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桐桐带孩子去林家。
还是机关派的车,这几天这辆车就是给自己用的。
岑远民没跟来,是董源跟着来接的。
他一边把东西往车的后备箱里塞,一边道:昨晚招待所特别热闹,有好几个地区教育组的人都在,请了岑总吃饭……闹到很晚。
是为了争取这个资金?对!咱只管捐给省里,其他的不归咱们管。
庙门不是这么拜的!桐桐说着就看身后的金镞,见他拎着一兜子东西,你这都是什么呀?金镞晃了晃,水果干,给表妹带的。
是说给林心家的王放。
小孩子还不到五岁,啃的了果干吗?真成,你那小书包里塞的是什么?出门还要再背个双肩包?金镞掏出耳机来,我带随身听了。
董源稀罕的:这是进口的吧?香江好似都不好买。
R国的。
金镞把耳机塞到董源的耳朵里,叔,你听,是香江那个歌手……我知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嘛……嗯嗯嗯!好听吧?好听。
韩翠娥追着问:那晌午是回来吃饭?还是叫育民在外面找个馆子,订一桌饭,叫你爸你妈他们出来吃饭?我把金镞放到那边,估计不能多呆。
得先去学校见见老师,晌午我跟老师们吃饭。
下午得去见见有关部门领导。
晚上吧,晚上两家人吃一顿饭。
要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明天有省里的捐赠仪式,后天有学校的捐赠仪式,大后天咱得回老家……行!那就晚上,叫育民订好包间。
我二叔二婶那边我去说,今晚上我们一块过去。
好!林家还是老样子,桐桐回来的事她没提前告诉林家。
因为回来确实是时间紧,她也说不好哪一天回林家。
林家是真不知道,林家老两口子给二闺女家带孩子,孩子也能上幼儿园了,早起大闺女去幼儿园上班的时候顺手就带走了,也不大操心了。
儿子媳妇平时不在家里住,赶在周末,两口子要睡懒觉,周红谷这个婆婆就是想过去,这个点也不合适。
两口子起来把屋里收拾利索,院子里这几年也陆陆续续的有退休的人了。
早起都在院子里各忙各的,这个给自行车上机油,那个洗了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呢。
收音机哇啦哇啦的,大家忙着手里的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着。
林家两口子不是个爱说话的,也不是个好是非的人,所以对别人聊啥两人都没啥兴趣,反而是收音机里的事听的多了一些。
懂不懂不重要,听热闹嘛。
然后猛的就听见,说什么金司晔怎么了……他夫人林雨桐怎么了……如果说一个名字是重名的话,那两口子的名字也都重合了,这就绝对不是巧合。
正房那边的大爷还问:是听见你家桐桐的名字了吧?那个是说小金吗?我咋听见说是捐款两千万还是干啥?听错了?正说着呢,门口隐隐约约的听见车声。
巷子不宽,真就是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过。
这巷子里平时也没车进来,今儿这是谁家打车打到门跟前了?才说要起身去看呢,就听见-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姥姥--姥爷--我回来了--十一岁的男孩,差不多变声期了。
奶音少了,有一点点粗沙的质感。
小声说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大声一喊,声音听起来就有点不一样了。
周红谷先反应过来了,她把手里的扫帚一扔,拍了巴掌就小跑着往出走,是远志!林温平这才醒过神来,起身就往出走,兜头看见长的这么高的一孩子,可不就是远志。
周红谷就往怀里拉,叫姥姥看看……金镞把姥姥往起抱:抱起来了吧!我长大了。
林温平笑的,哎哟哟!买点。
把你姥姥摔了没事,把你抻的不长个了可不成。
金镞又过去抱姥爷的胳膊,给您捎带的鱼竿您用了没?不是说喜欢钓鱼吗?我回来的时候都看了,护城河的水还挺干净的,里面的鱼好钓吗?一声赶着一声问,扶着人往里面走。
进了院子就叫这个喊那个的,然后又招呼,带了港式点心,都尝尝……说着就朝后喊:妈,点心呢!在呢!在呢。
周红谷看着桐桐,不住的打量。
孩子那么大了,还是没变样,南方的水土大概更养人了,这皮肤本就白,现在看着还水嫩嫩的。
穿着一件亮色的蝙蝠衫,一条直筒的牛仔裤,瞧着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就你跟孩子回来了?司晔呢?忙!走不开。
桐桐应着话,跟院里的人打招呼。
几年不见了,人家不会一上来就问你家是不是捐款了,捐了多少钱之类的。
只是打眼一瞧,这穿戴,这出门带着的帮着拿东西的人就知道了,这是过的非常的富足。
桐桐是真不能在这边多呆,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小时的话,林温平才说叫其他人中午回来呢,桐桐又要走。
这就走了?不是!是我有事,金镞给您和我妈放家里了。
晚上一块吃顿饭,我姐他们也就下班了。
咱有话晚上再说。
那行!孩子留下,你爱怎么忙就怎么忙去吧。
金镞坐在椅子上正吃蜜枣呢,见妈妈要走,直接摆手,我就在姥姥家,哪也不去。
晌午我姥姥给我包饺子,您别管。
桐桐还想叮嘱几句的,想想算了,爱咋咋吧。
这孩子回这边,跟回金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反正是吃喝睡他特别随意。
想要什么张嘴就要,不喜欢他就理直气壮的说不喜欢。
说多了,他反倒是不自在了。
她出来了,还能听见老两口子围着孩子。
周红谷问:还想吃什么,叫你姥爷去买。
别怕远,你舅舅又住的不远,叫你姥爷喊你舅舅起来,叫他去买。
吃炸小鱼吧!那边没有可小的淡水鱼,我都想吃了。
林温平应承着,这个简单,要不要吃酸奶?有卖酸奶的,拿盆买一盆回来,放白糖,好不好?我不想吃酸奶,我想要巷子口那家的豆腐脑,放可多榨菜的那种豆腐脑。
那边的豆腐脑都是甜的,家里也难得做一回,做的也不是咱家这边的味儿。
那肯定不是一个味儿,咱家这边的放了卤汁,吃着香。
林温言带着朵朵,牵着改革到林家的时候,哥哥不在,侄儿家两口子才到大门口。
进了院子,嫂子坐在板凳上,案板支在院子里剁肉呢。
后面一个半大的少年,长的精致的像画上的娃娃,从后面抱着嫂子的脖子,亲昵的贴在大人的身上一边晃悠着一边小声说话。
祖孙俩说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还真是桐桐回来了!这就是桐桐家的小子,叫什么来着?远志?都这么大了。
金镞对林温言也不熟悉,他一抬眼,第一眼看见了他舅舅。
顿时就蹦起来,舅舅一一话音一落,就扑过去了。
他舅的身板也抱不起来他了,想掂起来好几次都没能成,长的太快了!都这么高了?金镞嘿嘿嘿的笑,这才看不太高的舅妈,舅妈好!其实没见过,这是第一面,我妈给宝宝挑了可多衣服,您快进去看看。
桃红才一米五六的身高,怀孕了穿着平底鞋,得仰着头看金镞。
她都不好意思拉人家孩子的手,只拍了拍这孩子的胳膊,你长的怎么这么好看?然后问婆婆,我姐跟我姐夫呢?你姐回来过,又忙去了。
你姐夫这回没回来。
如意就说,我看报纸,就说我姐替我姐夫参加捐赠仪式,想着我姐夫八成也没能回来。
说着就拉金镞,来!跟舅说说,那边咋样?没有人问那捐赠的事,那么些钱,对吧?捐赠了那就是有必要捐赠,谁也不会拿那么些钱打耍子玩。
咱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的,但想来不外是不花不行呗。
那还问啥?与其问这个,就不如问问孩子,在那边边的怎么样?吃什么,喝什么,习惯那边的什么,不习惯那边的什么。
家常的话嘛!但是,林温言就觉得,这也太过分了!那可是四千万呀,这个钱干啥不行?为啥要平白给人家?她坐在边上,就说如意,别的不说,就说学校吧。
你们那么大一点的学校,那都贪污的不像个样子。
买个粉笔、本子的,都恨不能吃几十块钱的回扣。
你说这么大一笔钱,得有多少跑到别人的兜里去。
有这个钱,给老家那边一家分一千块钱,人家还念他们两口子的好呢。
这么糊里糊涂的一捐,有啥意思?有啥作用呢?周红谷不言语了,她这几年很少搭理自家这位小姑子。
如意本身就不擅言辞,只当没听见。
金镞眨巴着眼睛看林温言,怎么说的这么些糊涂话呢?他歪着头问,姑婆是觉得我爸糊涂还是我妈糊涂?能拿出那么些钱捐赠的人,怎么可能是糊涂的人?糊涂的人挣不来那么些吧。
你觉得糊涂,那你是本身糊涂。
怎么想的呢?给老家一家一千人家就念好了?想什么呢!就是给老家一家都盖一栋别墅,也不会真心念着你好的。
有钱本身就是原罪,你不扶持,他骂你凉薄不念情分;你扶持,他犹不知足。
这钱用在一项科研项目上,有大用。
用在邀买人心,想叫人夸一声好上,那只能是徒劳无益。
所以,为啥会觉得能挣来钱,随手就捐出那么些的人糊涂,而不是想着人家为啥要去那么做呢?林温言被问住了:……她就说,大人说话,孩子怎么插嘴?金镞嘟嘴,周红谷\'咚\'的一声把剁肉的刀砍在案板上了,干啥?你要干啥?有工夫回去教育你家的娃子去!我家的孙子还轮不上你教育。
说着,直接站起来,拉着林温言,你走!你走!赶紧走你的!谁叫你上我家来的?谁通知你来我家的。
本来挺高兴的,非过来没事找事,显出你了是吧?老好人一生气嘴唇就抖,只狠命的把人往出推,当年可是把啥都说清了,桐桐也没亏待了你。
凑上来干啥来了?她的钱她爱咋用就咋用,哪怕扔到水里听响呢,跟你有啥关系。
真就是推搡着把人推出去了。
林温言气的直哭,谁贪钱呢?我是说不会过日子……她不会过日子,把日子越过越好了;你倒是会过日子,你看看你过的那叫啥日子?说着话,连大院的大门都给关了,把林温言直接给关外面去了。
林温言气的呀,在外面喊:朵朵,带弟弟出来。
这娘家谁再回来谁就不是人养的。
朵朵从屋里把弟弟牵出来,拉着脸走了。
桃红拉了金镞躲到厨房去了,可等吃饭的时候,金镞从桌子上去挪他的小背包的时候觉得重量不对。
他那个新的随身听看起来不大,只有一个书本的大小,但其实挺重的。
自己爸拿回来的时候还说呢,说这个东西一点都不随身,跟个砖块似得,死沉死沉的。
要想真的随身,还是得轻便一些。
这玩意放在家里,丢了!它比彩电都贵,也比彩电更难买。
好气哟!但是今天上午来家里的人太多了,大院里的人,周围邻居的人都来过。
大部分没进屋子,但人多手杂,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人摸进来偷着拿走呀。
所以,他跟谁都没提。
只是等妈妈晚上来接的时候,他偷偷的趴在妈妈耳边低声道:我包里的随身听丢了。
丢了?桐桐看了看那小背包,然后拍了拍儿子,没事!回头再给你买一个。
换个牌子你再试试。
两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林家不提林温言的事,母子俩也不提丢东西的事。
桐桐只跟没见过面的弟媳妇说话,还取了准备好的手表递过去,你留着戴吧。
这表看着就可贵了。
可贵了吧?圆圆看着被朵朵藏在抽屉里的东西,她并不认识那是什么,只是瞧着就不是便宜的东西,你姐送你的?要你管?!朵朵从抽屉里拿出来,直接塞到上铺的被子里,然后扭脸瞪圆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叫你好看!圆圆看了她一眼:叫你认识的小流氓欺负我是吗?那我还挺怕的!你放心,我不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朵朵上了上铺,手摸着这个东西。
心里想着,明天得把这个卖出去。
要不然那李小秀那个老虔婆再找我要钱,我还真没钱给她了。
实在不行,叫黑子那几个,把这老东西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