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的报道,林温言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就又是大哭一场,朵朵去老师家了,圆圆上学去了,儿子也送了幼儿园,老张上班去了。
就是就剩下她一个人,收拾了儿子的玩具,一扭脸卫生间那么大一点的地方还泡着一大盆的衣服。
一家子五口人的衣服她一个人洗。
是!现在有洗衣机,也用的起洗衣机,之前确实也买了一台。
可是这么大点的地方,连阳台都住人了,洗衣机平时就放在客厅。
洗衣服的时候要么在厨房要么在卫生间。
地方都很挤,特别的不方便。
可饶是这样,还都不满。
朵朵不愿意她的衣服跟圆圆的衣服一起洗,回头老张就觉得他的衣服跟朵朵的一起洗也不好。
那她能怎么办呢?母女俩的放一起,那父女俩的另外洗。
谁知道圆圆转脸问她爸:要不从医院弄点消毒水还是啥的,每次给洗衣机消消毒吧。
我不太讲究,我怕朵朵不自在。
换来换去的,不还在一个洗衣机里面洗吗?然后老张真的带了消毒水回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哪怕是用洗衣机洗衣服,洗这么多人的衣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水得从接到水桶里,再从水桶里倒进洗衣机里。
完了还得捞出来拧干,拧完了还得再漂洗第二遍第三遍。
中间要是再动不动就消毒,不是又多一次手续吗?可就这样,洗衣机也给处理了。
朵朵和圆圆拌嘴的时候朵朵踹了一脚凳子,凳子直接砸到洗衣机上了。
洗衣机的壳子都是塑料的,壳子破了,老张就说找个收二手货的卖了吧。
卖了之后就再没买过,老张绝口不提再买洗衣机的事。
问了两次,他只说:等换了大房子了,再买是一样的,要不然没地方放。
于是,就又成了手洗衣服。
五个人的衣服,还有家里的床单被罩,家里有大夫的人都有些洁癖,对卫生的要求很高。
这么频繁的清洗,想想就知道有多累人了。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洗衣盆前面,眼泪止也止不住。
今早去买菜,还碰到医院里的其他护士同事,她们都问呢,说是:你怎么把孩子养的那么好,你看你家那谁……咱们医院的金司炎说,那日子过的可好了。
说是住着别墅,带着泳池的,跟电影上的一样,好几亩大的地方。
光是厨子就有俩,出门带司机带保镖的……你这人就是不会享福……她就想,当初要是听了桐桐的话,跟古庄离婚之后只带着朵朵和老太太过,是不是现在的日子就截然不同了呢。
老太太说,找个男人是为了过的好的,可现在复婚了,孩子也生了,多年前的遗憾也弥补了,可日子过的却真的很累。
不是缺钱,就是单纯的累--心累。
正哭着呢,门锁一响,她赶紧擦了眼泪扭脸去看,见是朵朵背着双肩包回来,进门就拉着脸。
你这又怎么了?你们老师叫回来了?我没去老师家,我想着我姐该忙完了,想去找我姐的。
结果金家的大门锁了,问了周围的人,听说是回老家扫墓去了。
朵朵把包甩在桌子上,妈,您干嘛为上学的事找我姐呀!我都想好了,等我接忙完了,我就去找她,我想跟她去朋城。
林温言一下子就炸了:去朋城?你去朋城干啥?该上学的年纪不上学,不学东西,这是最蠢的!你看看你姐,你姐结婚生娃之后,才有机会上的大学。
你再看看你……像谁呀?咱家林家你那些表姐表哥,哪个跟你一样?那个年月里,林可和林心可都是上了高中的。
林可接班了,人家踏踏实实的,年年都去幼师培训班里培训,人家为啥的?林心从澡堂子打杂开始的,人家呢?结了婚,换了单位,只是后勤。
可人家单位好,人家在单位上的人事关系好,还是个妇女干部的小头头,又在工会里忙前忙会,人家缺啥了?就是你表哥,都说是个怂包,人家不言不语的,下了苦功夫,人家都能考上个师专。
两口子都是老师,就凭你姐给教育部门捐的钱,你觉得你表哥两口子在学校里会混不好?要不了几年,肯定就是领导岗了。
你姐就不说了,你再看看改革。
那么大一点点,啥诗不会背,叫写字就乖乖的写字去了……你再看看你……为了你的,我生多少闲气……朵朵看自家妈:你啥意思?林家的血统是好的,我舅舅老实本分,你还上过卫校。
林家我表哥表姐都是好的,没上大学的也都混的挺好的……我弟弟嘛,有林家的血统,有张家的血统,啥啥也都挺好的。
再跟圆圆一比,张家的血统更没毛病。
你们都没毛病,那我这不好那不好的,肯定就是我爸那边不好呗!是古家的血统不好。
林温言指着朵朵,怎么?我说的不对?你看看你现在,跟古槐古柳有啥不一样。
真真是活脱脱又一个古柳!朵朵\'啪\'的一声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摔了,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爸,也多嫌我。
我在这个家里就是碍眼的,就是多余的。
林温言气的呀:这个丧良心的东西,这家里缺了她的吃了,还是短了她的喝了。
老张现在挣的多了,真不在于养几个孩子。
当然了,自己也没用老张的钱养朵朵,只桐桐一个月一百,比九成人的工资都高,这个钱人家能养一大家子还能攒下,只养她一个,还不足性。
这家你爱呆就呆,不爱呆就滚!看哪里好你去哪去……滚就滚!早受够了。
大门又被摔上了,林温言气的呀,真就是血压往上窜。
对门的邻居在外面喊:林护士,跟孩子好好说,别吵吵。
林温言赶紧开门,这孩子太气人了,难怪的很。
要是有圆圆一半省心就好了。
女娃子到了这十六七、十七八的年纪最难管了。
还要顾着娃们的脸面呢,不能这么劈头盖脸的骂。
再说了,这么大的女娃子,出门也不安全。
赶紧往回哄吧,别叫怄气。
林温言觉得特别难堪,你是不知道,这朵朵呀,小时候是我妈带呢,彻底给带坏了。
桐桐打小是我带的,我家改革也是我带的。
桐桐十六都能自立了,十八结婚当妈了;我家改革在学校乖的呀,托儿所的老师说特别好带,特别懂事。
就朵朵这个孩子呀,也不知道是她爸那边的遗传基因不好,还是我妈给惯的。
老人带孩子嘛,都惯着的。
说了几句闲话,林温言回去在窗口往楼下看,不见朵朵。
她也没在意,想着不回来是不饿不困,要吃要睡了,自己就回来了。
朵朵出门喊了黑子,骑上摩托,跟我回镇子上一趟。
那破镇子,你想回自己回,找叫我。
朵朵一把拉住黑子,给你说了,我姐就是那个林女士,你非不信。
你骑车,我叫你见见什么是亿万富翁。
亿万富翁有啥见的?给我一毛不?扯些没用的。
我姐身边的保镖一年都十万以上呢,你就是给我当保镖去,都能撑死你。
别不知好歹!这次我跟我姐去朋城,你去不去?黑子这才站住脚回头看她,吊儿郎当的用手挑了朵朵的下巴,被朵朵拍下去了也不以为意,哟!这是要住豪宅,用保姆配司机保镖了?我不给你姐当保镖,我就乐意给你当保镖。
你姐给十万我也不去,跟着你你管吃管住就行。
不要脸!朵朵又抬脚踹他,快点!去不去?去去去!肯定去。
回镇子的路宽了很多,越是靠近镇子,路是越平整。
有些地方好像专门整修过的一样。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跟韩翠娥笑道:以前从这里去省城,骑自行车,这路边生产队的很多人我都认得。
以前出门总担心自行车没气了咋办,恨不能带着打气筒。
后来就不用了,沿路就到哪都有能认识的人。
这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人得。
韩翠娥还没说话呢,前面陪同的事务局的工作人员就笑道:那是咱们林工的群众基础好。
你看,咱们公社也是用心了,这路面是重新平整过的。
桐桐:……这就没办法聊天了。
她只能说,那时候年纪也小,大爷大娘们都照顾我呢。
至于路面,为欢迎咱回来也是费了不少心了。
等到了后沟里,这里的房舍另外盖了,果园被保护的很好。
老道依旧在这里住着,过的逍遥自在的。
桐桐和四爷常不常的也会给老道寄东西,虽然一直没通过话,但是真不生疏。
等再看金中明的坟茔的时候,这修的桐桐都有点不认识了。
她看韩翠娥:啥时候修整过?韩翠娥和炎炎也懵着,年前来祭奠的时候还都好好的,没有修整过。
这会子工夫,来了可多的人。
除了公社的人还有金家族里的人,感情闹了半天,是族里出面给修的。
这都叫什么事?谁都没有通知,直接给修整完了。
周围甚至都用水泥铺了一遍,这会子这里清扫的干干净净的,烧纸的瓦罐都准备好了。
桐桐:……整个一大无语。
老道站在桐桐边上,低声道:是金中元提议修的,人家背后也在骂呢,说是上赶着给人当孝子贤孙……没事!风水我看了,没啥影响。
就这样吧。
不这样也没法子了。
四爷没回来,桐桐朝边上退了。
这边上坟是有讲究的,不叫女人上坟。
这几年四爷不在,也不回来,炎炎家两口子年年都来,整理了就好,但从不烧纸。
这得四爷带着孩子在朋城,朝着老家的方向烧纸,这个程序才算是完。
所以,上坟的事是金镞的。
桐桐这一让,金镞从姑父手里正接纸钱呢,那边就有人喊:咱族里的后生还不少,叫一块拜吧。
金镞:……不用吧!我回来给我爷爷上个坟就走了,这是干嘛呀?你们跪了我爷爷,回头我还得跪你们的爷爷呗?咱都挺远的关系了,真不用这个样。
他嘻嘻哈哈的,我会!我都会,不用人带。
然后利索的跪着去了,我们年年在朋城都祭奠的。
画个圈圈,朝北边跪着。
在圈圈是烧纸钱。
我妈还准备祭品呢!说着就喊:姑姑,祭品呢!今年的祭品还是我妈半夜起来准备的。
篮子里拎着呢,摆了四样。
金镞给摆好,然后烧了纸磕了头。
起身就把祭品分给家里人吃,这是必须在陵地里吃完的。
他把点心递给姑姑,边上就有人喊:这娃,还说自己会呢,会啥呢?你姑姑出嫁了,不是金家的人。
这个点心只能金家人吃。
金镞:……这是什么话?炎炎赶紧给放回去,听话,你跟奶奶和你妈妈分了吧。
我妈能吃,您不能吃?嗯!金镞抬手给塞到姑姑嘴里去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国家提倡独生子女,那只有女儿的人算啥?死了都没人给扫墓了吗?扯他的蛋去,咱家我做主了!就给姑姑吃。
你这娃真是胡闹呢。
可不敢给你姑吃……金镞看着姑姑,赶紧咽下去呀,我妈做的这个点心可酥了。
裹了蜂蜜撒了芝麻,才做出来的有点软,你酥脆。
现在凉了,你尝尝。
这娃,金家这点好风水,分给你姑姑了。
金镞:……他低声跟姑姑说,别听他们瞎说,我爷爷当年埋到这里,除了奶奶谁都不知道。
怎么就成了好风水了?就是真有风水,那爷爷肯定会分一半风水给姑姑。
炎炎被说的,这才把孩子塞到嘴里的点心嚼了嚼咽下去了。
桐桐实在不想跟这些人争执,只跟公社的几个熟人说话,就说这个祭拜和搞封建迷信是两码事。
正说着呢,金家几个年纪大的就挤过来了,找桐桐说话,是不是跟老四商量商量,看看咱这祖坟该咋修……祠堂是不是也该修起来了。
修祠堂?想修就修呗,那么多族人,你一砖我一瓦的,后人的心意到了就行。
桐桐就打哈哈,你看,我们也不在,也不能出工。
要不,叫金镞去扔两锹土,好歹是后人的意思。
金中元就说,桐,你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里面的事。
咱金家这风水起来了,你看你二叔,现在都进入了省序列了吧?这个我懂。
这要是搁在古代,那都在知府之上的官位呢!你们两口子把事办的更大,这个我也是亲眼见的。
你说,咱金家的后人把事都干到这个份上了,咱家连个祠堂都没有,先人在那边脸上有光没有?这个事得跟老四说,你说了不算。
那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二叔放在族谱上,顺便给我二叔改个姓。
看你这话说的,是啥就是啥嘛!你二叔本来就是金家人。
当官的老家修那么大的祠堂,这么高调的,是想干啥?你是嫌弃他的日子太顺当了吧。
桐桐冷笑一声,就说道:这个家还就我当了!修祠堂的钱,没有!资助学生的钱,我们有。
只要是咱们公社的,考上大学的学生,我们资助学费生活费。
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还是这个话。
要修祠堂,没有钱;要供孩子念书,这个钱我们有。
说着就看跟来的众人,我还就不怕得罪人。
咱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呢!有些人的话能听,有些人的话不能听。
人正心正的人,话能听!人不正心不正的人,他的话听了,也不怕被带到沟里去。
这就是刻意的针对金中元了。
金中元还要说话,桐桐就问说,叔,我跟老四没得罪你吧?你在朋城,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我们没有尽心?他自己回来也吹,说是他自己就花了老四一两万。
如今被桐桐这么一问,直接给问到脸上了。
桐桐又说其他几个年龄大的,您们都是族里知事的人嘛,咋这么办事呢?钱花在活人身上,我们啥时候心疼过?你们就说,有没有必要大笔的扔钱弄个祠堂。
咱把钱都花在娃娃的身上,叫金家的后人多出几个人才,这错了吗?那也不能说错了!马上就有人说,商量呢嘛,不是说非修不可。
也就是那么一提,不当真。
不当真就散了吧!要么说人真的混的特别特别好了,就不愿意回乡了呢。
这乡真不是那么好回的。
朵朵坐着摩托到的时候,都到不了跟前。
只能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说:桐还是那脾气,厉害着呢。
金中元吹呢,说是他能拿事,他能拿个锤子事,把面子给撅回来了。
要十万修祠堂,亏他想得出来。
十万都够修个金銮殿了!这金中元现在是越老越不值钱了。
桐说资助大学生呢。
只要考上,老四跟桐两口子就供。
这个事大家就觉得心理上很舒服了,谁家都有娃娃,谁家的娃都有机会。
那边黑子回头问朵朵:你姐跟你姐夫是真T妈的有钱。
朵朵就白眼翻他:早跟你说了,我姐有钱,你偏不信。
也不像是给了你多少。
都给了我妈了,我妈偏我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
朵朵弯腰拍了拍腿上的土,你等着,别跑远。
我去找我姐。
桐桐没看见朵朵,她直接上车了。
车没调头,往前开,朝前绕一段就能上大路。
真就是这么跟朵朵错开了……。