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四千万,四爷早想到了,必是有上门要资助的。
因此,桐桐走的事情就提前准备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上门的会是孟校长。
他原本想着,县上或是公社,这个嘴一张,必是要出血的。
比如说,修公社的路,修从公社到县城的公路,修从公社到省城的公路。
真的!这个口只要开了,不接着都不行。
只能是多少上说话呢,看看给多少合适。
但是,孟校长上门了,这个面子说什么都得给。
而孟校长也表示了,捐建的图书馆,会以金中明来命名。
做儿子的,以父亲之名捐一个图书馆怎么了?捐。
至于别人再开口,那也不是非得现在就给。
可以先应承下来,之后再看着办吧。
反正预留了一千万的量,还是先给了大学了。
这个不冲突嘛,都属于教育事业的范畴。
捐赠仪式就是那样,领导讲话,代表发言,选出来的学生代表给佩戴一些徽章等等。
再之后就是合影。
走一套完整的流程嘛。
桐桐站在上面,看着两个身穿校服的高中学生上来,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拿了徽章,要给她戴在胸口上。
她抬手只把衣服往起拽了拽,叫孩子好别一点。
结果到了跟前了,这姑娘一边别一边低声叫了一声:大姐。
桐桐这才抬眼看,厚厚的留海下,一张圆圆的肉肉的脸,这是……张九龙的女儿?有过一两面之缘。
校服上的标识证明她是省城最好的高中的学生,能代表学校来,证明她的成绩特别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老师喜欢的那种孩子。
她温和的笑了笑:是你呀?长这么高了?是!就这么一问一答,再没有说其他。
合影之后,两学生代表就下去了,流程还在继续。
圆圆本想说朵朵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朵朵说是她姐送她的,那就当送的好了。
其实,肯定不是的!要真是送的,林温言又怎么会想着找去呢?那只能是朵朵偷的。
不过估计这位姐姐不知道是朵朵偷的,要不然不会不管的,怎么着也会跟林温言说一声的。
她刚才真的想提醒一句的,可想了想,人家也未必乐意主动管朵朵。
不知道,就不用管;知道了,不管不合适。
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
她同学低声问:你怎么叫大姐呀?是你大姐吗?不是!她只能说,是……有一点亲戚关系的姐姐……关系挺远的。
再远也是亲戚呀!不是!我们不熟,就见过一两面。
不打招呼不好,打了招呼……我还怕不一定认得我呢。
她桐桐一回到位置上就跟班主任低声说:那位林女士是张圆圆的姐姐,亲戚家的姐姐。
圆圆轻轻的打了同学一下:别多嘴。
结果活动一结束,班主任就揽住圆圆的肩膀,走的不紧不慢的,林女士跟你家是亲戚?有一点点瓜葛,挺远的关系。
我就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是见过她一面,不熟。
那就还是有关系嘛。
然后班主任回去就跟校长说这个事,毕竟资金就那么些,各个学校分配多少,这却是可以争取的。
于是,当天晚上圆圆还在上晚自习呢,校长带着东西,跟教务主任两个人就上家里,找张九龙:……校舍翻新是一方面,也想添个特色教学。
像是艺术类呀,咱们教学器材短缺。
在资金上,还是希望能有一些倾斜。
张九龙:……这叫人怎么说呢。
谁都想一次性修到位,也都知道这工程越大,露的沙越多,大家也都收益的道理。
但这个事,咱真的插不上嘴。
校长能来,那就是打听过了。
知道这家人跟那位林女士的关系真的不远。
不近不远,还非常的亲近。
可以说是那位林女士的养父母了,这要是说一句话,给学校单捐的可能都有。
当然了,圆圆同学的继母是林女士的亲姑姑,这个他也知道了。
他就看林温言,听说您的女儿初三复读呢?啊?林温言就赶紧道:那孩子……叫跟着……话没说完呢,校长就又道:咱们有特招名额,招收特长生。
艺术类,体育类,都算。
林温言就看张九龙,张九龙轻轻摇头:不能应承!你应承完了,拿什么去办?桐桐肯听你的?林温言却犹豫了,这要是朵朵进了重点高中,学艺术类学上三年,完了不是还有保送嘛!只要专业课有人认可,再不行师大的美术教育专业、音乐教育专业总是可以的吧。
桐桐给师大送了一千万呢,保送去一个学生,这该是不难办吧。
咱也不说工大那样的学校了,真就是师大的大专班,艺术类的教育专业,这总不过分吧。
所以,这事其实是可以答应的。
她就道:您猛的这么一说,我还正不知道怎么应答。
桐桐这几天都忙,我们顾得上见面呢。
您等我两天,我见了她之后,咱再说。
行不?校长马上起身恭维:林工那是您的闺女!您说的话还有不起作用的。
您看看您,把林工教育的那么好,培养成才了。
圆圆同学也是重点大学的好苗子……您出面办事,哪有不成的?那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林温言含含糊糊的应着,起身把人送出去了。
回身尴尬的看张九龙,张九龙起身,抬手拉了儿子,走!儿子,背诗去了。
没搭理林温言,你能办你就去办。
他还真不怕这个事影响圆圆。
圆圆的成绩放在哪个学校学校都会重视,要提升学率,好学生谁都舍不得撒手。
林温言追着说她的想法,……我觉得这行的通的……从没听说过保送大专的!张九龙头都没回,只拿了小画册教儿子认字念诗去了,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林温言只得道:那你跟孩子在家,九点就叫他睡,我去一趟金家。
一家人想说过话太难了。
晚上家里太热闹了,拜访的人真的很多。
有些是私人目的,有些是为了公事。
说到底都是钱闹的。
像是四爷那些以前留在省城的同学,他们也都过来,是想听听那边真实的情况,考量是过去工作呢,还是留在单位里继续熬资历。
还有金镞之前上学的学校,人家老师和校领导来了,为什么的,咱也都清楚。
就说这么着,怎么弄?韩翠娥跟炎炎说,我还说你嫂子带着孩子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得住个半月一月的?孩子的课你嫂子能辅导,耽搁不了的。
可看这个样子呀,事一办完,赶紧走算了。
太闹腾了。
可不就是!天天晚上熬到十一点前后,早早的又得起来。
白天应酬、晚上应酬的,就问谁不累?正说着呢,大门又被推开了。
门一开,院子里的铃铛就响。
炎炎掀开门帘朝外看,紧跟着就\'哎哟\'了一声,朝里面喊:嫂子,小姑来了。
林温言来了?好处是:这些客人终于要走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呆了,亲戚来了,要说私房话。
坏处是:要应付林温言。
桐桐客气的把客人都送出大门,转身回来的时候把大门直接从里面给关上了,院子里的灯也给拉灭了。
韩翠娥喊桐桐:晚饭都没吃几口,你姑也不是外人,再吃点吧。
桐桐应着,就招呼小姑坐。
炎炎端了饭来,也笑道:那小姑再吃点?不了!不了。
吃过了。
林温言看饭桌上,一碟子酱菜,一碟子凉拌豆腐干,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炸小鱼。
主食是一碗酸辣酸辣的菠菜面。
桐桐一动筷子,酸辣味儿直往外冲。
韩翠娥从外面进来拿了布鞋给桐桐放到脚边:把鞋换了,穿高跟鞋跑了一天,脚疼了吧。
还行!桐桐一换,韩翠娥把皮鞋又给拎出去了。
炎炎端了面汤来放在面上,嫂子,都喝了,化食的。
林温言:……这是挣钱了,瞧瞧回家来这待遇,不管是婆婆还是小姑子,都是处处捧着的。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跟林温言说话,今儿见张主任了……如今是副院长了,是吧?这不挺好吗?我还问您了,他说您挺好的。
您也看见了,我这就脱不了身。
咱也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
昨儿您也见孩子了。
今儿,又把我见了。
我们也都见着您了,这就行了。
我知道您好,您知道我也过的挺好的,这不就好吗?实在是累的不想跑了。
林温言能说什么,她坐过去,就低声说今晚上的事:我想着,本来人家也是省重点,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当初我们就说好了,主要是为了乡村教育的。
城里再不好,它也有样儿,对吧?校舍不漏雨,不漏风,还都有暖气。
师资力量也是最好的,想留城的多,人才都留下了,不缺好老师。
什么都不缺,那您说,该怎么偏呢?国家有专项款,他们可以争取这个。
但是,他们肯定不在这次的名单里。
压根也就不该开这个口。
桐桐看林温言,又问,学校怎么知道咱们的关系?我听如意和桃红说,朵朵现在也不上学了。
就是为了朵朵的。
林温言就说她的打算,学三年艺术类,将来再跟师大那边说一声……桐桐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是大学呀!您当那是什么地方?说的好不轻松,打个招呼就进去了?我有那个面子吗?钱有那么好使吗?钱就是好使,我敢那么使?高考,那是为国选才,有一丁点的掺假,那都是违法的。
你想干什么呀?您来是看我的还是拉我下水的?您这分明就是不撺掇我学好吧。
有您这么当长辈的吗?说着,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下了,您是一点也没为我考虑,对吧?为了朵朵的,我都能违法呗?那您跟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您请回吧,以后也别来了。
钱我会照样寄给你,至于见面……咱们干脆连面以后也别见了。
我还有家,还有我自己的孩子要照管,我不可能为了你的孩子去做违法的事。
说着,就看林温言,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您出去?林温言:……何至于这么严重?谁叫你违法了?这不是人之常情,人情换人情的事吗?说到底,你就是找借口想跟我撕扯开,是不是?知道!知道!你现在有钱了,谁都能不认了……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桐桐指着堂屋的门,要我送您出去?不用!林温言起身拉着脸直接走了,出大门的时候将大门带的哐当一声巨响,院子里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了好一会子。
炎炎真吓坏了,可一转脸,就看见自家嫂子又端起碗吃饭了,还说炸小鱼:……廷酥脆的,腌的也好。
那就多吃点。
桐桐吃她的,其实林温言说对了,自己就是找了个机会往翻脸的闹呢。
林温言太没分寸了,高考这样的事都想去操纵,想干什么?自家一边扶持教育,一边又破坏教育公平,这事自己做不出来。
金镞还没睡觉,从里屋出来了。
桐桐就说孩子,原则和底线不能破。
越是现在这种,好像有钱就没有办不到事的时候,越是得知道底线在哪。
哪些是能用钱交易的,哪些是打死也不能用钱交易的,你得记住了。
钱这个东西,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坏的东西。
可买卖的,你花多少钱我跟你爸都不心疼。
但是,不该买卖的东西,一旦动了钱……迟早就得坏。
记住了,所以,姑婆说的那个法子,其实是可行的,对吧?只要钱到位。
是!是可行的,钱到了就真行。
但是不能这么干。
金镞就问说,那要是姑婆坚持说……想把那位表姨送到香江或是国外念书,这事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朵朵只是笨,她本质很好,我会考虑的。
不一定得去上大学,但可以在国外学点别的,哪怕三四年只学会英语呢,那回来也算特长,是能凭借一技之长自立的。
要是心里没那么大的偏见,学个西餐、西点,她一样能挣大钱。
要是林温言真的过来商量这个事,而朵朵也确实懂事了,她真的会考虑至少把朵朵送去香江学几年的。
可林温言没觉得朵朵的问题不在于学习,这叫人怎么说?之前听桃红说,这孩子描眉画眼的,她就觉得心思不在学业上。
后来林心才说,偷着用桃红的化妆品,是桃红厚道没言语。
可这些林温言知道,她管了吗?女孩爱打扮没错,用妈妈的、姐姐的化妆品,属于亲近人的,这也没什么。
可人家是一表嫂,还是新婚不久,都不太熟的人,你这么着叫人都没法说。
就这样,我花那么些钱,就为了给朵朵违背教育么平用钱开道办这个事,想什么呢?她不仅这么着没答应,她在第二天学校的捐赠仪式之后,面对报社媒体的人物专访,她还专门说起了这个事情。
因为人物专访嘛,就是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问一遍。
这个现在只要去找跟自己认识的人,都能打听出一二来。
那桐桐为什么要隐瞒呢,该说的都说了。
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的:……我们在农村生活过,可以说,我们其实就生活在农村。
我们了解农村的情况,也知道农村的孩子要挑出农门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几乎倾尽一个家庭的所有。
所以,我们拿出这两千万,重点依旧是农村。
之前有一位重点高中的校长,委托我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养母上家里说项,希望争取这笔资金。
而我表妹呢,中考没考上,人家答应了,只要争取到这笔资金,就能特招我表妹进重点高中。
而我姑姑更离谱,一位我们捐赠给师大一千万,人家就能叫我表妹将来保送。
这件事我直接拒绝了,不可能的事!扶持农村教育,扶持师范教育,说到底,所求不外是--教育公平。
如果违背这个原则,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姚时行在边上坐着,心里暗暗的点头。
采访完了,桐桐跟人家记者握手致谢,这才扶了姚院长,您的腰得养着了,我给您在京城医院找了大夫,暑假的时候打发人回来接您,必须去瞧瞧了。
这么着多难受啊!不用,省城就很好。
这事可由不得您。
不止您得去,好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师都得去。
联系好了医院,也联系好了酒店,一为体检,二为旅游,三嘛,这也是您的学生挣钱了,想孝敬孝敬老师。
不说实话!是不是小金还有别的想法呀?桐桐就笑,要么说什么都瞒不住您呢。
回头我跟您细说。
记者就看着人家师生十分亲密的出去了,回去就写了稿子,第二天就刊登了。
早起朵朵比谁都着急拿报纸,这几天\'林雨桐\'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报纸上。
哪怕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来她长的很好,穿的很时髦,人很有气质。
她身上的衣服成了很多人探讨的热点。
今天的衣服是不是跟昨天又不一样了呢?朵朵打开报纸,第二版上有照片,也有大幅报道,我姐昨儿穿的是套裙,黑白照片上看着是白的,那应该是浅色的套裙……这个小外套也太好看了吧。
圆圆看的是内容,一看之下就给爸爸使眼色:您看!脸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