭着吃也行。
怎么全是海货。
满海滩的海货,那么多人去捡。
便宜的很!蔬菜不一样,这几天蔬菜的价格翻了几十倍,猪肉鸡肉都买不上了。
能买到啥是啥吧,咱这好歹是正经饭,别的厂子还没这条件呢!厂子里多是北方人,这么吃海鲜,其实是有些吃不惯的。
四爷指着那么些鱿鱼,按鲁菜的做饭做吧!回头看还有那么些生蚝,螃蟹,这饭吃的有点难受。
结果晚上回家来,饭菜大差不差的。
桐桐还抱怨呢:根本就买不到鲜菜,凑活吧。
然后点着桌子上,海参挺好,想用葱段烧,没有买到葱;生蚝也很好,想吃蒜蓉生蚝,没有买到蒜;鱿鱼没有韭菜配,弄了个酱烧。
四爷砸吧嘴,吃米饭?知道你想吃面了,清汤面,吃吗?行吧!结果清汤面里一点葱花都没有,只有紫菜和虾皮。
金镞最近的训练强度大,吃饭倒是狼吞虎咽的,把盘子里的菜往碗里一扒拉,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往嘴里塞,家里的饭比学校的饭好多了。
我们中午在学校都吃的面包!咋都吃面包呢?没吃的了!我们学校的面包还是一个同学的叔叔赞助的。
他叔叔是港城商人,厂里的工人也没吃的了,说是从那边用船运了一船的面包。
给我们赞助了一点,今天吃的是人家赞助的,一人俩面包。
说着,就一脸的痛苦,面包干巴巴的,应该是过期了或是快过期的,好难吃呀!那边也受台风影响了,这么快能采买了面包过来,还能给你们赞助,这就不错了。
还敢挑拣是不是过期。
四爷就问:这么困难,要不要爸爸想办法,给你们学校也赞助一些。
金镞摇头,这么多海鲜又不贵,学校买了给做了,我们一样吃,为什么一定要赞助?话不是这么说的,要不,给你们弄点方便面?不用!明天肯定有人自己带饭,我也自己带饭。
说着就看妈妈,家里的方便面我带一包吧,再拿一个咸鸭蛋,成么?成!方便面的味道并不好,就是一个面饼一个料包,料包里就是盐、味精、胡椒这些东西,泡出来清汤寡水,桐桐一直觉得这个面……不应该是这个味道。
家里存着呢,说不上难吃,但肯定也不算好吃。
早起给孩子把方便面带上,盐鸭蛋之外,还给再带了两个煮鸡蛋,有这些就算是能凑活一顿饭了:明天早起烙饼给你带上,再带点咸海菜?想吃我奶奶做的咸菜了。
那咋弄呀?这玩意寄也寄不来,回头给奶奶打电话,叫晒点菜干回头寄来,给你用菜干蒸包子行吗?行!把孩子送到学校,得先去大学里讲课。
这可好,一个班四十多个学生,有七个开始打摆子了,昨天晚上送到医院去了。
王晓在办公室填考勤名单,听说了吗?那个什么电站基本停工了,从东北过来的建筑工人八成都打摆子了。
说着就想起来,对了!当初说秋里会发疟疾的是你吧?是我!怕什么来什么,这个环境之下,避无可避。
陈东拿着教案往出走,防疫已经从咱们学校开始了,这玩意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这话桐桐可不敢随便说,疟疾这个东西不是说短时间内就能过去的。
尤其朋城现在的情况,拿这种小小的蚊子还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闹腾几年且结束不了呢。
这个工作不止学校得配合,各个单位都得配合。
就是在家里,街道的工作人员也会上门,查看各家的情况。
防疫人员上门,得喷洒药,还得叫各家把蚊帐拆下来,然后看着蚊帐泡到药剂了。
其实自家很干净,因为点着熏香,根本就没有这种蚊虫。
出门身上都挂着小小的香包,蚊子不会沾身的。
但这是人家的工作嘛,还得配合。
拆下来泡着,然后泡完了,这秋里又开始下雨,一场雨接着一场雨的,蚊帐压根就干不了。
再把衣服翻出来,柜子里的衣服都有发霉的。
习惯不了,死活是习惯不了这种气候。
赶上周末,四爷不一定在家,桐桐在家一件一件的用熨斗熨衣服,摆弄个没完。
这也就是本职工作不忙,要不然,这个家务活真是能熬死人的。
正在客厅忙着呢,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冯远,哎哟!我的叔呀,可算是听到您的声了。
怎么样?还好吗?家里都好吗?我婶子好着没?冯远在大办公室里就笑,都好着呢!早都想给你们打电话,就怕你们忙。
再忙都得回家。
桐桐就说,一般晚上我们都在家,想打您就打么。
这么见外……我们可都生气了。
怎么样?上次寄回去的干虾还行吗?那么大的虾,我还真没吃过,好吃!特别好吃。
这次给您寄些海参,这个东西是补品,可以试试。
桐桐对着电话一句一句的问着,特别的热情。
聊了好一会子了,冯远才笑道:桐啊,司晔呢?不在家?他到周末的时候,多是被人请出去了。
今儿是跟R国三和会社的藤原三雄约好的,两家在洗衣机电机上有合作……桐桐解释了两句,就赶紧问:您有啥事跟我说是一样的,他估计晚上八点左右回来,要是我解决不了,晚上告诉他。
他明儿一早给您回个电话。
也不是啥大事。
冯远就说,你还记得江荣么?就是江英他堂哥,在南边当兵,他家不是跟你家的关系还挺好的。
知道呀!咋能不知道江荣大哥呢?他该是在部队上,早都提干的人了,这还真是的!有啥事江满哥不能打电话么?就是江家婶子上家里去,我妈也会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的。
咋还绕了一圈给绕到您那边去了。
冯远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江英:你看!你打电话本来也行的,非要叫我打。
江英没言语,示意冯远说她的。
冯远就说,江荣江营长也是复员了……哦!赶上大裁军了,之前怎么没听说呢?他们是最后一波,我也才知道的。
冯远就说,他复员回来之后,安置到咱县上,主管的是企业这一块。
你跟司晔也都知道,咱县城这些企业是啥情况。
司晔跟这些企业都熟悉,这一个个的有多难缠,你们是知道的。
桐桐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想叫四爷跟两边搭线呢,还是想怎么样。
就听冯远又说,江荣呢,是从南边回来的。
他在企业这一块了,力主改革。
可啥是改革,谁都没见过。
昨天开会的时候,糖厂的、轴承厂的,一个个的都对着领导开炮,提议说是至少得见识见识什么是改革。
好像有其他地方去南边考察,然后从朋城还是羊城直接去香江的……想来考察?桐桐就皱眉,这边就有老领导,为什么不联系呢?像是龙鸿年,就是原来县城的老领导,以学习考察的名义过来,这边发出个邀请函也是可以的。
有官方的途径,为什么要绕到自己和四爷这里呢?冯远就低声道:龙县在电话上婉拒了。
这不是不帮忙,这怕是现在过来不合适。
怕影响不好!桐桐就说,这样,等司晔晚上回来,我叫他给江大哥回个电话。
这要出来考察学习,尤其是要去香江,是需要审批的。
哪能说来就来呢?就是朋城邀请,那也不合适。
城市还没建起来,又在闹疟疾,没有成果展示,你们来学习什么?龙鸿年的考量是对的。
这个时候真不适合过来。
桐桐只能拿疟疾搪塞,北边过来的人,八成都得上了。
好些工程因为这个疟疾,暂时都停工了。
就是要来,也要等这一拨疫情过去。
这么严重呢?家里的蚊帐都得泡药水,怕虫卵残留。
咱们那边哪见过这个阵仗,感觉蚊子都不是一个品种的。
还说的都说了,要是真不担心,还是想过来,那只能以个人的名义。
您放心,只要来,我们可真盼着呢。
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好客气的?直接给公司或是家里打个电话就是了。
冯远挂了电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桐桐坐在边上就叹气,这应该是公社来的那些打工的,多少知道一些自家的情况,写信或是打电话跟家里提了。
这样的消息传的可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在这边挣了多少呢。
是!钱没少挣。
可这又是厂房又是宿舍,又是上新设备的,投入的不都是钱吗?再说了,四爷真挺忙的。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跟他一说,四爷就皱眉,这个江荣太急了!下面那些瞎嚷嚷呢,他怎么经不住人家激将呢。
那谁知道呢?你给回个电话吧。
四爷给把电话回过去了,这件事也推了。
可谁知道都到年底了,调到县里做了领导的高主任打了电话来,司晔,江荣这次出了大问题了。
连带的咱们县今年损失巨大。
怎么了?江荣看中了一个项目,要引进县里。
各个企业都抽了不少钱往里面投资……什么项目?能把水变成油的项目。
你是不知道,报纸上报道了,好些专家也都说了,确实是能把水变成油,这咋能是骗局呢?把四爷都说愣了:把水变成油?这不可能的事,咋能信呢?桐桐在边上就说,变戏法的!给水里加上碳化钙,能形成乙炔,可燃……不全是变戏法,就是水和油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什么东西之后能膨化,这种膨化后的油比汽油还好,说是什么污染小,成本小……水加汽油能变成更多的比汽油还好的油,这个项目听起来很靠谱。
高健在那边叹气,也是咱们都不算是有文化的,一看报纸上也有刊登,专家也都说好……谁知道凑了八百多万,先期给了人家四百万,结果这人就再不见了。
桐桐:……四百万现在对于一个县城意味着什么?四爷拿着电话哭笑不得,这种科技含量高的东西,没有人去高校亲自找专家核实过吗?报纸上专家就专家了?哪里的专家说的?见过这个专家吗?那谁能想到官方报纸上也糊弄人呢?四爷又问:是省报刊登了?是啊!不光省报刊登了,就是广播电台也整天在说。
桐桐:……这两个单位当年可真不是一般的高大上。
现在估计是……收钱了吧。
四爷就又问:这事现在瞒着呢?还是已经报警了,承认被骗了?咋能承认被骗呢?只能说是投资方有事耽搁了,拖过一天算一天。
高健急的直冒火,这上上下下还都等着工资好过年呢,你说……这人有没有可能跑到朋城去?那可不一定!这么些钱,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猫,你能怎么着?这么多省,这么多市,上哪找人去?桐桐就问:有照片吗?没有!能画出像吗?画像肯定跟真人有区别的,高健自己也知道,难找了!我知道。
真要是出事了,我们这一届……都有大责任,受处分都是小事,就怕……那这怎么弄呀?自家正在发展期,也拿不出那么些钱来跑回去接手这个烂摊子。
找关系说人情吗?这种事一旦出了,损失谁补呀,总得担责的。
高健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庇护过一些人,他不是主要责任人的话,收个处分,以后也别想升迁的事了。
可其他人,像是江荣这样的,怎么办?他是第一责任人,找不到这个骗子,他得被开除。
挂了高健的电话,四爷直接打给马秋水,完了桐桐又打电话给电台那边,也是一个意思:错了就赶紧的往回兜呀,把真相纰出来,这么大数额的,只要立案了,总有逮住这个骗子的机会的。
可还没等他们纰漏呢,邻省纰漏了,且新闻报到了国家总局,在国家媒体上纰漏了。
那这问题可就严重了,江荣引咎辞职了,马秋水连带的报社的好几个领导,都被停止工作了,要查他们收了多少东西。
马秋水没收,但其他人收了建议刊登,他也没拦着。
出事了怎么办呢?要么就是撸下来,当个普通的职工混到老算了;要么就是辞职,下海去吧。
朱有为为这个还专门给四爷打了电话,我知道你们欠了马秋水的人情,他要是能接受,可以调往清闲的部门,像是文史馆一类的地方……清水衙门,谁受的了?马秋水辞职了,打了电话来,说要下海,过完年就过来。
紧跟着桐桐就接到了贺北的电话,她当年条件多好的,她父亲在那个年代可在位置上呢。
她谈的对象后来结婚了,条件也很好,也就是说她公公当年也是有不小的权利的。
可后来呢,该平反的平反了,他们以前这种在位置上的人反倒是缩回去了,没被清算的都算是善人。
当年没人敢惹贺北,可现在,她在单位上得缩着。
尤其是单位上有了播音专业毕业的专业人员之后,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就越发不算是骨干了。
这次的事本来跟她没多大关系,但是,总得有人为此负责吧。
从高处掉下来的她就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她打了电话来,低沉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我离婚了。
啊?前儿被开除,昨儿就闹着要跟我离婚。
贺北的声音明显是哭过的,他表姐出国了,之前也说,那边安顿好了,就叫他出国探亲,我没同意。
我知道,他一出去就不回来了。
我这一没工作,还想着不行的话跟他一起走,可谁知道他却提离婚。
怎么跟你说的?倒是说实话呢,说是他表姐在那边嫁了一个洋老头,能申请绿卡。
他单身,过去之后可能会找个当地的女人结婚,为了拿绿卡的。
所以,离了?嗯!离了。
那边来信说是国内和国外的生活天差地别。
我们在省城……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出去呢。
贺北就问说,你跟姐们说句实话,朋城那边的日子真那么好过?你想过来?嗯!这边只要肯吃苦,确实是遍地都是钱。
那我过完年,去投奔你去。
你给我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成不?成!挂了电话,桐桐不免唏嘘:这才几年的工夫?很多人的际遇大不同了。
而江荣在晚上的时候也给四爷把电话打来了,也说是想过来。
这都怎么弄呀?桐桐专门在附近的民宅里租了一套民宅,以后老家再来人,就上这民宅去住吧。
没能力搬走的呢,就那么住着,不提房租;有能力了,叫他住他也不住了。
而且,老乡住一块相互有个帮衬,不怕外人欺负。
那要不然呢?怎么安排?自家还在五十平里住着呢,厂子里的楼盖起来了,也还没装修呢,往哪里塞人。
金镞不住的追问:那咱们今年不能回去跟奶奶一起过年了?肯定回不去了。
那要是先去香江,再从香江的机场飞回去呢?是不是当天去当天就能回?真不行!明年吧,明年一定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